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057章 第 57 章
熟悉的床,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只屬于她們兩人的空間,就連氣氛也一如既往地緊繃。
秦慕秋蹙着眉,面色冷然。
辛願卻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抽出手就去扯床幔, 動作一頓, 卻又改了方向。
何必再去費力氣撕床幔,這個女人屢屢把她當傻子,還留什麽體面。
心裏這樣想着,她單手扣緊秦慕秋的一雙手腕, 另一只手直接去解秦慕秋的衣帶。
秦慕秋眸光一緊,面上終于染了慌張,掙紮道:“住手,你想對本宮做什麽!”
辛願笑了:“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麽,公主殿下莫不是以為我想服侍你。”說着, 就開始綁人。
秦慕秋抿唇, 這話雖令人羞惱,但也讓她心安, 只是被綁起來, 倒也沒什麽好緊張的, 畢竟不是第一次被綁了。
只不過, 之前這個人綁她,都是因為她瀕臨失控。
今夜,她明明是清醒的。
秦慕秋垂了垂眼簾,耐心地等着辛願開口。
見她安安靜靜地不再掙紮, 辛願微微挑眉,三下五除二把人綁好。
大功告成。
兩人依然都在床上, 只不過秦慕秋被綁住手腳,仰面躺着,因為衣帶被扯掉,衣襟變得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薄紗裏衣。
辛願則抱肩坐在一旁,視線肆無忌憚地落在秦慕秋身上,眼神幽深難測。
Advertisement
秦慕秋不由攥了攥指尖,黛眉緊蹙。
因為辛願的眼神,給她一種很強的壓迫感,讓人心悸。
但她有着極好的耐心,即使被這麽冒犯地打量着,仍舊能保持沉默。
這個人到底意欲為何……
辛願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直到對方蹙起眉,才不緊不慢道:“公主殿下生來便高高在上,是不是很享受把普通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
譬如她!
若不是她自己發現了湘竹的不對勁,若是她被蒙在鼓裏,讓湘竹借機留在身邊。
不用說,她在百钺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這個女人知道。
哪怕她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卻被人全程盯梢,所有的行蹤都将在這個女人面前展露無遺。
一想到那種情況,辛願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深深的憤怒。
這個女人難不成還想把她帶回西島?
秦慕秋不明所以地望着辛願,平靜道:“本宮從來不這麽想。”
辛願登時笑出聲來,笑意譏諷:“你是不想,你直接這麽做了,怎麽,堂堂一國長公主敢作不敢當嗎?”
都到了這種地步,這個女人還在演,好,很好。
秦慕秋眸光輕閃了一下,默然不語。
“沒話可說了吧,你是第幾次這樣對我了,表面上答應好好相處,私底下卻我行我素,這就是公主殿下的行事風格?我算是領教了。”
辛願一堆話說下來,秦慕秋終于開了口:“本宮…”
只說出這麽兩個字,她便抿住了唇角,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秦慕秋想說的是,她并沒有錯。
正如辛願所說,她是一國長公主,她的肩上甚至擔着西島的未來,她怎能受制于人,哪怕辛願無辜,她也不能任由不确定因素失去掌控。
可這種話顯然會激怒本就在憤怒中的辛願,所以,秦慕秋及時收聲,再次沉默。
看來,是湘竹被發現了……
那天,得知辛願想出海去百钺,且被秋月發現蹤跡之後,秦慕秋又做一兩手準備,命湘竹即刻快馬趕往離辛願最近的碼頭,連夜抵達,守株待兔。
她原以為湘竹行事靈活,随機應變的能力強過秋月,可以保證萬無一失,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眼前的人。
也是,若是個好掌控好糊弄的,也不會屢屢躲過公主府的追捕,還漂洋過海去了百钺。
“你什麽?怎麽不說了?”辛願面上冷笑,心裏其實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跟這個女人掰扯,又要掰扯出一個什麽結果。
一來,她覺得是沒辦法說服這個女人把人都召回去,就是這個女人此刻答應了,她也沒辦法相信。
二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若是什麽都改變不了,那還計較什麽,可若是不計較,說不定就要被盯一輩子的梢。
哪怕這個女人不會幹涉到她的生活,可一想到暗處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那種感覺簡直了。
非常,極其,特別讓人不爽。
見辛願一副怒氣上湧的樣子,秦慕秋輕嘆一聲:“辛願,你該知道,本宮對你已經足夠仁慈。”
若不是考慮到辛願也是無辜被牽連,若不是擔心辛願有個什麽意外,會有跟他人共夢的可能,她絕不會心慈手軟。
辛願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先出口氣,再說別的,結果就聽到這麽一句話。
她登時笑出了聲,氣的。
“足夠仁慈?你說的是仁慈是讓護衛随意扇我的臉?還是把我囚在公主府,出門就是幾十個護衛看着,哪都去不了。或者是想對我大刑伺候,又強逼我吃下毒/藥,仍派人追着我不放,公主殿下的仁慈還真是讓人無福消受。”
這樣的仁慈,她寧願不要。
秦慕秋默了默,語氣放輕:“本宮命湘竹跟着你,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她總要知道辛願的生死,萬一辛願有個什麽好歹,萬一有可能換人共夢,她至少不會毫無準備。
辛願皺眉,她并不覺得這個女人會只在意她的安全。
“如果我不安全呢,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打算讓她把我帶回公主府?”
試探的話說出口,換來的是一陣沉默。
秦慕秋手指撚了撚,她确實吩咐了湘竹,若是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嘗試把人帶回。
畢竟,最穩妥的法子,還是把人放在公主府。
無論有什麽意外,都可以第一時間應對。
辛願見她不吭聲,頓時明白了:“你還真有這種打算!”
