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小時候
第2章 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小時候。
花園裏,王菀雖然不敢貿然插手此事,但一直留意着她們這邊的情況。
她看見,在葉珂說過那句話後,安慧沉了臉色,一擡手狠狠給了葉珂的臉一下。
就像是掌權者教訓犯錯的下屬,這個動作讓平日并不顯眼的安慧做下來,不僅不粗魯,反有種高高在上、沉穩有力的感覺。
只是葉珂的下場就沒這麽好了。
她一張雪白的小臉被打的迅速紅腫起來,原本清淩淩的一雙眼睛也瞬間蓄滿了淚水,看着委屈的不行。
王菀見了,多少有些心疼,咬了咬牙,還是快步走上前,伸手将淚眼朦胧的葉珂拉到自己身後。
“安慧。”她一臉讨好地說道:“葉珂年紀還小,剛成年。而且這是她第一次談戀愛,在安東之前,她沒交往過別的男生。這件事......她确實做的不對,但要說她存了多壞的心思,那絕對是沒有的!”
她語氣懇切,話中維護的意味十分明顯。
安慧聽了,卻只是一撩眼皮,目光落在她年輕的臉上,用一種不知是嘲諷還是如何的語氣說道:“你這繼母做的還挺合格。”
王菀面色微僵。
安慧冷嗤一聲,伸手在王菀肩頭一推。王菀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身體便像是毫無支撐力的棉花,被瞬間推離了兩三米遠。
她一走,便暴露出身後躲藏的葉珂。
葉珂像一只受到驚吓的小鹿,眼眶通紅,一雙眼睛也濕漉漉的。
她有點害怕安慧,但腦子還算聰明,知道躲不過去,于是咬着下唇,強忍着懼意,站在原地沒動。
安慧伸手掐住葉珂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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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約莫半分鐘時間裏,她冷峻審視的目光在女生巴掌大的小臉上一寸一寸緩緩掃視而過。
毫無疑問,葉珂是安慧見過的小輩中最漂亮的一個。
她十八歲,一米六出頭的身高,不算高,但身形纖瘦得宜,身形比例和骨架都十分優越。
她長相精致的如同櫥窗裏最昂貴的洋娃娃,同時,神态中又有着肉眼可見的青澀,以及一雙純潔的眼睛。
這讓她顯得既純情又美麗。
安慧毫不懷疑,她只需站在人群中,便能讓許多愚蠢膚淺的男人迷戀上她。
“安姨...”葉珂小聲喚道。下颌被安慧捏的有點疼,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輕輕眨動,眼神忐忑、畏縮中又摻雜着一絲無辜。
看上去,有種楚楚可憐的美感。
“我知道你年紀小。”安慧附身靠近,一瞬間,低沉的聲音如同實質性電流,鑽入葉珂的耳朵,順着她身體游動 ,在她背脊處激起一陣戰栗。
“但安東又有多大?”
“這個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性子單純善良,為人乖巧懂事。只可惜...他第一次戀愛就遇上你。”
她精銳沉冷的目光審視着女生青澀的面孔,一字一句緩聲說道:“我當然知道安東因為感情自殘的行為,顯得既極端又軟弱。但你不該主動招惹他!”
葉珂聞言,眼裏的淚意愈發重了,也不知道是太過害怕,還是下颌處驟然加重的力道引發的生理性淚水。
“今天這一巴掌是我給你的一個教訓。”安慧眼神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憎惡,冷聲警告道:“你要還有腦子,就最好收斂一點,別仗着年輕漂亮四處勾搭男人。”
“安東性子軟,被欺負了,也不會真對你做什麽。但這世上多的是你拿捏不了、也得罪不起的人!”
