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阮洲照常上班,他住的地方離這裏稍微有點遠,下了地鐵走路耽誤了一些時間。
前兩天活動結束,工作似乎又要恢複以前的平淡。
但沒想到的是,拐過街角,售樓處門口竟排起了長隊。
阮洲從員工通道進去,換了衣服,問範來怎麽回事。
範來一臉興奮:“不知道啊,我也沒見過這個場面,或許是前幾天的活動有效果了!”
目前看來也只有這一種可能。
放眼望去,這些人都十分眼熟。
正是前兩天過來看過房子的大爺大媽,有不少人還是阮洲那天帶看的。
甚至連昨天被送去醫院的葛大爺都來了。
葛大爺拄着拐杖,面色青黑,精神狀态實在不濟,但眼睛卻放着詭異的光。
阮洲:“葛大爺,您不是在醫院嗎?”
葛大爺看他一眼:“對,但,醫院不是我的家啊!我必須住在我家!
這話說得奇怪,阮洲忍不住問:“您現在住的不是家裏嗎?”
葛大爺:“當然不是,那都是臨時住的屋子。”
阮洲點頭,或許老兩口租了一輩子房子,節儉了一輩子,現在掏出全部的積蓄打算買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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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看上了哪一棟呢?”阮洲問。
葛大爺像個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別墅樓!就要那天的別墅樓!”
看來那天的事情并沒有讓葛大爺害怕,反而還躍躍欲試。甚至阮洲覺得,葛大爺還特別期待再次進入那棟樓?
“那我帶您再看看吧?”正當阮洲打算帶着葛大爺上樓去看的時候,經理喊住了他。
經理穿着深藍色的西裝,大肚腩頂起襯衣,他笑呵呵上前:“今天大家都比較忙,一會咱們樓裏有活動,樓總也會過來參加,你去外面幫忙接待吧。”
阮洲不太願意,這不就賺不到提成了麽?
今天人确實非常多,簽單的都排了長長的一列隊伍,全是那天的大爺大媽,帶動着也有不少年輕人來湊熱鬧。
見他似乎不高興,經理連忙解釋:“你形象氣質是最好的,而且樓總是咱們集團副總,我這是幫你刷存在感呢!”
阮洲雖然長得顯小,但也在職場摸爬滾打了幾年的,怎麽能聽不出來這是在敷衍。
阮洲問葛大爺:“您需要我帶看嗎?”
葛大爺:“需要。”
阮洲看了眼經理,意思是我在忙,可以找別人。
經理攔住他:“诶,等等,這活動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還有好多人沒來呢,大爺我幫你帶看,後面我再幫你向總部申請M3級別的提點,彌補今天的損失,怎麽樣?”
幹活少,還能多拿錢,确實輕松。
阮洲并不清楚經理這麽做的原因,但這條件實在拒絕不了,于是笑了笑:“行,我一會去門口。”
“诶、诶~”經理擦了擦汗,似乎松了口氣:“樓總就是胖胖的那位,比我能重個三四十斤吧,很好認,到了你接待就行,活動開始他進去就不用你管了。”
阮洲對葛大爺說:“葛大爺,那一會我同事帶您看,我有事就先走了。”
葛大爺呆呆點頭:“行,走吧!”
經理帶着葛大爺離開了,半路上喊來了另一個銷售帶着葛大爺看,自己則是回到了樓上,向公司彙報情況。
“是,我沒讓他進去,擔心出什麽事,上次那個進醫院的大爺也來了……”
阮洲穿着一身西裝,身高腿長,往那一站,不像個房地産銷售,倒像哪家的公子哥。
因此樓總進來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那個年輕人,甚至因為沒人接待生出了一絲絲不滿。
“樓總您好。”阮洲禮貌上前。
樓總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你是?”
他以為是哪家合作公司的代表特意在等自己,肚腩往裏收了收,露出一個微笑來。
“我叫阮洲,您跟我來吧。”
出乎樓總意料,這竟然是接待人員!
雖說售樓部是公司臉面,但這樣的氣質放在這裏接待也太奢侈了吧?
