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沒有拒絕
第79章 “你沒有拒絕。”
桐月在路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
車內,陸判看着葉珂道:“你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麽嗎?”
他語氣低沉冷靜,醇厚的嗓音十分好聽。
葉珂擡起眼睛。陸判主動開口的行為,讓方才彌漫在四周的緊迫的危險感一掃而空。她試着抽回手, 這次, 她的左手手腕順利從陸判手中抽回。
“我知道。”葉珂嗓音清潤, 聲音不高不低, “我在感謝你。”
“感謝。”
“嗯。”葉珂點頭, 睜着眼說瞎話, “我被趕出家門,你陪在我身邊, 幫我提行李,主動開車送我去目的地……你很友好,我想感謝你。”
話音落下,車內氣氛頓時冷淡了幾分。
陸判無聲輕扯嘴角, 眼睛盯着葉珂,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
葉珂在陸判的盯視下, 莫名有些焦躁,一會兒擡眸與他對視,一會兒又垂下眼去。半晌,她清了清嗓子, 正要開口, 陸判卻不緊不慢道:“所以你向他人表達感謝的方式, 是親吻他。”
葉珂聞言,莫名有些愣怔, 在反應過來前,便出聲反駁道:“你沒有拒絕。”
陸判确實沒有拒絕。
方才發生在兩人之間的事, 是極其真切的親吻,嘴唇觸碰臉頰、下颌、鼻梁的肌膚,再輕輕掃過唇角。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但沒有人承認。
葉珂半垂着眼睑,眼睫不停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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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坐在路邊耐心等待的桐月,單手支着下颌,眼睛盯着夜色下,少有車輛經過的街道。
車內寂靜的氛圍不知道持續多久,直到身旁傳來安全帶重新系上的聲音。
葉珂擡起頭,看見駕駛座上的陸判正側頭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閃動着平靜而危險的光澤,低沉醇厚的嗓音聽不出任何異常的情緒:“你朋友等了你很長時間。”
葉珂聞言,順勢轉頭看向車外。
但桐月坐在路邊的陰影下,并且距離車停靠的位置有一定的距離,她看不真切。
她眼睛輕輕眨了眨,安靜幾秒,說:“那我下車了。”
陸判沒有回應。
葉珂在車裏又坐了一小會兒,這才推開車門下車。臨走時,她似想到什麽,回身看着駕駛室的陸判,說:“我大概率不會回去了。”
陸判眼簾輕擡,對上她明淨清潤的眼睛,那一對黑色眼珠像是被水洗過,帶着股莫名的吸引力。
葉珂輕聲敘述:“我爸爸對我沒有感情,現在我又惹怒了他,媽媽不在,我沒有立場再回去。就算回去,他也會再将我趕出來。”
陸判保持安靜,他看出葉珂并不是在尋求安慰。
葉珂歪了歪頭,說:“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
……
葉珂說完這句話,感到心往下沉了沉,呼吸莫名帶上點艱澀的意味。她感到有點奇怪,站在敞開的車門前,深深呼吸了一下,但胸腔沉重緊迫的異樣感并未有所緩解,她懷疑這是因為陸判正用一種暗沉淩厲的眼神盯着她,于是不再多說什麽,伸手阖上車門,轉身面向桐月所在的方向。
“桐月。”她叫了一聲。
遠處暗影中,一直耐心等待的年輕女生快步走了過來。
葉珂轉身去到車尾,桐月追上她的腳步,從車旁經過時,她側頭目光很是好奇地朝駕駛室看了一眼。
兩人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走上人行道。
在經過依舊停靠在路邊的suv時,葉珂沒忍住,轉頭朝汽車看了一眼。
駕駛室的燈光已經熄滅,隔着一層車窗玻璃,陸判的身形面容在車廂內顯得晦暗不清。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頭朝她看來,眼神像深夜躲藏在灌木叢後的大型野獸,專注、謹慎,帶着一絲與生俱來的冷意,但并不危險。
葉珂前行的腳步沒有停止,他們的距離正逐漸拉開。
少頃,随着一聲熟悉的車輛啓動的聲音,黑色suv快速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在葉珂和桐月的目光中,消失在夜色下。
葉珂和桐月同時停下腳步。
桐月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我以為他會送你上樓。”
葉珂轉頭:“為什麽會這麽想?”
