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繩索
繩索
胡帆等在休息室外,聽着裏面的哭聲漸弱,他拿了藥物和水進門,只見紀山英神色如常,除了泛紅的眼眶,好像從沒哭過。
“他們以後估計都會這樣。”
胡帆把藥遞過去,擔憂道,“平日裏裝作相安無事,到了正式比賽就開始耍陰招,根本避免不了。”
“是我跑太慢了。我下次會跑更快,讓他們任何人都追不上我。”
紀山英擰開雙氧水瓶蓋,一瓶往自己傷口上倒,火燒般的疼痛迅速鑽進血肉,疼得他忍不住倒吸冷氣。他扭頭看着胡帆,說,“宋淩找你麻煩了對不對?下次告訴我,我來對付他。”
“……唉。我們只是想跑步,怎麽會招惹這麽多破事呢?”胡帆垂頭喪氣道。
紀山英嗤笑道:“因為有老鼠屎啊。他家雖然有錢有勢,但他沒實力啊。胡帆,我們得努力跑,跑進國家隊去,我就不信了,這孫子也能跟到國家隊去。”
“對啊!”胡帆一下子又來了精神,“他次次都跑倒數,誰看得上他。國家隊裏面絕對不會跟省隊一樣,有這種老鼠屎!真是天高皇帝遠,管不到就無法無天了。”
兩人一拍即合,訓練越發刻苦認真,從早到晚不肯松懈半分。
就像胡帆說的,宋淩平常訓練就老實本分,他想要的就是讓紀山英每次都看到希望,在萌芽之際狠狠掐滅,看他無能狂怒,又拿他沒辦法。
之前的小道消息有假,似乎并沒有國家隊教練來,因為沒人被選中,沒有任何奇跡。
無風無浪到了九月,他們舉行了隊內選拔賽,預備選出參加亞運會的兩名選手。
紀山英料到宋淩會做手腳,所以槍聲一響,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跑得快,這段時間的訓練成效顯著,紀山英跟後面的人遠遠拉開距離,一直領跑,幾圈下來,也沒人能夠跟上他,他毫無懸念拿了第一。
教練眼前一亮,掐下表說:“你破了隊內五年來的長跑比賽紀錄!紀山英,你是第一!”
胡帆第二,剛過線就聽到這激動人心的好消息,他跟紀山英緊緊抱在一起,開心地說:“紀山英你太牛了!太好了……我們能一起去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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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怎麽能跑那麽快,追都追不上……淩少……”
“滾開!”
宋淩氣喘籲籲,他撥開湊過來的解釋的狗腿子,瞪着紀山英和胡帆,到了面前,他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啊,你們兩個。”
紀山英心情好,懶得理他,摟着胡帆去吃飯了。
畢竟是要去參賽,是代表南春的臉面,他們也就公正公開透明,名單遞上去那天,紀山英跟胡帆出去吃了頓好的。
他倆平時吃飯都不敢頓頓有肉,各有各的難處,也就這種時候能夠稍微放下擔子,好吃好喝犒勞自己。
臨近比賽日,他們預備提前兩天動身。
胡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一直忐忑不安,他想了想,在動身前一天回家看奶奶和妹妹。
到晚上八點,胡帆也沒回來。紀山英也隐隐感覺不對勁,他剛給胡帆打去電話,那邊響起宋淩的聲音:“紀山英,我給你三十分鐘,來西圓山。不然的話,我就讓你的好兄弟陪我飙車了。”
“紀山英別……”
電話那頭傳來胡帆有氣無力的聲音,紀山英攥緊拳頭,說,“我來,我來。”
西園山修了盤山公路,專門供富家子弟在這片飙車。路修得好,但防護措施卻一點沒有,路邊除了山壁,就是陡峭的山坡,在這裏喪命的人不計其數,但有錢人嘛,就愛刺激。
紀山英老遠就看到山腳下停着的好幾輛豪車,以及正站在車頂上等他的宋淩。他周圍站了十幾個跟他一樣奇裝異服的公子哥,全都一副不可一世的混混模樣。
紀山英下了車,一眼就看到被他們踩在腳底的胡帆。
“放了胡帆。”
紀山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激化矛盾,“我們之間的事,我們自己解決。”
“什麽我們之間的事,這狗屁的胡帆,膽子這麽小,還他媽敢不聽我的話,我只是摸了摸他妹妹的頭發,他就吓得要尿褲子了哈哈哈……”
“不、不是,我沒有……”
“我說……”紀山英忍不了,沖上去握緊拳頭就開始亂砸,“讓你們放了胡帆!”