說罷,她松開鉗制葉珂下颌的手,似乎不欲在此事上浪費太多時間,略顯松弛的眼皮下,一雙眼睛冷冷看了葉珂一眼,沒再說什麽,沉着一張臉,轉身大步離開。
施暴者一走,葉珂終于不再強忍,盯着安慧離開的方向,眼淚像珍珠似的掉個不停。
安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色院門外。
庭院內,大片的薔薇花迎着上午十點的陽光盛放,淺淡的花香雜糅在女生低微的啜泣聲中。
王菀一臉憂色地走過來,正要說點什麽安慰葉珂,卻見哭的眼眶通紅的女生重重啜泣了幾聲,又十分突兀地止住哭泣,低頭陷入一種莫名的思考中。
她側臉的神情十分嚴謹,片刻後,如同想出一道數學題的解題方法的學生,擡起頭,聲音哽咽但篤定地說道:“我該打。”
王菀:“......”
葉珂一雙眸光潋滟的桃花眼輕輕眨了眨,目光轉向繼母,鴉羽似的眼睫上還挂着幾滴明顯的淚珠,人卻比剛回家時要鎮定許多。
“...我對待感情不認真,這巴掌是我該挨的。”她小聲道,語氣和表情都很誠懇。
王菀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但見葉珂沒受這巴掌影響,便也不再勸。只默默回憶了一下剛才安慧的臉色,不太确定地問:
“這事...是就這麽算了吧?”
葉珂點了點頭。
王菀這才松了一口氣。
*
李重言到家時,是上午十點左右。
前天晚上,他從母親安慧口中得知表弟安東受傷住院的事,立刻向教官請假,不想臨時有事耽擱,所以回來的晚了。
他今天是從任務執行現場直接回的家,一身的塵土汗水,衣服上還濺了幾滴不知道是誰的血。
他這樣,自然不能去看安東,索性先開車回了家,準備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再去醫院。
李重言将車開進別墅花園自帶的停車位,從車上下來,剛将車門阖上,便透過前方植物的枝條間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隔壁花園一閃而過。
李重言視力好,微微眯眸,盯着那個方向看了一會,認出那道身影的主人是他母親安慧。
安慧沒有回家,從趙家離開後,直接坐上了臨時停靠在小區路邊的一輛藍色奧迪車離開。
李重言沒有跟上去。
但想到安慧離開時,臉色似乎不太好,便讓聽到動靜從前方門廳迎上來的錢嬸去隔壁趙家問問發生了什麽。
他自己則直接上了樓。
自從十六歲那年被獵鷹軍校錄取,李重言便不常回家。
上次回來,還是半年前。
好在房間有傭人定期打掃衛生、更換床單被套等,保持着随時可以入住的狀态。
李重言不着急去醫院,在房間坐着休息了一會,從抽屜裏找出一包未拆封的煙,抽出一支吸了吸,放空因連日高強度實戰訓練而有些疲憊的精神。
這才摁滅煙頭,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洗完澡出來,李重言已經将剛才那事忘到了一邊。
他動作利落地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沒有耽擱,直接轉身下樓。
他步子大,走的又快,眼看就要走出門廳了,一直等在樓下的錢嬸及時出聲将他叫住,快步走近,像發現什麽了不得的事似的,一五一十地将剛才在趙家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他。
李重言動作不停,從門廳的置物櫃上取過車鑰匙,問:“知道為什麽打她嗎?”
錢嬸搖頭,一臉憂心道:“這就不清楚了。但我聽說,太太是直接扇的巴掌。”
錢嬸在這個家工作了快二十年,再有幾年就要光榮退休了,她算是看着李重言長大的。
隔壁的葉珂又和李重言差不多歲數。
而且葉珂小時候長的乖,白白胖胖的,嘴巴又甜。每次見到她都嬸嬸、嬸嬸的叫着,還甩着一雙小胖腿跑過來給她分糖,甜的錢嬸一顆心都快化了,恨不得她真是自己的親孫女!
錢嬸打心底裏喜歡葉珂,這時不免多說了幾句:
“葉珂父親常年不在家。親生母親又在五年前失蹤,至今沒有音訊,估計人早就沒了。繼母王菀面上看着倒還過得去,但有自己的親生女兒,對她能有多好。”
“而且葉珂才多大,小時候這麽乖一孩子,就算真犯了什麽錯,能錯到哪去?”
她說着,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很是心疼的表情:“太太力道重,你是知道的。我聽說,葉珂那孩子當時就被打哭了。這得多疼啊!”
