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1
平靜的生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打破的呢?
一家三口的家庭的普通家庭随處可見,爸爸在外面工作賺錢養家,媽媽做家庭主婦,在家裏照顧孩子。
一家人雖然過得不是大富大貴的生活,但是卻能自給自足。
平常普通的日子如果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
“多多!看爸爸給你買什麽了!”
男人風塵仆仆打開家門,還沒換鞋進門,就站在門口直接喊着自己心愛的寶貝女兒。
男人的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
“爸爸回來啦!”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從客廳裏往玄關處跑,沒穿鞋,赤着腳,直接撲到爸爸的懷裏。
抱着心愛的女兒來到客廳,把女兒輕放到沙發上,拿出給女兒的禮物,是女兒心心念念的洋娃娃。
女兒在沙發上玩玩具,妻子在廚房做飯。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完飯,夫妻兩個人在房間裏說話。
“家裏還有多少錢,最近手頭有些緊。”
“要多少錢?”
“五萬。”
“怎麽要這麽多。”
“有點急事。”
“家裏現在只有三萬。”
“家裏不是還有一張建行卡?”
“那張卡不能動,是給多多治病用的。”
“先給你三萬。”
“行。”
“趕快補回來,家裏沒閑錢了。”
“知道了。”
後來,孫夢迎再也沒看見那三萬塊錢,也沒去問錢文博,因為找不到他,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直到後來有一天,女兒住院急需用錢,翻遍了家裏所有的角落,都沒找到那張建行卡。
從醫院回來,看見許久未回家的丈夫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想起女兒在病床上躺着的樣子,再看丈夫喝得醉醺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連鞋都沒來得換下,就直接快走到丈夫身邊,用力拍打着他,将人打醒。
醒來的男人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而是非常生氣,因為自己被人吵醒了。
“家裏的建行卡是不是你拿走了?”
家裏的銀行卡放在哪裏,沒有別人知道,除了他,孫夢迎實在是想不到還會是誰将銀行卡拿走了。
被發現之後,錢文博也絲毫沒有任何的心虛,而是直接承認:“是我拿的,我自己家的錢,我拿着用怎麽了?”
沒想到錢文博會說出這樣的話。
自從他的工作不順後,一直破罐子破摔。看他的心情不好,她也沒逼着他出去再找工作,而是耐心等着他自己調節。但沒想到事情完全沒有按照她的想法朝着好的地方發展,而是變得越來越差了。
錢文博不僅沒有去找工作,反而經常喝得爛醉,每天酒氣熏熏地回家,甚至是經常要錢,也不說是幹什麽,只是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建行卡是之前他們兩個人給女兒攢的治病錢,無論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這筆錢都是絕對不能動的。
沒想到她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
錢沒了!那可是女兒的救命錢!
“錢文博,我看你是被豬油糊了腦袋了!那張卡裏的錢是多多的救命錢!你不要你的女兒了嗎?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面對妻子的歇斯底裏,錢文博反應平淡,解釋道:“這筆錢我拿去投資了,之前一個朋友說很有前景,很快就會回本。”
沒想到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是不說實話,氣血攻心,顫抖着手指着面前醉醺醺的男人:“錢文博,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麽,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
很早之前就知道錢文博喜歡看直播,給一些主播打賞很頻繁,但每次就是零星幾個錢,她沒太在意,覺得可能是錢文博為工作上的事情煩心,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洩。
知道錢文博和女主播聯系密切是無意間發現的事情。
發現之後內心很掙紮,但沒做什麽,只覺得兩個人還有個孩子,孩子現在生病,目前孩子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得靠邊站,一切都得等着孩子好了再說。
但沒想到,錢文博直接将給孩子治病的錢拿走了。
如果孩子是孫夢迎未來的希望,那麽這筆錢就是支撐希望的重要撬棍,可現在這筆錢沒有了,天平倒塌了,她的孩子怎麽辦?她要怎麽辦?
結婚這些年來,從沒有過歇斯底裏的時刻,産生問題和矛盾,除了耐心解決就是隐忍,而此時此刻,面對錢文博的種種所作所為,孫夢迎實在是忍不了了,直接用盡全身的力氣,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錢文博!你現在就想辦法把這筆錢拿回來!這是多多的救命錢!”
