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關起來
關起來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從除夕放到了大年初六,宋臨青前幾天都睡得很沉,今天卻被吵醒了。
他夠來床頭櫃上的手機,紀山英初一給他發的新春快樂,他現在才想起來回。
從山花地回來,他忙着寫調查報告,年過的跟平常一般無二,門上還貼着五年前的對聯,但看起來依舊嶄新鮮豔,仿佛從沒變過。
看着手機發了會兒呆,他一一回複祝他春節快樂的消息,最後去回紀山英,他怕紀山英又貼上來說很多話,讓他難以招架。
紀山英長着那樣一雙斜吊着的瑞鳳眼,看人就像看獵物,熟悉了雖然沒了初見時的狠戾,低下頭斂眉之後像聽話的小狗,但只要再對視,熱眼熱心燒得厲害,藏起來的野性也一并被激發,怎樣看,都是一只野鷹或野狼。
宋臨青不喜歡兇性很強的動物,人也一樣。溫順的聽話的,才是最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紀山英沒有回他消息。他松了一口氣,立馬起身洗漱。
吃過早餐後,他開始收拾行李。山花地的調查還剩一些,再去二十多天就能結束了。
金北冬天太冷了,雖然不需要出門,但宋臨青喜歡晴天和綠油油的植物,他下定決心要去南春買套房,到時候過來拍植物寫論文什麽的也方便,天藍草綠的,看着舒服。
他和老師周自聲從金北出發,跟白韻他們在楚明市會合。
周自聲見吊着手臂的馮千行也在,他驚奇道:“你不在家養傷,怎麽也跟來了?”
“有頭有尾嘛,我雖然只有一只手,但另一只手還是可以幫你們拿東西的。”馮千行樂呵呵道。
他講得挺好聽,實則是怕白韻跟宋臨青兩個待在一起生出感情,那時候就更難辦了。
雖說他怕再遇上紀山英那條瘋狗,但喜歡的人跟人跑了就是真跑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吧。那上車吧。”
Advertisement
他們對山路不熟,找了個人來開車。宋臨青坐窗戶邊,眼看白韻就要緊挨着坐下,馮千行趕忙把白韻趕到副駕駛位置去:“後面都是大男人,你坐後面幹什麽?去前面坐。”
“多管閑事。”白韻嘟囔了一句。
車走了起來,宋臨青被馮千行身上的藥味熏得有些不舒服,他偏頭将馮千行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這結實健壯的體格,怎麽看也不像會被紀山英那小子打成這副模樣。
“看什麽?”
馮千行不好意思再嗆宋臨青,他連宋臨青的相機錢都還沒湊夠呢,現在得當孫子。但他媽的,為什麽一個相機就要二十多萬?!他媽的!
宋臨青壓低聲音,問:“這傷……是你摔的還是被人打的?”
“摔的!”馮千行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的,他往右邊挪了挪,說,“誰能打我?我打別人還差不多。”
看起來還被威脅了。
宋臨青一眼就捕捉到馮千行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懼,要是覺得丢臉,可不該露出這樣一副怯懦的模樣,而是心有怨恨,面露兇色。
太兇了。
宋臨青眼前閃過紀山英的臉,他有些頭疼。他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謙謙君子,偶爾遇到一兩個像馮千行這樣的,自動屏蔽處理就好,像紀山英這樣奇怪的他第一次見,他可憐他,珍惜他的天賦,但又害怕他。
可他還是買了十幾雙價格不菲的球鞋,帶來了山花地。
無論如何相識一場,也想過要給紀山英買鞋,等送完禮物,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山花地的天氣回暖,湛藍的天萬裏無雲,綠樹藍天,美得讓人心曠神怡,宋臨青心情好,也不覺得暈車了,拿了備用相機,沿路拍着植物走。
最後一棵古樹是棵銀杏,在山上的一座寺廟裏。
寺廟年久失修,破敗不堪,院子裏的銀杏又粗又高,滿樹金黃,落了一地的葉,滿院都金燦燦的。
鐵門被鎖了,他們透過縫隙确認了樹挂了牌,決定翻牆進去。
馮千行斷了一只手,但翻牆還挺利索,他跳下去剛想笑話宋臨青,一落地就看見站在樹後的紀山英,他啊了一聲,貼在牆壁上不動了。
紀山英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藍色的牛仔褲洗得發白,漆黑的頭發亂糟糟的,桀骜不馴的臉上滿是汗水。
他氣喘籲籲,現下一雙眼裏哪有馮千行,他看着騎在牆上的宋臨青,擡手擦掉額頭上的汗,走過去張開手,說:“我接着你。”
也就兩米高,宋臨青可沒弱到那地步。他挪了位置,紀山英也跟着動。
看宋臨青久久不跳,白韻在外面焦急地說:“不行的話就讓馮千行在裏面說,你記就好。”
宋臨青說:“讓開。”
紀山英不動,仰着頭,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他。
這樣的角度柔和了紀山英鋒利的輪廓,顯得無辜單純,讓宋臨青很輕易就想到了哞哞。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自暴自棄往下跳,紀山英穩穩接住他,剛要收緊懷抱,宋臨青站穩就推開了紀山英,說:“我自己可以。馮……”
他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馮千行。
“他跳出去了。”紀山英說。
宋臨青垂下眼,不說話了。他走到樹前,拍照記錄。
紀山英跟了過去,小聲問:“你來山花地這麽多天,怎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幹什麽?”
