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粉絲
粉絲
刺眼的綠色，和章含的培養罐裏一個色號的綠色。
這綠色緩緩流動，粘稠而冰涼，好像就在人的眼球表面流動，陳露再一定神，好消息，液體是被封存在自己頭頂的。
……壞消息，罐子頂部還有一根管道，培養液正順着管道分秒不停地流下來。
陳露頭痛欲裂，還來不及細究這一點點流下的培養液是要幹什麽，腦子裏首先冒出來的想法是——
靠，被章含坑了！！
在看見阿蓮躺在保潔室的時候，陳露已經有所預感，人文學部秩序恢複，教一樓的NPC應該已經重回清醒，而玩家們也沒有理由突然殺害阿蓮。
在檢查了阿蓮的死亡方式後，她更是确定阿蓮的死亡是貓嬰動的手。
……第一次進入教一樓時，陳露取得衣服的那具屍體的死法。也是頸骨折斷，位于負一層的NPC只有阿蓮和貓嬰，這個殺人手法不是阿蓮慣用的，就只能是貓嬰慣用的。
但是真正的貓嬰怎麽可能殺害阿蓮？
那個殼子裏裝的是誰，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由此，陳露還聯想到了更多細節，比如副本流程規定阿蓮需要照顧和引導它，但在實際相處過程中，貓嬰的神智完整邏輯清晰；比如被樸有旭追趕時，是貓嬰把她引到生科院去的；比如從生科院出來時，還有力氣攆着人到處跑的樸有旭就已經死在路邊……
至于所謂“貓的靈魂和嬰兒的靈魂融合”，這麽算下來，其實陳露只聽“貓嬰”貓叫過一次，就是第一次見面的廁所裏。
但當時情勢緊急，再加上陳露并不知道原本的貓嬰叫聲應該是什麽樣子，即使章含裝着叫一兩聲，陳露也認識不到破綻。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就是這第一次見面，一勞永逸地建立起了“貓嬰”的基本形象。
所以阿蓮死前的表情，才會那麽悲傷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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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好不容易從幻境裏蘇醒，以為要和孩子回歸正常生活，卻發現“孩子”已經被人頂替，一絲殘餘的神魂都沒有留下。
不是章含只能控制觸手臉，無法顧及生科院外，合着她被章含甩了一道啊！
就在陳露恨得牙癢癢之際，章含終于出現在培養罐之外。
她身披白袍，戴了一副無框的眼睛，學者氣質滿滿，嘴角含笑地注視着陳露：
“晚上好，各位。歡迎來到我的實驗室。”
啪。啪。燈光大亮，十來個玩家驚懼交加的臉出現在燈光之下，他們和陳露一樣，被章含困在了這不斷注入培養液的巨大培養罐中。四周牆壁邊，是遠遠站着的觸手臉們。
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房間兩側的另外兩個培養罐，一個懸浮着黑色黏膩的觸手，另一個中則是靜靜沉睡的莊藤。
——以及一堆肉塊。如果陳露猜得沒錯，這些應該是除了上官雲手中肉塊之外的全部肉塊了。
章含：“我來介紹一下游戲規則。”
“如你們所見，這次的試驗由三個部分組成……‘我’的細胞，莊藤的細胞，以及……兩種細胞的受體。”
“莊藤？你說那個衛衣女是莊藤？！”立刻有玩家不顧形勢的危險，失聲叫道。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莊藤的名字，指代的就是玩家們都熟悉的某位鬼怪——
“無垢”手下那個從不肯露出面容，甚至不肯裸露肌膚，衣服之下纏滿繃帶的人。
那一直和莊藤呆在一起的陳露……？
“什麽，是我知道的那個莊藤嗎？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告訴我她的名字。”陳露大驚，“我一直在和這麽危險的鬼怪合作？！”
玩家們：……原來連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合作？
