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腥獵手(四)
血腥獵手(四)
從舞神教堂裏走出來的時候,龍雨攏起衣領,盡量遮擋面部。
雖然改變了面容,但能多遮一點是一點。要制作一張新的假臉是很麻煩的事情,這張假臉日後或許還能用到。
走出百來米後,龍雨從懷中掏出一張便利貼,确認接下來的行程,“下一項工作是……呃,今晚麥芒廣場的狂歡派對?目标是攔截道爾與吉姆的交易物……再下一項,确認與天使音師團的有過交往的本地教派,嘶,難度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道爾是個商人,與禮法教會關系良好,但并未正式加入教會,反而像半個蝰蛇。吉姆則是本地比較有本事的老鼠,經常接一些“大活兒”,暗地裏和不少商人有過交往。
這份委托來自被吉姆搶走幸運紅寶石的富商,那是個普通人,在雖然加入了某個教派,但天分不足,至今沒能覺醒力量,只能花錢讓別人追回紅寶石。至于到底委托了幾個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龍雨得到便利貼是魏烺寫好交給他的,備注好了可能需要用到的各種信息。魏烺在老鼠中收買了線人,搞到了道爾和吉姆的交易地點和交易物,是一件覆蓋詛咒的指虎和富商的幸運紅寶石。
幸運紅寶石……龍雨想起盲女送給他的金綠色石頭,他最近都把它放在緊貼胸口的口袋,只有沐浴的時候離身。
因為那塊石頭慢慢長出了“眼睛”。
想着之前石頭在那對夫妻準備殺死他時提醒過他,龍雨猜測石頭上的“眼睛”還有別的用處。
想到這裏,龍雨擡頭朝塔比鎮的方向看去。不知道盲女和回家的丁小菜現在過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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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渾身白得像在發光的瘦削男人從水井裏打了滿桶水回來,盲女正在織毛衣,除了手在動,沉寂得像座雕塑。
屋檐下的雪嘩啦啦往下掉,淡黃的太陽照在她手上,男人感覺自己看到了兩只黏在棒針上的蝴蝶。
過了會兒,盲女放下揉着發酸的手指,道:“冬天快要過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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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看不到,男人還是點點頭。
盲女嘆息一聲:“你該走了,天冠。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今年不急。”天冠用鐵棍撥動焦黑的木柴,讓火燒得更旺盛,“直覺告訴我,今年會有新的大地使者出現。”
“恭喜。”
話是這麽說,她又嘆了口氣,“地母挑選使者的頻率越來越低了。”
“因為生存環境惡化,智慧種的心思慢慢變得不純。”天冠倒是沒嘆氣,不過臉色不算好,“遠離城市的獸人族都興起了弱肉強食的說法,不再團結一致。以前淺海區的人魚會搭救不慎落水的人類,但自從天災那年饑荒,漁民因為相信吃了人魚肉就不會餓,捕殺了十幾條人魚,活下來的人魚也對其他種族徹底失去好感。雨邛告訴我,至少近百年內,人魚族不會再誕生大地使者了。”
雙方沉默許久。
盲女慢慢織着毛衣,說:“其實,我有時候在想,這對原本‘有機會’成為大地使者的人來說,或許是件好事。你們背負的職責太重,太容易把一個人壓垮……相比之下,堕落、逃避,再簡單不過了。”
天冠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地母選人的條件已經足夠苛刻,篩選出來的人必然能擔起肩上的職責,他們的腦子裏從不存在逃避。
最後,他想起盲女一開始的問題,低聲道:“再過五天,我會離開這裏,到雪山上去。”
“……音韻之神在上。”
雪山。
盲女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吓,下意識念了一句。她在心底反複咀嚼着“雪山”這個詞。
雖然這片大陸上有許多座雪山,但她們說的“雪山”沒有其他指代,因為那座封印着“極惡聖王”蒙拉的大雪山,同時也是天災時河水倒流的源頭,憑借“赫赫戰功”為所有人蒙上了一層不可磨滅的陰影。
蒙拉本體是一只半趴着都有二十層樓高的大章魚,有八條強壯有力的觸手,從前生活在深海,所以岸上的神明一直沒發現蒙拉實力如此強悍,連信衆之間公認最強大的戰争之神都只是和蒙拉打成平手。
所以當蒙拉爬上岸,企圖讓世界都淹沒在海水之下的時候,整片陸地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的時候,衆神不是沒有出手阻止,而是沒能力阻止。
盲女從前是音韻之神的眷徒,她知道所有正神教派的眷徒們都留了心眼,過濾了某些天災的真相,不讓普通信衆知道。
比如,神明沒能打敗極惡聖王,秩序女神封印的只是蒙拉的本體,他的八條觸手能夠獨立行動,茍延殘喘着逃離了雪山。
比如,秩序女神已死,留下的封印也必然會随時間削弱,蒙拉的本體總有一天會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
比如,秩序女神雖然帶了一批神明對抗蒙拉,但還是在封印蒙拉時耗盡了力量,湮滅了。她最後留存的權柄碎片散落世界,而衆神心思各異,最終只告訴民衆要尊敬秩序女神,尊敬她的信仰者,卻不提為何要尊重。
因為那樣簡直是在宣告其他神明的無能。
“神明們最近又在謀劃些什麽呢?”