秦慕秋擡眸看向辛願:“本宮知你心中有氣,但若易地而處,你又該如何,你覺得本宮這麽做不對嗎?”
對個鬼!
換位思考是吧,那就一起來。
辛願鬥志滿滿地挪了挪,坐到秦慕秋身邊,居高臨下道:“你既然想講道理,那就不要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若果真易地而處,你會樂意被人抓起來看管,被人喂毒,還被人陰魂不散地死盯着嗎?”
說到底,這個女人就是自恃身份高貴,只考慮自己的處境,完全不管別人的意願。
秦慕秋微怔:“本宮是當朝長公主……”
話說一半,她又不繼續往下說了。
她貴為當朝長公主,身負重任,難道不該以自己為重,難不成行事之前還要每每顧及別人的想法?
瞻前顧後,如何能難成大事。
她的話沒有說完,辛願卻懂了。
因為懂了,更覺得可笑。
“所以,身為普通百姓,我就該為尊貴的長公主奉獻自身,碰上這種事就只能自認倒黴,我是挖你家祖墳了,還是欠你命了,我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要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秦慕秋嘴唇微啓,面上難掩驚愕,好似第一次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說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遑論普通百姓。
見她如此神色,辛願皺緊了眉:“你不會以為普通百姓就該為皇室犧牲,就應該為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赴死吧。”
秦慕秋沉默,雖然不至于這麽說,但又跟事實差不多。
昔日她去敵國籌糧,上萬将士哪個不是身先士卒,不惜涉險,抱着寧死異國他鄉的決心,也要護她周全。
将士尚如此,普通百姓的想法……
可看着辛願異常憤慨的表情,秦慕秋又覺得似乎不太對,普通百姓的想法……辛願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個人根本不在乎她的處境,甚至對她避而遠之。
不在乎什麽大義,只想着自保,雖然不及舍生取義的将士們,卻又的确如辛願所說,并沒有做錯什麽。
秦慕秋茫然了一瞬,不确定道:“若本宮受制于人,那怕會致使朝堂傾覆,你也絲毫不在意嗎?”
話一出口,她便愣住。
這個問題,辛願早已經給出答案了,這個人根本不在乎,也就意味着大多數百姓都不在乎。
而辛願的話也證實了她的想法。
“我為什麽要在乎你是否受制于人,你是我什麽重要的人嗎,朝堂傾覆又與我何幹,你們這些皇權貴族的争鬥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們普通百姓只想好好活着,只想安居樂業。”
其實這話也不完全對,如果可以,百姓還是希望國有明主的。
可西島百姓的現狀是什麽,連吃飽穿暖都是問題,還有空去操心什麽公主什麽皇帝嗎。
再者說,百姓操心就有用了嗎。
朝堂上的事離普通百姓太遠了,除非朝廷不做人事,逼得百姓活不下去……
這一次,秦慕秋沉默得更久了些。
見她久久不語,狀若失神一般,辛願心裏不由複雜起來。
事實上,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秦慕秋。
畢竟這裏是古代,說人人平等就是個笑話,身為一國長公主,秦慕秋或許從來都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
但理解并不代表認同,更不代表服從。
想了想,辛願緩和了語調:“我知道你可能無法接受我的說法,甚至會覺得我的話是癡人說夢,其實這件事很簡單的。”
秦慕秋側目,眼底透着探究:“此話怎講?”
辛願溫聲道:“就比如我對你稍有不敬,你便覺得被冒犯了,可你對我随意處置時,對我不留顏面時,就不是冒犯了嗎,你一定覺得身為長公主,無論怎樣對待普通百姓,都談不上冒犯,可是秦慕秋,撇去身份不談,我們都是人,你不喜被冒犯,我就喜歡被人不尊重嗎。”
盡管知道自己的話對秦慕秋來說天真可笑,但她還是忍不住說多了。
秦慕秋聞言,不由打量起辛願:“你覺得本宮不尊重你?”
辛願與她對視,目光堅定:“是。”
秦慕秋斂眉,眸光晦澀,辛願的話在她看來,無疑是大逆不道的。
但她卻莫名地忍不住深思,忍不住去找尋這些話的合理性。
以至于被那些合理之處沖擊着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
良久,她定定地望着辛願,眼底湧動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你這話對本宮說說也就罷了,外人聽了只會認為是天方夜譚。”
辛願無奈地嗤笑一聲,低頭悶悶道:“我就知道跟你是白費口舌,當我沒說。”
一個站在古代等級制度上層的人,怎會聽懂她要的尊重,即使聽懂了,恐怕不會在意。
上位者向來都只在意手裏的權力,為了維護自己的特權,也不會認同她的話。
秦慕秋卻揚唇一笑,語調輕柔:“可本宮覺得你說的不無道理,普通百姓也是人,也應該被尊重,皇權貴族雖高高在上,但也不能不顧百姓的死活,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對嗎。”
她聲音清越,如山澗溪流,潺潺悅耳。
辛願詫異地擡頭,直直看向她。
看着那雙清澈帶笑的眸子,看着那微微勾起的唇角,看到那張貌美出塵的臉上散發着動人的光彩。
似夜空裏高懸的明月,清傲絕世,卻溫柔地撕破了黑沉的夜幕,灑落滿地清輝。
許是安靜的環境讓人五感變得細膩,辛願恍惚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激烈,響亮。
一片靜谧中,秦慕秋打破了沉默:“所以,你要本宮怎麽做,才能答應讓湘竹跟在你身邊,護你周全。”
辛願:“…”
她現在的心情……就好比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激烈響亮個鬼,直接給她來了個心如死灰。
“你還是想讓人盯着我!”
說那麽多,等于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