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01
一場雨來得突兀,澆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劇組人手多,拾掇東西也快,器材道具倒沒受什麽影響。
楊柳鎮上可供劇組居住的地方很多,張導他們選定的地方并不是常規賓館,而是個類似古裝劇的深宅大院。這地方并不用于劇組拍攝,而是個實打實的賓館住處:地方大、房間多、庭院內景色秀美,甚至還有獨立的小廚房,這樣的住處放在楊柳鎮可說是供不應求。有賴張導與宅子主人的交情,才在該劇開拍之初便訂下了這個住處。
房間夠多的好處在這關鍵時刻便體現出來,唐清和與李韻韻一行人臨時留宿,少說要騰出兩間空房來,也沒見負責張羅住處的人皺個眉頭,轉眼就為兩人安排好了房間。
李韻韻幾乎屁股剛挨到床沿,就聽外面響起了兩聲敲門聲。她擡起眼簾,視線正跟唐清和的目光對上,之前好一陣折騰,李韻韻這才注意到,他一路抱着自己進宅子、找住處,連個撐傘的人都沒有,此時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一頭短發正在滴水。
兩人幾次打照面,李韻韻見他都穿着正裝,哪怕今天為了行動方便特意換了短袖牛仔褲,可發絲上仍打着發膠,好好的時候自然看來一絲不茍,這會兒被雨水打濕了,卻也不顯狼狽,反倒顯出他真實的樣貌來。
兩人正是一上一下的位置,臉對着臉,眼瞧着眼,李韻
韻這才發現,自家老板五官實在有點漂亮得過分,若不是平時故意做那副成功人士的老成打扮,又總端着一副萬年冰山臉,怕還真有點壓不住人。他的眉眼宛若遠山孤鹜,一動一靜皆如水墨畫般清隽嶄然;但他眉峰淩厲,看人的目光緩緩而沉,又極少會笑,多數人與他對視時都會為他的氣場所震懾,不自然地垂下目光去,哪裏還顧得去仔細打量老板的五官模樣生得如何?
李韻韻正這樣想着,就聽唐清和略顯不耐地問:“發什麽愣?”
她見他的眼神裏露出幾分不耐煩,又想到他抱着自己走了這麽長一段路,不禁有些尴尬,說:“那個……謝謝啊!今天有勞你了。”
唐清和将她放下,直起身去開門。
有唐清和站在門口,擋住內外的光景,李韻韻不知道是什麽人來,但隐約聽到有些尖細的聲嗓,便知前來敲門的是何人。
果不其然,不多時,唐清和去而複返,手裏多了個精致的藕荷色軟布袋。他把東西放到床邊,說:“維生素E,還有一些其他東西,孔月旋給的。”
李韻韻打開袋子一看,見除了一罐維生素,一瓶外傷噴劑,竟然還有兩袋姜糖沖飲。
李韻韻把東西掏出來,剛想問唐清和要點熱水,就見他背對着自己說了句:“你先歇着吧,我讓陳魚過來幫你。”說完頭也不回地又出了屋。
李韻韻想到此前他和孔月旋交談後孔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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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羞澀開懷的模樣,不禁心思一動,難怪孔月旋對星輝有幾個潛力新人的事那麽清楚,敢情這倆人間……有一腿?
正琢磨着,又有敲門聲響起。
這門是老式的,只要裏面的人不栓門,外面一推就開。李韻韻此刻腿腳不便,因此分外感謝這門的設計,連忙提高聲音說:“請進。”
門推開,走進來的卻不是陳魚,而是換了一身現代裝束的雲喬。
雲喬手裏也拎着個袋子,走進來時見李韻韻有點傻眼的表情,不禁也愣了下,又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白T恤灰色休閑褲,并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
李韻韻身上還披着唐清和的那件西裝,她又是被一路抱進屋的,西裝厚實吸水,倒為她擋去不少雨水。此刻将西裝往開一拿,裏面自己的衣服褲子還幹燥着,并沒有半點不妥,李韻韻頓時對唐大老板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來。
她滿意地抿了唇角微微一笑,擡起頭,見雲喬正望着自己,還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模樣,不禁笑了笑說:“你穿白色還真是仙風道骨,張導讓你演蘇忘生,真沒選錯人。”
雲喬這才明白她剛剛在打量什麽,将手裏的袋子放在桌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現在也就這張臉還能看。”
他見李韻韻手裏拿着橘紅色的小袋,以為是藥劑,上前拿過一看上面的字跡,不禁暗惱自己的粗心,說:“我先給你把這個沖了,免得
感冒。”
李韻韻正有這個打算,道了聲謝,又說:“臉好看才能讓觀衆注意到你啊,演技和人品固然重要,但都需要時間和耐心去發現。這幾樣你都有,現在又有人把機會遞到手邊,你還不知足?”
