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喜歡他什麽?”
第47章 “你喜歡他什麽?”
“我們可以做朋友。”
葉珂話音落下, 周自謙驀地笑了一下,陰森寡淡的面相,帶上笑容時,竟也有種溫和的感覺。
他問葉珂:“你是這麽想的?”
葉珂自然不可能接話。她緊抿着嘴唇, 等了一會, 見周自謙似乎沒有要主動開口說話的意思, 便徑自忽略剛才危險的對話, 看向他, 一字一句慢慢确認道:“……你說過, 可以安排我和我母親見面。”
周自謙點頭,語氣平常:“對, 我是說過。”
葉珂問:“什麽時候?”
周自謙一雙濃黑的眼睛盯着她,像故意般,語調緩慢地說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珂眼睑驀地朝下一壓:“我是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和我媽媽見面?”
她聲音很大, 看向他的眼神帶上明顯的攻擊性,一副脾氣不怎麽好的樣子。
周自謙卻完全不吃她這套, 身體緩慢後傾,抵着椅背,整個人的姿态變得松散而随意起來:“這要看你。”他說,一雙幽深沉寂的眼睛徑直看向葉珂, 眼中無聲湧動着些許瘋狂而危險的意味。
眼前容貌美麗的女生已然成年, 再過不久, 就會迎來她十九歲的生日。但當周自謙看向她時,卻覺得她和少女時期并沒有什麽變化。
一時間, 他有種想讓她将頭發松開,看一下她披散着頭發的模樣的念頭。
他知道, 她頭發很多,而且發質很好,烏黑順滑的長發披散下來,會顯得她一張臉愈發雪白小巧。
葉珂不知道周自謙在想什麽,和他沉默對視半響,突然低下眉頭,一言不發、拿起桌上的叉勺,開始品嘗面前的各色甜點和飲品。
她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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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謙也沒有催促,目光安靜地看着她将桌上的甜點,每一份都嘗了一遍。
最後,他似很感興趣地柔聲問道:“味道怎麽樣?”
葉珂點了點頭,誠實地說:“還可以。”
話落,她将幾份甜點朝周自謙的方向推了推,說:“你也嘗一下。”
周自謙依言照做,将桌上的每份甜點都嘗了一遍,又十分平常地拿過葉珂面前的草莓冰茶,淺淺喝了一口。
桌上有很多甜品,但只有草莓冰茶這一份飲品。
周自謙的這個舉動,顯然有點過于親近了。
他喝罷,放下手中裝着草莓冰茶的玻璃杯,目光徑直看向葉珂。
葉珂假裝沒看見他這個舉動,眼睫輕輕眨動,整個人顯得乖巧了許多,輕聲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之後是還需要去拘留所,直到拘役期滿?還是直接就不用進去了?”
周自謙沒有回話。
葉珂下意識微微蹙眉,周自謙卻突然無聲湊近——好在他們之間隔着一張桌子,互相之間仍有一點距離。
葉珂身體微僵,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周自謙目光專注地看着她,聲音低而輕柔道:“你這麽問,是想打聽什麽嗎?”
葉珂:“……”
周自謙伸手徑直撫上葉珂臉頰,大拇指指腹在她嫣紅的唇瓣上,以一種危險而輕柔的力度輕輕撫摸,看向她的目光專注到近乎灼熱,思緒卻依舊清晰敏銳,一字字極其冷靜地說道:
“你想知道我目前的行動是否受限。如果我依舊需要回拘留所報道,那麽,你會願意犧牲一下,從我嘴裏套話,等我沒有利用價值後,再一腳将我踢開?”
葉珂很想将周自謙的爪子一把拍開,但最後,她只是禮貌地将他撫上她臉頰的手拿開,一本正經地說:“那也要看你有沒有利用價值。”
“我現在還不确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也許你在騙我。”
周自謙盯着她看了半響,挑明道:“如果你願意,你今天就可以見到你母親。”
他語氣平常,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像在說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似的。
葉珂卻瞬間呼吸一滞,好半響,才穩住心神,勉強還算平靜地問道:“她……就在星海市嗎?”
如果周自謙說的是真的,那麽,媽媽葉芝就算不在星海市,想必也不會離星海市太遠。
周自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繼續像釋放誘餌般,向葉珂透露他所掌握的消息:“你母親曾經是BTPC實驗室的人。BTPC是break the physical cage 的縮寫,意為打破身體囚籠。她失蹤的這幾年,是回到了BTPC實驗室,繼續為她的理想而奮鬥。”
葉珂聞言,一時間思緒翻湧,眼神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但最後,她不知是想到什麽,眉頭一皺,盯着周自謙道:“你在騙我!”