也是，“無垢”怎麽可能從終極副本裏爬出來嘛！
“你說的受體，是什麽意思？”有玩家繼續問。
“嗤。”
章含不知為何笑了一聲，才語氣略有嫌棄道：
“這難道不是中學應該掌握的知識嗎簡單來講，就是我會先把這兩種細胞放入你們體內，為我的實驗提供一些寶貴的數據。”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接受這兩種細胞。”
玩家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章含接着說：
“畢竟，它們比你們這些受體要珍貴得多……我只會優選出一位最終受體，剩下的，會作為融合過程中所必須的營養物質。”
說罷，實驗室的牆壁上亮起一塊電子屏：
【人數：10。淘汰人數：0。】
【受體選拔進度：0%】
【培養液注入進度：5%】
“去你媽的！你是在誘導我們自相殘殺！你卻在這裏看戲！”立刻有玩家攻擊培養罐的外壁。
但無論他們怎麽攻擊，那外壁動都不動，漸漸的，在章含的目光中，玩家們的動作漸漸停了。
……只有保留充足的積分，才能戰勝其他玩家。
“諸位，聽我一句話。”率先打破奇異平衡的是喬卓仁，
“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大家都想活下去，不管是一致對外合力打破罐子，還是公平角逐出幸存者，我們都先應該把來自外部的威脅因素排除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陳露身上，冷冷道，
“我們中有人，在副本當中一直勾連NPC，獲取利益和信息，甚至有可能并非我們中的一員……這樣的人，應該先進行排除，對吧？”
關于“副本”“玩家”一類的用詞，喬卓仁甚至沒有避諱章含。副本進行到這個地步，再沒有虛與委蛇的必要，況且，他認為這個副本裏的NPC明顯對“玩家”的存在有所察覺。
……喬卓仁的話很有道理。陳露和莊藤的密切關系人盡皆知，甚至，說不定，她已經被章含內定了下來，而他們只能甘做“營養物質”，連博取一線生機的機會都沒有！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時間，即使有玩家不完全贊同喬卓仁的觀點，也選擇避其鋒芒，站在多數人這邊。
喬卓仁：“每個人使用的積分公平分配，我們速戰速決。”
就在喬卓仁率先向陳露走來時，陳露突兀開口：
“喬大幹事，剛剛在月湖找到上官社長了嗎？有沒有再害死他一遍啊？扶搖領導者的位置，坐得紮屁股嗎？”
喬卓仁的腳步一頓，手上的攻擊歪了。
……在二人錯身擦肩時，陳露在喬卓仁耳邊輕聲說：
“就這麽點實力，還想挑戰我……在玩家積分榜上多熬幾年吧，喬大幹事。”
……
喬卓仁：“系統，使用道具【一本天才用過的教科書】，強化所有天賦。”
【提示：檢測到您短時間內使用多次該道具，如非特殊性質道具，可能産生道具損耗等不良後果，不建議繼續使用。】
【确認繼續使用？】
“繼續使用。”
喬卓仁在腦海中下令。
少頃，喬卓仁的瞳孔已經完全失去了人的特征，大到誇張的空茫眼白中是兩條拉長的橙色細線，即使是暫時和喬卓仁聯手的玩家們，也紛紛感覺到危險，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陳露自然也看到了。
砰！
黑影一閃。陳露眼前一花，已經被喬卓仁扼着喉嚨按在地上。
空氣在一瞬間被抽空，想要汲取一點氧氣仿佛都是奢望，窒息感一點點侵占肺部和大腦，氣管如同脆弱的玻璃纖維，在喬卓仁手下泛起火辣辣的疼，逼得陳露咳嗽起來。
“死人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地底，”喬卓仁嘶嘶地說，湊到陳露耳邊，語氣陰狠，
“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積分榜第一了，無垢。”
說着，他勾起一抹暢快的微笑，想要把陳露“送”回她該待的地方，一股心悸感卻突然湧上來。
……怎麽回事，手用不上力了？
