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桂冠(一)
桂冠(一)
俞溫把龍雨放在火堆旁,不顧丁小菜驚訝的大喊大叫,甚至讓他出去,別吵到傷員,再叫來海諾,榨幹她的治愈之力,讓龍雨幾乎恢複如初,海諾則疲憊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在火堆的溫度下,龍雨的體溫慢慢回轉,臉上逐漸有了血色。
半小時後,龍雨悠悠轉醒,首先看到的就是丁小菜擔憂的臉,再是在書桌上一手撐着頭小憩的俞溫。火堆噼裏啪啦地炸響,給人溫暖和安寧。
見他醒來,丁小菜急忙撲到他身上,拉着他的胳膊喊:“弟弟,你可終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來的時候多吓人,我還以為你已經……”
龍雨擺擺手,問:“這是哪兒,我怎麽到這裏來了?”
“這是桂冠女神的營地。”哈倫掀開帳篷,眯着眼睛踏進來,眼神裏充滿疑惑和不滿,立刻盤問起龍雨,“你是什麽人,到這裏來有什麽目的,要是說不清楚,我就……”
“就怎樣?”俞溫淡淡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身份不明的人,當然是按照我桂冠教會的方式處理!”
“是嗎,桂冠教會連秩序女神的信徒都能管嗎?”
“當然!等等……你剛才說什麽?誰的信徒?”哈倫沖到俞溫面前,瞪大雙眼,一臉震驚,“開什麽玩笑,秩序女神的信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俞溫用手指點着龍雨:“可他就是啊,我就是看到秩序信徒的力量标識,才把他救回來的。”
哈倫抓着龍雨的肩膀,強迫龍雨站起來,和他對視。在這雙冰藍的眼瞳中,他看不到任何緊張瑟縮,而是一種冬日雪原上的湖泊般的寧靜。
這種寧靜迫使他相信俞溫說的是真的,不過哈倫不服輸:“我還是不信,你給我演示一下,任何力量标識都可以。”
龍雨根本不明白哈倫和俞溫所說的“标識”是什麽東西,不過很容易猜到是他意外弄出來的光箭。
不過他搖搖頭:“抱歉,我現在感覺不到任何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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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小時前竭力暈倒。我看他的力量也就微芒級,現在讓他施展,恐怕是要他的命。”俞溫道。
哈倫知道俞溫犯不着包庇一個陌生人,簡單和龍雨聊了兩句之後,轉身走了。至于俞溫,她讓丁小菜站在門外,防止有人進來。她在裏面和龍雨談話。
問過名字和年齡,緊接着就問他的力量是什麽時候覺醒的。
俞溫以為是在天災前,或者至少是在來到這片雪原之前,當聽到龍雨說“剛才”時,她同樣喊出了“不可能”。
“因為我們都需要反複練習,熟練掌握神力之後,才能使用标識。你這樣的情況,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海諾的溫柔的嗓音插|進對話:“我從綠影學院的圖書館中看到過,只有一種情況是特殊的——他從前與神明真身直接接觸過,這樣一來,神明在他并未産生信仰時便承認他為眷徒,只要他頌念神名,便能使用力量。”
“在某些浪漫的詩中,這種罕見的現象被稱為‘神明的吻痕’,有很多據此創作的民俗話本,其中最著名的那本,名為《神明衣袂短暫撫過我》。”
“我明白了,後面那些可以不用說,”俞溫揉揉眉心,“總而言之,他原本應該是我神……秩序女神的眷徒。龍雨,你記得是什麽時候見過秩序女神嗎?”
龍雨再次搖頭:“我的記憶是從天災結束後開始的。”
海諾幹巴巴地感嘆:“啊,完蛋了。要不就別糾結那麽多了,反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俞溫沒有理會海諾,對龍雨說:“好好回憶一下,你是如何醒來的?”
龍雨道:“因為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爆炸聲。”
俞溫追問:“是一連串的,還是一聲?”
