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幼稚是他的代稱
第24章 第 24 章 幼稚是他的代稱
大部分的星艦和飛船都停運了。
火頭和他的毀滅屬下出現得太突然, 科裏米的渡口中心一點防備都沒有,即使人員損失不大,龐大的機械和運輸設備被砸壞了幾臺, 從其他星球調來也需要好幾天。
也就是說,如果要等科裏米渡口恢複運輸再想辦法回到茨岡尼亞-IV,至少還要再等一周。
一周七天, 有些長。
嘉波不想等那麽久。
廢墟暫時還沒有人搜尋到他們藏身的位置,嘉波在渡口左轉右轉,在一個寄存飛行器的倉庫找到了一個破舊的無主小型飛船。
它太老了,說不定年齡比嘉波還要大, 電磁鎖系統失效,只剩下人工鎖,嘉波在現場找了鐵絲和銅鑰當作工具,輕而易舉就撬開了飛船的門。
他坐上駕駛艙, 嘗試開啓飛船自帶的智能系統, 手指在人造藍光的屏幕上輕觸, 目不轉睛地調整駕駛設置和參數。
卡卡瓦夏趴在他身後:“哥哥, 你還會開飛船?”
魔術師無所不能。
嘉波敷衍地點頭:“當然,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 我和砂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艘被主辦方用來搞大逃殺游戲的星艦。”
手裏的動作暫停,他轉回頭,眼神無辜:“如果我不會開飛船,那該怎麽甩開砂金從星艦逃出來。”
“哥哥好厲害,哥哥什麽都會!”卡卡瓦夏興奮地又摟緊了他一些。
他身體靠前, 近距離看清嘉波解開駕駛艙的開機密鑰系統,再用鐵棍和撬棍撬開操作臺的外殼,露出底下的芯片和電路板, 将兩根線扯斷又捏在一起。
卡卡瓦夏什麽都沒見過,脫離了茨岡尼亞-IV後,好奇纏上了他,他就像一只剛破殼的雛鳥,對整個世界都抱有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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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波還以為他是想學如何開飛船。
“哥哥,我想看看你的寶石。”卡卡瓦夏突然開口,他伸出手,想抓住吊在胸前的寶石。
哀傷是用來挑釁毀滅的道具,是一顆得到手就興趣驟減的稀世寶石,和其他寶石沒有本質區別,要不是這次火頭猝然出現,嘉波都快忘了他手中還有這樣一塊石頭。
用完了,他随手就和卡卡瓦夏送他的鑽石珠鏈挂在一起,傾下身的時候,兩塊石頭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想要?”嘉波把哀傷取下來。
他放在自己手心,卻沒有遞給卡卡瓦夏,拖長的尾音顯得慵懶又邪惡,他将寶石在卡卡瓦夏眼前晃了一圈,又收回到自己懷裏。
“嘻嘻,不給。”
“……”卡卡瓦夏嘀咕,“為什麽不給我看嘛?”
因為這是一顆受詛咒的石頭,或許它真的是克裏珀的一部分,但這只是少數人知道的秘密,它更廣為人知的,是二十任主人全部死于非命的詛咒傳說。
詛咒,嘉波不在意,但既然是詛咒,那其他人還是能遠離就遠離得好。
嘉波振振有詞:“這顆寶石可是價值三十億!三十億!賣了你都買不起,更何況你都已經賣給我……現在你可一點都不值錢。”
卡卡瓦夏不說話。
他對人心一向敏銳,擁有超乎年齡的觀察力,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盯着嘉波,像是要從臉上探清些什麽。
卡卡瓦夏看了嘉波許久,倏忽出聲:“哥哥是笨蛋。”
“大膽奴隸!說誰笨蛋呢,”嘉波捏着他的鼻子怒道,“竟敢冒犯你的主人,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麽說,把我聽話乖巧的卡卡瓦夏還給我!”
