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馬夫
第19章 第 19 章 馬夫
我夢見自己被綁在刑臺上。
渾身的肉像是被特殊藥水泡過,看起來浮腫白爛,底下是縱橫交錯的青色血管,像蚯蚓一樣可怖的顯現着。有人拿着刀片,從我大腿的肉那邊輕輕削過。
肉很軟糜,刀片一刮就流出黃紅的血水。
我痛得渾身打顫,恨不得立刻死去。
張大嘴,想喊出聲,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氣音。
我的舌頭似乎也沒了。
行刑的人有一副很溫柔的好嗓音,一直安慰我:“不會讓你死的。”
“割掉的肉還會重新長出來。”
“你會長命百歲……”
不!不!我想死,求求你讓我死吧!
我狂亂地掙紮着,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開那精準從我身上刮過的刀片。
我痛不欲生,內心更是被無邊的絕望和恐懼充斥着。
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折磨——
死亡,竟成了我的奢求!
“十年前……”行刑人的手一頓,卡在我半落不落的腿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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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得眼前一黑,拼命拿後腦勺撞身下的木板。
咚咚咚、咚咚咚。
那人的聲音夾雜其中,斷斷續續,聽得不太分明:“你和……他…仇…在……?”
行刑人笑了一下,動動手,又是一片泡爛的肉被剜了下來。
我喉間一窒,被胃裏反上來的酸水嗆得不住咳嗽。眼角滾燙的淚水不斷流出,沖刷着潰爛的頰肉,火辣辣的疼。
“因何?”他問,這次的聲音* 清晰了一些。
什麽十年前,什麽因不因何,天殺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瞪大眼睛,目眦欲裂地望向他,卻怎麽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長相。
“可憐。”
這人惋惜輕嘆,手下卻絲毫不留情。
我眼前一黑,生生痛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已是翌日午時。
暖黃的陽光從窗棂中照進來,落在被褥上,形成四四方方的格子光影。
我靠坐在床頭,胸口劇烈起伏,目光怔忪地盯在虛空中。
發了好久的呆,才從那噩夢的餘韻中緩過勁來。
後背黏糊糊的,全是冷汗。
我下床,脫掉衣服,赤着身子走到銅鏡前,仔細地看着。
皮膚正常,沒有被泡爛,也沒有哪裏缺筋少肉。
系統這時出聲:【飲沉做噩夢了?】
【嗯。】我走到櫃子那,取出幹淨衣服,抖開,一件件往身上穿。
系統安慰道:【夢境都是反的,不用擔心。】
我用手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沒吱聲地拉開椅子,坐下,手肘抵着桌面,掌心覆着額頭,閉目養神。
過了會兒,我又睜開眼站起身,背着手,在屋裏來回踱步。
有些坐立難安。
【飲沉,只是一個夢而已!】系統看我狀态不對,忍不住出聲強調道。
對啊,一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夢而已。
我停住腳,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
【可能是這兩天看到的屍體太多,給你心理造成了一定陰影,不用擔心,等習慣了就好。】
【心理陰影嗎?】我自認神經比較粗,哪怕在現代連續一個月深夜看恐怖血腥片,也從來沒做過噩夢。
但這在電影電視劇中看到,跟親眼所見給人帶來的沖擊力肯定不一樣。
說不定真的是我神經被刺激到了,自己不知道而已。
系統看我臉色好些了,便提議道:【飲沉你要不要再睡會兒?】
我搖搖頭,揉揉空蕩蕩的肚子:【餓了。】
推開房門,堂屋桌子上空蕩蕩的,別說熱氣騰騰的飯菜了,連個解渴的茶壺都沒有。
【頭三個月給你們送飯送菜,是新人福利,過後需要自己出去找吃食,追風鎮的酒樓免費供應三餐飯菜,現在正好是午膳時間,過時不候哦~】系統提醒道。
我按下咕咕亂叫的肚子,有些氣弱:【餓虛了。】再走幾步估計老骨頭都得散架了。
我艱難地擡腳,艱難地跨出門檻,剛要往前走,想起什麽:【對了,咱們這是追風鎮吧?】
系統:【是追風鎮。】
我松了口氣,沒讓我們跋山涉水去其他地圖吃飯,就還好。
推開堂屋的門,便是大街。
很奇怪的現象。
白天街上的人很少,一眼望去,只有零星幾個站在攤位前,也是買了東西立馬就走。
匆匆忙忙,跟要趕去投胎似的。全然沒有晚上那些人的悠閑惬意。
就在這時,中央大道上突然出現一輛通體烏黑的馬車,朝這邊疾馳而來,馬夫戴着一張鬼臉獠牙的面具,腰間系着一塊黑繩綠玉。
“是戮血!”
“快跑!!!”