雲喬将沏好的姜糖水放在桌上,一邊躬身拱手做了個長揖:“多謝恩人慧眼,小生這廂有禮了!”
李韻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才真是陳魚來了。
下雨天涼,她多穿了件猩紅色的長袖外套,襯着臉孔白白的,真如畫中走出來的小姑娘一般。饒是李韻韻這樣眼光和嘴巴都毒的主兒,也忍不住要贊一聲漂亮,兩個人目光相對,陳魚先是因她眼神中的贊許有點小小的竊喜,随後看到她身邊站着的人,面色不禁又沉了沉。
雲喬是個心思敏感非常的人,見此情景,連忙說:“我還有點事,這些水果是我今天來時路上買的,你多吃水果、多喝熱水,有助傷口複原……”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陳魚見人走遠,撇了撇嫩紅的小唇,又睨了眼李韻韻面上的神情,輕聲說:“好像我是吃人的妖怪一樣……”
李韻韻擡手指了指桌上的姜糖水,示意她幫忙遞過來,又說:“你看人家那眼神,本來也夠滲人的。”
陳魚本來就是個脾氣古怪的,聽了這話不僅不氣,反而還來了興致,搬了凳子
過來和李韻韻面朝面坐着:“我看他的眼神吓人?你這意思是他其實還挺怕我?”
“他也不是怕你,是見了你有點心虛。你又不給人好臉色看,他怕惹得你不耐煩,所以總避着你走。”
陳魚聽了這話,用有些嗔怪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小宗說你心裏更偏向雲喬多一點,他說除非我以後得了你青眼,你肯定不會跟我說實話。”
李韻韻說:“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我有什麽不能和你直說的。我不說,你就看不出來了?”
陳魚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淺淺的思索神情。她平時在人前總一副冷淡古怪的模樣,再加上如今紅得發紫,許多人見到她時,态度多是恭謹加上畏懼,生怕惹得她不高興。但她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許多年輕小女孩有的心理她都會有,喜歡聽好聽的話,又痛恨別人将她當孩子哄,可又斷斷不願意別人将她徹底當個大人,不然豈不是半點年輕女孩子的優越感也沒了?這樣的心理說起來是自相矛盾的,但哪個女孩子不是從這樣矛盾到自己都有點迷糊的階段過來的呢!
李韻韻這句話剛好搔到了她的癢處,因此她心情反而輕快不少,快言快語道:“我知道你是借着我的關系才把雲喬打包送進劇組,但你是我在星輝的經紀人,我又和星輝簽了賣身契,無論你還是公司,肯定都要最大限度壓榨我的價值
,這樣做本也沒什麽。”說着,她又露出一抹有點陰測測的淺笑:“至于他能不能留下來,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李韻韻對這番話不置可否,反而問她:“你來找我,是有其他的事。”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陳魚被她這樣過分篤定的語氣說得一滞,過了片刻又撅了撅唇,瞥了她一眼,輕聲問:“你想不想知道,今天那架子為什麽不早不晚,偏偏孔月旋走過去就倒了。”
李韻韻皺了皺眉,她并不是個表情非常豐富的人,會當着人做出皺眉的神情,往往代表她已經非常不滿了。兩個人認識這些時日,雖然早先的相處難以稱得上愉快,但陳魚這姑娘也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見李韻韻不悅,連忙接着之前的話說道:“你注意到今天那個制片說幫忙搭架子那個姑娘了嗎?”
李韻韻蹙緊的眉心略略舒展,看向陳魚:“她跟孔月旋有私人恩怨?”
陳魚搖了搖頭,她顯然也陷入某種思考,過了片刻才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當時架子倒下來的時候,她其實就站在不遠的地方。”
李韻韻看着她:“你還發現了什麽?”
