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媽您甭多想,網上以訛傳訛一向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兒子什麽樣的人您自個兒還沒信心嗎?”孫洋洋把手機換了個手,拽了拽身上的大衣,透過黑色的遮陽膜往外瞄了兩眼:“我沒事,天哥大驚小怪,非要讓我去他懷北滑雪場那邊的別墅避風頭。這不挺好的,正好我放假還沒放夠呢。”
孫媽媽憂心忡忡:“我這會兒都不敢看手機了,總覺得那就是個炸-彈。洋洋啊,你說現在這人怎麽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亂說話啊。我真是看不懂,好好幾個男孩子,也沒怎麽着,就被說的那麽難聽。”
孫洋洋閉上眼睛,伸手蓋着胡亂揉了揉,聲音發悶:“這種八卦看了一樂就行了,真要較真生悶氣早氣死了。”
電話那邊隐約傳來孫爸爸的聲音,過了幾秒,換成了孫大慶沉穩的語調:“兒子,從小到大你就一直特別有主意,基本上沒讓我跟你媽操心過。進娛樂圈的事兒,最開始我們不同意,可是這兩年看着你走的也挺好。當然我說的好不是所謂的大紅大紫,我覺得我兒子還沒染上那些太過浮躁扭曲的不良習氣,這點讓我很滿意。當年你放棄大學非要走這條路,我當時就提醒過你,娛樂圈被放大鏡聚焦着,何況現在風氣不好。可以一朝捧上天,也有可能不分青紅皂白一棒子打到泥巴地裏。這回的事情我不多說你,可是有空你也認真想一想。這碗飯是不是你要一直捧到老都不放棄的?如果你失去你現在的歌迷,你還有沒有吃飯的資本。”
眼睛有點熱。孫洋洋吸了吸鼻子,努力彎着嘴角說話。這樣聽過去,聲音就會很輕快:“爸您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也知道我缺什麽。我答應您,我會好好想想。”
孫大慶很欣慰的應了一聲:“我可不希望我兒子是什麽流量小鮮肉,那不是罵人呢嗎?”
一句話又把孫洋洋逗樂了:“爸您現在懂得挺多啊,這個也知道?好了我不多說了,等過了這幾天我回家,咱爺倆見面再接着唠。”
電話挂了,孫爸爸孫媽媽出于對自家兒子的信任,竟然連對緋聞真實性的疑問都沒提。不得不說,孫洋洋在窩心之餘,也有點鴨梨山大……
僻靜的巷子口一輛普通的黑色別克闖進視野。開車的老崔伸手點了火發動汽車,跟孫洋洋确認:“洋洋,咱們等的是不是這個小夥子?”
透過前擋玻璃,孫洋洋看到從別克上下來,戴着口罩墨鏡迎面走過來的大個子,可不正是Joey?
低低咦了一聲,孫洋洋先拉開了商務車的拉門,看着Joey幾步小跑過來,先是低頭瞧了瞧車裏面坐的人,跟着擡腳彎腰上了車。
“就你自己?”孫洋洋皺眉:“天哥說Adonis也去。”
Joey摘了口罩,一張俊臉上帶着明顯的心有餘悸:“My God!Crazy!洋洋哥你不知道,洲際門口有多可怕。被圍擋了。”
“那叫圍堵。”孫洋洋糾正他,又問了一遍:“Adonis呢?”