“沒有這筆錢多多會死的!”
“多多會死的!”
無論怎麽說,男人依舊無動于衷。
從一開始的命令,到最後的乞求。
“我求求你了,你把錢要回來好不好,多多怎麽辦啊,我的女兒要怎麽辦啊。”
“我求你了。”
沒有辦法,孫夢迎“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拽着錢文博的衣服求他,給他磕頭。
她跪在地上,額頭重重地朝着地上磕。
“砰。”
“砰。”
“砰。”
嘴唇翕動着,一直不停地說着:“求求你。”
滿腦子都是女兒躺在病床上的場景,那個畫面在大腦中不斷翻滾,越來越清晰。轉瞬間,那畫面又好似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往她的心上割,血流如注。
無論孫夢迎如何的乞求,完全沒有用,錢文博就像是着了魔一樣的,滾燙的心如今變成了冷硬的鐵,完全不管女兒的死活。
他們一起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小生命,被他無情地抛棄,像丢掉一個無關緊要的垃圾物件。
從一開始的還對他抱有希望,然後逐漸心灰意冷,拽着他衣服的手漸漸脫力,從半空中墜落下來,像是完全失去了生氣的破舊玩偶。
癱坐在地上,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掉落,模糊地看着那個已經面目全非的男人摔門而出。
可即使是渾身癱軟,也堅持着爬了起來。
她不會放棄,不會放棄,不會讓女兒失望。
女兒的病不等人,孫夢迎找到了趙冬兒的公司。公司樓下有保安,上下樓需要刷卡,她進不去,沒有辦法,只能等着上下班人多的時候去找。
趁着人多的時候,把事情鬧大。
很快,她的目的達到了,她見到了趙冬兒,趙冬兒和視頻中的一樣,衣着華麗,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溫柔地笑。孫夢迎在一瞬間甚至是覺得,多多的治病錢或許真的能要回來。
但很快就被潑了一頭冷水。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孫夢迎一直清楚記得趙冬兒看她的眼神,不屑、厭惡、傲慢。
她跪着求趙冬兒。
可趙冬兒卻說打賞的錢直接進了公司的賬戶,公司會根據一定的比例給她分成,所以她沒辦法還錢。而且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沒有打賞的錢再還回來的道理。并要求她之後不準出現在她的面前,不準像今天這樣到公司裏來鬧事。否則,她借着公司的勢力,讓她和她的女兒在這座城市待不下去,更別提說治病了。
用了所有辦法,還是完全一點用都沒有。
看着病床上的女兒,孫夢迎被巨大的悲恸包裹住了,踉踉跄跄奔到衛生間,強忍着聲音,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無以複加,滾燙的淚水如注。
強行平複好心情,走出衛生間,來到了女兒的窗前,彎下腰來,輕輕親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的稀世珍寶。
然後,直起身子,視線落到窗外的大雪上。
她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人被逼急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所以我殺了她。”
“我知道醫院各處都有監控,所以我趁着醫院人最多的時候,換了護士服和保潔服混出了醫院。”
“她住的地方沒有監控,但路安街有監控,所以我從老社區後面的小路進去,換了外賣服,假裝送外賣。”
“她警惕性太差了,所以我輕而易舉地進入到了她的家裏。”
“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會給你開門?”
“我看過她的直播。”
“她說她不會做飯,每天除了吃泡面就是點外賣,所以我冒充外賣員去敲門。”
“我預想過會出現她不開門的情況,所以如果她不開門的話,我會撬開她的門鎖進去。”
“可是她開了。”
那個晦暗狹小的客廳裏,趙冬兒因為感冒吃了藥,整個人頭昏腦脹,聽到門外外賣員的聲音,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訂過外賣,踉跄着,暈暈乎乎就去開門。
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外面人的身影,就被外面的人一個大力推開,那人闖進了家裏。
這個時候迷迷糊糊的趙冬兒才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是之前來公司鬧過事的女人,趙冬兒甚至是不記得這個女人叫什麽名字了,只是記得這個女人是自己榜一大哥的老婆。混沌的腦子想起女人在公司鬧事的場景,突然清醒了起來,單手撐着櫃子,警惕地看着女人,“你想做什麽。”
“我想拿回屬于我的錢,你能給我嗎?”