李重言聞言,眉頭皺了皺。
他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
雖然趙家比不上他們李家勢大,單是他母親安慧,在白手起家的趙金傑面前背景便足夠強硬。
但兩家終究做了多年鄰居,葉珂又是小輩,他母親直接沖到趙家去動手打人家女兒,還是扇的耳光,無論什麽原因,都有些過了。
錢嬸還在絮絮叨叨說着什麽。
李重言将車鑰匙揣進褲兜,原地沉吟幾秒,改了主意,讓錢嬸去将家裏的醫藥箱找出來,在去醫院看安東前,先去了一趟隔壁。
*
趙家,二樓卧室。
“叩叩叩。”
房門被人有規律地輕聲叩響。
屋內的葉珂因為嘴角有傷,聲音含糊地說了一聲“請進。”,一擡頭,見王菀領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出現在門口,不由得愣了一下。
“重言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你。”王菀笑着對屋內的葉珂說道,見她有些呆愣地坐在椅子上,便又轉向身旁的李重言。
“你們年輕人聊,我就先下去了。”
她溫聲說罷,沒有多留的意思,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便利落地轉身離開。
“...李重言?”
屋內,葉珂不太确定地叫出李重言的名字,一雙烏黑的眼睛圓睜着,眼睛裏帶着一點驚訝。
李重言沒在意她語氣中的不确定,大步走進卧室,順手将身後的房門阖上。
葉珂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李重言身量高,估摸快有一米九的個頭,一雙有力的長腿包裹在深色工裝褲下,只幾步便走到葉珂身前。
葉珂維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不動,待他走近,微微仰頭看他,眼神有疑惑也有好奇。
李重言瞥她一眼,順手将帶來的醫藥箱放在一旁的小茶幾上。
葉珂順着他這個動作看去,目光不經意間在他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短暫停留了一下。
李重言手臂的肌肉線條十分好看,不粗壯,但給人異常結實有力的感覺。
離的近了,葉珂甚至能看見他手臂小麥色皮膚下的淡青色血管。
“在看什麽?”
低沉硬朗的質問聲從頭頂傳來。
葉珂聞言,視線一擡,驟然對上李重言幽深冷冽的眼睛,突然有點不自在。
葉珂和李重言年齡相差不大,兩家又是鄰居。在葉珂印象中,小時候,他們兩人經常被雙方父母帶着湊在一起玩。
但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小時候。
因為李重言離家早,以及軍校管理十分嚴格等各種原因,早在幾年前,葉珂便很少能在小區裏見到他。
最近幾年,僅有的幾次碰面,葉珂對他的印象也只是他一年比一年高大的身形——畢竟有時候,她連他的臉都沒見到,只遠遠看見他的背影。
像今天這麽近距離見面,還是第一次。
如今的李重言顯然早已褪去一身淺薄的少年氣,身形高大挺拔,五官端正,面部輪廓硬朗且線條分明,盯着人瞧時,眉宇間更隐隐有一股精悍之色。
葉珂一米六出頭的身高,在李重言面前,本就顯得嬌小。
如今坐在椅子上,被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很難不感到一種視線上的壓迫感。
好在李重言只是随口一問,說過那句話後,不等葉珂回答,便轉過身,打開茶幾上的醫藥箱,在裏面翻找起來。
葉珂目光有些好奇地随着他的動作移來轉去。
少頃,李重言回轉身,語調平淡地提及他母親安慧做下的事。又擡了擡下颌,問:“臉上的傷處理過了嗎?”
葉珂乖乖搖頭。
李重言:“那先把藥吃了。”說着,遞過來兩粒藥片。
葉珂伸手接過,看了眼掌心的白色小藥片,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就着溫水一顆一顆将藥送進肚子裏。
吃完了,才想起問:“...這藥是治什麽的?”
