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到點下班不加班,六險一金交最高檔,工資按時發,房補交通補助,工作環境好,還包一餐工作餐,同事之間關系融洽。追求了許多年,沒曾想,打工人的究極夢想這麽快就能實現。
不過過于輕易的到手的東西,很難保持,就像泡沫一樣,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阮洲問小謝。
小謝:“不用,阮助理,這都是樓總的安排。”
樓總的安排就是沒有安排。
“篤篤——”
“進。”
樓總擡頭看到了一身西裝的阮洲:“哎呀,是小阮來了,坐。”
“樓總,我是想問問工作上的問題。”
樓總臉色一變:“誰給你安排工作了?”
阮洲搖頭:“不,正好相反,我覺得該給安排工作了。”
樓總表情一愣,忽而笑了:“你這麽着急幹嘛,我打算等這次會議結束後帶你再認一認人,然後再說工作的事情。”
因為今年公司安排,本來年初的年會放到了這個月,順便和供應商談幾個大單一起慶祝了。
“您可以安排一點簡單的工作給我。”
樓總想了想,道:“那你沒事的時候就去咱們公司裏面轉轉,熟悉下環境,過幾天有很多供應商和客戶都來參加這次年會,我給你一份名單,你到時候負責安排下接待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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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阮洲一口答應,腳步輕快的回到了辦公室,但沒看到小謝。
回到辦公室,那份名單樓總發到了他的OA上。
沒多久,小謝拎了兩個飯盒進來了。
“阮助理,接待的事情我來吧,剛順便給你帶了飯,你先吃飯。”
小謝把食盒放下,撲鼻的香味就擁抱了過來。
園區上班幾萬人,光是每天做這些飯就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但明域集團一做就是好幾年,且價格便宜良心,分量又大,幾乎所有的員工都會選擇在公司吃飯。
阮洲鼻子動了動,然後拒絕了小謝:“不用,謝助理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吧,謝謝你幫我帶飯。”
他怎麽能讓人家幹自己的活呢?
小謝只好把東西放下離開了。
阮洲開飯盒,食堂今天做了香菇青菜、紅燒肉和玉米粥,以及每天都會給每個員工配的雞蛋牛奶,味道非常棒,他一點都沒有剩下。
吃完飯,幹勁滿滿地拉開邀請名單。
列表第一家公司就是明域集團目前最大的供應商,這次來的代表的名字叫林謀。
有勇有謀,寓意不錯,怕不是也暗示着他工作開個好頭。
小謝在門口看了好幾次,見他真的要一個人做,這才離開。
估計是樓總擔心自己做不了這些吧?從一個平平無奇的銷售提拔到現在這個崗位,他不放心是正常的。
不過阮洲經驗豐富,輕車熟路,手裏的名單下去的很快。
沒多久,小謝來說:“阮助理,下班了,今天工作也辛苦了。”
“你先走吧,我把這點做完就走。”阮洲笑着回她。
“阮助理,您還是早點下班吧。”小謝推門而入:“咱們這層不提倡加班。”
阮洲擡頭,小謝在門口看着自己,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行,我知道了。”阮洲說。
見阮洲還在幹活,小謝也不多說,自己背着包包就離開了。
天幕漸漸從昏暗到黑暗。
阮洲敲下鍵盤回車鍵後,保存了所有資料。
好久不加班,這種感覺還有點懷念呢。
伸了個懶腰,阮洲看了眼手機,樓總給他發來了消息,讓他不要加班,盡量在晚上十一點之前回家。
阮洲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十七,超出了17分鐘,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他整理好桌面,又倒了垃圾,扶好椅子,這才離開了辦公樓。
電梯按下了一樓的按鍵。
透明幕牆外面是黑沉沉的天空,遙遠的有點點星火的地方在市區內。
明域集團地理位置已經在新海的邊界地段,再往北走兩三公裏就出了新海,到了其他城市。
地方偏僻,雖然水電都通,但十一點之後,估計是為了節約資源,這裏連個路燈都不亮了。
阮洲知道園區裏面是有宿舍的,白天他看到的那些工人就是住在園區裏。
明域集團近兩年擴張很快,據說三年前一共只有幾百人,現如今已經上萬人了。
但阮洲卻并沒有什麽印象他們家有什麽好的産品或者很有知名度的東西。
或許是自己還不熟悉吧。
“叮!八樓,到了。”電梯甜美的女聲響起,但到的卻不是阮洲要去的一樓。
黑沉沉的走廊,只有安全通道的燈亮了起來,綠油油的,好像不是在地上八層,而是地獄八層一樣。
阮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搖搖頭,按下了關門按鈕。
電梯外旁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等——”一道人聲傳來。
阮洲按下開門按鈕,可半天沒有人進來。
他出了電梯,沒有看到人。