單憑這一點,并不足以定人家的罪。陳魚必定是看到了什麽更确切的線索,這才巴巴地跑來跟自己通風報信。
陳魚神秘地一笑,一直插着外套口袋的手伸出來,掌心朝上,遞到李韻韻面前。
白皙小巧的手掌
上,放着的是一段極細的鐵絲,鐵絲彎彎曲曲折成幾折,還用一根細長的紅線綁着。
陳魚勾了勾手指頭,示意李韻韻把手伸出來,随後将那段細鐵絲往她手裏一塞,說道:“她事後去清理過現場,不過這一小段被一支竹竿壓在下頭,她沒找見。”
李韻韻看了眼手裏的東西,又擡起頭看她,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陳魚卻不領情,又仿佛有點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嘴唇,又瞥開視線,猶豫半晌才說:“上次的事,咱們這就兩不相欠了。”
李韻韻暗暗挑了下眉,這意思是想拿今天的事報答她當日替她遮掩張揚一事的恩情。
看起來是交易一場,倒也難得的坦白。
李韻韻又想起一件事來,問她:“我記得雲喬和你也有一場對手戲?”
陳魚邊思索邊點了點頭:“本來是安排在今晚的,不過今天這天氣……”她偏頭看了眼窗外天色,“恐怕要往後排了。”
李韻韻低頭看了眼自己腳踝,笑道:“我估計要過兩天才回去,說不定能趕上你們倆的那場戲。”
李韻韻是從未看過陳魚演戲的,聽了這話,小姑娘精致的臉孔又沉了沉,随後站起身:“你要是有空就來呗。”撂下這句話,扭頭就走,步子邁得又急又大,光看背影也知道她是不高興了。
李韻韻知道她大概是想岔了,卻沒出聲叫人。正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02
李韻韻的手機
鈴聲是分組設置的,這個鈴聲甫一響起,她便知道打來的是誰,因為這個分組裏只有一人。
她坐着的姿勢僵了僵,遲疑片刻才接起電話,對着話筒輕輕“喂”了一聲。
電話那端傳來一把頗為溫和的女聲:“囡囡你在哪裏?”
囡囡是李韻韻母親對她的愛稱,這稱呼自李韻韻出生就用起來,直到李韻韻成年,私下只有兩人時,母親還愛這樣稱呼她。
李韻韻聽到這個稱呼,面色不自覺柔和了幾分,輕聲答:“在一個小鎮上。跟公司同事一塊出差。”
李韻韻的母親姓蘇,本名蘇合,自從與李父離婚之後,最不願聽別人的兩個稱呼便是“夫人”或“太太”,哪怕李父本人在場,也要別人稱她“蘇女士”。時候長了,加之李韻韻年齡漸長,有時開玩笑也會學別人這樣稱呼她。蘇女士自诩風雅,并不生氣。
李韻韻答了一句,卻遲遲等不到母親的下一句話,便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蘇女士今天不去茶會?”
蘇女士又靜默片刻,才說:“囡囡,李毅松再喊你去相親,你會不會去?”李毅松指的就是李韻韻的父親。
李韻韻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母親大老遠地打電話來,竟然會是為了這事,不禁腦袋有點發懵:“啊?”
蘇女士在電話那端有點着急,又不願表現得太明顯,繼續試探道:“李毅松之前給你介紹的那些,我覺得不去也罷。都是些暴
發戶,與你不會有共同語言。這事我已經說過他了。你放心,哪怕再來人,也不會是之前那種水平。”
李韻韻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蘇女士自覺忍耐夠了,又不會再耽誤女兒學業,便與李毅松主動辦理了離婚手續,上大學後,李韻韻一直住校,畢業後又搬至一間小公寓獨居,而在此期間,蘇女士已經搬回至老家Y市居住,母女之間關系雖好,卻也不是一般人家母女之間那般親昵。因此李韻韻乍一聽到母親提及這個話題,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避。
蘇女士接連說了許多,都等不到女兒一個答複,心裏愈發沒底,她掙紮許久,還是将心底沉積已久的那個問題問了出來:“韻韻,你是不是……不喜歡男人?”
李韻韻兀自想着心事,一聽這話瞬間啼笑皆非:“媽你說什麽呢?”
