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正月,劉徹以衛尉李廣為骁騎将軍,屯兵雲中;以中尉程不識為車騎将軍,屯兵雁門。邊境固防,預示着劉徹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反擊匈奴的事宜了。
我一直住在未央宮溫室殿,沒有再回上林苑,一來劉徹很忙,頻繁來往未央和五祚二宮終究不便。二來,窦太後薨世,皇後也就成了秋後螞蚱,未央宮自然也是劉徹說了算,我亦不必再忌憚她了。
我對朝中事物的了解,大多都來自劉徹的講解,他并不避諱與我讨論這些,每每和我說起來,也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大多數都是在聽,從不幹預,朝中事物盤根錯節,錯綜複雜,我實在沒多大興趣,聽劉徹講講故事,長長見識,對我來說已經夠了。幫劉徹看顧好我們這個小家,照顧好劉徹的生活起居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劉徹喜歡聽我唱歌,我便央大姐和二姐幫我抄錄民間的歌謠,學些新曲,閑時唱與他聽。他喜歡喝酒,我私下也和廚工讨了釀酒的方子,偷偷釀了一些,這樣他忙起來了,我也不會閑着,日子倒也充實有趣。
春風如笑,傍柳随花,年紀相仿去病和曹襄正拿着大哥給他們做的木劍在兩株楊柳樹下一起激烈的打鬥着,哼哼哈哈的,剛學會走路的衛長公主,也在一旁不斷鼓掌,歡呼雀躍,好不熱鬧。
“我瞧去病這個性倒是與陛下越來越像了”,平陽公主一邊幫着我撐着絲線,一邊打量他們。
“可不是麽?”我也看了一眼,道:“去病出生的時候未足月,帶着病,小時候總是哭背氣過去,家裏人不敢讓他哭,所以就一直慣着,這一來二去就慣出這麽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平陽公主笑了起來:“都說三歲看老,這般無所畏懼的性子,以後肯定了不得!”
“我就怕他到處惹事,每次我要管,陛下就攔着不讓我管。”
平陽公主看了我一眼,笑道:“陛下這是拿他當親兒子養,有陛下在,你怕什麽?”
“話是這樣……”
“哇哇哇……”
我話還未說完,突然樹下就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扭頭望去,那邊霍去病已經将曹襄推倒在地,曹襄大哭起來,而霍去病還在一旁做鬼臉嘲笑。
我忙要起身去管,卻被平陽公主攔了下來,還示意其他人也不要管。
沒有人管,小小的衛長公主不明白大人的意思,一搖一晃的走到曹襄跟前,軟軟糯糯的道:“哥哥…不哭…”說着,還伸手去幫他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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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襄突然破涕為笑,坐起身來自己拍了拍衣服,把衛長公主送到乳母身邊,大嚎了一句:“霍去病,我不怕你!”說罷,又執劍沖過去跟他打鬥。
我心下松了一口氣,道:“公主方才為何攔着不讓我管,若是傷了襄兒怎麽辦?”
“小孩子在一起玩鬧,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受點小傷也算不得什麽,要是只知道哭,那就枉為男兒了。”平陽公主突然拉着我的手,指了指衛長公主:“你瞧瞧他們倆多投緣,我不管了,衛長公主我先定下了。”
我并未想到到她在關心這個,心下一怔,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漢室列侯尚主這是慣例,雖說曹襄并非列侯,衛長公主現下也才兩歲多,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但若真有這樣的緣分,我當然也樂見其成。
平陽公主和平陽侯只有曹襄一個孩子,後來有過一次小産,此後就再未有孕,平陽侯身體不濟,對她而言,就連想多要一個孩子也都成了奢望。我看的出來,她也是極喜歡衛長公主的,衛長公主生的機靈可愛,在某種程度上,或許也正好彌補了她沒有女兒的空缺。
正月癸醜,衛長公主三歲生辰,因為答應她要帶她去上林苑看大象和長頸鹿,所以我便提前帶着她和幼蓁去了上林苑,可才到陽祿館,幼蓁就又生了重病。
幼蓁還不足兩歲,原是出生的時候就帶了病症,這兩日天将漸暖,冷熱交替間,稍有不慎就引發了舊疾。先是不怎麽進食,然後吃什麽吐什麽,再後來就高熱不退,劉徹召了一堆太醫過來診治,又請了一群巫者,又是驅邪又是祈福,折騰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晌午,才勉強退了高熱,将病情控制住。
“阿母……”衛長公主拿着鸠車拽着我的衣袖道:“阿母陪我玩鸠車好不好?”
我懷裏抱着幼蓁,也無暇顧及她:“令儀乖,阿母要照顧妹妹,你出去玩好不好?”
她有些難過道:“可我想要阿母陪我玩!”