“只有一聲。”
“俞溫姐……”海諾擔憂地望着她褐色的眼眸,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你知道嗎,龍雨,”俞溫忽然一笑,不再盤問,而是靠着椅背,講述起那時的故事,“天災發生之前,所有人都生長在同一片大陸上,雖然這片大陸上有三條起源于雪山、隔斷陸地的河流,但商貿往來十分便利,世界各地都能看到除秩序教派外、各大教派的教堂,交通不以現在狹小的城市群為主,其他地方只能依靠馬車,而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到達。
“天災發生的時間正是大陸慶祝新年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快樂地享受生活,天空卻頃刻下起暴雨,無論何處,都被雨水淹沒。
“這場暴雨持續了一個月。起初只是沖毀山丘,河流帶走土地,低處的房屋無法居住。三天後,有人發現雪山上有光。然後各教派的信徒們從教堂中走出來,頂着洪水和無處不在的污染登上雪山,才知道上面的不是光,而是懸空的、巨大的瀑布。此時一個月才過了六分之一。
“普通人開始祈禱,農夫、商人、政治家、冒險家,無一例外,只要是生活在四方城內的人,都在向秩序女神祈禱。第十天,秩序女神用神力創造出帶領所有正神阻擋暴雨降下,祂則去尋找根源。但祂進入倒懸瀑布後就和外界失去了聯系。十五天後,倒懸瀑布消失,同時秩序女神切斷了和所有信徒的聯系,只有眷徒還能從萎靡的神種中感知到祂并沒有死去。又過了五天,暴雨停了,秩序神種枯萎了。”
神種的枯萎,就是神明死亡的最好證明。
龍雨看着俞溫的手指,落寞地撫摸着胸口的銀鏈,另一只手放在腹部,仿佛在感受皮囊下秩序女神的殘影。某一個瞬間她以這個姿勢看向龍雨,嗓音柔和得令人顫栗:“真奇怪,我沒有哭,你卻在哭。”
龍雨用手背擦了一下,果然有眼淚,而且胸口混合着不知名的酸楚。
海諾幹笑道:“我們還是聊聊現在的問題吧?對了,龍雨,你要吃點東西嗎?”
說起吃,龍雨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天沒吃任何東西,還在雪地裏奔跑了那麽久。海諾端起便攜書桌上的零食遞給他:“嘗嘗,是我家鄉的特産果幹,甜的。”
龍雨捧着零食碗向她道謝。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請把守在門口的人叫回來吧。俞溫姐,我們出去走走怎麽樣?”海諾提議。
俞溫點頭:“可以。”
龍雨看着她們各牽了一匹馬,一銀一棕。
他和丁小菜則在帳篷內,分享那碗果幹。丁小菜對他覺醒了神力羨慕不已,龍雨看得出他這次是真的為自己感到高興。
海諾将俞溫叫出去,是為了讓她轉換心情。但俞溫還有很多要傾訴的。
“一直以來我都想不通,擁有四項權柄、那麽強大的神明為何會死在天災中?如果不搞清楚這個問題,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俞溫的聲音很快被風雪吞沒,海諾卻把每個字都聽得很清。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愧疚感,她想,她應該理解俞溫姐的苦難。
“海諾,我希望你能幫幫我。”
兩雙美麗的眼睛在風雪中久久對望,最後,海諾移開視線,點了頭。
另一邊,哈倫正在發表戰前演講。
大教派在正式開始戰鬥前總喜歡搞些活動,有時是正經的演講、誓師會,有時是篝火宴、酒水宴,甚至“自由狂歡宴”——男女信徒挑選看得上的對象,然後開始直到淩晨的縱欲,不過正神往往不喜歡這種派對,也很少有教派這麽做。
其實讨伐願望教會這種連神明都沒有的教派,根本不需要搞這麽複雜,所以哈倫這番演講,其實是對其他教派的表态。