她表情疑惑。
桐月聞言,眉頭不解地蹙了蹙:“我剛才……看見你們在接吻。”
葉珂:“……”
“不是接吻。”她糾正道,“我只是親了他的臉。”
桐月骨架細瘦,五官單薄小巧,最近兩年,因為近視的緣故,臉上總是架着一副細黑框眼睛。
她年齡比葉珂小,身高也比葉珂要矮上幾分,聞言,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葉珂:“不是接吻。”
桐月依舊沒說話。
葉珂盯着她看了一會,小聲問:“你是在想什麽嗎?”
桐月問道:“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我沒有在談戀愛。”
桐月輕輕唔了一聲。
葉珂繼續說道:“我只是親了他的臉,這不代表什麽。”
桐月又唔了一聲。
葉珂:“那我們就回家吧。”
她走了幾步,又頓住,偏頭看向身側落後她半步的桐月,安靜兩秒,問道:“你有忘記這件事嗎?”
距離陸判開車離開,才過了不到三分鐘。桐月神色糾結,半晌,卻是乖乖點頭。她忘記了。
葉珂很滿意,收回看向桐月的目光,大踏步朝小區門口走去。
.
趙家。
晚上九點三十七分,趙金傑坐在一樓客廳,他聽見屋外汽車駛進院內的聲響,擡起頭看向門廳方向。
少頃,陸判颀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內。
趙金傑一直在等陸判,他有一些事需要問他。
陸判在看見趙金傑的第一秒,便知道他在等他。他在原地站定片刻,邁步向他走去。
“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不太喜歡她。”
陸判剛在趙金傑對面沙發上坐下,便聽他這樣說道。他擡眸對上中年男人略帶試探的眼睛,沉默片刻,說道:“我并不讨厭她。”
不讨厭。
趙金傑琢磨着這句話,身體後傾,抵着沙發椅背。
他并未單純将陸判看作是小輩,即使此時的他在旁人看來,是一個因傷重而身體半廢、毫無威脅力的青年。
“我有點意外。”
這是一句未盡之語。
趙金傑一臉審視地看着陸判,時間慢慢過去,當他再度開口時,卻不再提及葉珂,而是話題一轉,指向早已去世的陸誠。
“你父親生前一直在和國際警署合作。”趙金傑說出自己的猜測,“他的死和BTPC實驗室暗中進行的生化改造人項目有關。你會來星海市,也是因為這件事。”
葉珂在向趙金傑坦誠時,有所保留,但保留的僅是有關于自己身世和涉及許碩教授的部分內容。她有提到陸判,畢竟與周自謙同時失蹤的宋萬裏,便是齊翰派到他身邊、聽從他命令行事的人。
而趙金傑根據多年來探查到的各種信息,總結推理出了事件的大概脈絡。
“他一向多疑,不可能和國際警署有所合作。”陸判語氣淡淡地否認。
“那你呢?”趙金傑追問。
陸判沉默下來。
趙金傑:“你知道其中的內情。”
陸判:“我知道的不多。”
陸判的态度側面證實了趙金傑的猜測,他變得沉默,各種繁雜的思緒卻在腦海中急速轉動。他眉宇逐漸緊繃,兩側太陽穴處傳來針紮似的痛感,神經跳動着,迫使他心中逐漸升起某種猜想。
“你為什麽,會來星海市?”趙金傑質問道,嚴肅而略顯冷冽的目光直視着對面靜坐在沙發上的青年。
陸判聞言,有片刻的愣怔。
他想到孫若雲。
三個月前,孫若雲還活在人世。盡管身體被死亡的陰影纏繞,腐敗的氣息攻破藥片和針劑組建的安全護網,附着在她蒼白瘦削的臉上,她的神情依舊沉穩平和,在醫院病房,拖着孱弱的身軀致電趙金傑。
她在謀劃,試圖為自己唯一的兒子,尋找一個合适的去處。盡管他已經成年。
她當時在想什麽?
