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阮洲感覺到腦袋正倒在誰的肩膀上。
角度非常好,不會硌臉,也不會滑倒,仿佛精心計算過的一樣。
“阮洲。”
在呢,阮洲意念回複。
“阮洲,醒醒。”
阮洲的意識清晰起來,甚至懷疑剛剛的聲音是不是聽錯了。
睜開眼,意識到現在他倒在林凜的肩膀上——以一個精心計算過的角度。
林凜此時正在看他,距離有點太近了。
阮洲猛然擡頭,起來時磕到了對方的鼻子。
林凜倒吸一口涼氣。
“對不起對不起。”
阮洲伸手去看,林凜卻避開了。
“沒事。”他捂着臉,聲音沉悶,眼底有絲水光。
阮洲眼皮一跳,忙把視線轉向車窗外。
車子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這地方沒有路燈,昏暗一片,城市的繁華燈火都消失了,只有車裏一盞非常昏暗的小燈,載着他們進入未知的空間。
“這是到哪了?”阮洲問。
“快到終點了。”林凜緩了一會說。
“怎麽到了終點站?”阮洲驚訝,“中途沒停下嗎?”
前面的張豪說:“師傅說車門壞了,開不了。”
張豪也想離開,但在他的眼裏,根本沒有什麽車門車窗,想跑都沒地方跑。
“這車子真該報廢了。”阮洲嘆了口氣。
每次坐車都有壞了的東西,也不知道年檢怎麽過的,這樣的車也能在路上跑,太危險了。
車子突然颠簸了一下。
阮洲看了眼車子前面的時間,是亂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一點。
他和林凜離開餐廳的時候是晚上九點。
四個小時,這輛公交車的運營路線還挺長。
現在這個點,這個位置,估計打車也不好打,最好是找個地方住下來。
阮洲思索的時候,語音播報響起:“終點站到了,請各位乘客收拾好随身物品下車。”
阮洲湊近玻璃窗,發現車子拐到了一個水庫旁邊。
奇怪,終點站居然不是車站。
“嗤——”車子停了下來。
所有的乘客陸陸續續起身。
王阿姨和所有的乘客一起下車,她說了句:“你們也該下車了。”
她的眼神渾濁,不像白天那個時候那麽清澈,臉上的妝都花了,顯露出粉底遮蓋下真實的膚色來。
人不能熬夜,一旦熬夜了,不僅臉會垮掉,整個人的精神都會恍惚。
阮洲輕聲道:“沒事的阿姨,我們一會就回去。”
王阿姨點了點頭,自行離開了。
所有的乘客下車以後,車裏面空蕩蕩的。
不論是車上的頂燈,還是引擎的聲音都暗了下來,和周圍的黑暗簡直要融為一體。
“咱們也下車吧?”張豪說。
一覺醒來,他說話客氣了很多,尤其是對着林凜,臉上還帶上了笑容。
阮洲點點頭:“下去看看吧,要麽打車回,要麽找個地方住下來,不然明天趕不上上班了。”
張豪一言難盡看着他:“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上班?”
阮洲:“現在才淩晨一點而已。”
他以前幾乎每天加班,住的又遠,回家都淩晨兩點了,白天照樣正常上班。
張豪搖搖頭,那個白頭發男的厲害,但他同伴卻是個遲鈍的。
“我先下車了。”張豪對着林凜說。
阮洲一頭霧水。
和林凜一起下車才發現,剛剛還在的所有的乘客都消失了。
本來還想問問附近有哪裏可以休息一晚上,但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很難實現。
沒有月光,四周灌木叢的陰影像擇人欲噬的怪物,附近只有一個水庫,遠遠矗立的有一座看起來是城牆一樣的東西。
“終點站,為什麽不是在車站呢?”阮洲喃喃自語:“剛剛那些人都去哪了?”