幾秒時間,壓着胡帆的人就被揍趴下,紀山英把胡帆拉起來,護在身後。
宋淩明明站在高位,但看着紀山英那兇狠吓人的眼神,他不由地瑟縮了下,說:“還你還你!老子本來也是沖你來的!今晚你跟我賽一次車,我們之間的破事就算了了!”
“我們都沒學過車……”
胡帆心驚膽戰,這宋淩明顯就是要紀山英死在這山上,這麽小的年紀,怎麽這麽狠毒!
宋淩哈哈大笑,蹲到車邊,盯着紀山英說:“老子就是要你死在這裏。從來沒有人敢跟老子對着幹,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
紀山英再度捏緊了拳頭,這次是害怕。他沒開過車,連油門和剎車在哪邊都搞不清楚,上車就是死。
“想求饒嗎?”宋淩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也行,只要你求饒,再求我們把你的腿敲斷,我就原諒你。”
“去你媽的。”
紀山英頭皮發熱,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你以為老子怕你嗎?賽,我跟你賽。”
宋淩眯起眼,說:“好啊,賽。我想着你應該不會輸,直接就去見閻王了。但是以防萬一,要是你福大命大,活下來了,還輸了,那你也得把比賽資格讓給別人,誰都可以去跑,就你紀山英不行!”
胡帆吓得臉色煞白,他忍不住厲聲道:“你說來說去,就是要逼死紀山英!宋淩,你簡直是魔鬼!”
紀山英咬牙道:“上車。”
宋淩瞅了胡帆一眼,跳下車坐進車裏。他揚了揚下巴,說:“去開那輛車。”
紀山英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坐進去,精神瞬間高度緊張,肌肉繃得死緊。
宋淩把頭探出車外,吹了聲口哨,對着其他幾個公子哥說:“上車一起玩,玩死這小子。”
“好嘞淩少!就跟你玩最有意思!”
胡帆腿都軟了,他心焦氣燥,一臉擔憂地說:“紀山英,比賽比不了,下次……”
“宋淩不會放過我的。”
紀山英目光幽深,“今天誰死,還不一定。胡帆,你先回去,不然明天教練問起不好說。”
“那你怎麽辦?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比賽!”
“別傻了胡帆!”紀山英聲音有些抖,“我真的煩了,不解決跟宋淩的事,我們這輩子都別想安分跑步了!”
命這種東西,要死就是要死,誰也改變不了。
哨聲響起,宋淩的車子立馬就飛了出去,一輛接一輛緊随其後,紀山英試探着踩了油門和剎車,确認好位置,他慢慢把着方向盤往前開上山路。
宋淩的重點不是賽車輸贏,而是要他死。
他明白,所以也無心争輸贏,把車開上山路,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賽了車,以防這該死的宋淩變卦。
果不其然,很快前面就有車子倒退着開,往紀山英車上撞。
紀山英緊緊把着方向盤,腳下剎車踩得死緊,貼着山壁不肯動。
“慫貨!別他媽比了,步也別跑了,趕緊回去找你媽吃奶去吧!哈哈哈……”
那人狠狠撞了紀山英一下,又猛踩油門飛馳而去。
紀山英冷汗直冒,慢吞吞繼續往上開,往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煎熬,看不見盡頭的盤山公路,旁邊都是深不見底的山坡,十分駭人。
不知道開了多久,山上的跑車轟鳴聲越來越近,紀山英知道宋淩他們到了終點又回來了,燈柱越來越亮,領頭的正是宋淩,他的車燈照着紀山英慘白的臉,他狂笑不止,開車撞了過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宋淩爽翻了,“怎麽現在變縮頭烏龜了?你輸了紀山英,你現在……去死吧!”
