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崩壞
崩壞
幻境碎裂了。
章含吐出一大口鮮血，笑笑不說話，一道黑影從她身前略過，一腳将她揣倒：
“快說——”
莊藤揪住她領子，咬牙逼問。
她的話還沒說完，陳露的身體一晃，莊藤只得先攙扶住莊藤。
只聽本來要進行貢獻值結算的系統突然發出巨大的“滋滋”之聲。
【下面将為您進行貢獻值結算。】
【下面将為您進行貢獻值結算。】
【下面将為您進行貢獻值結算。】
【滋滋……】
【下面将為您進行貢獻值結算……】
【下面……為您……】
【貢獻，貢獻，貢獻值……滋滋，結結結結結結結結算算算算算算算算算算。】
聲音越來越卡頓，越來越混亂，已經被驅散的白霧重新圍上來，神秘的聲音們絮語着，在耳邊盤桓萦繞、無法驅散，仿佛在念誦一首古老的悼亡曲，捉摸不透，不寒而栗。
【……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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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系統說：
【驚懼值，無法分配。】
【副本即将崩潰。】
這一刻，不管是用盡手段救治陳露的莊藤和克萊梵卡，還是意識逐漸昏沉的陳露本人，都愣了。
崩潰，不是關停。
在系統NPC的世界裏，從來不存在副本崩潰的概念。自從和“囚籠”簽訂合同，一個個鬼域就成為了一個個“公司”，員工們在不同的“公司”之間流動和工作，公司經營不善倒閉，就再換一個工作。
但是，為什麽，副本會崩潰？
這個詞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電光火石間，陳露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
她喚出系統屏幕，看向貢獻值排行榜，失焦的目光中，那道标注着“陳露”的長條的光芒不穩定地閃爍着，如同風雨中的火芯，随時有可能熄滅，底下其他渺小的方塊就像也在跟着瑟瑟發抖。
一個标注着“死亡”的小括號已經在名字後面若隐若現。
是因為這個……
“陳露，陳露？”克萊梵卡以為陳露的沉默是進入休克狀态的前兆，焦灼地不斷喊她的名字，卻只聽陳露下一秒用極其虛弱的聲音開口。
“為什麽想毀掉副本？”
陳露緊緊盯着章含。
遠處傳來巨大的轟鳴，好像有一百棟樓房同時在地震中倒塌，玩家們已經被傳送出去，有附近的NPC掙紮着來到生科院，在見到廢墟上空傾瀉而下的濃重白霧時，駭得不敢再近一步。
章含看起來訝異了一瞬，緊接着笑道：
“死亡之前求知的本能很值得尊敬……我不是想毀掉副本，我是想換個角度觀察‘囚籠’，而想要達成這點，我就需要先離開它。”
“邀請我的鬼域成為副本，‘囚籠’開出的條件是更多世界的秘密，以及更大的力量。現在，我對它給出的報酬不滿了。至于副本崩潰的其中原理……雖然比較抽象，不過我還是給你們用一個簡單的類比解釋一下吧。”
比起解釋目的，章含似乎更樂于傳授自己的發現。
“‘無垢’，你在中學時，學過卡爾文循環嗎？”
莊藤：？
克萊梵卡：？
“為了便于一些愚鈍的學生理解，很多課堂把卡爾文循環和光反應統稱為光合作用的兩個車輪……啧。”章含略有嫌棄地發出一個音節，才繼續說，“不過，世界上的大多數反應都有着相同的本質。”
“反應物和産物在葉綠體中流動，組成了卡爾文循環，當其中一種反應物不足，或者某種産物過多時，卡爾文循環都會逐漸陷入停滞。副本也是如此，不過，當副本內進行的‘反應’遭到阻礙時，副本将要面臨的結果不是反應停滞，而是直接崩潰。因為堆積的反應物的力量過于強橫。”
她隔空畫了兩個輪子。
“反應物A，或許還有B，C，D，被‘結算’為産物A，産物B……還有，給予鬼怪力量的産物——驚懼值。”
“這麽說，你們能理解嗎？”
莊藤：？
克萊梵卡：？
陳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問：
“我在這個反應裏是什麽位置？”
章含：
“你是某個載體蛋白，某個細胞的細胞質……都不重要。總之，你本來應該是産物之一的最主要去向。因為這條通道的突然阻塞，幾乎所有反應物都無處可去……原本，在循環第一次阻塞，系統卻勉強維持了副本穩定後，我已經準備放棄了。”
章含說的“循環第一次阻塞”，必然指的是全體NPC因為莊藤陷入混亂的時候。
在上一次循環裏，鬼怪們的貢獻值分布相對較為均衡，相對應的，驚懼值也會較為平均地分配給每個NPC，而章含則毫不留情地讓整個副本陷入混亂，所有NPC的貢獻值都因為破壞核心詛咒而清零。
連唯一沒有在酒席上喝酒的貓嬰也被章含頂包，不知是否出于保證将所有産物去向堵死的考慮。
