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策反
策反
巨大的爆炸聲在房間中響起。
一蓬蓬的血霧在空氣裏炸開，濃郁得過頭的腥氣不受阻擋地鑽入肺腑，在近乎致聾的爆炸聲中，劉墨勉力睜開眼睛，試圖尋找能夠保命的道具。
——只這一眼，他愣住了。
房間中央狼狽的身影，不是他的隊友，不是陳露，竟然是剛闖入房間的伯爵本人！
此時，黑桃伯爵奢華的衣袍焦枯卷邊，發型蓬亂，連保養得當的臉都被血霧弄花了一塊，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吸血鬼則退到了一邊，由陳露攙扶着，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龐白得如一張紙。
剛剛他的狀态就不佳，一番爆炸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虛弱得肉眼可見。
“怎麽回事？你不記得你的身份了嗎？”黑桃伯爵理理襯衫，壓抑着怒氣，微笑道，“你要為你的主人服務，還記得吧？”
但吸血鬼眼簾低垂，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他拒絕。
半晌，吸血鬼開口：
“我不喜歡你的自稱，請改口。”
黑桃伯爵愣了一下，緊接着笑道：“主人，你是說主人這個稱呼嗎？好吧，我們可以換一個。”
“但你的職責應該是不變的。把你手邊的那個人送過來，我就換。”
陳露顯然是這批玩家中的領頭者，殺了她，這批玩家就沒有了可以使出來的詭異，何況陳露也是現在除了那批小BOSS以外，最讓黑桃伯爵咬牙切齒的。
這次，吸血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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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搡了一下NPC的胳膊，抓着她的肩膀押往黑桃伯爵的方向，像領走一件商品，不再顧及剛才NPC攙扶他的恩情。
黑桃伯爵維持着寬和的微笑，張開雙臂，如同迎接迷途知返的信徒。
“做得好，我原諒你剛才的冒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一把銀閃閃的東西插進了他的胸口，“噗嗤”一聲，容易得如同切一塊豆腐，纖細的尾端還閃爍着紅亮的火光。
那是吸血鬼一直帶在脖子上的銀質十字架。
“怎麽會，什麽東西，你……”黑桃伯爵充血外凸的眼睛轉向正下方，盯着胸膛上戳着的銀色小杆，從齒縫裏擠出聲音。
“為什麽……”
陳露笑眯眯地看着他。
黑桃伯爵還是缺少對吸血鬼的了解，或者說，雖然他讀過很多文獻，卻是個缺乏實踐經驗的理論派。
在克萊梵卡本身所處的那個世界，大家就都知道一件事——
十字架是對吸血鬼來說最致命的武器，除了克萊梵卡。
黑桃伯爵自視太高，看見克萊梵卡随身挂着十字架，就覺得十字架也會對他自己無害。
“你們是……一夥的？”
黑桃伯爵想要抽出十字架，但那柄十字架好像嵌進了他的皮肉，吸食着着他的骨髓，竟然無論如何也拔出來，他恨得牙癢癢，連口腔裏好像都被咬出輕微的摩擦聲。
陳露驚訝道：“怎麽會？我只是在類似的副本打了一陣工，才試了一下而已，怎麽會和這位吸血鬼閣下認識？”
“不過……您好像看起來也和這位閣下不太熟啊。”陳露挑起眉毛，故意沉思了一會，才恍然一樣笑道，“您看起來好像連這位閣下的名字都不知道，怪不得。”
與此同時，沒來得及關閉系統界面的劉墨，瞥見了直播間的彈幕。
只一眼，劉墨的眼睛就轉不動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因為此時，自己直播間的人氣正在以從未見過的速度飛速上漲。此時的在線人數已經達到了平時在線人數的三倍以上。
連黑桃伯爵被陳露殺死，都沒能讓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在線人數的驟升，不是因為他們的副本打到了最後，甚至不是因為他們開啓了TE通道，屏幕上一個個飛速滾過的陌生id，都在重複同一個名字。
【克萊梵卡】。
【我靠，這是克萊梵卡嗎？】
【這是“無垢”的那只吸血鬼嗎？？？】
【是吧，這張臉一模一啊，他怎麽會重新出現在副本裏？還是這種低級副本！】
【所以“無垢”的鬼怪們沒有死？？？】
【幹，我也想知道！看克萊梵卡的樣子真的是。】
【大場面打卡！】
【大場面打卡+1！】
【別打卡了快搖人啊，萬一待會主播死了我們又看不到了！】
即使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劉墨看見這句話的一刻心中也不免升起了微妙的無語，他目光一轉，看見房間中的玩家們也全都目光恍惚地看着房間中央的吸血鬼，尤其是資歷最深的白一書。