起初，喬卓仁以為是陳露搞得鬼，但緊接着，他發現視野中陳露那張帶着笑意的可恨的臉正在逐漸變低……他在長高。
喬卓仁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佝偻了起來，因為如果不彎腰，他的頭就會頂到培養罐頂，噼裏啪啦的聲響不斷從他體內傳來，指骨在軟化，手臂在內縮，除了主幹以外的所有身體部分，都在向內生長。
疼疼疼疼疼，好疼好疼好疼！
好疼！！！
到底是怎麽回事？
人的椎骨有二十四節。
但蛇的脊椎骨，有幾十甚至上百節。
【道具“一本天才用過的教科書”信息已更新——】
【“江郎才盡”從不是灰霭的代名詞，在經歷過恐怖後果後，灰霭終于明白：不屬于自己的天賦只是手中的流沙。愛慕虛榮的少年成為了醉心于藝術的教師，但追求成為“天才”所付出的代價，似乎還停留在他的身上……據說，在課堂上激怒灰霭的人，将見到他非人的一面。所以，要小心！】
【功能：暫時強化玩家天賦技能。每次冷卻結束後，對玩家天賦的強化作用将會提升。使用次數過多，将會對玩家神智和身體帶來異化效果。】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即使是高等級成長型道具，也不行。
喬卓仁強忍痛意，激活自己的第三天賦。
每個玩家的第三天賦都最難覺醒，也最為重要。那是他報命的底牌，是他……在《萬蛇窟》副本裏，獻祭了所有隊友才得到的神技。
“蛇蛻”。
他羨慕上官雲的位置，也羨慕上官雲的天賦，最後得到了和上官雲作用相同的第三天賦。啓用之後，他原本的□□将會成為蛇蛻下的舊皮，他自己則會在舊皮之中重生。
然而就是這最後一個天賦技能的開啓害了他。
【肆意揮霍不屬于自己之物者，将會淪為貪圖之物的奴仆。】
所有玩家的耳邊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
【叮。檢測到附近50米範圍內出現未綁定的A級道具！】
成為動物的喬卓仁被判定為沒有資格綁定道具，筆記本掉落在地，他身上不屬于這個副本的道具則不會出現。
陳露咳嗽着站起來。
把“一本天才用過的教科書”拱手奉上，為的就是能在喬卓仁身上埋下一道保險。如果喬卓仁全然無辜，她會出言提醒，或者把道具想辦法拿走，但如果喬卓仁被證明确實有什麽不好的心思……
那就不好意思了。
“真礙事。”章含皺眉觀察了一會，最後還是說，“把它帶走。”
她要的受體是人類，而不是其他經過污染的什麽東西。
一旁的觸手臉們圍上來，黏膩惡心的觸手裹起喬卓仁，巨蛇狹長的眼瞳中仿佛見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它的身體抖如糠篩，在一陣冗長的寂靜後，轟然炸開！
觸手臉們謹慎地清理了培養罐側壁的污穢。
而一旁的玩家們躲閃不及，被污泥和蛇皮碎片沾了一身。有觸手臉們的包圍，即使現在培養罐打開了，他們照樣不敢突圍。
腳底和頭頂還有不知名組織滴滴答答地流淌，玩家們的表情幾乎要吐出來。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建議你們繼續完成角逐。”章含說。
只見大屏幕上，數字不知何時悄然跳動。
【人數：10。淘汰人數：1。】
【受體選拔進度：10%】
【培養液注入進度：50%】
喬卓仁和陳露的對峙花費了太多時間，在培養罐開始緩緩閉合的一剎那，所有身處其中的玩家們都聽見了那管道中比先前快得多的嘩嘩聲。
章含扶了扶眼鏡，眼神忽然一凝。
……鏡片邊緣倒映着陳露的身影，她做了個直起身的動作，似乎剛從地上撿起了什麽，然後高高躍起，将手中的東西向頭頂的注水管道猛然擲出！
那是一根被炸在地上的蛇牙。
章含的表情突然陰沉下來。
噼……啪……
轟！
一個細細的口子，很快就在水壓的作用下擴大，只聽“轟”地一聲，刺眼的綠色液體争先恐後地從碎裂的管口湧出來。
綠色的培養液通過還未完全閉合的門，沖出了培養罐。
隔着薄薄一層玻璃，陳露轉向章含，嘴巴一張一合：“那些觸手臉們害怕這些培養液，對吧？”
不然，那些觸手臉不會離培養罐如此之遠，就連将罐內弄得一團糟的喬卓仁，它們也只敢草草清理。