而在這次循環裏，占有貢獻值絕對優勢的陳露反而使章含方便行動了。
只要堵死了她一條“通路”，就可以給搖搖欲墜的副本再一次重創。
這個章含，也真夠瘋的。
陳露的眼前越來越黑，她能夠明顯感覺到，考慮着章含行動的思維正在變得越來越遲滞。
……為什麽這些BOSS都這麽喜歡和她掏心掏肺的？
終極副本的白息喜歡掏心，這個副本的章含也喜歡沖着她的心髒下手。
自己總不能再死一次吧？
熟悉的生機流逝之感再次在她身上出現，整個人的意識仿佛從□□中脫出，在不斷地朝什麽巨大的深淵陷落。
“讓副本崩潰，你就不怕結果不是脫離‘囚籠’，而是把自己埋了？”
章含站起來，笑道：
“真理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就是因為只有少數人敢一直賭下去。”
年輕時，她敢躍入湖中尋找水怪，從庸常的對所謂“科學”的信仰中解脫出來，現在就敢再賭上性命和身家，來探尋系統的秘密。
而脫離了“囚籠”，獨立的鬼域就又成了章含的天下，到時候，從莊藤這裏受到的傷勢也有了恢複的機會，雖然過程會有少許艱難，但對章含來說，這些都是小問題。
副本BOSS的實驗白袍在奔走的白霧和罡風中獵獵作響。
章含的目光穿過瀑布般湧入副本的白霧，眼中閃動着狂熱的光。
“陳露，你還能像上次一樣……”是克萊梵卡的聲音。
陳露搖頭：“不行。”
上次在終極副本中的起死回生，根本無法複制。
即使是上官雲、喬卓仁那樣的保命天賦，也不是無敵的，高級副本BOSS使用核心詛咒進行蓄意的一擊，他們也照樣不能夠幸免。
……雖說人終有一死。
但是她上次死亡的時間和這次死亡的時間距離也太近了吧！！！
在徹底休克之前，陳露還想問章含一個問題。
那就是章含話中的反應物和其他産物，她都找到了嗎？
就在這時，仰望天空的章含的瞳孔突然放大，有條不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成了驚恐和難以置信凝結的石化面具。
白霧散開，開裂的天空上，露出的是漆黑的，更深之處的天空。
天空是熟悉的血紅色。
渾濁的粒子在天空中懸浮，粘稠的空氣雲層之間緩緩流動，仿佛有無數莫名的存在，全部都随着白霧侵入了副本中。與這片詭異的深空比起來，副本簡直小得可憐，也脆弱的可憐。
“！”
在看見深空的這抹血色的一瞬間，莊藤嗖地一下擡頭，把陳露擋在自己身後。
在莊藤的視野中，最先有所反應的是章含，無數白霧湧入章含的身體，随着一陣劇烈的震顫，她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耳朵。
先是四肢，再是軀幹，最後是腦袋。
這個被整過無數次都能鑽到漏洞不死的高級副本BOSS，竟然就在白霧之中痛苦地哀嚎着，幾條觸手形的輪廓在霧氣中揚起一下，就啪嗒跌在地上。
變成了一灘白霧裏的無生命爛泥。
“終極副本裏的景象……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莊藤喃喃，向後瞥了一眼後，就垂下眼簾，朝正在尋找下一個目标的白霧稍微邁了一步。
一只手搭上莊藤的肩膀。
“我來吧。”陳露無奈的聲音。
虛弱得稍微一陣風就能吹散。
這道虛弱的聲音後，卻是一股強勁無比的拉力。
“陳露！”
莊藤的心髒猛然揪在一起，驚慌的聲音沖破喉嚨，迫使莊藤向前抓去。
她撲了個空。
莊藤的眼前已經換成了系統空間的背景，系統空間中和陳露相連的共享視野已經變成了一片花屏。
陳露把她拉回系統空間了，而共享視野的情況和上次在終極副本中一樣！
*
……自己這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了。
陳露懵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
——哦，這是終極副本。
還不如讓她下地獄！！
“您是特意來見我的嗎？”
一個無機質的聲音，聽見這道聲音的第一時間，陳露的腦袋裏就冒出來一個石膏頭——
白眼睛，白頭發，冷冰冰的臉。
那個最終BOSS。
不知為何，這次見面，陳露竟然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絲詭異的……
高興？
啊？
真的嗎？
陳露環顧四周，立刻意識到，這次兩人見面的場景，和上次不同。
上次那片空間，就像是終極副本一小片區域的影射，而這裏……高聳的枯焦樹木，無盡的天空，廣袤的開裂土地。
和終極副本沒有任何差別。
更奇怪的是她胸口的傷……
一團白霧凝聚在她胸口的傷勢處，緩緩流動着，微涼且舒适。這白霧在給她修複傷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