樓總:“好。”
一路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樓總十分欣慰:“這幾天你們能賺不少錢哦。”
阮洲側過頭看他一眼,不愧是副總,說話都是站在員工角度,但只字不提自己賺的更多。
給他沏了杯茶,放在桌上:“是啊,主要是公司決策好。”
這時候就要順毛捋,阮洲經驗豐富。
果然,一句話出去,樓總臉上的笑容都真誠幾分。
“你叫阮洲是吧?有沒有興趣來總部?”
兩人簡單聊了聊,沒多久,樓總笑着離開去參加現場活動。
阮洲則是下樓準備繼續帶看了。
一樓掌聲不斷,氣氛熱烈。
阮洲聞聲皺眉,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前兩天時候大爺大媽都還是正常在讨論,看着高升不落的房價猶猶豫豫。
可現在他們臉上都擁有和葛大爺一樣的狂熱,似乎終于買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
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公司許諾給業主什麽好處了嗎?
在以前的世界,房價跌的最猛的時候,開放商會給業主送車來刺激消費,或許這邊也有類似的手段。
“阮洲?你怎麽在這?”
阮洲一扭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田斌,他旁邊還站着一位寸頭青年,似乎是他的同事。
他驚訝道:“田隊長,好巧。”
田斌也很意外,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阮洲。
“你在這裏上班?”田斌看了眼阮洲的打扮,立刻判斷出來。
他想到阮洲的上一份工作,不由得有點心虛。
“對,我在售樓部工作,田隊長要去看看嗎?我們別墅現在在做活動。”阮洲熱情介紹。
前兩天田斌同事見樓盤非常火爆,看了以後各方面都很滿意,如今正是來交定金的。
同事在旁邊問:“這位是?”
“這是林——”田斌差點嘴瓢:“這是阮洲,之前經常來我們廳裏。”
阮洲暗自贊嘆,經常進局子都能說成經常來廳裏,這情商,不愧是吃公家飯的。
兩人加了好友,阮洲把電子版資料發他。現在他好友列表一共六個人,兩個都是治安官。
“我看你們這裏挺火爆的。”田斌往阮洲身後看了眼,說句人山人海也不為過,多到有些不正常了。
“是。”阮洲笑了笑:“打折嘛。”
“那我也看看。”田斌也湊個熱鬧。
“沒問題。”
“媽!你幹什麽呀?我都結婚了!你還買房子?”一個小年輕拉着大媽,表情不耐煩。
“兒啊!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家。”大媽年紀比較大了,說話慢吞吞的,伸着脖子看人家簽約。
“都住了多少年了,現在怎麽就住不下去了?我跟媳婦也沒為難你啊!”小夥子不理解,但大媽依舊執拗的排着隊。
眼見自己勸不動,小年輕撒手就走,也不管大媽了。
田斌唏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同事已經去交定金了,阮洲帶着田斌一起看。
田斌對樣板間十分滿意,不過和之前的客戶們要求一致,知道樓已經建成了以後,他也要求過去看看實際情況。
別墅樓下面,氣球紮成的拱橋屹立着,上面寫着:慶祝明域小區樓盤開售。
下面的紅地毯上,彩帶飄了滿地,保潔阿姨正在打掃衛生。
顯然田斌來的有點晚,室外活動已經結束了。
“怎麽沒人?”田斌問。
阮洲同樣發現,剛才買房的業主們一個都不見了。
“我們副總今天來,可能還有別的活動。”阮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走吧,我帶你看看實際戶型。”
兩人進了大樓。
“這個戶型南北通透,一家三口住着非常合适。”阮洲指了指之前葛大爺看過的那間。
令阮洲意外的是,葛大爺正在裏面,但周圍沒人。
田斌四處轉了轉,阮洲則是上前問葛大爺:“大爺,看完了是嗎,我送您下樓?”