周自謙的話,其實一定程度和陸判所掌握的線索有所符合。
譬如,他口中的BTPC實驗室,或許就是陸判口中,多年來一直在秘密進行“生化改造人”項目的人體實驗基地。
但葉珂不認同媽媽失蹤的這幾年,是在BTPC實驗室繼續為她的理想而奮鬥——媽媽離開時,說過會在穩定下來後,暗中聯系她。她的存在和媽媽的理想并不沖突。媽媽不可能,在擁有活動自主權的前提下,而不試圖聯系她。
“你在騙我。”葉珂再次說道。
周自謙似乎覺得葉珂自欺欺人的反應有點可愛,盯着她看了一會,輕聲道:“葉珂,你應該清楚我說的都是事實。否則,曹凱為什麽會去找你?”
葉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認識曹凱,在襲擊事件發生前,我甚至沒有見過他。”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見他。”周自謙語氣平靜道:“但你知道發生在曹凱身上的“異象”意味着什麽。你母親在離開前,應該有向你透露過生化改造人的事,所以,在發現曹凱的異樣後,你沒有選擇報警。因為你怕将這件事鬧到公衆面前。”
“這是數十年來,你母親一直在堅守的秘密,作為她的女兒,你不會背刺她。”
……
甜品店外,黑色奧迪車內。
駕駛座上的陳鵬聽到這時,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咬在嘴裏。
在他看來,這次跟蹤監聽葉珂的任務,順利到他幾乎* 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但事實擺在眼前。
多年來,國際刑警組織一直在試圖找到新的人體實驗基地的具體位置,摸清他們背後的勢力,掌握他們犯罪的證據,以期無論是在輿論陣地,還是現實戰場,都能一舉蕩平這個隐藏多年、卻又深深紮根于普通人類群體之間的邪惡的人體實驗組織。
陸判父親陸誠因私人恩怨,多年來一直在私下調查此事,他掌握的線索遠比他們要多。
但陸誠懷疑國際刑警組織裏有內鬼,一直不肯與他們合作,并且對他們多有防備。
直到半年前,陸誠死訊傳來,國際刑警組織第一時間派出人手,暗中保護陸誠遺留在世的妻子孫若雲與兒子陸判,試圖借由他們,掌握陸誠遺留的些許關鍵線索。
卻遺憾得知,陸誠生前并未向他們透露任何有關非法人體實驗組織的消息。
并且由于陸誠常年奔波在外,一心放在調查當年爆炸事件的真相上,整個人逐漸走向極端,十數年下來,與家人的關系已變得極其淡漠。
線索中斷。
國際刑警組織于三個月後收回安插在孫若雲與陸判身周的人手。
直到孫若雲自然病逝,一場精心謀劃的“車禍”發生,國際刑警組織接到準星集團發出的求救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将陸判從手術臺上救下。
陸判醒來後,向他們提供的唯一或許與非法人體實驗組織有關的線索,便是一個叫“葉芝”的女人。因此,一行人才會跟随他的腳步,暗中來到星海市。
陸判受傷前就讀于世界十大軍校之一的格林軍校,還有一年畢業。而陳鵬和宋萬裏在國際刑警組織工作。雙方隸屬于不同的系統。
陳鵬和宋萬裏聽命于齊翰行事,三人都隸屬于國際刑警組織。
齊翰卻不知為何,對年僅二十歲,并且身體嚴重受損,相當于一個廢人的陸判卻極為重視。
這種重視,絕不僅僅是出于對“朋友”或“關鍵證人”的重視。其中,似乎還隐含着一種微妙的忌憚,亦或是……臣服?
陳鵬心知有異,因此,從未因自身年長、經驗豐富,便輕視這個叫陸判的年輕人。
但這半個月,他一直待在別墅,幾乎閑成了蘑菇。
今天出門雖說是帶了跟蹤及監聽嫌疑人葉珂的任務,但他內心卻并未存有太大的希望。
——不想轉機就發生在剛才這短短幾分鐘的對話中。
這個叫周自謙的年輕人三言兩語間所透露的信息,是國際刑警組織十數年艱苦調查,方才取得的成果。
而顯然,他還掌握着更多的有關非法人體實驗組織的關鍵線索。
和周自謙相比,有着重大嫌疑的葉芝母女已然不值一提。
接下來,只要抓住這小子,絕對能從他嘴裏撬出更多線索,推動案件調查進展!