“卡卡瓦夏一直是卡卡瓦夏,哥哥是笨蛋,小氣鬼,不說實話的壞人。”
“閉嘴。”
卡卡瓦夏相當大膽,那股初見時始終揮之不去的謹慎和私心試探此刻再也無法從他身上找到痕跡,他突然湊上來,就像曾經無數次靠近哥哥一樣。
嘉波根本沒有防備,任由卡卡瓦夏閉上眼睛,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柔軟的痕跡。
啵。
“我一直都很聽話,就像哥哥說的,我是天才的卡卡瓦夏。”
他雙手鼓在唇邊,輕輕地說,而後趁嘉波沒反應過來,蹦蹦跳跳換了另一個方向,如同跳躍的小鳥,陽光撞進瞳孔,讓幸福和快樂長出聖潔的羽翼,想在另一邊臉頰也留下自己的印記。
但是。
“不給親。”嘉波手快如閃電,在卡卡瓦夏湊上來前捏住他的嘴巴。
卡卡瓦夏瞳孔地震,控訴:“嗚嗚嗚嗚嗚!”為什麽不給親?!
“不給就是不給。”嘉波說。
卡卡瓦夏是小時候的砂金。
就算還小,就算還沒敵對,時間線也不統一。
——但那可是砂金啊!
他可是和你狠狠打了一架,一擊把你劈到二十年前的人!
那瓶記憶酒可以當作意外,使喚卡卡瓦夏可以獲得心靈上的滿足,擁抱什麽的勉強接受。
別的,還是緩一緩吧。
嘉波深呼吸,他只能安慰自己,卡卡瓦夏是卡卡瓦夏,砂金是砂金,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你看卡卡瓦夏是乖巧聽話還粘人的小天使,他信任你,将你視作依靠,但砂金……算了。
他覺得自己大概率是看不到卡卡瓦夏變成砂金的那一天,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将砂金視為一生之敵,他們理念和性格都不同,連朋友都很難做,只能在彼此敵視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将過往當作一場虛幻的夢。
。
飛船快修好的時候,天漸漸黑了,渡口失去了人造燈光,星光不再墜落,唯獨落下濕潤濃稠的黑。
卡卡瓦夏摸着黑回來,懷裏多了一大袋零食。
嘉波都不需要用腦子想就知道卡卡瓦夏這是跑哪裏去了,他揪住卡卡瓦夏的臉,任由柔軟的臉頰肉在手裏變形:“錢哪來的,去賭場了是吧?”
“沒有進去。”卡卡瓦夏辯解,嘴巴被捏住了,因此聲音也軟軟糯糯聽不清晰,“我也沒有下注,我就是去門口晃了一圈,主辦方叔叔就問我需不需要零花錢。”
“我說要回家了,想買特産回家,叔叔就叫人帶我去了。”
嘉波:“……”
真是給你找到了一個賺錢的好方法。
艾利歐被打發去了檢查跑道是否有人,小小的一只貓,藏于黑暗的皮毛,幾乎不會有人發現它的蹤跡。花了一段時間折返于跑道和飛船,黑貓靈巧地跳上了臺階,靈活的尾巴将自己拉進後排座位。
它喵了一聲,意思是一切如常,可以出發。
卡卡瓦夏開始分發零食。
科裏米的特産是一種糕點,拆開包裝後能看見晶瑩剔透的綠色,如同覆蓋這顆星球大片大片的雨林,就連味道也帶了雨林的香氣,是科裏米空氣裏常年不散的花香。
先是拉帝奧,再是貓貓,等輪到嘉波,卡卡瓦夏把袋子一收:“哥哥要開飛船,不要分心。”
嘉波:“給我一顆鹹味的。”
“沒有鹹味的。”卡卡瓦夏把口袋攥緊,“剩下的要帶回去給姐姐和埃德溫哥哥,還有集市篷車的女店主帕莉夫人,族長爺爺,巫醫們……”
他連祭典一起跳舞的埃維金人都算上了,愣是一塊都不留給嘉波。
駕駛系統開啓,飛船無聲被動力推至跑道,嘉波分心:“我的呢?”