這話答得又迅速又輕快,完全不像有隐情,蘇女士瞬間放下心來,又問:“那你是不想結婚?”
李韻韻雖然是頭一次與母親探讨此種話題,但與其他長輩并不是第一遭,因此早有一番話拿來應付,幾乎想也不用想就說:“也不是不想,這不是還沒遇上合适的。而且我現在年紀也不算大吧?”
蘇女士連連點頭:“我家囡囡還小,是應該多挑選兩年。”她遲疑着又繼續道,“結婚的事倒是不急,我不是李毅松那種老封建。可也是時候談一談戀愛了。身邊沒有合适
的男孩子?”
這問題也不難應付,李韻韻照實說:“身邊男人不少,但現在這社會,媽你也知道的,有錢的長得不行,長得帥的性向不對,性向對的又都花心,再說了,各方面條件都好的,也不一定能跟我看對眼……”
蘇女士在電話這邊聽得連連點頭,心裏又止不住地犯愁:“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總有例外……”
李韻韻忍不住苦笑:“例外是有,但哪可能就那麽好運,落在我頭上呢。天上真掉個餡餅,我也不敢接,萬一是鐵的還得砸破頭,肚子沒填飽,命先丢了。”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越來越刻薄。”
“不是我刻薄,實情就是這樣。”李韻韻還要再說什麽,一擡頭,後面的話全完了,一個囫囵咽回肚裏。
唐清和去而複返,換了一身新衣,灰色休閑外套,白T恤白色長褲,微微蹙眉站在門口,也不知聽了多久。
“……不管怎麽說,多認識一些人總沒壞處。囡囡,囡囡你在聽嗎?”
李韻韻哪敢再細聽,連忙敷衍:“我還有點正事,先挂了。”
李韻韻雖然性格有點冷清,對父母卻是極孝順的,極少會先挂長輩電話。蘇女士望着匆匆挂斷的電話,一時有點傻眼,心裏卻止不住得落寞:女兒長大了,工作忙,離得又遠,似乎沒有從前貼心了。又想起前一天茶會上其他茶友的建議,蘇女士猶豫再三,還是主動撥通了那個許久未聯
絡的號碼……
而主動挂斷電話的這邊,心情也有點起伏不定,正遲疑着,就聽唐大老板問了句:“有錢又長得好的都是gay,這誰教你的?”
李韻韻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一臉鎮定地回說:“家裏長輩催結婚,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說。”
唐清和臉上的表情無甚變化,問:“你家裏很缺錢?”
饒是李韻韻這樣思維相當跳脫的,一時之間也沒領會自家老板的意思。
對方見她臉上表情呆愣,還以為是被自己說着了,就說:“星輝待遇在業內最高,好好工作,年底還能提薪。”說完這句,他已經走到近前,剛好看到李韻韻手裏的杯子還剩了些褐色藥水,他蹙了蹙眉,又轉身走了。
李韻韻腦子裏還回響着他剛剛撂的那句話,也就沒留意到他臨走前的表情,只覺得自家這位老板脾氣實在怪了些,來了又走,也不說是什麽事,而且就憑剛剛那句前後不着調的問話,足可證明此人腦回路也大大不同常人。
03
夏季的雨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傍晚該吃晚飯的時間,雨也差不多停了。
劇組多數時間都吃盒飯,高效快捷,沒那麽多麻煩,這倒方便了李韻韻。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盒飯,就着一杯熱水,很快便解決了晚飯。要說美中不足,就是拿筷子時偶爾會牽動手臂的淤青,好在屋裏沒有旁人在,也就看不到她一邊吃飯一邊皺眉吸氣的
傻模樣。
中午那會兒幾撥人車輪戰似的輪番上陣,到了下午,大概大家都看出雨勢漸小,知道晚上還有的忙,因此竟沒一個人再來叨擾,李韻韻樂得清閑,用一下午時間把接下來幾天的日程表重排一遍,又小憩片刻,吃飽了飯,泡一杯茶,只等晚上跟着劇組的人一塊見識拍戲的過程。
