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掀桌
掀桌
經理沒有說話。
而兩個對手接連光速白給,直接進入和“鬥獸場之星”對決環節的幸運兒陳露也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克洛伊的态度幾乎已經赤裸裸承認,她就是動了手腳,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平時她只是一頭被鎖在籠子裏的猛獸,但偏偏在此時此刻,經理對克洛伊毫無辦法。
果然,即使再沒脾氣的人,被情緒污泥污染多了,也會變成瘋子。
她就這麽恨鬥獸場,想要在臨死之前把鬥獸場的名聲搞臭,再把下一個頂梁柱拉來墊背嗎?
此時的克洛伊仿佛就像回光返照,瞥向經理的眼神清明得幾乎讓人一凜,随後,她下巴微仰,
“我今天就想和018打,你們支持嗎?”
“哈哈哈哈,支持!”
“去啊!他媽的,大不了把我下個月的飯錢拿出來!”
克洛伊笑了一下,伸出手——
“交錢吧。”
觀衆席的起哄聲立即更大了。
他們來這裏不是來看按部就班的表演的,他們看的是鮮血,是激情,是刺激,說實在的,本來就有人暗中嘀咕,覺得鬥獸場不會輕易把018交出來,現在這批人總算興奮起來了。
一支支香槟如一塊塊磚瓦,不斷累加,幾乎鑄成遮天蔽日的高牆。甚至有人等不到工作人員,就直接把熒石幣抛入了場內。
“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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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殺了她!”
全場都在沸騰。
“別慫啊,018!活過今天,我就是你的鐵杆粉絲!”
當然,也有在給陳露加油的聲音。
在這樣的氣氛中,克洛伊走出候場區,她一腳踢開地上的熒石幣,眸子望向陳露,意味不言自明。
陳露甚至還沒有下場,她無奈向後退了退,給女人讓出位置。
克洛伊:“既然氣氛到這了,不如直接開始?”
但高臺上的主持人哪敢說話。幸好,地下的經理妥協般地做了個手勢,意思是,按她的意思來吧。
哨聲吹響的瞬間,女人已經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向陳露刺過去。
冰冷、鋒利、一刀見血。
這是陳露和克洛伊交手的第一感受。“納濁”天賦三階段瘋狂運轉,讓她躲過這一擊。
陳露心中暗驚。
眼下的克洛伊竟然和當晚自己見到的判若兩人。她真得想殺了自己。
為什麽?僅僅是污染影響嗎?
還是說,那天晚上見到的她才是假象?她的提醒僅僅是為了讓自己放松警惕?
陳露積攢下來的積分是有限的,最要命的是因為這個副本和系統的脫軌,她幾乎沒有什麽可以用來增加積分的渠道。因此必須把每一分積分都花在刀刃上。
她心中滴血。
但還是在落向賽場邊緣的一刻,追加了積分。
下一秒,一個虛弱倒地的“陳露”出現在克洛伊眼前。她“窪”地吐出一口鮮血,一個踉跄好險沒有跌出賽場。
但也不再能起來。
于是女人攻擊的身影一頓,改為向陳露走來。
“那天晚上,你在騙我嗎?”
陳露大而無神的眼睛仰視克洛伊,迷茫般的呢喃,在克洛伊耳邊響起。
克洛伊:“我——”
她還沒有說完,猛地扭頭,冰棱爬上雙臂,迸裂的瞬間替克洛伊抵消了襲來的沖擊力。
另一個陳露出現在那裏。
“幻境?”克洛伊咬牙。
陳露笑笑沒有說話,又一次貼近她耳畔,問:
“那天晚上你在騙我嗎,克洛伊?哪個才是真實的你?”
但這次克洛伊不會再猶豫了。尖銳的冰晶片片飛向陳露。
不過,女人瞳孔一瞬間的放大還是被陳露捕捉到。
砰!
砰砰!
兩人的對抗越來越猛烈,□□相擊的悶響不時從場上傳來,不知不覺,兩人身上都已經挂了彩,鮮血落到地面,再被鞋底刮蹭開來。雖然還沒有到觀衆們真正期待的“大場面”,但許多人的呼吸不由已經開始變得急促。
在他們的想象中,開膛破圖、頭破血流的場面就是幾分鐘之後的事了。
終于,在又一次冰晶的炸裂之後,通天的冰柱拔地而起,穿起018。
018被頂在半空,像一條烈日下的鹹魚。
水液橫流,無比狼狽。
啪嗒。啪嗒。
女人赤腳站在柱頂,018身旁,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觀衆席上的呼喚也在此刻達到最大。
“好樣的,殺了她!”