“聽話,你自己去玩兒!”我見乳醫端了湯藥過來,示意乳母将衛長公主帶出去。
看着懷裏昏昏欲睡的幼蓁,心下不忍,又不得不将她弄醒。聽着她有氣無力哭了兩聲後,很快就趴在我肩上安靜下來,她平日裏本就不大活潑,折騰了這一天,更是像虛脫了一般。
乳醫舀了一勺湯藥,又是逗又是哄的才令她張了嘴,才吃了一小口,她就大哭起來,那撕心裂肺的聲音,讓我無比心疼。
“夫人,把公主給奴婢吧,奴婢抱出去喂!”乳母申娘伸手道。
我搖了搖頭,抱着孩子哄了起來,側臉貼近她,許是累了,哭了一會兒又不哭了了,只是緊緊的抱着我的脖子不松手,任甘寧怎麽哄,她都不肯再張嘴了。
我沒有辦法,只得将她放到小床上,接過乳醫手裏的湯藥,自己嘗了一口,苦澀瞬間蔓延到全身,我幾乎是閉着眼睛将它咽下的。
良藥苦口我不是不知,可只有嘗過才知道,這藥苦的連我自己都咽不下去,又何況是孩子呢,她還不到兩歲,便要受這些罪,當真是苦了她了,心下難受,又忍不住落淚,當着孩子的面兒,卻還要扯出笑意,哄她開口。
我讓東兒取了蜂蜜水來,配着湯藥,一邊哄着,一邊一勺蜂蜜水一口湯藥的灌,斷斷續續的喂了半個時辰,才終于将那碗湯藥喝完,哭到最後,幼蓁早已聲嘶力竭,趴在我身上抽搐着,哄了許久,她才漸漸平複,又睡了過去,雖是睡着了,可卻一直不算安穩,我稍一動,她立刻就抱緊了我,我便也不忍将她放下。
砰——
背後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随之而來的又是幼蓁的嚎啕大哭,我回身去看,衛長公主氣鼓鼓的看着我,地上還有一只摔散了架的鸠車。幼蓁額頭上已經紅了一塊,顯然是被鸠車砸的,我看着心頭冒火。
“夫人!”乳母立刻上前抱住她:“公主還小,不是故意的。”
“你為何要打她?”我質問她。
衛長公主朝我大吼了一句:“我讨厭你們!”
幼蓁的啼哭令我煩躁,她這般胡鬧更令我生氣,我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怒氣,上前打了她一巴掌,呵斥道:“她是你妹妹!”
我下手不重,但那白嫩的小臉依舊紅了,平日我向來疼她,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今日這般嚴厲,也着實把她吓到了,兩只大眼睛眨巴了兩下,頓時就哇哇大哭起來。
大小兩個孩子一起哭,聲音一個比一個大,殿內頓時炸開了鍋,我有些心疼,可眼下也顧不上去安慰她,忙示意乳母抱她下去。
她并不肯讓乳母抱,只是哭喊着:“我讨厭阿母,我要阿翁!”
我有些後悔,又有些無奈,想過去抱她,她不肯讓我碰,只一個勁兒的哭喊吵鬧着:“我要阿翁,我要阿翁……”
“你阿翁才歇下,不許去打擾他”,我凜色道,又去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幼蓁。
知道我面上不悅,她亦不敢再哭喊找阿翁,只是抱着乳母委屈哭訴:“阿母壞,我讨厭阿母……”
乳母保傅勸她不動,我心下也煩躁的很,殿中一片紛亂,我亦懶得去管,由她去鬧。
“這是怎麽了?”劉徹從外頭進來,三步并做兩步過來抱着衛長公主:“哎呦,何事哭的這樣傷心?”
衛長公主找到了救星,抱着劉徹的脖子道:“阿母壞,阿母打!”
見她面上微紅,劉徹頓時惱了,看着我道:“你打她了?”
劉徹甚少在我面前發火,饒是壓着怒氣,卻依舊令人發怵,我有些歉疚,道:“妾只是想管教……”
“她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他打斷我,不等我說話,自己抱着孩子出去了。
劉徹一走,殿內也空了一半,安靜了許多,我獨自哄着幼蓁,沒有令儀在一旁吵鬧,幼蓁很快也平靜下來。
有劉徹在,我也懶得再去管衛長公主,折騰了一天一夜,我早就乏了,遣退了衆人,抱着幼蓁就去榻上睡了。
直到入夜,劉徹才帶衛長公主回來,彼時衛長公主已經趴在他的肩上睡熟了。
“帶她去看了大象,長頸鹿,獅子和老虎,又去騎了馬,折騰到現在才睡!”劉徹說着,将她放到榻上,和幼蓁睡在一起。
我知道劉徹一定會寵着她,慣着她,也不接話,只擰了熱帕子過來,欲要替衛長公主擦臉。
劉徹沒好氣的将帕子搶了過去,親自替她擦了起來,一邊擦還一邊埋怨:“你看看,這臉到現在還紅着呢。”
我聞言湊近去看,嗔道:“你少來,她這臉明明就是被風吹紅的!”
劉徹噗嗤一笑,又接着道:“你是沒見着她哭的可憐傷心的模樣,我哄了好半天才哄好,你以後可不準再打她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我還不是被她氣的,若不是她打幼蓁,我能動手打她麽?”
“她也不是故意去打幼蓁的,她就希望你陪她玩一會兒,可你只顧幼蓁,完全不理她,她生氣,所以才用鸠車砸你,只是沒扔準,砸到了幼蓁。”
“是啊,我就該被她砸!”
我奪過他手上的帕子,心裏不爽道:“陛下就慣着她吧,橫豎她是公主,就算慣壞了,也沒人敢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