明明是詢問的語氣,但是趙冬兒的後背卻冒起了一股冷汗,感冒發熱的她瞬間覺得後背發涼。下意識想要拿錢給她,只要她不傷害自己,她可以給錢。但趙冬兒手中根本就沒有存款,她這種及時享樂的人,早就把錢花了,拿錢買了各種奢侈品包包。
恐懼的情緒逐漸彌漫全身,身體瞬間癱軟無力,整個人順着櫃子滑倒在地,極度恐懼,大腦一片空白,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看着女人将門關上,趙冬兒撞開椅子,瘋狂掙紮着想往外面跑,想要求救,但是力氣抵不過對方,再加上因為生病整個人暈暈乎乎,被一個踉跄拽着就來到了客廳裏。
趙冬兒跪在地上,淩亂着頭發,雙手合十,不停地求孫夢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錢了,我有包包和首飾,你拿走去賣,能賣不少錢,你都拿走,你都拿走……”
女人像是沒聽見趙冬兒的話一樣,蹲下來看着趙冬兒,拍了拍她的臉,“我也下跪求過你們,我求他把錢拿回來,我求你把錢還給我。”
輕輕抓起趙冬兒的頭發,然後突然用力往自己身邊拽,嘴唇貼着趙冬兒的耳朵,輕聲問道:“你知道那筆錢是用來做什麽的嗎?那是我女兒的救命錢,你拿了我女兒的救命錢,她活不成了,你說你該不該死?”
“嗯?你該不該死?”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眼淚糊住了眼睛,趙冬兒跪在地上求孫夢迎放過自己。
孫夢迎對趙冬兒的忏悔和道歉置若罔聞,掐着趙冬兒的脖子,把人按在沙發邊緣,本來是想用繩子勒死她,但是卻看見了桌子上放着的酒。
高濃度的酒。
打開酒就往趙冬兒的嘴裏灌。
高濃度的酒,趙冬兒被迫喝下去。
似乎是覺得喝得還不夠,直接拿着桌子上的藥往趙冬兒的嘴巴裏塞,一邊塞藥一邊灌酒,不準趙冬兒吐出來,非常有耐心地一點一點全部都灌進去。直到把一板藥片和一瓶酒完全灌到趙冬兒的嘴裏,強迫趙冬兒全部吞了下去。
似乎是不解氣,還拿起茶幾上的牙膏往趙冬兒的嘴裏塞。
結束之後,孫夢迎靜靜看着趙冬兒,等待着趙冬兒的反應,她的力氣好像在這一瞬間松懈了一些。
趙冬兒以為自己找到了逃生的機會,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拼命掙紮,想要往門口爬。
起了殺心的人不會就此停手,也不會就此逃脫,而是會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去制服她,解決她,殺掉她。
可好像完全不用她去阻止趙冬兒,不過爬了幾下,趙冬兒就沒了力氣,整個人難受得躺在地攤上。
孫夢迎也完全不着急,安靜地站着,看着趙冬兒,欣賞着趙冬兒的反應。
嘔吐、全身潮紅、呼吸困難……
趙冬兒沒撐多久,手漸漸脫力,呼吸急促,腿腳用力掙紮了幾下。
精神恍惚,在意識喪失之前,前所未有的絕望在某一個瞬間到達了頂峰,眼睛瞪着,像是最後想看這個世界一眼。
可是視線卻逐漸模糊。
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孫夢迎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警察同志,事情我已經交代了,我認罪。殺人就要受到懲罰,我認。”
孔曉峰覺得孫夢迎既然是為了錢殺人,但那個時候基金會的差不多已經到賬了,只要再稍微等一等就好,“既然你已經拿到了醫院基金會的捐款,為什麽還要去殺人?”