“把她的心髒挖出來!”
就連貴賓席裏的芙勞爾,都沒忍住“啧”了一聲。
“您怎麽了,是不舒服嗎?”蘭開斯特立刻面露關切地問了一句。
芙勞爾:“……沒事,接着看吧。”
整座鬥獸場最讓他不舒服的就是蘭開斯特本人!話說回來,陳露到底怎麽回事?不會真得要折在賽場上吧?
無數雙眼睛的盯凝之下,克洛伊居然什麽動作都沒有。
衆人還在歡呼慫恿,以為這是最終一擊來臨的前奏,而在陳露的視線中,克洛伊的視線與她想錯,落在冰柱之下那個已然搖搖欲墜的香槟塔上面。
然後終于對什麽滿足了似的,對陳露展露出一個有些柔和的笑。
雲銷雨霁,冰雪消融,這個笑出現在克洛伊這張如今已經肌肉僵化、輕微抽搐的臉上,顯得有些違和。
“請殺了我,陳露。”
“我不想,異化後,沒有尊嚴地死在他們面前。”
陳露沉默了。
繞了這麽一大圈,竟然只是為了保證和她對打的是自己。
然而陳露沒有猶豫,有無數雙眼睛在明處和暗處審視着這場比賽,她口中答了一聲“好”,繼而發現克洛伊為了防止自己沒有完全殺死她的手段,甚至連死亡的方式都為自己準備好了。
在她們所處的冰柱的一旁,還有一根更低,但十分尖銳的冰刺,鬼怪被刺穿,就算□□再強悍,在身體無法愈合的情況,也終究會死亡。
而克洛伊等到現在,估計完全是為了,那座香槟塔所代表的籌碼。
賽場上有太多狂熱分子,傾家蕩産把錢投給了克洛伊。一旦她輸了,那些人都會輸個精光,下半輩子的錢都成了空流水。
越是對這場“謝幕秀”癡迷的人,就會被這一招賠得越慘。而鬥獸場也會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對局翻轉,被罵得名聲敗壞。
這是克洛伊能實現的唯一一種報複手段。一出手,就把推波助瀾的大半鬼怪都坑了。
……不過只要鬥獸場後續不敢違約,陳露應該就能拿到屬于冠軍的那筆天價熒石幣。
陳露目光複雜,但克洛伊仿佛察覺到了陳露所想,她輕輕念了一聲“感謝”,然後順從地朝着陳露的推力,向後倒去。
“我艹,什麽情況?”
“媽的,怎麽回事?怎麽倒下去的不是018?”
“沒事沒事,肯定是詐……”
觀衆們的自我安慰毫不起效,兩人的身位沒有絲毫逆轉,克洛伊就這麽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暗色的衣裳,像空中墜落的一只黑色垃圾袋,墜落得沉默而順從。
漆黑的蝠翼在陳露身後展開,這不是在古堡,身下不是平地是尖刺,既然有克萊梵卡的天賦,還是用上比較穩妥。
風聲呼嘯,陽光炙烤着空氣,克洛伊眼睛失神地微微上翻,沒有懼怕,也沒有欣喜。
只有即将解脫的釋然。
“咔噠”一聲輕響,将陳露的注意力扯到克洛伊的頸間,發現聲音是從她頸上的項圈發出的。
長期束縛着克洛伊的項圈竟在這一刻奇異地崩開,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陳露在極速下墜之中,已經捕捉到了那項圈斷裂處戳出來的一根針。
——彩色破開沉灰,從針尖流淌進克洛伊的皮膚。
克洛伊肯定也察覺了。
她的嘴唇蠕動,陳露懷疑自己是否真得看見了女人眼角流出的眼淚。
下墜速度太快,陳露來不及觀察是否是經理動得手,但肯定和他脫不了幹系。
女人眼神的變化天翻地覆,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粘稠得如有實質的瘋狂。接住兩人的不是冰柱,而是一種柔軟、黏膩、蠕動着的物質。
那是一層覆蓋在冰層之上的彩色淤泥。
這下,原本怨聲載道的觀衆一下子激動了。不用等到殺了018,最讓他們期待的事情,現在就已經降臨了。
“異化!”