但看到了這層還有人在加班。
照明已經滅了,但是電腦屏幕還亮着,一排排坐了好幾十號人。
明亮的電腦光照射在他們的側臉上,泛着白光,他們的身邊,每個人的旁邊都放着集團的飯盒,看得出來已經加班習慣了,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能量餐。
阮洲自己也加班,但這種不開燈看電腦的行為,估計會得黃斑病變或者青光眼。
為了三瓜兩棗,沒有這個必要。
阮洲搖搖頭,再次進了電梯。
還好樓總不提倡加班,他挺幸運,遇到了一個好老板。不過樓總是倒黴了點,明域小區那事情後,分公司沒了,業務受到重創,否則這次年會,他一定是重點表揚對象。
這次電梯可以正常走了,阮洲看着數字一點點變小,直到變成了1。
而阮洲走後,八樓所有正在加班的人,紛紛轉過腦袋,直直看向電梯的方向。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笑容,但眼睛裏面,本該是有眼珠子的地方,卻被一些蠕動的粘液類物質取代,鮮紅的、粘稠的,好似鼻涕一樣,漸漸地組成了小手手的樣子,蝸牛觸角一樣的軟爛黏滑。
員工們的手放在食盒旁邊,機械的往自己嘴裏扒飯,每個人碗裏都有一個剝好殼的雞蛋,一口咬下,金色的流心沾滿了整個嘴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掉在桌子上。
眼睛裏伸出的觸手蜿蜒的更長了,它們有意識一樣,把自己的身體放在了鍵盤上,開始敲鍵盤。
小小的手夠不到鍵盤太遠的距離,于是延伸出了五六個分支,每個分支都是一個小小的手,在鍵盤上一點點的敲打着。
屏幕上,顯示的是:年會方案……
阮洲的擔心是多餘的,這些人根本沒有眼珠,不會得青光眼的。
出了電梯,外面黑漆漆一片,天氣還不錯,但在這裏看不到星星。
不知道是不是雲層被風吹散了,一出園區,夏日的涼風拂面,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此時月明星稀,蟲鳴陣陣。
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黑鍋扣在了園區裏面,隔絕了整個世界一樣。
這裏已經沒有公共交通了,阮洲只能拿出手機打車,不過半天都沒人接單。
他在門口等了很久很久,才有一個司機師傅過來。
師傅的車是外市的,系統自動分配的訂單,一看路邊站了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也沒在意,就讓上車了。
但走在路上的時候,師傅發現自己的油表盤出了點問題,消耗的特別快。
而且車走不動道,感覺像是被人用什麽東西拽着一樣。
兩人看不見的地方,那些血紅色的小手從園區不遠的馬路上鑽了出來,緊緊地扒着輪胎,一根接一根被扯斷、被壓爛以後,依舊不放棄,就是想阻攔車輛前進,輪胎在地上都摩擦冒煙了。
“師傅,引擎聲音怎麽這麽大,是不是有問題了?”阮洲問。
“不知道啊。”師傅撓頭:“剛年檢完,不會吧。”
“送完我這單您可得再好好檢查下,不然這多危險。”阮洲開玩笑:“輪胎一股糊味,感覺在原地摩擦。”
司機師傅咯噔一下,想到了最近自己在網上看的鬼故事,什麽夜晚司機遇上詭異的乘客,付的錢是冥幣,司機回去之後才發現,結果吓了個半死等等。
從後視鏡看了眼阮洲,路燈下,青年白的發光,靜靜坐在座位上,面帶微笑,怎麽看怎麽不像是人。
加班這麽晚,誰是笑着從公司裏面走出來的啊!
司機恐懼之下,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一下碾碎了所有的紅色小手,恢複了正常行駛。
司機師傅不愛說話,駕駛技術也很差,阮洲一覺醒來還是有點想吐。
樓總說公司的供應商正好過來談合作,可能會住在這裏幾天,讓阮洲準備一下。
“阮先……助理,一會你跟着我就行,等結束了你帶客戶到酒店安排。”樓總說。
沒多久,一輛豪華的加長商務車門就打開了。
司機下來給後座的人開門。
阮洲站在樓總身後,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一頭黑發的林凜。
原本有點微長的頭發整個梳到後面,打了發膠,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裝,耳朵上的黑色耳骨釘和他這身相得益彰,本該有些兇,但臉上卻偏偏帶着笑,一副灑脫不羁的模樣。
阮洲睜大了眼。
原來你就是林謀!
“诶!林總,你好你好!”樓總上前握住了林凜的手,上下晃了晃。
阮洲狐疑地看向樓總。
樓總從明域小區裏面出來的時候,應該是見過林凜的,可現在認不出他的樣子,是臉盲還是裝的?
“林——”阮洲張了張嘴。
林凜和他對視一眼之後,移開了視線,轉而去握樓總的手:“你好樓總。”
一副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阮洲滿腹疑慮,還有點小小的不爽。
我拿你當兄弟,你卻瞞得我好苦。
“一路過來辛苦了,咱們裏面說。”
幾人順利入座,然後就是洽談環節,關于本年度的一些新的供應條件和合約。
聊了一半,就已經到了飯點。
“林總真是年少有為!”樓總贊嘆道:“長得也很帥!”