“他不去。”Joey聳聳肩:“他跟你的經紀人聊了一會兒,然後就告訴我他要留在洲際處理事情,如果順利的話,過兩天再過來跟我們彙合。滑雪。”
“崔哥,先開車吧。”孫洋洋拍了拍駕駛座的椅背:“行,咱們一會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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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馳商務車開出巷子,轉了兩個彎上了大路。五分鐘後,從南三裏屯路經過的時候,孫洋洋遙遙望了眼洲際酒店那個路口。
很多人。青春的面孔。年輕的,無畏的,狂熱的。
輕輕嘆了口氣,孫洋洋向後靠到椅背上,緊繃了大半天的神經松弛下來,有點累。
原來一直覺得年輕時候就該趁着這股闖勁去拼,哪有那麽多瞻前顧後怕這兒怕那兒的!可是這麽兩年下來,竟然有了吃青春飯的無奈——
網上有自稱洋流鐵粉的,都不知道孫洋洋唱過些什麽歌!在那些孩子眼裏,孫洋洋夠帥夠酷,身上的标簽又是主唱,這些就夠了。
只是,一帆風順的孫洋洋開始覺得不夠。渴望從心底裏噴湧而出,看得越多,想得到的越多。
就好比八月份六囍首次走出國門,去參加國際性的音樂節。
孫洋洋記得,現場有個爺爺級別的樂隊,受到了廣大樂迷的熱烈歡迎。他們從八十年代出道,屠過榜,也失落過,吉他手車禍去世,沉寂兩年後又加入了一位新人。三十多年的時間,他們一直活躍着,堅持着,樂觀積極,老而彌堅。
那次感動孫洋洋的演唱現場,除了學到很多,還讓他隐約觸碰到了一些更本真的東西——
樂隊可以不只是吃青春飯賺快錢,它可以作為熱愛終身并與生命等長的存在。
什麽東西都是一樣,從無知到一知半解時候最癫狂最無所顧忌。越熟悉越了解越深入就會越惶恐越謙卑越敬畏。
剛從布魯塞爾載譽歸來,網上曾經有人拿他跟胥罡比較。一首将進酒,孫洋洋龐大基數的粉絲遮天蔽地,一面倒的站孫洋洋唱的更好。
是人都有虛榮,何況孫洋洋再怎樣,不過只是二十二歲的青年。他曾經沾沾自喜過,即使并沒有覺得自己真的超過了罡哥,最起碼那段時間他的膨脹有點過度,讓他覺得,并駕齊驅也只是差了那麽一丢丢。
現在冷靜下來再回頭去看,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跟罡哥之間,還差得遠。
或許,他應該考慮抛棄眼前浮萍樣沒根基的巨大誘惑,先踏實的學點東西是正事。好比這次不管是Adonis還是Joey,在音樂基礎上的素養,讓他看到巨大的差距。
或許他爸說得對。上大學不是目的也不是終點。可是眼界寬了,能見到更多有思想的人,學到更多有用的知識——
“洋洋哥?”Joey不知道叫了他幾聲,等不到回應,幹脆伸手捅了他胳膊兩下:“你想什麽呢?”
偏過頭,眼前是一張少年不識愁滋味的臉,輪廓分明,朝氣蓬勃。
“沒想什麽,琢磨怎麽贏的你心服口服。滑雪。”
“哈!”Joey大叫一聲,吓得沒提防的老崔一哆嗦,車子都跟着極小幅度的晃了下。
“不可能!”孫得意斬釘截鐵相當自信:“滑雪我要是再輸給你,我就在雪地裏裸奔!”
連老崔都忍俊不禁,肩膀可疑的抖了兩下。
孫洋洋被這小子的二逼呵呵逗的暫時忘掉了那些煩心事兒,撐着額頭懶洋洋的打量着大個子:“行啊,我幫你錄下來發網上,明天妥妥的熱搜榜頭條。”
“洋洋哥,我……”這厮又開始大型寵物附體了,習慣性的想靠過來。結果被孫洋洋警覺的伸手抵住了肩膀。
“說話就好好說話,別靠過來。”
孫得意同學扁扁嘴,坐直身體:“洋洋哥我算了一下,咱們一共比五場。第一場樂器你贏。第二場舞蹈,好吧,服從裁判還是你贏。第三場武術,咱倆平局。第四場籃球,我贏,你說的,對吧?”看到孫洋洋點頭,大個子又繼續:“這樣就是孫洋洋贏二平一輸一,孫得意贏一平一輸二。如果最後一場滑雪我贏了,咱倆就打平了。如果我輸……”
“裸奔。”孫洋洋逗他。
“裸奔我也不怕。”孫得意嘿嘿笑的狡黠:“洋洋哥你經紀人說了,那裏安保極其嚴格,絕對不會出現狗仔偷拍或信息流出的事件,那我裸奔也只有你看到,怕毛線?”
“不看,怕長針眼。”孫洋洋跟他有的沒的逗咳嗽,心情漸漸輕松起來:“再說了,大冷天的遛鳥,你也不怕凍個好歹。”
孫得意不懂什麽是遛鳥,可是這小子也學精了,不再主動送笑料上門:“洋洋哥,萬一我贏了呢?”
“贏了就贏了呗,”孫洋洋哼了聲:“你可別指望拿裸奔套我。我可不是二傻子。”
“不不,”孫得意同學連連擺手,一本正經很嚴肅:“我沒說讓你裸奔。大冷天的遛鳥,我怕凍着你。”
這下孫洋洋真笑瘋了,彎腰捂着肚子:“孫得意你個二貨……”
二貨不明所以,也跟着呵呵的樂。一時間,整個車廂裏一派歡樂祥和,煩惱一掃光。
“師傅,還有多遠?”孫得意看着車子上了高速,往前探着身體問了句。
老崔踩了腳剎車,避開一輛奧迪:“不堵車的話,還得四十分鐘左右。困了就眯會兒,五點之前準到。”
“謝謝。”小金毛從領口拽出線控耳機,沖着孫洋洋晃晃:“洋洋哥,一塊兒聽歌呗?”
