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特例
特例
“滋滋……”
負一層常年不見光，陰冷的感覺比上層更為明顯，周圍牆壁的白色已經被深黑的水跡弄得髒污，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陳舊。陰影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伺機而動，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旁邊的教室門裏鑽出來。
身材畸形而矮小的貓嬰在前面走着，一邊用軟塌塌的嘴巴叼着陳露的一角。
說來奇怪，雖然設定上是在阿蓮腹中未出世的嬰兒，但貓嬰的嘴裏卻長着尖利細密的牙齒，在狹窄的嘴巴上讓人産生生理性的不适。它扯着陳露的衣角，似乎格外急迫。
陳露小心地跟着它走了一會，不久，随着燈泡閃動的頻率越發不穩定，她被貓嬰帶着來到了一間半開的房門前。
房門已經褪色，裏面是灰撲撲的毛巾、爬滿黃色水垢的水池和木板打造，一看就粗制濫造的家具。
——這是一間保潔室。陳露心中一動。
保潔室每間教學樓都有，但教一樓負一層的這個有點特殊，是清潔工阿蓮的房間。
“咪……喵嗚——”
貓嬰把陳露往房間裏拖。
“诶，等等——”陳露壓低聲音警惕道。
但貓嬰已經從舊桌子底下拉出一個鐵盆，沖陳露急不可待地叫了起來。
“喵喵喵喵——”
陳露擔心它叫得再大聲，真得會把阿蓮引來。按照支線設定，阿蓮說被以前學校裏的一位老師背叛，如果她現在陷在莊藤身體編織出來的幻境中，王桂芳的紙條不僅不管用，甚至可能會引起阿蓮對其他學校員工的恨意。
她仔細觀察起腳邊的鐵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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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底積着一層已經幹涸的油漬，看起來已經有至少幾天沒人清洗了，這以前似乎是阿蓮的工作。
但阿蓮現在卻不知道在哪。
難道和宿舍樓的那位NPC一樣死掉了？
啓智苑的那個NPC，實力應該算不上強勁，但又恰好拿到了份量比王桂芳還要多的肉塊。拿到和自己能力不适配的東西，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總之，他因為承受不住過大份額的詛咒，直接被“莊藤”咒死了，身體也被當成了肉塊的生長土壤。
但阿蓮會是這樣嗎？
給莊藤套上衛衣後，原本從啓智苑宿舍翻出的外套就又回到了陳露身上，她摸摸懷中，衣服裏立刻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随後，陳露掏出一袋方便面。
“方便面，你吃吧？”
貓嬰立刻點頭。
在來之前，陳露記得莊藤在廁所裏說過的話，特地拿了方便面過來。教一樓旁邊就有小賣鋪，玩家們最近的食水除了之前積攢的，幾乎全都依賴那裏。莊藤不需要人類的營養攝入，陳露征得她同意後拿了分給她的方便面，就是為了這時候使用。
當然，所謂征得莊藤同意，只是莊藤聽了陳露的話後貼着她的胳膊點頭。
保潔室的桌子上放着燒水壺，看起來是以前阿蓮使用的，但墩布池上的水管已經不出水了，陳露小心翼翼地出門洗好鐵盆，倒水燒開，在鐵盆裏泡好面。
整個過程中，貓嬰都緊跟在陳露身邊，堪稱乖巧。
開水把面泡開泡軟，調料包的香氣沖出鐵盆，陳露立刻把門關上，生怕香味飄到外面。
回過頭來，貓嬰已經吃上了。
“吸溜、吸溜”。
它把頭埋進盆裏，堪稱狼吞虎咽地吃着，這畢竟是鬼怪的身體，而不是真正的嬰兒脆弱的身體，湯水順着尖利的獸齒流進口腔，它大嚼特嚼，最後甚至把整個盆都舉了起來。
這是餓了多久啊。
直到盆裏的面不見蹤影，貓嬰才放下鐵盆，說出了第一句人話：“謝、謝謝。”
還挺有禮貌。
要是懂得有需求要溝通而不是喵喵叫就更好了。
陳露：“你媽媽呢？”
從副本設定來看，貓嬰的智力和兒童無異，殺人方式單純而殘忍，是阿蓮向人類複仇的工具。因此陳露才敢在它吃飽的時候有此一問。
貓嬰搖頭。陳露以為它要說不知道，結果貓嬰卻說：
“她好奇怪。”
“奇怪？什麽意思？”陳露謹慎地詢問道，心中略微吃驚。
“就是……她好像不記得她是她，也不記得我是我了。”貓嬰茫然道，“突然不管我了，自從大霧開始以後。”
陳露：“你的意思是……阿蓮就好像真得把自己當成了故事裏的角色，是嗎？”
貓嬰用力點頭。
它就是這種感覺。
從貓嬰的描述來看，阿蓮的症狀和王桂芳完全相同，但更讓她吃驚的，則是貓嬰的表現。
貓嬰似乎沒有受莊藤的影響，還記得自己是個“NPC”。
終于有個可能記得事情經過的人了！
陳露迅速表明了自己的NPC身份，再次問：“我從宿舍區過來時，那邊的NPC也是一樣的表現，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她隐瞞了和莊藤有關的事，只說了宿舍樓裏有“肉塊”，遺憾的是，只得到貓嬰再次茫然的搖頭。
“她那天突然說要出去，我問她去哪裏，她不回答，也沒有帶我，回來的時候好像很生氣，一直在罵人，她平時很少罵人的。”
