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效忠
效忠
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等陳露回過神來時,現場已經空空蕩蕩。渡谷和他的巡城隊都已經消失不見。
——奇怪,渡谷剛剛明顯是被蘭開斯特說動了,為什麽又會突然改變念頭?
陳露沉思,又暗自懊惱,如果不是情況緊急,今天不該放克萊梵卡的羽翼出來的。
“你還真是走運。”被攪了這麽一遭,經理也無心再追究陳露什麽,喜滋滋地拍了拍她的肩,兀自走了。
“好好在這幹,你的名聲總有一天會超過克洛伊,成為鬥獸場唯一的明星的。”
陳露聽出經理不露聲色的挑撥之意,笑笑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了經理,她不會在這裏待太長時間了。
陳露原本的計劃是第二天前往庫爾珀亞家族,預訂第三次治療的時間,沒想到剛走沒多久的經理去而複返,神色古怪道:
“有位大人特地沒有離開下城區,他說很欣賞你的表現,雖然給你投注的籌碼最終失效了略有遺憾,但還是想見見你。”
陳露一下子想到了剛剛在賽場上給她一擲千金的那位包廂中的觀衆。
想來這位的來頭也不小,否則鬥獸場也不會縱容粉絲和選手之間有太多交流。
“……好。”
經理:“那位大人租下了包廂,他說他在那裏等你。”
等陳露走進經理指的包廂,看見包廂裏的人影時,沉默了。
“庫……庫爾珀亞大人,這麽巧啊,您吃了嗎?”
她尴尬地哈哈笑了兩聲。
天殺的,那個給她一擲千金的貴族竟然真是芙勞爾?
“您怎麽有時間賞光來鬥獸場?”
窗簾被降下,室內一片昏暗,陳露聽見少年甕聲甕氣的聲音,
“計劃臨時有變。”
陳露:……完了,聽這語氣,感覺自己要遭殃了。
她黏在原地沒有動,不出幾秒,芙勞爾便扭轉過頭來盯着陳露,眼神有種說不出的陰狠:
“過來。”
陳露打了個哈哈:“大人,不然我就在這和您聊?”
以陳露的芙勞爾的了解,即使他真得因為自己的欺騙感到惱怒,也一定不會把這種憤怒表現出來,相反,他會矜持地進行冷嘲熱諷。但是今天,芙勞爾盯了陳露幾秒,竟然直接将她揪過來。
陳露一驚:“大人,您——”
身邊長出的花枝“砰”地甩上門。
“我需要治療。”
芙勞爾揪住陳露的領子,咬牙切齒地說。
這時陳露才發現,這位家主大人的臉色異常蒼白,冷汗涔涔冒出,瞳孔形狀異變如正在盛開的薔薇,而且,一向侍候左右的侍衛竟然不在房間外。如果不是外力影響,就只能是芙勞爾自己揮退的。
“我先看看您的情況,”陳露神色一肅,“您的污染是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重的?”
“……你們鬥獸場那個選手污染爆發的殘留。”
鬥獸場已經拉起了防護罩,而且克洛伊爆發的污染遠沒有那麽強大的輻射力,身在包廂中的芙勞爾怎麽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少廢話,按照之前的治療方式來,”向來震驚的芙勞爾很少有這麽急不可耐的時候,他竟然連之前蒙眼的布條都拿來了,“如果你不想讓你們鬥獸場被情緒場毀了的話。”
然而他手中的布條被陳露輕輕拿下。
“大人,您的污染不能再拖下去了,之前的治療只能起一時之功效,您應該很清楚。”陳露輕聲說。
“不然,您會對污染越來越更敏感。這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您的狀況才會急轉直下你。讓我進入您的情緒場,我想您應該已經看見我的能力了?”
芙勞爾瞳孔一縮——
“不行。”
“至少讓我了解您到底是什麽情況?不然,即使這次只是延緩性的治療,我也沒有把握保證讓您的情況恢複穩定。”
陳露還在勸說。
可是芙勞爾已經把花枝樹在自己身側,威脅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大可以用花枝控制你來給自己治療。”
僵持之際,一個奴隸孩子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
“抱歉打擾您們,經理說剛剛似乎聽到這邊有很大動靜,所以派我來問問,您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芙勞爾:“沒有,請你離開吧。”
“是。”
奴隸孩子的腳步剛走遠一點,芙勞爾的身形驟然一僵。
……一只手放在他的上腹部。
“是這裏?剛才,您起來的動作好像不太自然,所以我注意到了。”
一個“不”字還沒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忽然從芙勞爾體內傳來。
剛剛外面的人忽然打斷,讓芙勞爾不得不分出精力來應對,原本,他要一邊控制污染,一邊和陳露扯皮,精力就已經只是在勉強維持。失去控制的花枝得到解放,迫不及待地從他的體內鑽出來。
連同逸散開來的還有積壓在體內的污染。
唰——
荊棘與花枝瘋長,瞬間填滿整個包廂,在濃綠的縫隙間,一個彩色泡泡悄然成型。芙勞爾将手伸向陳露腰間的匕首,還想要垂死掙紮,試圖用治療逆轉污染的爆發,但流溢的彩色之間,陳露按住他的手,輕聲說:
“相信我,大人。”
“相信你個——”
芙勞爾破天荒地罵了句髒話,被壓制已久的情緒場爆發,和那個鬥獸場的什麽選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但下一秒,那雙瞳孔中的薔薇已然完全盛開,鮮紅搶占了眼白,藤蔓從芙勞爾的腹部瘋長,一直攀上他的臉頰。
情緒場将兩人的身影吞沒。
彩色散去之後,出現在陳露眼前的是一片颠倒而混亂的場面。一具具屍體胡亂堆放,酸腐味和屍臭濃得讓人作嘔,在這中間,一朵薔薇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生長着,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但瘋狂從屍體中汲取養分的樣子,就又和這裏如此契合。
在花枝的驅使下,一具具屍體站了起來,化為之前陳露見過的怪物的模樣。
果然,庫爾珀亞家族中的那些怪物,來源于他的情緒場。
“吼!”