一直低着頭的孫夢迎聽到這個問題,安靜地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铐,笑了笑:“不為什麽,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到懲罰。”
孔曉峰:“你在趙冬兒家裏翻找過什麽,為什麽不拿走她安歇貴重的首飾?”
孫夢迎:“我和她不一樣,我只想要回屬于我自己的錢。再說了,我也沒那麽傻,我拿走了她的首飾去賣,你們不更快能查到我?”
孔曉峰:“我們在趙冬兒的胃和食道內發現了大量的牙膏,你為什麽要給趙冬兒喂牙膏?”
孫夢迎聽到孔曉峰的問題,直起身子,安靜地沉默着,然後緩緩開口,冷靜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裏回響:“恰好看見桌子上有牙膏,想折磨一下她而已。”
全部的問題都問完,每一個問題,孫夢迎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警察問什麽,她就答什麽,完全不藏着掖着。
證據鏈完整,孫夢迎也認了罪。
結束後,被铐着手铐帶出去,剛走到門口,孫夢迎轉頭看向孔曉峰,“孔隊長,兩天之後我女兒做手術,我能去看她一眼嗎?”
從來到局裏,到審訊,再到最後承認自己的罪行,孫夢迎的情緒完全沒有什麽特別的波動,但當提到了她的女兒的時候,才激動起來,看着孔曉峰,眼中滿是擔憂和乞求。
孔曉峰沉默片刻,沒有立馬答應,但是也沒拒絕,剛想說話,就被一道聲音給打斷了。
錢文博知道了孫夢迎殺害趙冬兒的事情,醉着酒,踉踉跄跄來到了局裏,混沌的男人對她破口大罵,粗魯的聲音響徹警局。
他罵她是個壞女人,罵她自私,罵她惡毒,罵她是個神經病,殺人犯,他說他真的是瞎了眼才和她結婚,他說該死的人是她,說如果不是因為她殺了趙冬兒,他已經和他最愛的女人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面對歇斯底裏的錢文博,孫夢迎沉默着,一句話也沒說,一句話也沒反駁,只是靜靜地站在警察的身後,安靜地凝視着不遠處情緒崩潰的男人,看着警察将人帶走。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好多年之前,那個說愛她的男人,抱着女兒轉圈的男人。
回憶像是氣泡,輕輕一戳,便破了。
什麽都不剩。
兩天後,是錢多多做手術的日子,魏寧傑和姜文文帶着孫夢迎去了醫院,孔曉峰和陶樂在醫院外面等着。
兩天沒見媽媽,小姑娘十分激動,即使是躺在病床上,眼睛依舊是亮晶晶的,看着輕輕拉着媽媽的手不松開,沒問媽媽這兩天去了哪裏,只是拉着媽媽冰涼的手問媽媽冷不冷,懂事得讓人心疼。
孫夢迎笑着摸了摸那個人的小臉,“媽媽不冷,多多乖乖聽醫生叔叔的話,媽媽在外面等你出來。”
錢多多笑着點頭:“好。”
長長的走廊盡頭是手術室。
“手術中”三個字亮起。
姜文文和魏寧傑分別坐在孫夢迎的兩旁,冰冷的椅子涼得刺骨,孫夢迎死死盯着“手術中”三個字,久久未挪開視線,冰涼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寂靜的走廊裏,誰都沒說話,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無比。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腳步聲響起,打破了所有的平靜,是一直等着樓下的孔曉峰。
原本不會上樓的人,此時卻突然上樓,
孔曉峰看着亮着燈的“手術中”看着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人,不知道自己現在上前是否是正确的,但還是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我們要走了。”
本來以為能等到手術結束,孫夢迎看向孔曉峰,想要最後再争取一下,她想等女兒出來。可孔曉峰面對孫夢迎的乞求,還是搖了搖頭,把她帶過來已經盡力了,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無意為難警察,她知道把自己帶出來已經是他們最大的讓步了。
離開的時候,孫夢迎一步三回頭。
姜文文有些不忍,拍了拍孫夢迎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我們會替你留意多多的情況。”
“謝謝。”
走出醫院大門,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陰沉了下來,烏雲大片大片聚集。
這場雪斷斷續續,不知停歇。
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