要說旁觀劇組拍戲,她也是見過幾次的,只是平時日程排得太滿,往往瞄上兩眼就又被人叫去忙別的,像這樣跟着劇組同吃同住,慢悠悠走在屋裏等看戲,竟然還是入行以來頭一回。再加上《盛唐》這部電視劇,她本人也一直在網上追看,因此對于晚上親眼觀摩,比之從前更加期待。
不多時,小宗騰騰地跑來,扒在門框上說:“韻韻姐,陳魚讓我來跟您說一聲,今晚那場戲照常,布景那邊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讓我來背您過去。”
李韻韻早盼着這場戲,聽着前面幾句話情緒很高昂,聽到最後一句話直搖頭:“不用背,你扶着我過去就行了。”
李韻韻面上神色沒露出任何嫌棄,心裏卻忍不住想,就小宗這小身板,背着她走不出三步遠估計就得累得直喘。
小宗這樣的男孩子,年紀不大,心眼不少,從前背着李韻韻,也常和陳魚講一些李韻韻難應付的話,畢竟對他來說,陳魚才是他的正經老板。可真當着李韻韻的面,他卻一個反駁的字都不敢說。
平
時只要李韻韻眉頭一皺,他就本能地膝蓋發軟。可畢竟有陳魚的囑托在先,交待這麽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回去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唐清和走到門口,看到的就是房間裏兩個人僵持着的情形。
三個人目光一對,小宗第一個就想哭。娘喂,最近怎麽什麽事兒都要跟這位大boss面對面杠上。他真後悔沒聽李韻韻的交待直接回去,現在真讓他在這位向來以冰山著稱的唐大boss眼皮子底下背着李韻韻去片場……他現在不光腿軟,他想給他家那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主子直接跪下!/(ㄒoㄒ)/~~
還是李韻韻最先說話:“今晚有場戲,雲喬和陳魚都在,我想去看看。”
唐清和本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見小宗愁眉苦臉地站在李韻韻面前,還以為是李韻韻正在訓他,便問:“出什麽事了?”
李韻韻一搖頭:“小宗說背我過去,我說不用,扶着我走就行了。”
如果說小宗對李韻韻是怕,對這位聞聲多過見面的大老板就是畏懼。幾乎不用轉頭,就知道唐大boss對着自己的是一副什麽臉色。他連頭都不敢擡,嗫嚅說:“我這就扶韻韻姐過去。”
唐大老板把他一攔,轉身搬過一把亮閃閃的椅子。
在場兩人定睛一瞧,小宗先就眼睛一亮,疊聲稱贊:“還是唐總想得周全。這樣韻韻姐也不用自己走了。”
李韻韻臉一下子拉下來,拿
輪椅推她?不知情的還以為她真殘廢了。
唐清和朝外一撇臉:“你先過去吧。”
小宗人精一個,秒懂大老板的意思,邊躬身邊說:“那我先過去幫幫忙。”說完腳步不停地就朝外奔去,還體貼地幫唐清和把兩扇門支好。
沒了其他人,唐清和更随意,問也不問,上來一彎腰,就将李韻韻抱了起來。
李韻韻第一反應就是要推開他,卻忘了自己手臂的傷,瞬間眉眼擠作一團。
唐清和又連忙把人放下,不過沒放回原位,而是安置在自己帶來的那只輪椅上,低下頭去看:“碰到哪裏了?”
他動作太快,李韻韻懊惱得厲害,正要擡頭瞪人,不妨兩個人動作疊在一處,幾乎在一瞬間,兩個人都僵住了。
李韻韻的唇瓣,不偏不倚剛好親在他的下巴,她又揚着脖頸,一副索吻的模樣,若是給別人看到了,肯定以為是她主動勾引——
李韻韻狼狽不堪地撇開頭,一擡眼,門外剛好就站着一位。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而且還好的不靈壞的靈,看清門外站着那人是誰,李韻韻真是頭都擡不起來!如果說那天初次見面就在大老板面前摔了一跤是偶然倒黴,那這次當着大老板和他相好的面主動親了他的下巴,應該真是流年不利吧?