陳鵬難免有些激動,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煙,又驀地想起車裏還有一個病人。一撩眼皮,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後座的年輕人一眼,幹脆利落地撂下打火機,只謹慎地将煙咬在嘴裏過瘾。
陸判面相上依舊殘存着些許病容,坐在後排車座,身上是一件純黑的T恤和牛仔長褲,一眼看去,和社會上普通的青年沒有什麽區別。
此刻,和難掩激動的陳鵬相比,他顯得異常平靜,微微側頭,看向斜對面的甜品店,側臉陰沉英俊,臉上的神色隐藏在陳鵬無法窺見的角度。
車廂內,微型無線竊聽器連接的音箱,在短暫的沉寂後,再次實時而清晰地将葉珂和周自謙的對話傳了出來。
葉珂在短暫的沉默後,壓低聲音說道:“……我其實不太清楚我媽媽的事。”
和此前,無論是在李重言面前、還是在陸判面前的無數次否認不同,這次,她話裏有明顯的保留——她不太清楚媽媽這些年在做的事,但并非全無了解。
周自謙看着她,語氣溫柔到像是在安撫一個精致易碎的洋娃娃:“你知道,我不會騙你。”
葉珂關心地問:“她還好嗎?”
“她很好。”周自謙說:“雖然缺乏一定的自由權,但身體健康,并且可以從事她夢寐以求的工作。這是她作為全職太太的那十數年,無法做到的。”
葉珂聞言,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再次重申道:“我想見她!”
周自謙默然不語,只目光安靜地看着葉珂。
葉珂在周自謙注視的目光下垂下眼睫。半響,突然擡眸看向他,悶聲說道:“……我有喜歡的人。”
周自謙聞言,臉上的神色平淡到沒有一絲起伏,順着她的話問:“你喜歡他什麽?”
葉珂想到易堯。
想到年幼時,在葉芝和趙金傑争執不休時,易堯帶着她和年幼的桐月,在小區一圈又一圈慢慢走着。夕陽橙紅色的光輝灑落在三人身上,又逐漸淡去,直到路燈暖黃的光線再次灑落三人一身。
無數畫面從葉珂腦海閃過。
深夜,年少的葉珂突然跑到父母房前,敲響房門,試圖将屋內明顯正在哭泣的媽媽帶走。
後頸突然一重,卻是不知何時出現的易堯,拽着她的後衣領,用了一點力道,快速将她帶離了那扇房門前。
夏日午後,身量單薄、面容清俊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T恤,在略顯老舊的廚房,背對着她和桐月做飯。
別墅院門外,許久不見的易堯突然出現。
他瘦了很多,眼底有明顯的青色,透過镂空的鐵藝大門,将手中的芒果布丁遞給她,克制着語氣道:“妹妹,我爸爸不許我們見你。這個你拿着,是我和桐月一起做的,以後……我們就不來了。”
年少時的記憶根植于內心深處。
一時間,葉珂情緒介于低落與溫馨之間,緩緩坐正身體,目光認真地看向對面的周自謙,回說:“我不知道。”
周自謙目光幽暗,語氣略沉:“據我所知,他并不喜歡你。”
“我知道……”
車廂內,葉珂的聲音,透過微型無線竊聽器連接的音箱,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地傳來: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但沒關系,我喜歡他就可以了。”
陳鵬早在齊翰那裏,便隐隐得知,這個叫葉珂的女生,對陸判起的那些心思。
這半個月,他和宋萬裏又都将葉珂的某些行為看在眼裏,此時聞言,便下意識擡頭,朝車內後視鏡看去,卻驟然……與後座的陸判,在後視鏡中對上視線。
陸判人雖年輕,但一雙濃黑的眼睛,所透露的目光,卻顯得犀利且具有明顯的威壓,一時間,竟讓陳鵬不敢直視。
陳鵬分不清內心那種陡然升起的怪異,是尴尬,還是生理上……對于同類的忌憚,正不知如何是好。
後座的陸判,卻已淡淡地轉開目光。
而葉珂的聲音,在兩人視線交彙又錯開的瞬間,依舊以一種平穩的語調,在安靜的車廂內,清晰而确定地響起:
“我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要擁有他。”
“只要讓我看着他,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和他聊聊天,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當然,如果我有機會,可以照顧他,力所能及地對他好一點,我會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