“沒有哥哥的,”卡卡瓦夏頓了頓,“沒有不給我看寶石的小氣鬼哥哥的。”
嘉波:“……”
一塊糕點都不給,到底誰是小氣鬼!
嘉波說服自己不要和小鬼計較,但是越想越氣。
呵,卡卡瓦夏不給他吃零食,那他也不想理這個不再聽話的小蘿蔔頭。
趁無人,一鼓作氣将飛船開向宇宙。因為火頭和泯滅幫攪局,這一次回家的路程格外漫長,修複的飛船撐不了太久,他們不得不在附近星球停靠補給,沿途搭上往茨岡尼亞躍遷的艦船,換乘五六次,搜刮當地賭場三次,伴手禮填滿了一個大號行李箱,即使有嘉波将其僞裝成公司送往茨岡尼亞-IV的物資,都面臨差一點被發現的風險。
偷渡,對拉帝奧來說是一次嶄新的體驗。
真理是一系列宇宙的規則,拉帝奧一向是一個遵循規則的人,遵循自然的規則,遵循人類和集體的規則。
上船要買票,停靠要在渡口,不需要僞裝,也不需要藏在貨艙假裝是一船物資,循規蹈矩的少年時代在踏上茨岡尼亞-IV,呼吸到第一口充滿沙子的幹燥空氣而驟然中止。
茨岡尼亞-IV,寫在教科書裏的荒涼星球。
永遠消散不去仿佛下一刻就将崩塌的烏黑天空,植物難以生長的貧瘠土地上還有人以原始的游牧方式艱難求生,這裏是遠離宇宙的另一個世界,孤獨而又蠻荒。
拉帝奧只在書本上看過這樣的星球。
或許嘉波說得對,只有親身踏上荒涼的土地,目睹一望無際的荒原,才能知曉語言的蒼白。
拉帝奧深吸一口氣。
他正想問嘉波,想要了解一些本地人的風俗民生,就被嘉波拉住。
這位成年許久的大魔術師雙手抱臂,挑了挑眉:“你想喝奧羅拉做的奶油熏肉蘑菇湯嗎?”
話音剛落下,卡卡瓦夏拖着他碩大的零食箱從嘉波身後冒出了頭,他刻意保持着與嘉波一臂的距離,不近也不遠,沖着拉帝奧歪了歪頭:“不要奶油蘑菇,我跟姐姐說,炖羊肉好了。”
“拉帝奧,奶油蘑菇湯更符合你們科裏米人的飲食習慣吧。”
“拉帝奧,茨岡尼亞-IV很少有羊肉的,你一定要嘗嘗哦。”
“……”拉帝奧深吸一口氣,“你們兩個,有病就去治,我又不是醫生,不要來煩我。”
從啓程開始就這樣,這兩人明明挨得極近,卻非要把自己當作傳聲筒。
他的怨氣簡直比鬼還重。
可是目前科學還無法證明人死後會轉化成另一種生命體,拉帝奧無法讓這兩個人看清自己濃郁到快要具現化的怨氣,甚至他覺得即使能看清,這兩個人也不會在意。
幼稚、愚蠢、心理不成熟。
讓幼稚的人理解自己幼稚本來就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拉帝奧不想說話,只能問清楚卡卡瓦夏的家在哪裏,一個人帶上一只貓,怒氣沖沖地走遠了。
僅剩下原地一大一小兩個人對視一眼,而後彼此冷哼,把頭分別扭向兩邊,再一齊往遠處山坡上的營帳走去。
拉帝奧以為,等到回到家,這兩個人互相陰陽怪氣的态度就會緩和。
可是現在,他覺得他錯了。
奧羅拉在家裏有超然的地位,大家都很體諒負責做飯還要守家的女主人,沒有人願意在奧羅拉面前展示自己的壞脾氣,飯桌上,嘉波和卡卡瓦夏互相鬥嘴,一點異常都看不出來,就連貓貓最後都跟着奧羅拉一起去她的小帳篷睡下。
剩下四位男性。
因為多了一個客人,埃德溫在後院又搭了一頂帳篷,現在他們需要分組,兩兩一組,決定今晚睡覺的組合。
嘉波:“拉帝奧是客人,我年長,照顧客人是應該的,晚上拉帝奧和我睡吧。”
很合理的提議,但是卡卡瓦夏立馬拒絕:“哥哥不會照顧人,晚上要搶被子,拉帝奧跟我一起更好。”
“呵,”嘉波冷哼一聲,“你不是說你和拉帝奧的關系沒那麽好嗎?”