完成這一步後,哈倫讓人把龍雨、丁小菜叫過去,參與讨伐。彼時俞溫和海諾仍在外面散心,沒人對這事提出異議。當然,在哈倫的馬車上與許多精致點心和柔軟的坐墊,哈倫沒有任何苛刻龍雨的意思,他只是好奇待會兒龍雨能不能再次将力量化成秩序信徒的标識。
路途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哈倫無事可做,但嘴一刻都沒停過。
“別看我和俞溫吵架,其實我們并沒有利益沖突,”哈倫叉起一塊正在小火爐上加熱的烤土豆,一邊嚼一邊向龍雨解釋許多他不知道的事,“願望之神?那只是個僞神罷了,不知從哪裏竊取到殘留的權柄,論實力,大概連現在的音韻之神都打不過。不然就不會縮在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了。”
“音韻之神在天災後不知所蹤。祂的信仰者,曾經組建了‘十二祭樂司’,那真是一群風姿綽約的美人……當然現在的‘天使音師團’也很不錯,但還是少了一些成熟風韻,你明白的。”哈倫朝龍雨擠擠眼睛。
哈倫不是音韻信徒,看待那些用歌聲打動人心的“十二祭樂司”和“天使音師團”并不算恭敬。他還準備說些天使音師團的秘密,剛起個頭,就被龍雨打斷。
龍雨問:“神明也會無故消失嗎?”
哈倫:“當然,這是很正常的事,有時候信徒之間的摩擦都會上升到神明戰争。所以我們一直猜測是不是哪位惡神幹掉了音韻之神,畢竟祂不擅長戰鬥,但是天使音師團的人說神種并沒有破裂……”
哈倫滔滔不絕的時候,龍雨和丁小菜把土豆吃光了。
馬車停了,外面的馬車夫同樣是桂冠信徒,探頭進來,對哈倫說:“大人,前方就是願望教堂了。”
哈倫站起來整理衣擺,從容走出馬車,并招呼龍雨和丁小菜:“你們也出來吧,看看我們的軍隊是如何攻破這座教堂的!”
“等一下,”龍雨叫住哈倫,“裏面還有一些無辜的人,你們要怎麽處理這些人?”
“我們不會虐待俘虜,更不會苛責普通人。”哈倫露出和泰德有些相似的微笑。
龍雨猜測傳教者都會敷衍和完美的假笑,但從他和哈倫的相處來看,只要不挑戰哈倫的權威,他是非常不介意與普通人和平相處的。他也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但他還是擔心誤殺,趕緊道:“我知道教堂哪裏是薄弱點,帶我一起去吧。”
“當然可以。”哈倫欣然應允,“芙琳,俞溫小姐現在應該過來了,請她把那匹銀色的馬借給我騎一騎。我保證不會讓戰鬥傷害可愛的小馬一絲毛發。”
芙琳是在馬車內負責烤土豆的女信徒,對哈倫的命令早有準備:“不用那麽麻煩,哈倫大人,我讓人把您的馬也牽來了。”
“哈,是嗎,那麽我漂亮的女孩在哪裏?”
“您往那邊看。能看到玫瑰嗎?”芙琳用手指給他看。
龍雨也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匹毛色火紅的高大母馬,果真像怒放的紅玫瑰,張揚得不可一世,在雪地裏自由地跑來跑去,十分顯眼。
哈倫掏出個口哨,吹了一聲,玫瑰迅速跑來,親昵地繞着哈倫打轉,像只巨大的挪威納犬。
芙琳從馬車裏取來毛領的皮衣,為哈倫穿上。因為龍雨不會騎馬,哈倫上馬後,讓龍雨坐在他後面。
龍雨照做,不過哈倫外形五大三粗,相比之下,龍雨像只趴在他背後的小甲殼蟲。
玫瑰撒蹄子狂奔,慢慢從隊伍中後段超車到最前面,龍雨的臉就藏在毛領後,他在和哈倫講述發生在願望教堂內的故事,包括願望教堂的布局,全面清晰。
哈倫聽完後表示:“明白了,我會讓大炮對準石像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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