錯落的低吼将陳露包圍,但陳露十分淡定地戳了一下系統界面。
一只,兩只。
前來襲擊的怪物被陳露掐着積分精準閃過,來到長着玫瑰的屍堆頂上。
芙勞爾的弱點來源于連接着花與莖的花梗,這對應的就是人形态怪物和他自己的下颚部位,而當它還原為薔薇形态時,則會格外注重保護自己的弱點,一旦有人觸碰,致命的毒素直接注入其體內。
上次來眩光城時,陳露只是摸出了這條規律,這次總算有機會親身感受一下了。
她四下環顧了一下,拽來一只怪物。
怪物:
“借你的手用用。”她笑着說。
它被陳露拽着,将手按在了花與莖之間那細弱的梗上。
“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凄厲的慘叫傳來,身體好像被濃硫酸潑過,飛速地冒煙液化,可惜,薔薇的梗也被破壞得僅有一絲連接着花的兩端,完全沒了再自保的能力,顫顫巍巍,好不可憐。
一滴鮮血這才被悄然塗抹在上面。
一陣腥風吹過。
少年的身體取代薔薇出現,狼狽地滾落在陳露腳底。
芙勞爾劇烈地咳嗽着,從眼神來看,似乎已經恢複了清醒,然而他非但沒有表達感激,反而怒視着陳露。
“你是‘無垢’!”
陳露驚訝:“大人,沒有依據,怎麽能瞎說?王聽見了,我不就小命不保了嗎?”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再裝了吧。”
芙勞爾冷笑一聲,它剛剛是失去了理智,但現在清醒,記憶也一同回返,剛剛那種可恨的、嬉皮笑臉的嘴臉,還有故作驚訝的态度,除了無垢本人,不可能有別人。
“可恨我居然能在你手中栽兩次。”
“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沒有我,您恐怕撐不到現在吧。”陳露輕笑一聲,然後,在芙勞爾恨不得生啖她血肉的目光中,一腳踩上芙勞爾的後背。
“家主大人原來是這種不知道感恩的人麽?”
“你——”
芙勞爾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之前被無垢坑騙的經歷又襲上心頭。如果他知道給自己治療的人是無垢,他寧可直接去死,也不願意讓無垢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陳露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芙勞爾身體猛然一僵,
“我記得庫爾珀亞家是不是有什麽家訓來着?薔薇代表着家族的驕傲,有仇必報,有恩必償,如果他們宣布對某人效忠,将保護他的安全、守護他的秘密,接下來的一百年內,誓言都不會有所改變。”
“你在上個一百年裏,就是憑借這種營銷手段,獲得舊王的支持的吧?”
“你、休、想。”芙勞爾一字一句地說。
同樣的地方,他不會摔倒兩次,這次,就算陳露再用面子之類的話術威脅他,他也不會再妥協了。
“為什麽?雖然我之前确實威脅了您,但其實沒對您造成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吧。”陳露苦惱道,
“但這次,我不僅給您提供了緩解污染的方法,還冒着生命危險來救您。我大可以利用能力趁早離開包廂,然後叫你的家族來收屍,不是嗎?”
“家主大人,真得不肯宣誓嗎?”
人類還未愈合的手指在芙勞爾眼前張開,将滴未滴的血珠在芙勞爾的視網膜上無限放大,散發出陣陣誘人的濃香。
……人類的鮮血,整個眩光城獨一份的東西。他需要無垢的鮮血,來恢複實力。
不然,外面的蘭開斯特之流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将他的家族産業蠶食殆盡,或者,家族內部之人将率先起疑,剝奪他的權力。
他從堆積屍體的破敗中爬出來,費盡心思才達到今天的地步,絕對不要再回去。
芙勞爾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喝吧。”陳露在他耳邊說,
“記得,是誰帶你走出這裏的。”
芙勞爾閉了閉眼,猶如信徒般張開嘴,接受神明賜下的甘霖。
“在這之前,你要先改變一下對我的稱呼——在私下場合。”
少年擠出一聲類似嗚咽的哀鳴,
“主人。”
“以庫爾珀亞的姓氏起誓,芙勞爾将效忠您,保護您的安全,維護您的榮譽,保守您的秘密,直到此百年的終結。”
陳露終于許可了他嘴唇的靠近。
屍山之上,芙勞爾勉強撐起上身。
實力在得到恢複,破損的花梗也在複原,他将離開這座出生時的夢魇,将已有的權力和顯赫緊緊握在手中。
代價是在一個人面前打碎傲骨,低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