門外站着的,正是孔月旋,可巧李韻韻在第一時間就低下頭去,因此錯過了她臉上精彩紛呈的神情,驚訝、好奇、最後是打趣
地看向唐清和,獨獨沒有李韻韻想象中的嫉妒和憤怒。
李韻韻沒看到的,唐清和全部盡收眼底。但他向來一張撲克臉,以不變應萬變,看向孔月旋的眼神也是平靜無波。孔月旋想要從這人身上再探出些內情也是枉然,不禁有點失望地一嘆,又把目光投向李韻韻。
李韻韻緊抓着輪椅把手,只盼着眼前這一幕趕緊翻篇,幹脆低下頭研究輪椅怎麽自行向前。
唐清和照常低下頭,這下沒有李韻韻那意外一吻的阻撓,順利看到她衣衫下的淤青,開口便問:“孔月旋拿給你的袋子裏不是有噴劑嗎?怎麽不用?”
孔月旋也走上前,仔細瞧了一眼李韻韻的手臂,又走進屋,徑自拿了那瓶噴劑過來:“是我粗心了,她自己一個人,怎麽使勁也不方便。”她推了唐清和手臂一下,朝外面看了看,“你先去外面等會兒。”
唐清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低頭做鴕鳥狀的李韻韻,擡腳出了屋。
李韻韻耳聽着這兩人對話,猜想孔月旋是有意單獨跟自己說兩句話,也坦然下來。只要對方肯聽,就不怕事情說不清。
房門微掩,孔月旋推着輪椅往裏面走了些,這才說:“我幫你把外套脫了吧,方便上藥。”
李韻韻看了眼自己手臂,下午忙得樂呵也沒注意,沒想到半天時間過去,淤青漸漸顯現出來,右側手臂手肘以上的部分分布着好幾條淤青,依稀還可以看
出竹竿的長條痕跡,怪不得一個兩個看了都急着讓她上藥。
不過正如孔月旋說的,傷得位置靠外,若是她自己,怎麽上藥姿勢都會很別扭。
脫外套的時候,才是真正煎熬。孔月旋見她只是擡一擡手臂,臉色便隐隐發白,就知道這樣姿勢她疼得厲害,便說:“這件衣服別要了,我去幫你拿一件新的。”
早在受傷之初,李韻韻就發現自己這件罩衫選得不好,沒有扣子沒有系帶,是從脖子那裏鑽着穿脫的,平時不會覺得有什麽不便,如今手臂受傷了,無論穿還是脫都要遭一番罪,因此并沒有拒絕孔月旋的好意。
孔月旋一去一回速度極快,李韻韻一問,這才知道,兩個人的房間只隔了兩間屋,劇組把她的房間和孔月旋的安排在一個院子,想來是把最好的屋子騰出來給她和唐清和住了。不用說,這樣安排一來是看唐清和的面子,二來肯定也有孔月旋默許。否則以她一大早上那樣的情緒,怎麽可能會願意和陌生人同住一間院。
孔月旋去而複返,不僅拿了件新衣,還帶了把剪刀。李韻韻明知她是要剪開自己身上的衣服,仍舊有點緊張。
換做誰,被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人拿剪刀對着,恐怕都要有點不安。
孔月旋也看出她這種不安,卻含着笑,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瞄她:“你這是害怕了?”
李韻韻看出她沒有惡意,也半開玩笑地說:“孔大
小姐饒命,剛剛那是巧合,我絕對沒有那種心思。”
孔月旋一愣,随即明了,卻覺得有意思,便故意問她:“哪種心思?”
李韻韻見她眸光流轉,唇角還含着笑,猜想她是故意要把話攤開來說,便說:“我們這位唐總,從國外回來還不到一周,我跟他之間只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孔大小姐盡管寬心。”
孔月旋聽了卻并不是放下心來的表情,反而看着她的眼問:“怎麽,你不喜歡他?”