葛大爺擡起眼皮,眼眶很紅,眼白發黑:“看完了,我再等等。”
阮洲:“您在等誰啊?我幫您聯系。”
葛大爺:“我再等等。”
年紀大了,人就容易迷糊,阮洲嘆了口氣。
而田斌來到了另一戶裏,視野中,驟然冒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在牆角,像是個人影,佝偻着身子坐着,嘴裏念念有詞。
田斌揉了揉眼睛,又向後看了眼。
此時在阮洲的旁邊,葛大爺就是這個姿勢,佝偻着身體,雙臂放在身前,看起來像是對着門彎腰祭拜。
“阮洲,你看那裏是不是還有個大爺?”田斌指着牆角的黑影。
阮洲順着他的方向看,并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沒有啊,大爺就在這呢。”
他的旁邊就是頭幾乎要挨着地的葛大爺。
阮洲上前一步,攙起他,扶了扶他的腰:“葛大爺,睡覺不要在這裏睡。”
葛大爺的腰似乎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咔吧”的聲響。
阮洲手上動作一頓:“大爺你沒事吧?需要我叫人嗎?”
葛大爺:“……我再等等。”
行叭。
阮洲來到田斌身邊:“可能是二樓有點黑,你看錯了吧?上面的樓層采光好,去看看嗎?”
田斌說想去看看。
臨走前,他又往牆角看了眼,那個黑乎乎的影子又出現了。
不過這次,黑乎乎的影子的頭扭了過來。
眼眶的位置,是兩個洞,透出了毛坯房的水泥牆。此刻像兩個倒扣的腰果,似乎正在對着田斌笑。
而對着門祭拜的葛大爺,此時露出了和那個黑影一樣的姿勢,一左一右對稱。
他嘴裏黑乎乎一片,似乎吃了什麽黑色的東西,張嘴笑的時候,黑色的口水夾雜着什麽粉末,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看到田斌的時候,他的頭歪了九十度,然後兩手收攏,站的板正,木乃伊一樣。
他的身後,一個檀木做的,古色古香飛檐鬥拱的骨灰盒正放在地上,敞開蓋子,蓋子內部似乎有張照片,盒子裏面則是黑乎乎一片。
大爺的黑影笑了笑,後退一步,一腳踩進了骨灰盒裏,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式将自己的身體折疊,之後另一只腳也放了進去。
像是倒放的阿拉丁搓神燈,把自己給搓進了骨灰盒裏。
田斌:!!!
他下意識要從腰間拔槍,可很快,那個骨灰盒就消失了,與此同時,樓上似乎傳來了很多人聲,很嘈雜,似乎還有隐晦的尖叫。
阮洲記得,經理說今天樓總特意參加樓盤活動。
看來這個活動蠻刺激的。
見田斌似乎有些激動,阮洲問:“要上去看看嗎?”
“去!”
田斌顧不上阮洲會不會發現,三步并一步跨上臺階,他專業出身,受過訓練,體力各方面都不錯,但讓他意外的是,阮洲竟然也能跟上他的步伐,連個氣都不帶喘的!
田斌不理解,內心産生了微微的挫敗感,但此時他顧不上這麽多。
兩人一口氣上到了十樓。
明明剛才這棟樓裏人聲鼎沸,此刻卻沒有一點聲音,……好像建築把所有的聲音都吞噬了。
這棟樓起初做的都是落地窗,按理說采光應該很好才對,但田斌上樓的時候感覺黑乎乎的。
越往上越黑。
似乎他們不是在往上走,而是在往下走。
越往上,越往下。
黑乎乎看不清的樓道,每一層都像一個墓室,空氣陰涼。
田斌拿出手機,試圖聯系自己的同事。
電話撥出去的時候,顯示無網絡信號。
他心裏一咯噔,這麽詭異的情況,怕不是遇到異常現象了。
怪不得這棟樓這麽便宜!
田斌陡然升起一股憤怒。
今天進來的人非常多,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如今都在這棟樓裏面,又失去了聯系,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阮洲在田斌旁邊也是好奇:“奇怪,不是在這層做活動?”
田斌扭頭看他,青年臉上還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就像在便利店的時候一樣。
田斌自己都不一定能從異常現象裏面活着走出來,更別說保護阮洲了。
他一個治安官,從來沒有獨自應對過異常現象,而且現在同事和他分開,不知去了什麽地方,幾乎相當于單打獨鬥。
這下他們倆怕要交代在這裏了。
田斌臉垮了下來。
“田隊長,剛才的聲音好像消失了。”阮洲問:“要不咱們分頭看看?”