感覺有點新鮮。孫洋洋想,他都多少年沒跟別人分享過一副耳機了。
“行啊。”
Joey的曲庫倒不全是清一色搖滾。吉他、鋼琴、口琴等樂器的演奏,流行金曲,甚至交響樂。不過聽了幾首之後,孫洋洋發現一個共性。這小子的私藏FM基本都是些輕快利落、節奏感強的曲子。
“這首,”短暫的停頓後,耳機裏剛好開始播放一首新歌。前奏剛起,Joey就眉飛色舞的推薦:“Fujiya And Miyagi,英國樂隊,電子樂風格,很有意思。這首UH,Breaking bad,哦中文名叫絕命毒師,裏面的歌曲,超級棒!”
“聽說過。”孫洋洋不大看電視。但是鼎鼎有名的絕命毒師,倒是不止一個朋友推薦過:“有時間找來看。”
Joey大力點頭,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看過去就是個特別單純的傻小子。
心裏有細微的觸動,孫洋洋伸手揉了揉大個子的金毛:“你啊,這麽傻怎麽混娛樂圈?”
“傻就傻呗。”Joey倒是一臉無所謂,也不知道他聽明白孫洋洋的感慨沒有:“我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又不為了別人。”
還沒等孫洋洋琢磨出來這話裏的味道,大個子興致勃勃的轉了話頭:“洋洋哥,咱倆比比,誰的手大!”
“幼稚不幼稚!”孫洋洋簡直哭笑不得。這也有可比性嗎?真是小孩心性!
說是這麽說,可是執拗的大個子就近抓起兩人挨着的那只手,孫洋洋還是縱容的随着他犯傻:“靠這麽近不好比,你怎麽那麽笨,不能換另一只手嗎?”
孫得意的左手舉着,別扭的跟孫洋洋的右手掌心相貼:“不。遠親不如近鄰。”
“中國成語不是這麽用的!”孫洋洋用空着的左手彈了大個子腦門一記:“滿意了?你手大,我甘拜下風行了吧。”
十九歲的大男孩,手心溫熱而幹燥,他的手并不是柔軟細致的那種,甚至有些粗糙,但是每個指甲都剪的幹淨齊整,像他這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
商務車在高速上平穩行駛着,路基兩旁蕭瑟的景致彰顯着,蟄伏的冬天還沒過去,哪怕已經到了春節時分。
“好了沒有?幼兒園小朋友。”孫洋洋調整下坐姿,打算抽回自己傻了吧唧的右手。
不提防Joey這小子毫無征兆的突然張開手指,改為十指交扣着,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
說大驚失色有點娘炮,可是孫洋洋結結實實被他這個動作吓到了。
他怕被開車的老崔注意到,壓低了嗓音吼Joey:“你幹嘛這是!?松手。”
“不。”孫得意嬉皮笑臉的,不知道是不是吃定孫洋洋不好意思被第三者發現。大手握的牢牢的,絲毫沒有聽話松開的跡象。不過好在他見好就收,握着孫洋洋的手幹脆的落下,剛好隐蔽在兩人挨着的座椅之間。如此一來,最起碼從老崔的角度,想要看出來兩人雙手緊扣是不可能了。
剛剛還覺得輕松惬意的感覺此刻都被吓跑了。孫洋洋有點不知所措,想罵又不知道怎麽罵,想掙又不敢太大力氣,一時間窩囊透頂。
只有此刻緊緊交握的雙手,掌心隐約開始冒汗,潮濕而暧昧。随着貼合部位越來越燙,一直燙到心窩裏。
心照不宣的異樣浮現在心頭,孫洋洋深呼吸一口,扭頭看向自己這邊的窗外。
Joey的行為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孫洋洋已經沒法說服自己,這只是大個子單純的無心之舉了。
耳機裏換成了下一首歌。
“……no more pussyfooting with you,I`m head over heels with you……”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涉及歌曲:
《UH》:Fujiya And Miyagi樂隊,英國的,不是日本的。很喜歡這個樂隊的感覺,不止一首。那種風格,喜歡的會愛不釋手。不過音樂畢竟很個人,有愛的一定有不愛的。另薦《pussyfooting》。本章最後一句來源于這首歌,歌詞翻譯很好玩哈哈。別再撩了,我已經為你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