“是TE通道開啓的那天嗎？”
“……好像差不多。”
在離開啓智苑之前，陳露也問過王桂芳類似的問題，但王桂芳表示對那天的記憶非常模糊。
陳露還沒來得及問更多的細節，身邊的貓嬰突然激靈一下，身體猛然弓了起來，如果它的身上真得有毛，現在應該已經渾身炸開了。
當啷！
是鐵盆被碰倒發出的聲響。
透過狹窄的門縫，燈光劇烈地閃爍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混沌不清的光線中，似乎有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聽見鐵盆的動靜後，疑惑地“嗯”了一聲。
這一道聲音，好像讓整個負一層的溫度都下降了一截，刺骨的寒意不知何時把陳露包裹，這一刻，陳露明顯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已經投射在了保潔室的大門上。
在負一層出現的女鬼，沒有別人，只能是阿蓮！
貓嬰叼起鐵盆藏進桌子底下，而陳露則來不及多想，飛快地掃視了一遍周圍的環境。
根本來不及出去！
“噠，噠，噠。”
輕輕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蕩起來，那道目光好像還粘在保潔室上，疑惑沒有解除，目光仍然沒有離去。
燈已經徹底熄滅了。
門縫外失去了最後一絲光亮。
這房間狹小得簡直一覽無餘，陳露一咬牙，在腳步聲接近門口的最後一秒鐘，鑽進了薄薄的木板床下。
不知道幾十年沒有打掃的塵土味撲上來，嗆得人想咳嗽，但下一秒，門“吱呀”一聲開了。
黑暗之中，出現一雙小巧狹窄的腳。
緊接着是一個女人輕聲的哼唱。
最後是就在陳露頭頂正上方響起的，床鋪的牙酸聲響。
阿蓮坐到床頭，一邊哼唱一邊做起了什麽。從各種動靜來看，她好像從桌邊拿了一把梳子，正在梳頭。從陳露的視角在，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雙腳。
盡管穿着工業流水線上生産的膠鞋，也能看出來，那雙腳的尺寸小得異常。這應該是作為扮演清潔工的NPC“阿蓮”的特征。
根據喬琳記錄，和《古堡驚魂》不同，《下面請聽題》的原生角色很少，包括眼前的阿蓮和貓嬰，全都是符合副本劇情要求的外來NPC。至于原生角色，早就已經被BOSS章含慢慢處理幹淨了。
被梳齒弄掉的發絲掉在地上，一根根烏黑發亮地彈動着，好像浸過油似的，有種詭異的營養過盛的感覺。如果被這些發絲纏上，顯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幸好，正如貓嬰所言，阿蓮真的不怎麽管貓嬰。貓嬰蜷在桌邊，她就像沒看見似的，完全不和它說話，自然也注意不到貓嬰因為知道房間裏還有另一個人在場表現出來的異常。
阿蓮被聲音吸引過來，梳了一會頭後，似乎又準備出門去了，她站起身。
突然，兩腳一頓。
草草塞進桌下的鐵盆被一只蒼白的手撿了起來，阿蓮端詳了鐵盆裏的油漬一會，又嗅嗅房間中的香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完了。
這是此時陳露心中唯一的想法。
床板和地面形成的狹窄視野中，烏黑的頭發落了下來，阿蓮慢慢地彎腰，先是看了看更靠上些的桌子下方，然後轉了個角度，繼續彎下腰來。
陳露卧在床板下，就連呼吸都壓抑到最低。如果阿蓮發現她，她或許還能利用王桂芳寫的證明，以及自己對鬼怪間的信息稍微拖一拖時間，但是阿蓮究竟吃不吃這一套，就不好說了。
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阿蓮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她似乎在彎腰的過程看到了什麽，一陣沉默後，房間中響起明顯夾雜着怒氣的冷哼。随後，黑發在陳露的視線中消失。
“……哼。”
阿蓮離開了。
……什麽情況？
阿蓮走後許久，陳露才敢從床板底下鑽出來。出來後，她第一時間看向阿蓮臨走前腳尖停住的那個方向，揣摩着她當時的動作下，望了過去。
最後，陳露的目光停在床頭的一個方形物品上。
觸感薄而硬，此時，在阿蓮離開後，外面的燈光正好重新亮了起來，陳露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放在床頭的工牌，只不過工牌上寫的并不是阿蓮自己的名字。
“樸有旭”。
陳露把工牌拿起來，發現別針背後還夾着碎步頭，似乎，它不是被人摘下來的，而是被人以格外暴力的方式從佩戴者身上直接撕扯下來的。
結合阿蓮剛剛瞥見這個工牌直接憤怒離開的表現，似乎對工牌的主人懷恨在心的樣子。
從目前陳露接觸過的NPC來看，平時會随身佩戴工牌的NPC并不多，順着這條線索，或許可以查到些什麽。
去廁所太久一定會引起玩家的疑惑，雖然可以解釋為單獨出去調查線索，但陳露初來乍到，畢竟不好離群太過。但她一回去，還沒來得及向誰解釋，卻碰見了另外原本不可能出現在一起的兩人。
是孔德輝和莊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