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慕慈
慕慈
寧閑觀外的聽雨樓中,立着一個白衣女子。
小雨淅瀝瀝的,似乎要把整個人間潤透。遠處道人們敲鐘念經的聲音飄渺而來,已經聽不太清楚。拜神的人們稀稀兩兩,踏着小徑上的小草,柔柔的雨水浸濕了鞋襪。
一陣清風吹動了白衣女子的面紗,漸漸地飄向了遠方,風起紗動,越過了遠處的山脈。
寧閑觀,位居高遠,路途颠簸,鮮有人來。她伫立在聽雨樓中,望着這三三兩兩的拜神的人,心裏充滿了感嘆,并有些憤憤不平。
十年了,她守候在這裏,為了一方子民……十年,沒人理會過她的存在,或許也沒人注意過她的執着……
“聽說了沒有,說是皇室因為寧閑觀拜神人寥寥無幾,毫無用處,要拆了這道觀,改成練兵場。”
“有這樣的事啊?哦……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
“是啊,這寧閑觀,拆了也就拆了,确實也沒有什麽大的用處。”
“是啊,我們老百姓拜了這麽久,也沒見他顯過靈。”
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七嘴八舌……一陣邪風吹來,每個人都受了一記耳光……
“啊!天吶!神明顯靈了,快走,快走……”幾個小百姓已被吓得屁滾尿流。白衣女子暗暗得意。在她心裏,說她可以,說這個道觀裏供奉的神明不可以!
十年了,她也曾化身百姓,日日參拜,十年了從未間斷。作為一方鲛人海的族長,為了自己的子民,日日參拜神明,她理當如此。而且,她有時甚至忘記了,她還是鲛人海的族長,十年了,她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一只飛鴿遠處滑翔而來,飛進了聽雨樓……
她打開紙條,一張細膩絹白的紙上,寫着一個漂亮的字體——“安”。
她放下心來,回到:“三日後,回!”是啊,十年了,她也該回去了!
“連你也要放棄了嗎?”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樣子的男子問她。
“你是什麽人?何時來的?”女子一愣,有些驚訝的同時,也有些贊嘆。她身為鲛人海一族族長,可以說武功蓋世,如若身後有人,她一定不會不知曉,除非有一點,那就是這個人會比她武功更高。另外,這個男子雖然生的文文弱弱,眉宇間卻透漏着一股清雅淡泊,卻又深不可測,不可亵渎的氣息。容貌一般,骨骼一般,唯獨這股氣息,卻讓人不容拒絕,又不容親近。
“我已經來了很久了……”聲音醇厚,溫和有力,男子似乎對女子的質問并不生氣。
“哦,不好意思,我剛才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突然聽到你的聲音,有些驚訝!”
“你已經堅持了這麽久,為什麽要放棄呢?”男子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道歉。
“我……況且,這就要拆了。”女子忽然有些傷感。
“你還是對他失望了,是吧?你沒有信心了?”男子溫柔的問。
“沒……沒有……我……”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心。
忽然她問:“你……怎麽知道這一切?”
“實不相瞞,我是龍王身邊的書童。我一直在這裏看着這人來人往一直到寥無人煙。”
“如果你真的不想這裏被拆,我還有一法!”男子試探地說。
“真的嗎?真的有辦法嗎?那可是皇室。”她當然不希望這裏被拆,因為她對這裏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與信任。這讓她,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無條件的支持。
“當然!”男子說道“只需……”
“真的,真的這樣就可以?”
“真的,這是龍王的意思。”
“好,我去做!”她雖然與他素未謀面,卻無條件的相信了他。終于有一天,她為自己的單純付出了代價。
烈日洋洋,擊鼓鳴冤。
那日,她一襲白衣,手持紙狀,登上了皇族的臺階。面對皇帝,她正義凜然,毫無畏懼。施壓,斥責,審問,恐吓,她咬緊牙關,挺了下來。
但君無戲言,豈能容她一個小女子更改乾坤。皇帝放她一條活路,讓她自行離去,但是她不肯。于是,皇帝一聲令下,開始杖責。一杖一句,她忍着痛苦,背念着自己爛熟于心的狀詞。她大汗淋漓,依然正義凜然毫不退縮。白衣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殷紅,像極了一朵朵紅豔豔的石榴花。終于,她暈倒了過去。
皇帝把她關了起來。皇帝被震撼了,徹底被震撼了,他被一個弱女子的力量震撼了。于是,他更改了聖旨——為了她。
她笑了,她覺得自己死而無憾了。她飄渺間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周圍暖乎乎的,不是幹草和冰冷的地牢。她被一雙溫暖的手托了起來,她口渴極了,他喂她喝了天底下最好喝的溫泉。
她漸漸蘇醒了過來,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龐,是那個聽雨樓裏的書生。他輕輕地抱着她,呼喚着她,他為她療傷,問她:“傻不傻?”