相比于背景強大的齊家,遠在星海市的趙家為什麽會是一個更好的去處?
僅僅是因為趙金傑是他父親的摯友嗎?
“陸判。”趙金傑的聲音在略顯空曠的客廳響起,“你在想什麽?”
陸判緩緩擡起眼簾,目光與他對視,心神卻依舊在于三個月前病逝的孫若雲身上。
她是他的母親,但同時,也是一個極為矛盾、他至今不曾真正了解的陌生人。
孫若雲毫無疑問是愛陸誠的,即使陸誠心中另有她人,甚至為了那人的死亡奔波多年,棄家庭于不顧,她卻依舊給予他最真摯無私的愛意。
至于獨子陸判,由于時間與精力被工作占據,十數年來,她給予陸判絕對自由的同時,也缺乏對他的關心與指導。
陸判知道,在陸誠死訊傳來時,孫若雲便已決意赴死。
她不是病逝,而是殉情。
可她的臨終遺言,卻并非是囑咐陸判為父親陸誠報仇。她甚至讓他不必去探尋陸誠死亡的真相。
——這不是出于審時度勢後的謹慎抉擇,而是在孫若雲看來,陸誠所選擇的人生道路、甚至是他疑點重重的死亡,都與陸判毫無關系。
陸判對此一度十分疑惑。
他曾以為,孫若雲會在臨死之際,将所知道的與陸誠死亡有關的真相告訴他,并囑咐他為陸誠報仇。
但她沒有。
她很平靜,平靜地面對陸誠的死亡,面對自己即将離開人世的結局。
她只是在臨去世前,留下一段陸判無法理解、卻也輕易無法忘懷的話。
——“去享受人生的樂趣。”
“陸判。”趙金傑聲音很沉,長輩特有的威嚴迎面壓來。
陸判從回憶中抽身,他緩緩坐直身體,在趙金傑的注視下,開口說道:“我來星海市,是因為葉芝。”
趙金傑眉心重重一跳。
陸判:“我父親從未和國際警署合作,和國際警署合作的人是我。”
他一字一頓慢慢說道:“而我之所以會提示國際警署,将調查目标鎖定在早已失蹤的葉芝身上,是因為五年前,是我父親暗中協助她逃離你的監控。”
趙金傑臉色倏地一沉。
陸判:“她們達成了某種交易。”
陸判至今仍記得,五年前,當他在星海市的度假公寓,見到陸誠時,他告訴他的話——“聚會取消了。”
“為什麽?”一旁的孫若雲不知為何,反應有點大,起身走到陸誠面前,追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你們之後會接到通知。”
陸誠沒有多作解釋的意思,他身上帶着常年在外奔波的疲憊,但一向陰沉灰敗的眼睛卻隐隐燃着一簇危險的火苗,像賭場将全副身家壓上去的賭徒。
他越過身前明顯有話要說的孫若雲,快步朝前方卧室走去。
陸判坐在沙發一角,靜靜地看着他。在陸誠關上卧室房門的最後一秒,他對他使用了讀心術。
這是陸判能自主使用自己的異能後,第一次主動探索身邊親近之人的大腦。
事實上,他很少使用這項異能,這會讓他感到惡心——因為他人肮髒的想法,也因為童年陰影常年占據心頭造成的嚴重自我厭棄感。
他的探索并未深入,在探查到陸誠與葉芝的暗中往來、達成的交易後,便收了回去。
就好像,他會破例探查親生父親的大腦,無非是他潛意識想要知道聚會取消的原因。他在關注原定計劃中兩家的聚會,關注……會出現在聚會上的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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