“不行!”田斌一口拒絕,他們倆一起的時候,他還能保護阮洲,可兩人要是分開了,自己真不能保護他了。
“我們一起行動。”
阮洲感覺他的用詞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說。
“那我們一起找人吧。”阮洲擔心有人出現和葛大爺那天一樣的事件。
兩人剛才聽到的呼喊聲應該就是從這一層傳來的。
兩人進去了以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範來。
田斌正要攔住阮洲不要輕易觸碰別人,因為異常現象裏面的所有生物,都有可能是異常。
但地上那人運氣似乎不錯,阮洲掐了掐他的人中,把人掐醒了。
“啊啊!”範來尖叫着,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豪華別墅!”
阮洲眉心蹙起:“什麽豪華別墅?”
範來似乎這才清醒,見到阮洲,打了個激靈。
“我剛剛帶客戶看房子的時候,那邊有個骨灰盒,上面寫着豪華別墅……”他伸手一指,但那地方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阮洲:“那客戶呢?”
範來搖頭,“他靠近了那個骨灰盒,然後我就暈倒了。”
八成就是異常了!
田斌在這層掃蕩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骨灰盒,思考後,他對阮洲說:“我現在去找我同事,你和他就在原地待命,照顧好他,等我回來。”
帶着阮洲畢竟不方便,既然阮洲那個同事能活下來,說明這層暫時安全。
阮洲點了點頭:“行。”
這棟樓一共只有二十六層,田斌一口氣上到了十六樓。
中途每一個樓層都去看過,沒有人,統統沒有人。
黑黢黢空蕩蕩的樓房方方正正,他們不知道都去了哪裏。
直到上到頂樓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人影。
是背對着的他的同事,彎着腰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麽。
“你去哪了?”田斌氣喘籲籲:“樓裏出現異常了,你別亂跑,很危險。”
同事沒說話。
田斌的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從腰間掏出槍,指着自己的同事,“喂!轉過來!”
同事身體僵硬,聽聞他的話,轉了過來。
田斌睜大了眼睛。
那不是他同事,和葛大爺一樣,黑黢黢的看不清臉,是那個黑影!
“田斌……”
“砰!”田斌開槍了。
子彈飛進了他的身體,但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打進了虛空一樣。
“田斌,我已經交定金了。”同事沒有受到影響,一步步靠近他。
“你知道嗎?我一進來這棟樓,我就找到了家的感覺,我從來沒有感覺過這麽溫馨,這麽有歸屬感。”
田斌毛骨悚然。
因為随着同事的描述,他發現周圍的環境開始發生了變化。
沒有封的窗戶之前雖然很暗,但依舊能看到外面,但此刻水泥好像活了一樣,漸漸爬上了空蕩蕩的窗戶,封死了整個空間。
整個環境暗了下來,一個個房間板正,棺材一樣排列。
你管這叫歸屬感?
歸西感吧?!
田斌扭頭就跑,但他發現原本來時得樓梯也不見了。
“田斌,我看你也挺想買的,我已經給銷售說了,咱們買一層還有個照應。”
七拐八拐繞出去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位置奇怪的樓梯,但田斌沒有仔細思考,因為同事就在他身後跟着。
可田斌一腳踩空,一下不知道摔倒了哪裏。
失重感傳來的時候,田斌才意識到,這東西竟然是障眼法!
他似乎掉到了什麽柔軟的地方。
同事的聲音微不可察。
身下是柔軟卻冰涼的東西。
田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股冷氣順着腳底板盤旋而上,包住了他。
剛才消失的老人,此刻整整齊齊的站在這裏,而他們的中間,就是自己站的位置。
此時,他們睜大眼,不約而同地看向田斌。
“田隊長,你也買房啦?”
他們異口同聲。
而正對田斌的位置,一個漆黑的骨灰盒長大嘴,蓋子上的黑白遺像對着他。
上面的人是田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