林凜下意識看了一眼樓總旁邊的青年,見對方沒有反應,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一般吧。”
“謙虛了,像您這麽年少有為的總裁,整個新海就沒幾個!”樓總毫不客氣的拍馬屁,态度十分自然。
“公司食堂飯菜簡陋,咱們去外面吃?”樓總說:“阮……助理,幫林總安排一下。”
阮洲看了眼林凜,對方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行,一定好好安排。”阮洲也露出笑容。
飯桌上,林凜和樓總相談甚歡,阮洲一個人在那坐着夾菜。
幾人吃完飯後,阮洲送林凜回酒店。
兩人一起坐在後座,只有司機在開車,但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座位兩邊,就像兩個陌生人。
“林總,到了。”司機在前面提醒。
阮洲轉過身去看他,又提醒了一遍:“林總,到了。”
林凜梳着背頭,發絲有一绺掉在額前,正好落在了他的眉眼之上,透過那縷頭發,那雙眼含笑意的眸子撞進視野,其中沁潤着暖黃色的燈光。
“林總,那您先進去,這個是房卡,我就不打擾您了。”阮洲說完就要拉開車門。
林凜握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
阮洲:“等不了,林總身兼數職,回酒店要抓緊安排好行程。”
“你也是我行程的一部分。”
司機已經自覺離開,只有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裏面。
“不敢當。”
阮洲扭過頭,林凜正看他,眼底的笑意淡了,似乎多了絲局促。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裏面,靠的很近,夏日的溫度也不低,氣浪在車裏蒸騰。
阮洲鼻尖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雪松的氣味。
“你噴香水了?”他嗓音有點幹澀。
林凜一愣,似乎沒想到阮洲直接就這麽問出來了,手松開道:“這個嘛……”
他微微垂下頭,說了句:“可能是發膠的味道吧。”
阮洲低下頭,旁邊男人的手骨節分明,此時食指在皮質坐墊上小幅度的摩挲。
“下車吧。”阮洲打開車門,長腿邁出。
林凜愣了一下。
“難道還等我抱你進去啊?”
青年一只手搭在車頂上,微微彎腰,西裝領口敞開了些許,和車裏的林凜對視。
“所以你怎麽成了我們的供應商了?”
阮洲先他一步進了房間,林凜在後面關門。
阮洲給“林總”定的是豪華總統套間,非常大,在裏面怎麽發出聲音都不會有人聽見,非常适合……吵架。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林凜眨了眨眼睛:“你生氣了?”
阮洲一滞:“這有什麽生氣的?”
林凜:“對不起,其實我有苦衷。”
這就道歉了?阮洲一愣。
“那方便說嗎?”
他坐在沙發上,倚靠着靠背。
林凜理解阮洲的意思:是不是工作任務,這個違反你們工作紀律嗎?
他笑了,臉上表情比起剛才和樓總的虛假互動,多了十分真心。
“其實可以。”
這句話在門外聽着聲音十分模糊。
貓眼上,紫色的肉團動了動,盡力将自己的身體往裏面擠。
葡萄狀的肉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要掉不掉的黏在門把手上,像是福壽螺的卵,啞光肉質表皮上的青色血管遍布,一跳一跳,宛如正在呼吸。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門外,就能看到這一坨淡紫色的肉團正拼命想把身體擠進去。
這團肉的下面,壓着一身黑色衣服,正是剛才司機穿的那身。
“其實我……”裏傳來了聲音。
肉塊用盡全力想要聽到。
成為肉團之後,它的聽覺系統有了嚴重的衰退,不得不将整個身體作為耳朵來聆聽。
“你等我一會。”林凜的聲音靠近了些,肉團一臉欣喜,再靠近些!最好就在他耳邊說!
“咕叽咕叽”紫紅色的肉葡萄從門把手的縫隙擠進去了一部分!它要聽到秘密啦!
“好蠢啊。”一聲微不可察的低嘆在肉團的耳邊響起。
肉團:!!!
一股劇烈的痛苦從門上傳來,似乎有黑色的光芒穿透了門板,密密麻麻的朝着它紮了過去。
痛!好痛!
深入靈魂的劇痛襲擊了它,成為這幅怪物的模樣的時候都沒這這麽痛。
就好像肉餅被松肉錘猛烈敲打的無數倍痛苦。
肉塊連忙收回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對那部分身體的感知。并且,劇痛針紮一樣,沿着已經消失的那部分軀體蜿蜒而上。
極致的痛苦襲來時,它的意識也完全消散了。
葡萄狀的肉團瓜熟蒂落,順着門框一顆一顆掉在了地上,失去了主心骨的它們各有自己的想法和本能,像是碎掉的體溫計一樣,肉珠滿地亂跑,不受控制。
而沒過幾分鐘,掉在地上的肉疙瘩們就漸漸失去了活力,變成了幹癟的模樣。
“咔。”對面的房客似乎聽到了動靜,開門看了一眼,有身衣服散落在走廊上。
“那麽着急,真沒見過世面!呸!居然還随地亂扔垃圾。”
對面的人叫來了保潔。
“誰家的葡萄幹掉了?”保潔自言自語。
而後拿着掃帚,把衣服和一地黑紫色的葡萄幹都掃了進去,扔進了垃圾箱,推着小車,吱嘎吱嘎慢悠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