“我想見你。”紀山英直言。
宋臨青放下手機,看着他問:“多久跑過來的?”
“四個小時。我聽到他們說你們來了,問了你們在哪,就從家裏跑來了。”
“……”
宋臨青低下頭,看他腳上又是一雙洗得褪色的帆布鞋,他問,“怎麽不穿新鞋?”
紀山英愣了一下,說:“新鞋過年穿,平時不穿。”
“又不是只有一雙。不能穿的鞋子丢了吧。”宋臨青邊說邊走到牆邊,在牆下打轉,在想怎麽爬上去。
紀山英笑了下,伸手抱起宋臨青,輕而易舉就把人舉到牆頭,宋臨青心有餘悸,坐在牆上忍不住嗔怪:“吓死人了,下次能不能說一句再動手?”
話音剛落,紀山英嗖地一下就攀了上來,輕輕一翻身就落了地,身輕如燕,十分厲害。
宋臨青哼了一聲,穩穩當當踩着石頭下了牆。
白韻看到紀山英,驚喜地問:“紀山英你怎麽也在這啊?太巧了吧!”
紀山英說:“我來寺廟許願,這裏許願可靈了。”
“這樣嗎?那我也要趕緊許個願!”
白韻跑到鐵門前,雙手合十許起了願。
院裏的銀杏葉随風起舞,宋臨青透過縫隙,抓拍到一張十分漂亮的照片。
紀山英遠遠望着,臉上不由地也舒展開,露出笑顏。
正好順路,他們把紀山英捎到了路口,話多的馮千行也不說話了,縮在角落緊張地睡覺,紀山英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了宋臨青一路。
下了車,紀山英站在原地不動,就那麽直直看着宋臨青他們的車離開,突然車停下了,他以為是自己做夢呢,但車不止停了,宋臨青還下來了,不止下來了,還朝他走來了。
天已經黑了,紀山英卻看得清清楚楚,人到了面前,一個箱子隔開了他想要擁抱的雙手,他看着宋臨青慢慢擡起頭,露出那張美若天仙的臉,跟他溫柔講話:“我看很多運動員都穿這樣的球鞋,我想着你跟他們一樣,所以就買了帶來給你。鞋子很多,不用擔心不夠穿,以後別再穿壞鞋子了,半路壞了,腳要受傷的。面也見了,以後就別再見了。”
最後一句簡直是這世界上最難聽的話!
笑一寸寸僵在紀山英臉上,他哎呦了一聲,彎下腰,似乎抱不住懷裏的箱子。
宋臨青問:“你怎麽了?”
“我肚子疼,可能今天跑太久了……”
宋臨青說:“打電話讓你爸媽來接你。”
“我爸媽都出去幫別人家幹活去了,離得遠,他們晚上都不回來的……嘶……”
仿佛痛極了,紀山英都快跪到地上去了。
宋臨青攙着紀山英的胳膊,看這情況他也走不了,于是他給白韻他們發了消息,說他晚點回去,讓他們先走,然後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拉着紀山英說:“能走嗎?我送你回去。”
“能的、能的。”
紀山英幾乎要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說話都快語無倫次起來。
剛進房間,紀山英反手就把門鎖了起來。宋臨青察覺到不對勁,他轉身看着紀山英,問:“你幹什麽?”
“我太想你了。”
紀山英慢慢靠近,腳尖相抵,他伸出手,把驚恐萬狀的宋臨青一把抱進懷裏,“我不想你這麽快離開我,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紀山英,這樣做不好……你要問我的意見,而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宋臨青掙紮不開,音調也陡然拔高。
“我說了讓你不要幫忙的,誰讓你不長記性?”紀山英拎住宋臨青的後頸,将他往後壓,讓他仰起頭,露出那張令他目眩神迷的漂亮臉蛋,他用手指一一描摹,指腹在宋臨青唇上摩挲,不停吞咽口水,“你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我真的……”
好喜歡你沒說出口,隔壁房間傳來鎖鏈聲還有嗚嗚的哭聲,宋臨青汗毛直立,他看着紀山英,顫着聲問:“旁邊是什麽聲音?”
紀山英還沒回話,又是一陣叮裏咣啷的砸東西的聲音,隐隐約約,似乎能聽見是個女生的聲音。
“紀山英!”
宋臨青毛骨悚然,他用盡全力推開抱着他的人,“我讓你告訴我,旁邊是什麽動靜?!”
“不聽話的話,是要被關起來的。”
紀山英不明不白地說一句。
宋臨青沒聽清:“什麽?”
紀山英笑了起來,他定定望着宋臨青,一字一頓地說:“你太好了,我舍不得你走,我也要把你……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