仿佛是在印證她的話，綠色培養液蔓延到的位置，觸手臉們突然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僵硬在原地，然後消失在原地。
白袍之下，只有一團團完全失去人形的觸手，趴在營養液中。
就和遠處培養罐中封存的那根一樣。
章含倒是對培養液并不忌憚，她臉色難看地站在原地，整潔的鞋褲被營養液弄得又黏又濕，下一秒，痛感如同火焰，侵蝕着她的心髒。
她一低頭，木色劍尖小小的一截，正從白袍之下穿出來。
“上官雲，遙控器就在她的口袋裏！”陳露氣沉丹田，大喊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上官雲能及時趕來，屬實是陳露今天遇到的唯一一件幸運的事了。
“別動。”上官雲聞言，直直把手伸進章含實驗服的口袋中，按下開關，在章含想要吃了他的目光中向陳露微微颔首。
沾光逃出來的玩家們還沒反應過來這急轉的局勢，又被好端端出現在現場的上官雲弄懵了。
“社長，您不是被——”
一位扶搖成員瞠目結舌。
上官雲來不及回答他的話，手中又突然出現一把桃木做成的大弓，彎弓搭箭，一氣射出！
以桃為弓，牡棘為矢。
鬼神畏之。
用酸棗木做成的箭矢，是上官雲從副本中帶出來的，到現在所剩已然不多，每次出手，都是一擊絕殺，扶搖成員震驚地看着，沒想到社長竟然舍得用在這裏。
一箭正中眉心，章含直直地倒了下去。
水花四濺。
“多謝。”陳露松了口氣，她剛剛神經高度緊繃，再加上長時間沒有攝入充足營養的暈眩感襲來，也沒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拍了拍上官雲的肩。
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扶搖成員下巴快要脫臼的表情。
上官雲皺了皺眉，還沒說什麽，見陳露走上前去，在章含身上四處翻找。
……沒有？
以章含這種謹慎多疑的性格，這種東西她不一起随身帶在身上，還會放在哪裏？
“莊藤的培養罐，沒有遙控器。”
章含虛弱的聲音。
她仿佛看穿了陳露的目的，沖陳露露出一個意味莫名的笑容，陳露馬上意識到了章含的意思——
莊藤的培養罐根本打不開！
砰！
她一拳打偏章含的臉，拎起她的領子。
章含的眼鏡飛了出去。
“打開莊藤的培養罐。”她低聲說。
她還需要把莊藤帶走。
不能讓莊藤獨自待在那種環境下。
“你生氣了，”章含說，“我猜得沒錯。你很關心莊藤。”
一旁的上官雲走上前：“你說什麽？”
可是章含沒有說話，酸棗箭矢破開的洞在飛速蠶食着章含的生命力，她的瞳孔逐漸渙散，卻死死地盯着陳露，興奮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真理和秘密，是她作為一個學者，最想要探究的東西，從青年時期就一直如此。
所以她才不顧一切地尋找“水怪細胞”。
現在，章含發現了一件更令她興奮的秘密。
第一玩家無垢，傳說她能夠號令鬼怪，将鬼怪帶出屬于祂們的副本。如果在無垢死前，自己有機會見到她，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成為無垢的鬼怪，探究一下玩家方的世界。
無垢死後，她覺得沒有機會了，于是轉而走上另一條道路。
但是現在……無垢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副本裏！
這樣的奇跡，是專門為她準備的，不是嗎？
如果她早點意識到這一點……之前陳露來生科院時，她就應該抓住機會的。
章含用一種癡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陳露：
“你能帶走我嗎？”
陳露：？
什麽玩意？
她警惕的眼神似乎讓章含知道了答案，章含并不灰心，反而念起一段詭異的咒語。
在曾經的一段時間裏，她曾經千方百計研究過無垢出現過的副本，這段咒語也是當時偶然收集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