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誰在玩捉迷藏
第7章 是誰在玩捉迷藏
作為新世代的六眼,你一直都是個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
即使身邊怪力亂神的現象已經多到數不勝數,就連五條家這種古老的咒術世家,每年也要撥出一部分不可小觑的固定經費來燒香拜佛,就差每年年關按着自家身體孱弱的神女讓你親自祈福了,你也固執地堅信着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神。
你的想法很簡單——要是一個世界上既有咒術師和詛咒,又有神明和鬼怪的話,這個設定雜糅到離譜的世界真的不會脆弱到立即毀滅嗎?
你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與乙骨步入山門,順着青石板路鋪就的長廊,徑直步行至寺廟中庭的蓮池旁。
因為下了帳的緣故,即使現在已是正午時分,天空卻如同一層被潑了墨的毛玻璃般昏暗。腳下的路不甚平整,你将速度放得很慢,身側的乙骨倒是很疑惑,怎麽一路上連一只低等咒靈的影子都未曾見到。
持有六眼的你一早就捕捉到了它們的方位,它們和盤踞在此的你們的任務對象一起,在陰暗的角落裏只顧瑟瑟發抖,數量倒是不多,一眼望過去雖然倒胃口,但還不至于像石板路上生長的青苔一般密密麻麻。
在看過乙骨使用反轉術式後,你極為好奇他能力的深淺,便假裝什麽都未曾發覺一般,立于蓮池邊凝視水中自己的倒影。
池水看上去很清澈,水底有微弱的咒力殘穢沉積,池面上更是起了一層雖薄但堅實的冰,怎麽看都像是因為咒力的緣故。
所以這咒靈的術式是和水有關?
你嫌惡地往後退去,順口就向乙骨發問:“乙骨君的咒靈名字是裏香?可以放她出來戰鬥嗎?”
被提問的人當然還記得五條老師和他說過的“掉腦袋”的話,立刻給出否定的答案:“裏香不是我戰鬥的武器。”
“所以平時是使用咒具?不會很吃力嗎?”
“沒關系……我是為了給裏香解咒才留在高專的。”
所以無論付出多少時間與努力,只要能達成最終的結果,都是值得的。
他的解釋含糊,意志卻堅定,黑亮的瞳仁在一片昏沉中閃着溫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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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剛剛還和你講過乙骨的故事,他本人再這麽一提,記憶便如垂死掙紮的火焰,霎時間就自一片灰燼中複蘇。
與此同時,你眼前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一切的事實的确也都指向着你的猜想,然而你頓了頓,選擇将這個推斷藏于心中,自顧自向前走去。
“既然山不來就我,那我就去尋山——還是趕緊解決掉別浪費時間吧,你說呢?”
你這話像是在問乙骨,實際卻在聲音上附着了咒力,使它遠遠地傳到了你們的任務對象那裏。
覆眼用的繃帶早就被解下,好好地收在袖口的暗兜中,你已經自然地切換成了預備戰鬥的緊繃狀态。見久久無對象回應你的挑釁,你揚起下颌,冰藍雙目中含着決絕殺意的冷光,倒是磨滅了幾分稚嫩面貌的可愛之處,現出幾分懾人的威壓。
“滾過來啊?”
這下倒是起了些作用,足有兩層樓高的咒靈尖嘯着出現。它的形象與任務報告書中所附的照片上的神像相同,明明應該是極具佛性的慈祥外表,現如今展現在你們面前的它,卻兇狠得宛如浮世繪本上的邪神,再加上周身纏繞不休的紫黑色咒力,看一眼便讓人煩躁到全然沒了供奉的心思。
而自它口中緩緩吐出了一片白霧,距離它最近的你未加躲閃,立刻就被淹沒在這片霧中。
乙骨見狀急急抽出他的日本刀,即使隔得有些遠,他也能察覺到霧氣的冰寒程度。飄自他這邊的一小片簡直要将他裸露在外的手凍得毫無知覺,他卻還是急急上前,想要揮開霧氣去尋你。
然而你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這一片迷蒙中響起,無形之間喂了他一顆強有效的定心丸。
“攻擊無效——還有別的招式嗎?”
你的右手自然地掐着發動無限的手訣,安然無恙地自散開的冰霧中出現,以你為圓心所展開的半徑兩米內,地面既無濕意也無結冰。
乙骨停住腳步。他怎麽就忘了,五條老師的妹妹和他擁有相同的無下限術式,方才還在高專時你不就已經在他面前展現過一次了嗎?見你這般淩厲而熟稔,他倒不用擔心了。
置身于戰鬥之中的你的注意力沒有偏移半分,立在原地未曾挪動腳步,仔細來看你甚至是懸浮在空中的——你的木屐底與地面之間亦隔了一層無限,這是你為了提防它凍住你的腳所費的小心思。你倒想看看這咒靈還有沒有藏着其他花樣。
戰鬥中你向來懶得和不會交流的咒靈廢話,可你格外厭惡面前咒靈的形成緣由。這些招搖撞騙的宗教團體無時無刻不在洗腦着普通人,毀滅他們原本健全的思想,因此而滋生的咒靈更是因為它們的危險性,增大了咒術師的勞動力。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讓那些愚昧的普通人看看,他們扭曲的信仰最終凝聚而成的怪物是什麽樣子的。
咒靈沒再動作,它喘着氣,礙于你未加遮掩的六眼的威壓,遲遲不敢攻上來,繼續呼出冰霧試圖更久一些地淹沒你。
對于它這般不痛不癢的攻擊,你簡直快要笑出聲,都想損上它一句還真是傻得可愛了,慢悠悠地往後退了幾步。
“江郎才盡了?那麽該我了。”
藍色的光球于擡起的指尖凝結,詭谲的透亮色澤映着你沒什麽表情的面龐。即将勝利的快意并沒有将你淹沒,你适當地控制着咒力的投入量,精準地将其甩了出去,正中目标。
“術式順轉——蒼。”
這雖是你唯一掌握的強攻擊技能,但勝在簡單高效,好用且杜絕一切花裏胡哨。
劇烈的能量波動裹挾着咒靈,在身後的院牆上砸出一個大洞,磚石嘩啦啦地碎了一地,噼啪聲響絡繹不絕。待塵霧散盡,現場只留下淺淺一層形狀詭異的殘穢,哪還見得到咒靈的殘破身軀?