“消炎,預防傷口感染。”李重言說。低頭在醫藥箱裏找出一個醫用冷敷袋,這才回身認真打量她臉上的傷。
只是相比葉珂紅腫的左側臉頰和帶着細小傷口的嘴角,李重言最先留意到的...是她哭紅了的眼眶。
他打量的目光稍稍停頓了一下。
葉珂本就一直盯着李重言。這時,見他手裏拿着醫用冷敷袋,沒有多想,稍擡了下巴,又偏了偏頭,十分主動地将挨打的左臉湊向他。
李重言本意是将冷敷袋遞給葉珂,讓她自己敷。見此,不由得動作一頓。
葉珂沒察覺這個細節,見他站在原地不動,還有些疑惑地擡眸看他。
兩人目光對視。
李重言不想讓事情變得尴尬,沒多說什麽,利落地蹲下身子,握着冷敷袋,伸長手,準備處理她臉上的傷。
只是下一秒,冷敷袋剛觸及葉珂臉上腫脹的部位,她便閃電似地朝後一縮,瞬間離李重言拿冷敷袋的手遠了。
“好痛。”她蹙眉說道,一雙漂亮的眼睛迅速彌漫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臉上的刺痛讓葉珂再次想起自己挨的這一耳光。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可如果有的選,她是不想挨打的。
但可惜,安慧不是普通人,她得罪不起,而且就算反抗...也反抗不了。
想到這,葉珂心裏多少有點屈辱,低着頭,眼淚在眼眶越聚越多。
李重言見葉珂哭,眉頭明顯的皺了皺,心裏...微微有些不耐煩。
他不覺得這有多痛。
但印象中,她确實被她母親葉芝養的十分嬌氣。
将冷敷袋放在一邊,李重言站起身,瞬間,高大的身體像一堵堅實的牆,落下的陰影,完全将身前身形嬌小的女生籠罩在其中。
“我手上力道重,不好幫你處理。你自己對着鏡子慢慢弄,大概兩天後改熱敷,這樣消腫比較快。”
他語調平靜地快速囑咐完,沒去管茶幾上打開的醫藥箱,撂下句“我先去醫院看安東。”,便轉身離開。
葉珂見李重言要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出聲将他叫住。
“李重言。”
還是輕輕柔柔的聲音,只是語氣有些急切。
李重言停住腳步回頭,目光落在女生一雙濕潤的眼睛上,“什麽事?”
葉珂微微垂了垂眸,似在思索着什麽。少頃,擡眸看着李重言,語氣鄭重道:“我覺得...刺傷安東的人不對勁。”
“什麽意思?”李重言回轉身,直面葉珂。
從李重言踏入這間房間起,葉珂對他的感覺就很陌生。
如今,被他嚴肅中暗含審視的目光盯着,她只覺得有些緊張,好像頭發被人拽住,不敢生出一絲松懈。
葉珂隐約明白,這幾年,李重言的變化絕不僅僅是他一年比一年高大的身形。
等明年從獵鷹軍校畢業,他會被正式授予少尉軍銜。
有強大的家世背景加持,又是被認證的高級進化人,以後,他的路只會越走越高。
葉珂在這瞬間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落差感——這源于堆積在她腦海深處,年幼的她和李重言,因為鄰居的身份而湊在一起玩耍的記憶碎片。
那時,兩歲的年齡差還不足以讓兩個小孩在身高體型上拉開太大的差距。
稚嫩的心智又促使着他們各自都未發現對方的異常。
在某個短暫但确實存在的階段,他們維持着一種十分平等的玩伴關系。
——不像現在。
在年歲漸長後,真相便如同镌刻在磚牆上的文字,随着斑駁的牆皮掉落,逐漸顯露出來。
和李重言相比,如今的葉珂就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大二學生。
雖然離畢業還有三年時間,但平凡的智商、期末B-的成績單,以及作為普通人從未得到任何進化的身體,都讓她開始擔心起畢業後能否順利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以維持如今的生活水平。
葉珂眉頭緊緊皺着。半響,方才擡起眼眸,目光正視對面的男人。
雖然兩人的差距多少讓她感到沮喪,但這...也是她為什麽會叫住李重言的原因。
“我覺得兇手不是精神病人。”葉珂說,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比劃了一下,眉頭微微皺着,臉上是質問的表情:
“精神病人的眼睛會在快速旋轉後,瞳孔變成一條細長的豎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