她笑了,笑的很燦爛很開心。他要帶她走,她不肯。她說,那樣會前功盡棄。于是,他走了。然而,他又經常化身來看她,照顧她。
十日後,皇帝放出了她。見她從血肉模糊到毫發無傷,很是驚奇,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但皇帝還是問她,願不願意為了他留下來,留在皇宮。
她拒絕了,皇帝有些生氣,有些惋惜,有些難過。但皇帝還是放了她。
離開後,她立刻去了聽雨樓。
她又見到了那個書生,後來她才知道,這個書生就是龍王。他們相愛了,很快,女子懷孕了……
他要帶她回家!但是,他的夫人渠櫻難以容下她。慕慈這才知道,原來,他騙了她,他有夫人。他曾經說過,只有她一個人,并絕不納妾。
慕慈,不願意做別人的第三者,于是忍痛決定離開,并再無瓜葛。誰料,龍王聽後,把她關了起來,并交給渠櫻處理,還對渠櫻說,你怎麽高興怎麽來。時染人渣的一面立刻顯現了出來,慕慈真的沒想到,他是這種人。
在渠櫻的折磨下,她險些滑胎,她受盡了各種屈辱,沒有了自尊,完全沒有了。她痛不欲生,但她要活着,因為她要報仇。
慕慈,出了幾次血,又被迫保了幾次胎,因為龍王有令,不得傷了胎兒。他目前還無子嗣。
慕慈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利用,利用她保他的道觀。利用她傳宗接代。
慕慈不能讓他得逞,但她真的忍心傷害一個無辜的胎兒嗎?就這樣,慕慈在豬圈裏生下了俞斐。他們把她的孩子搶走了。
幸好慕慈早就料到這一天。她對孩子施了咒。離開慕慈,這孩子不死不活的,毫無生氣。他們不得不把孩子交給慕慈。
因為信任,慕慈在七無海毫無耳目。幸好她的親信無音早有防備。在耳目小敏的幫助下,慕慈帶着孩子逃了出來。無音接應她回了鲛人海。
此後,時染和渠櫻多次騷擾,都被阻撓了回去,紛争不斷,日子過得很是辛苦。
但随着孩子的長大,很是懂事,慕慈心裏終于有了一劑寬心丸……
“事情就是這樣……”俞斐說。
“怎麽天下的父親都一個樣?”楚蒼王憤恨地錘了錘桌子,“簡直豈有此理!”
“還有誰?”俞斐問。
楚蒼王就把王聰的事情告訴了俞斐。并向他求取鲛人淚。
俞斐一口答應,并說:“快讓我看看孩子的血。”
楚蒼王取出一個小瓶子,倒了一滴毒血在俞斐的手心。
俞斐一看,大失所望道:“恐怕我幫不上忙了。”
“怎麽了?難道……”
“沒錯,這是相柳的毒。只有我夫人的眼淚可解。可是現在……”
“聽完你的故事,我真的要叫你一聲‘姐夫’!姐夫,難道我義姐真的不能醒來了嗎?”
“還有三天,就整整又是一個一百年,真的沒有希望,就算是有希望,有辦法,也要等下一個一百年了。”
“或許……”楚蒼王說。
“或許什麽?”千羽俞斐齊聲問。
“我在古書上曾經見過,說是……說是什麽……讓我想想!”
“嗯……你好好想一想!”
楚蒼王捶着腦袋,想了片刻。千羽俞斐一陣着急。
“到底怎麽樣?”
“哦,我想起來了!說是‘變鲛滅,……’。”
“注解呢?”
“注解是說……”
“可行嗎?”
“我也不知道。”
“為了孩子,更為了清瑤,我願意一賭。”
“你可想好了?”
“嗯,為了清瑤,我做什麽都可以!”
“好,那我們助你一臂之力。”
俞斐把他們帶到了冰床前。千羽望着眼前的清瑤悲喜交加。喜的是能再次相見,悲的是清瑤卻一睡不起。千羽慢慢地蹲下去,他看着清瑤,輕輕喚道:“阿姐,我們終于再見面了,我們一定要把你喚醒,一定會把你喚醒,阿姐,你等着!”
俞斐小心翼翼地取出變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