你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這樣就能為周邊的建築物造成最小的傷害了~”有這雙眼睛和逐漸積攢良多的戰鬥經驗在,要做到這點還是很方便的。
乙骨很配合地鼓了鼓掌,真心是在捧着你的場:“好厲害啊!和五條老師一樣都很強呢,不愧是‘秘密武器’!”
“那當然,乙骨君就負責清理那些雜魚吧,都在裏面喔。”
你對他的誇贊還挺受用,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太陽穴,來到蓮池邊的臺階坐下。直到往寺院更深處前去的乙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裏,才頗為煩惱地彎腰捂住發痛的腦袋,自喉嚨間逸出低微的哼音。
好像那些咒靈所懼怕的不僅是明目張膽将六眼亮在外的你,還有默默守護乙骨的裏香。而且……或許悟并不是在小瞧你,他只是覺得你太過于不穩定了。
做一個不那麽恰當的比喻的話,現在的你就像一臺精準好用、但一旦開機就需要精心維護的機器。你這個不健全的六眼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再學不會反轉術式的話你這臺六眼n+1號機遲早會就此崩壞暴走。
說起來寶貴的十二小時都已經過去了,悟下午總能開始教你反轉術式了吧!時間不等人啊!
你不願繼續思考下去,因為這樣會讓你的頭更痛,幸好約摸十分鐘後,帳便随着最後一只咒靈的消散而緩緩升起,天光逐漸大亮,晃得你揉了好一會兒眼睛。
乙骨的動作比想象中要更快,你才剛将蒙眼的繃帶纏好,他就已經回到你身邊,向你晃了晃手中亮着的手機,顯示屏上還停留在五條悟發送來的簡訊頁面。
“五條老師剛剛發消息來,說他有事先走了。”
悟年輕的學生表情無奈而溫柔,他抓了抓頭發,幾乎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如此開口問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們可以拜托伊地知先生送我們去外面吃過飯再回高專。”
“可麗餅!”
“這個不能當正餐的呀。”
“可是悟說他有時會選擇午餐吃這個,還推薦我也試一試。”只吃過五條家精致日式點心的你正努力回憶着曾經在網路上看過的它的樣子:“聽說是吃一口下去就會全身暖起來的很棒的甜食,夾心是各種味道的奶油和水果。”
“……”五條老師到底都教了這孩子什麽啊?!
偏生你僅露出來的那半張臉上的表情又透着一派認真,還不給他沉默的機會,義正言辭道:“還有,請不要把我當做小孩子,我已經十六歲了!”
乙骨聞言大受震撼;“诶?原來我們同歲啊。”
不是吧!他真的把你當小孩子啊?!
你一跺腳就把乙骨遠遠地甩在身後,跑去尋伊地知停靠在附近的車了。然而即使是已經見到了他,你的神色還是沒有放松下來,故作不經意地彎腰輕敲車窗問道:“伊地知先生,這附近還有其他的術師前來出任務嗎?”
“今天負責一級任務的就只有五條小姐與乙骨君,況且這個地方很偏僻,應該不會有其他術師過來。”嚴謹如伊地知在查看了日程表之後才如此回答你,“出什麽事了嗎?”
“不,什麽都沒有。畢竟在我那個時代,規則與現在有諸多不同。我對很多事情都很好奇——”
嗚哇,伊地知先生的臉色都變了呢。
你滿意地點點頭,迎着面前人不自在的神色繼續說瞎話:“我還是頭一次前來這種古色古香的寺廟,很想好好逛逛百年前的和氏建築,伊地知先生可以在這裏多等等我嗎?我去一下就來。”
“當然可以……只是這一片路不太好走,請多注意安全。”
“放心啦。乙骨君等一下就會回來喔。”
你學着五條悟的樣子,背過身去揮了揮手。在确認自己已經離開伊地知的視線範圍後,便飛快地奔跑起來,為了不絆倒自己還特意将木屐提在了手中,僅穿着雪白的足袋于郁郁蔥蔥的森林中快速移動。
剛剛你就發現了,在任務中途有一股陌生的咒力正在向你們這邊移動。本來你還未發覺哪裏不對勁,但既然乙骨都說了五條悟已經事先離開,再結合伊地知的說辭,這位陌生的術師就顯得無比可疑了起來。
徘徊在他人設下的帳旁是想做什麽呢?以為裏面的人發現不了他嗎?
即使已經将腳程提到最快,不擅體能的你才追出去五分鐘就氣喘籲籲。喉嚨中升騰而起的血腥味激得你直咳嗽,只能停靠在一棵樹下摸索着将木屐穿好,解除了保護雙腳的無限。
本就稀薄的陌生咒力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地消散在風中,你喘勻了這口氣,凝望着被高而茂盛的樹冠掩住的大半藍天嘲諷道。
“心裏沒鬼你躲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