紀山英握方向盤的手都抽起筋來,根本動不了一點,他看着宋淩,突然悲怆地大笑起來,笑得宋淩毛骨悚然。
“要死是吧?”
紀山英大叫着,突然猛打方向盤,車尾甩到懸崖邊,“你這種蠢貨才該去死!”
宋淩被激怒,他後退了一段,失去理智一般狂踩油門,砰地一聲,兩輛車同時墜下山崖,宋淩的慘叫聲響徹整座西圓山。
紀山英早打開了車門,掉下懸崖的瞬間,他跳出了車,抓住了一棵大樹的樹枝,他看着那熟悉的葉形,跳到腦子裏的心髒慢慢落回胸腔:“是高山栲啊。我記住了,宋臨青,這下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種樹了。你應該誇誇我。”
紀山英順着樹幹往下滑,剛落地就聽見公路上傳來那群公子哥的聲音:“我操!淩少真他媽撞啊?他瘋了?”
“這下怎麽辦?他爸媽可是不講理的,要是知道是跟我們出來賽車出事的,指不定要找我們麻煩!”
“不管了!這麽高下去,肯定已經死了。我們就當不知道,明天讓他爸媽自己來收屍吧!”
“他說要搞那小子我就說打一頓得了,不要這麽玩,會出人命的。這下好了,自作自受了。”
“別說了,快走快走!”
聽着跑車轟鳴聲漸遠,紀山英這才打算爬上去,隐隐約約,他聽見了宋淩的聲音。
果然是禍害遺千年,這都摔不死。紀山英裝沒聽見,爬上了公路。受驚過度,紀山英沒走多遠,就渾身癱軟,他抓緊下了山,就近找了個旅館住下,強打着精神洗了個澡,倒在床上就昏迷不醒。
等他再睜開眼,已經是比賽當日了。紀山英暗罵了聲操,打了車就往機場去,手機上有很多的未接電話,他來不及回,買完機票手機就沒電了。
好在比賽在下午,他醒得早,緊趕慢趕,在廣播叫到他名字時,他站到了跑道上。
胡帆驚喜萬分,沖上來狠狠抱住紀山英,眼淚也掉了下來:“你好好的怎麽不接電話!吓死我了,我報了警,他們只找到了摔斷腿的宋淩,沒找到你,你……”
“別說話。”
紀山英捂住胡帆喋喋不休的嘴,在大屏幕上看見了坐在觀衆席上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坐那上面的,的确是宋臨青,貨真價實的宋臨青!還有岑林花。不重要。
等等,不重要。紀山英一些紛亂的思緒突然清晰起來,岑林花不重要,那他為什麽要執着抓住她?
他想起宋淩說的話,胡帆不重要,他是沖他來的。
宋淩用胡帆威脅他,所以他願意忍受侮辱,為好兄弟兩肋插刀,拼死一搏。
啊……九死一生了一回,他找到了能像栓住哞哞一樣拴住宋臨青的繩索,是岑林花啊。
岑林花不重要,宋臨青才是他的目标。而他只要抓住岑林花,宋臨青就跑不了了。
飙車的爽感此刻直沖天靈蓋,紀山英勾唇笑了起來,他将目光投向觀衆席,幾千上萬的人裏,他一眼就看到了宋臨青,那麽遺世獨立,與衆不同。
正在跟岑林花講話的宋臨青突然後背一涼,他擡眼看過去,來自大山的黑色山鷹飛出了山花地,站到了盛大隆重的賽場上。
廣播裏也在叫紀山英的名字,因着宋臨青長得過分漂亮,鏡頭再次切到他,整個大屏幕上,都是宋臨青那張冷豔高貴的美臉,紀山英熱血沸騰,他舔了舔唇,彎下腰,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一切都勢在必得,從現在起,一切都……盡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