卡卡瓦夏:“我是體諒他,拉帝奧來家裏做客,總不能晚上讓客人照顧哥哥吧。”
“我發現你最近有點得寸進尺了,小蘿蔔頭。”嘉波居高臨下地瞪視,
得寸進尺是本能,卡卡瓦夏挺起胸膛,與嘉波對視:“我又沒做錯什麽。”
“哼!”
“哼!”
兩人同時将臉轉向一邊沉默不語的拉帝奧,異口同聲:“拉帝奧,你來選。”
拉帝奧的表情和心一起死了。
他現在确定黑貓一定是一只聰明到詭異的貓,已然超越了作為靈長類的自己,它一定是感知到了什麽,才會在吃完飯之後二話不說跳到奧羅拉懷裏跟她走了。
奧羅拉的帳篷簡直是此處唯一的一處淨土。
然而此刻後悔已經晚了,拉帝奧用手抵住額頭,驕傲不允許他失态,他面無表情地分別看了眼前兩個幼稚鬼一眼,而後機械轉頭,朝向身側一直等待的埃德溫。
木然道:“走吧,我們去另一頂帳篷。”
這裏就留給蠢貨好了。
。
茨岡尼亞-IV的氣溫日漸溫暖。
嘉波和卡卡瓦夏各占了一個床腳,彼此隔着八丈遠,被子被拉直繃緊,中間不斷有風灌進來。即使這樣也不覺得寒冷。
三更半夜,月上中天,只能聽見安眠的呼吸。
嘉波輕手輕腳地翻了身,他的身手很輕,也很迅捷,跨過了床上的楚河漢界,一腳跨過瘦小的身軀,他的目标很明确——
卡卡瓦夏裝零食的箱子。
箱子側面一袋科裏米的特産糕點,回到茨岡尼亞-IV後分給了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除了嘉波。
嘉波不愛吃甜食,甜滋滋的東西會讓人疲軟,肉類才會使人保持充足的精力。這是人的習慣,是人流傳萬年的本能,人吃肉類可以存活,光吃甜食可不行。
但他今天一定要吃到卡卡瓦夏不給他吃的糕點。
卡卡瓦夏是一個小人精。
他在糕點的包裝袋上纏了繃緊的繩子,即使睡覺也要緊緊抓住繩子的尾端,他的睡眠很淺,任何風吹草動都能驚醒他。
嘉波抽出包裝的一瞬,卡卡瓦夏精準地睜開眼:“哥哥,你偷吃……”
“偷什麽偷。”
嘉波毫無表情,他就坐在零食箱上,故意吵醒了卡卡瓦夏,再當着卡卡瓦夏的面吃完了一整袋糕點,即使噎得恨不得狂灌一整壺水,也要把包裝袋和繩子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再挑釁地做一個鬼臉。
“咳咳咳,我這是光明正大。”他一邊喝水一邊憋出這句話。
卡卡瓦夏:“……”
哥哥好幼稚。
面對這麽幼稚的哥哥,突然感覺也沒有那麽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