“她污染爆發了!”
臺上的人從前向後,一排排地站起來,有鬥獸場鋪設的防護罩,他們只顧好奇地探出身子,想要看清賽場中心的狀況。
晶瑩的冰層之上覆蓋着一層彩色淤泥,而中心的身影,除了018,竟然只剩一個一人高的彩色泡泡。
那是異化者形成的情緒場。
然後,018就像跟着克洛伊一起瘋了一樣,不退反進,加速沖進了彩色泡泡之中。
“我靠,狠人啊!”
“吓死我了,幸虧她沖進去了。不然我花的錢可輸光了!”
“不是,她進去了我還看什麽啊?在這坐着幹等嗎?”
話雖如此,大部分觀衆還是在原地翹首以盼,等待着是018走出泡泡,還是那個泡泡将018吞噬。
而沖入情緒場的陳露停住腳步,發現自己站在一大片即将碎裂的冰面上。
夜色籠罩着冰川,兩米之外,是一頭深紫瞳孔的狼。
這無疑就是克洛伊在自己情緒場中的原型。
狼眼中閃爍貪婪和瘋狂,一見陳露,就猛地撲過來。腳下的冰面也發出更加不堪重負的“喀喀”聲。
而陳露則在躲過一擊後,望着滴出涎水的獠牙,若有所思。
根據陳露上次進入情緒場摸索到的規律,只要擊潰異化者弱點,情緒場就會土崩瓦解。
這次和克洛伊的對戰,和以往不同。克洛伊明顯屬于安分型,自己也不屬于某個團體,陳露在上次進入副本時沒有接觸過她,自然也應該不清楚她的弱點在哪。
不過……巧就巧在,陳露上一次順便試探了一下克洛伊的弱點,而且試探了個正着。
就在狼牙上。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在那條走廊上,陳露喂克洛伊那顆糖時發現她兩側各有一顆牙齒形狀略尖,就用手指稍微向內部探了探,這是她在眩光城混跡過久養成的下意識動作,不管是在酒吧,還是在宴會,有機會就要觀察對象的弱點在哪裏。
就在觸碰到那兩顆牙時,克洛伊的身體明顯出現了僵硬。
不排除是她排斥親密接觸的原因,不過這個路子值得一試。
陳露眯起眼睛,這次,她沒有再後退,而是原地站定,和狼的雙目對視,“噗嗤”笑道,
“愣着幹什麽,不來殺了我嗎?”
不知道語言是否被理解,但渾身上下的挑釁意味,是肯定被理解到了。
惱怒的低吼咕嚕嚕地傳出,暗影再次撲向陳露,陳露稍一錯身,撤走了原本裂縫上的那只腳。
喀啦!
冰面碎裂,黑影直直撲進冰窟,被陳露按進水面之下。
手掌掰着吻部,手指探入口腔,直直地卡進了最尖的兩顆狼牙下面。
“嗷嗚”一聲,原本威風凜凜的野狼瞬間縮成了一只家養犬。
然後,一滴鮮血滴落獠牙之間。
“舔舔?”陳露笑眯眯道,玩弄似的屈起手指敲了敲獠牙內部,成功又聽到一聲嗚咽。
說實話,她并不知道怎麽讓克洛伊恢複理智,不過根據全“囚籠”通用的鐵律,人類的鮮血是一種萬金油似的好東西。
實在不行……就只能像殺死懷特那樣,殺死克洛伊了。
“唔……”
粗粝的舌頭小心地卷過陳露指尖,野狼似乎逐漸平複下來。慢慢地,夜幕之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光亮。
不是黎明,是情緒場開始碎裂,外面的陽光灑了進來。
轟、轟、咔!——
巨大的飓風席卷過整個冰面,冰塊碎裂、水流奔湧,四周的雪山轟然倒塌,揚起的粉塵與雪屑,在情緒場碎裂的瞬間,随着飓風直接沖了出去!
兩座搖搖欲墜的香槟塔嘩啦啦倒了一地。
克洛伊睜開眼時,在灼眼的陽光中,聽到的是陳露笑嘻嘻的聲音:
“報複別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把死亡當成牌桌上的籌碼,而是直接掀了牌桌。”
“經理,塔碎了,還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