拿出地圖,意外的是,地圖上面顯示網絡錯誤。
手機上次出現問題還是在他剛剛穿越的時候,直到小東西出現,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阮洲給小東西發了消息:【地圖用不了了。】
小東西回複的很迅速:【大人,這裏在虛空之間,無法顯示定位,不過我知道,咱們目前是在西貝市,西貝水庫就是很明顯的标志,這個城市的隔壁隔壁就是烏亞市。】
阮洲知道烏亞市,因為多年前核電站洩露,導致了整座城市都成了一座空城。
不過,他記得沒錯的話,西貝市距離臨泉非常非常遠,甚至隔了一個省的距離。
司機四個小時就能到……
這速度……司機确實有點本事啊。
周圍昏暗一片,只有幾百米外的水庫反射出來的淺淺光芒,還是等到天亮了再想辦法回去吧。
林凜看了眼水庫,道:“這裏應該是西貝水庫,我們在西貝市。”
當年烏亞市事件之後,這裏也已經荒廢了。
四個小時絕不會走這麽遠,這輛車有虛空穿梭的能力,【迷失巴士】抓了這麽多年都沒抓住,也是這個原因。
空間類的異常本就難得,巴士又長了四條腿,所以一直沒有落網。
“那邊好像有人。”阮洲遠遠指了指水庫後面。
“哪裏?”林凜沒有看到。
阮洲:“诶?你沒看到嗎?那個亮燈的地方,好像是個倉庫。”
似乎是擔心他沒看到,阮洲指了一下具體方位:“三點鐘方向,有燈,估計裏面還有人,我們過去問問情況?”
話音剛落,林凜看到了他說的倉庫。
低矮平層建築占地面積非常大,幾乎堪比一個足球場,最邊緣的位置,有點點熒光亮起。
這棟建築的狀态很奇怪,仿佛三維世界裏出現的二維建築,像是折扇上的圖案,一層一層産生了空間上的錯位扭曲。
林凜抿唇:“好。”
阮洲松了口氣。
如果有地方休息的話,他們在這裏過夜也不是不可以,第二天一早還能坐那輛大巴車返回新海市。
沒有小路通往那裏,沿途雜草叢生,兩人繞了好一會才到門口,出乎意料的是,大門并沒有上鎖。
這裏的門崗裏面沒有門衛。
推開半遮掩的大門,兩人摸了進去。
燈光很昏暗,但阮洲依舊能夠透過微弱的燈光看清楚裏面的裝潢。
看起來是一家玩具倉庫,牆壁上畫滿了卡通圖案,有一些斑駁,頗有年代感。
牆壁右前方,一個等比例高的人模,放在透明的展示盒裏,栩栩如生。
一只手擡起,一只手下垂,擺出了一個芭蕾舞的經典姿勢。
如果不是球狀關節明顯,皮膚接近透明,阮洲都以為是真人了。
“做得好精細。”他感嘆了句。
這面牆壁左右各有一處通道,看起來通往建築深處。
他們選擇了右邊的方向。
長長的走廊一片昏暗。
這裏有燈,卻沒有開關。
阮洲打開手機照着:“有燈沒有開關,難道是語音控制?”
林凜也舉着自己的手電,聞言說了一句:“芝麻開燈。”
沒有任何反應。
阮洲笑出了聲,有點詭異的氛圍頓時煙消雲散。
剛剛他在外面看到的燈光,只是前廳的那個芭蕾人偶頭頂打下的亮光,在水庫附近一片黑暗中十分亮眼,卻不像有人的樣子。
阮洲躊躇:“早知道剛剛就問問王阿姨家在哪了,現在偷偷摸摸的……”
林凜見他的樣子,道:“我繞去裏面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林凜拿出自己的證件晃了晃:“絕對不會被當成小偷。”
“咱們一起吧。”
“兩個人快一點。”林凜說:“我去另一個方向,電話聯系。”
阮洲想了想,“好,那我去這邊。”
青年走後,林凜沒了表情,他回到兩人剛開始進入倉庫的地方。
卡通牆前面,透明盒子裏,一具被絲線緊緊捆縛着的屍體,擺出了芭蕾舞者的姿态。
頭顱、手臂、身軀以及大腿和足部,都是用不同人類的部位拼湊起來的。
膚色不同,形态各異,有種扭曲僵硬的混亂和瘋狂感。
而在阮洲看來,這就是一個精致的等身人偶。
林凜看着地上的腳印。
兩人當時走了右邊,之後,有一個人進來,走了左邊。
是張豪。
林凜跟上了張豪的腳印。
-
阮洲找到了一部電梯,電梯裏面同樣昏暗。
電梯很大,比醫院的手術電梯還要大得多,只有一個幾瓦的小燈直直的照射下來。
燈光之外,似乎總是會擔心出現什麽未知的生物。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但阮洲知道,黑暗中不會出現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畢竟這個世界是以物質為基礎的。
只是,他還是想找到電燈到底在哪……
怎麽這個倉庫跟個鐵盒子似的,完全沒有光。
“啪!”那個幾瓦的小燈黑掉了。
電梯上,鮮紅的數字-8出現在他的面前。
嘶~這倉庫藏得夠深啊。
阮洲猶豫片刻,按下了唯一一個數字鍵。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窸窸窣窣的爬動,像是蜘蛛在鏡子上爬過一樣。
阮洲喚了聲:“小東西,打開手電筒。”