……顯然，他們的直播間也被來看“無垢”鬼怪的觀衆攻陷了。
【所以克萊梵卡是來幹什麽的？】
【不知道，看起來狀态不太好。】
【“無垢”死亡，對他們一定有影響吧。】
暗暗浏覽彈幕的玩家們看見類似的讨論，激動的心情也難免冷卻下來。
——對啊。如果克萊梵卡還有力量，也不至于被黑桃伯爵綁來做祭品，不過，幸好，黑桃伯爵已經要死了。
瀕死的黑桃伯爵抹去嘴角的血跡，陰狠的眼神盯着克萊梵卡，聲音因為無力振動的聲帶變得嘶啞：“看來你不準備繼續聽我的命令了，是嗎？”
吸血鬼仍站在原地，他靜靜看着表情猙獰的黑桃伯爵，眼神中不時閃過一絲茫然，顯然還沒有完全從詛咒對他神智的影響中恢複過來。
陳露早就趁機毀掉了位于法陣五角的蠟燭，加上作為驅動者的黑桃伯的生命力正在消散，這種殘留的影響很快也會消散。
“好像是的，伯爵大人。”她善意提醒道。
但，黑紅的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黑桃伯爵看着克萊梵卡的神情，忽然笑了一下。
……玩家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一股“叽叽咕咕”的怪聲從黑桃伯爵的嗓子裏發出來，像是一萬只蝙蝠擠在喉嚨裏，掙紮着想要破體而出。怪聲越來越大，終于，在一瞬間，一只尖嘯着的黑色蝙蝠從他的喉嚨處鑽出來！
一只，兩只，無數只，從喉管，到腹部、手臂，最後是支撐着人體的雙腿，無數只黑壓壓的蝙蝠争先恐後地擠出黑桃伯爵的身體，只剩一副幹癟蒼白的外皮留在原地，然後在尖嘯中沖向房間外。
玩家們頭頂蝠群的嘯聲，逐漸合成忽高忽低的共鳴——
“臨死反撲的祭品，我不是第一次見。”
“自尊心過強的祭品，我不是第一次見。”
“但最終他們都變成了滋養我力量的養料。”
“本來不想啓用這個陣法，但畢竟，預先的準備就是用來保證效果的，看來我還是不得不用了。”
在缥缈刺耳的低吟聲中，玩家們傳來了一陣轟然的巨響，好像就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又好像來源于城堡的最深處。
在玩家們驚恐的目光中，克萊梵卡的眼睛變成了比之前更為空洞的紅色，殘餘的神智在其中消融，正在化成一潭想要将人拖入地獄的血泊。
玩家們還沒有看清，腳下突然一空。
強烈的失重感攫住了每個人的心髒，衆人腳下一空！
劉墨：“啊啊啊啊啊啊！”
他驚恐地叫出來，千鈞一發之際抓住身邊牆壁的凸起，才沒有繼續下落。
他擡頭看去，黑壓壓的蝠群之下，來自血池的鮮血仿佛進行了自我繁殖，沿着它們飛行的軌跡一路漫上牆壁，油脂一般地覆蓋在牆上，然後，變成具有厚度的肉粉色薄膜，沒有被肉膜支持的地方則迅速坍塌下墜。
衆人狼狽地挂在斷壁殘垣之上，身下除了碎石，就是幾層樓高的深淵，一眼就能望到地宮的頂部，隐隐有鬼怪的哀嚎，從石縫間傳出。
而黑桃伯爵化身的蝠群停下了巡游的軌跡，在城堡最底端凝成一個巨大的肉瘤，肉瘤鼓鼓跳動，正在緩慢地生長出什麽紅色的東西。
……就像一顆，正在生長的心髒。
古老的城堡正在熔化成一座的煉獄，衆人不寒而栗，如堕噩夢中。
蝠群停止扇動翅膀前，衆人聽到他下達的最後一道指令：
“在我蘇醒前，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
一道身影落在廢墟之上，聲線變得冷冽得不含一絲感情：
“是。”
而落在一道斷牆上的陳露聽到克萊梵卡語氣明顯變化的聲音，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
黑桃伯爵竟然舍得把整個城堡當做陣法，為自己獻祭。
并且，顯然，克萊梵卡自己的意識已經無法抵抗現在這個陣法的幹擾了！
那道身影展開蝙蝠似的翅膀，向上方的陳露追來。銀發在黑暗中流瀉着無機質一般的光芒，十字架重新被挂在胸前。
他似乎将陳露獵為了威脅黑桃伯爵“進化”的首要目标。陳露一個激靈，一邊問候黑桃伯爵八輩子祖宗，一邊頭也不回地沿着斷了一半的樓梯向樓上奪路狂奔。
無良老板，黑心BOSS，天殺的黑桃伯爵！！
擾我休息，阻我升職，還策反我收集的鬼怪！！！
用飛的當然比跑的快，幸好坍塌後的古堡地形狹窄複雜，根本不利于通行，陳露才勉強能夠維持不被克萊梵卡追上。
但那股寒意正在離自己越來越近。
雖然克萊梵卡的實力只恢複了三分之一，但目前古堡中也不可能有比他更強力的戰力了。如果不控制住他，再阻止伯爵的陣法，整個古堡都要為伯爵的進化儀式獻祭陪葬！
陳露越跑越心塞，快要缺氧的大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現在的克萊梵卡被副本列為NPC之一，所以她，是不是能再對克萊梵卡使用一次“納垢”？
不過對他使用“納垢”需要的積分是天價的，為此，陳露需要多一點的積蓄。
思及于此，陳露驟然停住腳步，在鐘樓前回過身來，迎向飛身追來的吸血鬼。
然後硬生生接了他這一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