李韻韻也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之前要不是自己身在其中,早就看出孔月旋對待唐清和态度有異,如今兩個人幾番對話下來,都不見她流露出任何生氣或者吃醋的情緒,就知道自己之前猜錯了。她回想自己的态度,不禁也覺得有點好笑,便說:“孔小姐不厚道,看到我出醜,還故意說話逗我。”
孔月旋此時已拿剪刀将衣服前襟徹底剪開,把剪刀放到一邊,幫她把衣服褪下,一邊還說:“我這怎麽叫故意逗你,我是真誠問你。”
衣服褪下,她又走回到李韻韻面前,看着她說:“你們這位唐總,可是唐家年輕一代裏最難纏的一個,不過也是難得的潔身自好。我看你心眼好,今天就跟你透句實在話。”說到這,她頓了頓,明媚眸光一轉,含着笑意緩緩說,“你呀,将來要想在這個圈子裏找,也別盯着外面瞧了,把你們這位唐總收服了,後半輩子有你
享福的。”
李韻韻唇角微微揚起,她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大概是從小的家庭經歷,教會她自年少起就收斂各樣情緒,無論笑還是怒,神情變化都比別人淺淡些,這樣的笑容,在她臉龐上顯現,已經算很少見。
她會笑,是真覺得有趣,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一個兩個的都拿結婚這件事勸她。她朝着孔月旋一拱手說:“多謝孔大小姐良言相贈。如果哪天我想結婚了,一定記得找你取經。”
孔月旋一看就知道她沒把話聽進去,但她也看出來,李韻韻說的是實話,她如今和唐清和交往不深,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尚早。而且有時候,感情方面的事,外人用力過猛,可能反會幫了倒忙。
孔大小姐雖然嬌生慣養,做起這些上藥的事倒十分利索。處理好傷口,她又從随身的背包裏拿出一條厚實的圍巾:“這個你披着,保暖又方便。”
李韻韻在劇組裏也沒有其他更熟悉的,要說陳魚,那姑娘就是個刺兒頭,每天不給她惹麻煩就是好事,出什麽事也指望不到她頭上。雲喬跟她是老相識,可畢竟是個大男人,也不會這樣細心。因此這一天,她雖然是因為孔月旋受傷,卻也因為這件事在《盛唐》劇組收獲了一位真心相待的朋友。
李韻韻向來不是個矯情的人,拿了人家東西,第一次第二次認真道謝,到了第三次,也就索性不說謝謝了,只說
:“過幾天你有空了,請你出來喝茶。我知道城郊新開了一間店,做的下午茶點很好吃。”
孔月旋家境優越,又在娛樂圈沉浮,平時最愛享受,吃喝玩樂方面從來不肯虧待自己,聽到李韻韻這樣講,也來了精神:“城郊哪裏,誰家開的?”
李韻韻笑了笑:“店主人是位留學歸來的女孩子,做的法式甜點很地道。環境很好,客人不算多,開店才一周左右。”
聽話聽音,孔月旋很快明白過來:“是你的熟人。”
李韻韻笑了笑:“也說不上。不過地方是好地方,看你時間合适,咱們一起去。”
孔月旋點頭,又拿指尖點了點她:“你請客。”說完站到她身後,推起輪椅向外走。
04
門外,唐清和大概等了挺久,聽到動靜就轉過身來。見孔月旋推着李韻韻走出來,後者身上披着一件酒紅色披肩,愈發襯得臉色發白,便說:“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別去了。”
李韻韻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唐清和的臉色。見他說這話并不是試探什麽,才說:“我沒有不舒服。今晚這場戲是雲喬和陳魚的對手戲,唐總不是早就想驗證一下他們的實力嗎?”
唐清和言語凝練:“陳魚不需要我驗證。”
言下之意,這趟是專程為看雲喬表現才去的。李韻韻不禁在心裏悄悄為雲喬捏了一把汗。
唐清和走上前,接過輪椅,看向孔月旋:“你也要去?”
孔月旋別有深意
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含笑,看起來心情好極了:“一起去不好嗎?還是唐總不願意有人打擾?”
唐清和無可無不可地扭過頭,推着輪椅向前走。
院子裏是青磚地面,個別邊角地方有些許不平穩,唐清和手上力氣一加大,輪椅也跟着颠簸起來,讓老板幫忙推車已經是大大不敬,李韻韻哪裏還有膽子抱怨,只能悄悄握緊扶手。
這樣的小動作落在唐清和眼裏,不禁微微抿住唇,孔月旋見了,不禁笑着輕輕拍了下李韻韻:“唐總親自駕車,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李韻韻瞬間倒抽一口涼氣,孔月旋也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忘記你那裏受傷了。”
肩膀連同手臂都被孔月旋送的那塊圍巾遮擋得嚴嚴實實,旁人什麽也看不到,唐清和收回目光,說:“明天回城,去醫院做檢查。”
李韻韻正要說什麽,孔月旋已經先一步開口了:“今天下了半天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