盲女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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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
赫萊蒙思不再被雪包裹,寒冷消退,放縱教會的鐘塔——城市裏最高的建築——露出塔尖,霓虹照亮整座城市,人們尋歡作樂,徹夜不休。
麥芒廣場離放縱教會不遠,在此處開露天派對,必然事先同放縱教會打過招呼。
但道爾依舊對這場派對提不起興致,因為這場派對是面向大衆的,不需要門票,所有人都可以參與,這就意味着平時消費不起的窮人也會來湊熱鬧。
舊貴族出身的道爾雖然做了商人,但至今仍然讨厭和窮人打交道。曾經他的某個朋友設宴宣布愛上了窮人家的女孩,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氣地說:“窮姑娘的嘴和腳都是臭的,娶了她你也會變臭。只有淑女全身都散發着迷人的香氣。”
當然,他被朋友毫不客氣地“請”出了宴席。
道爾并不悔改,相反,他覺得朋友沒有品味,能與他斷交也是件好事。
快到約定交貨的時間了,道爾擦擦額頭的汗,公雞一樣的圓眼睛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微胖的身軀跟着扭動,手裏用來裝指虎的木盒子被汗水打濕,留下一個深色的手印。
到處都是人,到處有人走動,他根本找不到吉姆的身影。
“該死的蠢貨。”
道爾低聲咒罵着不守信用的吉姆,但他不敢離開,他生怕吉姆來了之後看不到人,會立刻放棄這場交易,把幸運紅寶石賣給別人。
畢竟只要是商人,都明白幸運紅寶石的分量,吉姆根本不愁沒法脫手。
但很快,他想起紅寶石并不是吉姆的,而是他從另一個富商那裏偷來的,否則他們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交易,私下找個地方不就好了。
難道吉姆被人抓住了?
就在他的思維發散到“富商會不會帶着人來抓我”的時候,鬼鬼祟祟的吉姆終于溜到他身邊,低聲說出了暗號:“今晚的風真涼快啊。”
道爾下意識回答:“如果不是天色已晚,真想去鳴狩城的海邊走走。”
吉姆道:“那裏的風景在月光的陪伴下更美。”
對完暗號,接下來就該交換貨物了。
吉姆沒敢把幸運紅寶石捏在手上,這東西稍有不慎就會從手中滑落。但就在他從口袋裏掏出紅寶石的時候,另一個人悄悄走到吉姆身邊。
吉姆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道爾臉色劇變,一只手光明正大伸過來,手的主人朝他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你好,搶劫。”
“生靈必須遵循禮法!”道爾喊着教典,往日無往不利的強大技能卻沒能控制違背了禮法的陌生人,對方若有所思地騰出一只手。
龍雨随便抽了句回鳶之舞神教會的教典念出,反正他連異能級都不是,神力的外顯特征不明顯,裝裝樣子就能把道爾騙過去。
只不過道爾手裏的指虎是拿不到了。龍雨遺憾地溜進人群中,卻不知一只小松鼠從高塔一躍而下,扒在道爾的肩頭,張望了兩眼之後,果斷化作人形,趁他不注意取走了裝指虎的木盒。
龍雨在人群中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由松鼠變成的小姑娘雖然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但背影詭異地眼熟,不正是那天從窗戶上爬進來的銀雀嗎?
銀雀說自己是偵探,但處理屍體時居然很熟練,那時龍雨以為“偵探”只是借口,現在想來,這或許是赫萊蒙思城的特色之一。
在尋找真相、調查寶物下落這方面,商人很少信得過老鼠和蝰蛇——聘請他們有私吞貨物的風險,偵探相比之下更有信譽,所以赫萊蒙思的“偵探”經常接到私活兒。
如果是銀雀的話,說不定能問問她關于下一項任務的消息。
打定主意後,龍雨跟上憤怒的道爾,朝銀雀離開的方向追去,狂奔了大約有2公裏,道爾被銀雀甩開,龍雨只好躲在街角避免被回頭的道爾發現。在轉頭的那一剎,小口徑的手槍抵在他脖子上,持槍人看清他的臉後,錯愕地收回手槍。
反正做這項委托不能暴露早上那張臉,龍雨幹脆沒有僞裝。
“怎麽是你?”
繞到他身後的居然是銀雀。
銀雀比龍雨矮了一個半頭,所以那把槍才沒抵在他腦門兒上。
龍雨說明來意後,銀雀爽快地表示願意解答,不過得換個地方,道爾随時會回頭,雖然沒有多危險,但被糾纏上也很麻煩。
除非必要,兩人都不想殺人。
“去那邊吧。”銀雀指了指一家不起眼的酒吧。
“……好。”
龍雨對酒吧有心理陰影,不過既然是銀雀選中的,那應該問題不大,畢竟銀雀在赫萊蒙思生活了很久,對各種酒吧有所了解。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這家酒吧,看到吧臺上的推薦飲品中有果汁,舞池裏大部分是衣着時尚的年輕男女,龍雨松了口氣。
銀雀則大手一揮,直接點了個小包廂,不要任何人陪酒,酒保遞交門卡時對龍雨投來暧昧的眼神,看得龍雨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