所有人都吓得躲進了就近的建築物中。就連小販也丢下自己的攤位飛身而起,跳到了屋頂上,趴在那一動不敢動。
短短幾秒,街道空無一人。
一片枯葉悠悠從枝頭飄下,落在地上,被經過的鐵蹄一踩,碎成了渣渣。那馬車速度極快,已經要逼近到我面前。
我連忙退後一步,反手拍上門,插上木栓,剛要松口氣。
門就嘭得一聲炸開,幸好我躲得及時,才沒被倒下的門板砸到。
空氣中木屑亂飛,戮血馬夫從車上跳下來,揮手趕了趕,趾高氣揚地用執鞭的手指着我:“誰準你關門的?”
我低頭,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辭:“我……”看其他人都關門了啊!
當然話不能這麽說。
想個什麽理由呢?
正準備去睡覺——不行,大白天的睡覺有點說不過去。
回屋灌臘腸?——萬一他讓我現場表演個灌臘腸,我一沒材料,二沒工具,不得露餡。
就在我一籌莫展,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時候。
身後的馬車裏突然傳來激烈的動靜。
“啊!!慢點,慢點!!不行了!!”青年的嗓音好似痛苦又歡愉,車廂更是劇烈的晃動着。
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看着随時都可能會散架。
我被迫圍觀古代版車震,全程無言以對。
戮血馬夫甩了甩鞭子,玩味地問道:“好聽嗎?”
我僵硬地搖搖頭。
“恩?”戮血馬夫高高揚起鞭子,作勢要抽我。
我又連忙點頭,一副迫于淫威,不得不就範的膽小如鼠良民樣。
戮血馬夫摸了摸腰間的玉,繞着我看了一圈。
身後,是青年突然拔高的慘叫:“不要了!!救命!!!!”
我吓得一抖。
戮血馬夫惡劣地笑出聲,“想進去看看嗎?”
我:……
戮血馬夫突然一鞭子狠狠抽了過來。
我一個草上飛險險躲開。躲完才有點後悔,挨一下其實也沒啥。
戮血馬夫看着我,甩了甩鞭子,又指着天空,威脅道:“你今天從這飛過去試試看。”
“不敢。”我埋低頭,站在原地沒動。
砰!
馬車重重一晃,伴随青年帶着哭腔的慘呼,徹底偃旗息鼓。
然後許久沒有動靜。
我小心翼翼擡頭。
戮血馬夫轉身從車裏拖出一個披着單衣的青年男子,毫不憐香惜玉地丢在了地上。
最後,他像是嫌髒一樣,走到我面前,把手在我衣服上擦了又擦。
末了,他諷刺地用鞭子擡起了我的下巴,一雙隐藏在面具後的三角眼吊在那,惡心巴巴地笑道:“醜八怪,這爛貨送給你了,好好玩啊。”
邊說還邊用鞭子拍我的臉。
我忍着心中的怒火,抿直嘴唇一聲不吭地站着。
戮血馬夫看我沒反應,大概是覺得無趣,收鞭走了。
【飲沉,沒有實力反擊的境地很難堪吧,你還堅持休閑養老模式嗎?】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堅持。】
這才哪跟哪啊,在現代,我被大客戶當着千百人的面指名道姓的罵,說我沒腦子,說我蠢,
說我不知變通,說我智商低下,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第二天還要帶煙帶酒,笑臉相迎地上門繼續讨罵。
為了飯碗,再被踐踏人格的事,我都忍了。無非一個字——錢。
車貸房貸壓得我喘不過氣,這份高薪的工作根本丢不得。
你想想人這一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上班只占了三分之一的時間。
下了班,他不再是我的客戶,又算哪根蔥?
在這裏,同樣的道理,只不過目的變了,一切只為了茍命。
上車坐穩後,馬夫沒急着走,而是扭身看向車廂。
一只古銅色皮膚的手突然伸出,五指成爪,直接蓋在了馬夫的天靈蓋上。
馬夫整個身體劇烈抖動起來,而後七竅流血地倒在了車上。
這一切發生的無聲無息。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那只手已經縮了回去。
接着,一個圓圓的小藥盒從車簾中掉出來,滾落在地上,一路滾到了門檻下方的小洞中。
我退後一步,緊盯着馬車,小心提防着一切動靜。
馬車裏的人沒再出現。
現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我扭頭,看到那被拖出來的男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只見他下半身不着寸縷,紅白泥濘,不堪直視。
他的大腿還印有幾個鮮紅的指印,皮膚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看着就覺得滲人至極。
我正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停在門口的那匹黑馬突然自發地擡動四個蹄子,拖着馬車,連同那個死在車上的戮血馬夫,一起得得得地離開了這條街。
我等到看不見他們了,才走到門檻那,廢了老大的勁把藥盒從洞裏摳出來。
然後退回堂屋,将倒在地上的門板重新扶起來,插好木栓,隔絕了外頭路人八卦的目光。
做好這一切,我把藥盒打開,發現裏頭的藥膏竟然是紫紅色的,抹在手指上像血,聞起來有股草藥的清香。
【這是治什麽的?】我好奇地把藥盒轉了一圈,古代沒有說明書這玩意,也找不到一星半點的提示。
系統吞吞吐吐:【咳……就那個、直腸。】
【啥?】我沒聽清。
系統:【!!!肛裂,肛裂你懂吧!!!】
我:【……】
看來是給地上那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