經過上次直播事件後,小東西可以接收語音指令了。
這樣的簡單指令他完全可以命令小東西發出來。
阮洲的手機發出爆炸亮的光芒,照亮了整個電梯。
每一個死角都沒有放過,每一處細節都清晰地展露在面前。
“做的不錯。”阮洲誇獎了它。
【樂意為您效勞,親愛的大人。】
電梯亮起的瞬間,所有異常聲響都消失了。
阮洲下了電梯。
正對着一扇門,裏面似乎有人聲傳來。
阮洲大喜,上前敲了敲門,裏面似乎傳來一聲:“進來。”
太好了,終于有人了,今天就暫時在工廠裏面休息——
阮洲擡起手機,慘白的臉出現在鏡頭裏,臉上都是縫補的痕跡,吓的他下意識給這東西一拳。
“邦!”巨大的聲音響徹整個倉庫。
他這才注意到,那具人偶的身後,密密麻麻的無數人偶,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恐怖谷效應都要犯了。
剛剛那一拳,打倒了一個,引發了連鎖反應,後面成片人偶跟着倒下,好像是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哐啷哐啷……”
空曠的倉庫中響起巨大的聲響。
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放眼望去,倒下的人偶幾乎把整個倉庫都鋪滿,肢體散落一地。
阮洲瞳孔地震。
這得賠多少錢?
張豪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
他的意識微微清醒,察覺到自己此時被束縛了起來,像是砧板上的肉。
一些細密的絲線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勒進他的肉裏,粘稠的鮮血沿着絲線往下滴落。
就像他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展示櫃裏面的人偶一樣,無力、僵硬,無法反抗。
他像蜘蛛的獵物一樣被束縛在空中。
周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線。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窸窸窣窣的發出聲音。
他聽到有什麽蟲子的足肢在光滑的玻璃上飛速移動,又或是老鼠或者其他什麽齧齒類動物爬行而過的聲音,這聲音在他的耳邊一直不停,發出尖銳又持久的聲響。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腐臭的洪流,那洪流上布滿慘白的肢體和頭顱,不知哪裏來的光照射在了這些蒼白黏膩,腐爛發膿的肢體上。
漸漸地逼進張豪,四面八方,避無可避的湧動、翻滾、沸騰。目之所及之處,仿佛陷入了肢體沖出的白色泡沫般的海洋。
呢喃的呓語在他的耳邊響起,這是一種他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他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無數肢體扭結,其上延伸出腐爛的觸手,正在空中揮舞。
病态的黃綠色,病菌一眼蔓延在軀體上,衰敗、古老、畸形又扭曲的存在,僅僅一面,張豪臉上的神色就變成了癫狂。
他不自覺出聲,吐出口的卻是自己聽不懂的話語。
他懇求這洪流将自己吞噬,眼瞳流露出渴望。
吸納我吧,接受我吧,把我的一切都拆解,融入,然後升華,成為祂的一部分!
他親眼看着自己的腳趾被絲線整齊割斷,掉了下來,鮮血滴滴答答,卻沒有絲毫的痛苦,反而有種獻祭的快感。
他耳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應該是那個白發男人。
那人在公交車上一動手,張豪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
面對這樣具有沖擊力的污染,那人又能如何應對?
無論怎麽應對,不過都是蝼蟻的掙紮罷了。
身為蝼蟻,有機會加入祂們,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張豪的臉上露出喜悅。
來吧,和他一起獻身吧!
“小東西,開燈。”
“啪!”
刺眼的光芒亮起。
張豪被扔到地上的時候,神情還是迷茫的。
他的腳趾就在不遠處,可剛剛束縛他的絲線、肢體洪流、詭異瘋狂……通通消失無蹤。
黑發青年身影出現,口中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燈都給他們修好了,應該不會被追着要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