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旁觀者
第12章 旁觀者
那之後,齊可人足足病了兩周。
齊可人發現自己跟半個月似乎特別有緣,跟丈夫經常是半月一見,生病也要半個月。
郁崇陪伴他度過了這艱難的半個月,只要他在家就事事親力親為,細心地照顧着妻子。
他去上班後,就把齊可人交給郁家的家庭醫生,這是一位老年Omega,溫和耐心。
在燒到意識不清的日子裏,齊可人跟郁崇說了很多心裏話,剛開始,他反複地問對方為什麽,後來他開始自我剖析和道歉,他為自己的家庭道歉,為自己不合群的性格道歉,為沒能和郁母處好關系道歉,為沒能照顧好郁崇道歉,為一切家裏的瑣事道歉,再後來,他開始思考自己莫須有的錯處,他為自己對白清持有敵意道歉,為與賀之岚有過對話道歉,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婚後發生的所有值得一提的事情都解釋了一番。
郁崇一邊忙工作一邊照顧他,手上噼裏啪啦回複着郵件,只是偶爾會回應他,“沒事的,都過去了。”
齊可人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聽自己的話,他反複思量猜測,預想着郁崇會怎麽想,他能原諒自己嗎,原諒了會怎麽辦,不原諒又會怎麽辦,再後來,這種猜測甚至都成為了一種痛苦,讓他更加戰戰兢兢、無所适從。
後來,齊可人的病終于好了。
好像就是在兩周後的一個早上,齊可人從睡夢中驚醒,燒就退了,身體的疼痛也消失了。
他還年輕,身體底子很好,這次也并沒得什麽大病,只是思慮過重打擊過大造成的連續高燒。
這之後,齊可人覺得自己隐約和從前不一樣了,可具體哪不一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他從床上起身,送郁崇出門上班後,給自己做了頓好飯,吃過飯,他找出了放在衣櫃抽屜裏的結婚證書,他的和郁崇的,兩本都在這裏。
照片上,齊可人和郁崇都微微笑着,齊可人眼神明亮,神色喜悅又充滿希冀,郁崇的嘴角翹着,卻遮擋不住那種輕愁。
齊可人看着看着,蹲在地上嗚咽着哭了。
下午,他甚至等不及郁崇下班,就來到了郁氏大廈樓下車庫,找到郁崇的車子,遠遠地躲在角落裏等着,每當有人過來,他就把身體往縫隙裏擠一擠,避免被看見,這棟大樓裏的人幾乎都認識他,他給郁崇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都沒接。他想上樓去找郁崇,卻又很怕遇見郁達的那些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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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事情已經過了兩星期,那次宴會上發生的事,還是齊可人心中一根尖銳的刺,甚至讓他不敢見到出席過那次宴會的人。他總覺得,對方見到自己時,眼角眉梢裏都帶着隐藏的嘲笑,在他轉身離開時,肯定也會在他背後竊竊私語。也許開頭就是“哎,你聽說了嗎,郁總他岳父岳母......。”
齊可人捂着耳朵,像是真的有人在身後議論他一樣。
時間過了很久,地下車庫很冷,在齊可人渾身冰冷,膝蓋都站疼了的時候,郁崇終于出現了。
只是,他不是自己一個人,他身邊還跟着白清。
現在時間已經晚了,郁氏的大部分員工都下班了,車庫裏沒什麽人,所以齊可人可以清楚地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他聽見白清跟郁崇有些害羞地說,“不知道郁姨怎麽想的,非要我去測和你的信息素契合度,不過今天我去拿報告也是被吓了一跳,咱們的契合度居然有98%,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齊可人腦子裏反複回放着這幾個字,嗡嗡作響。
郁崇瞥了他手裏的報告看了一眼,沒說什麽,紳士地打開副駕車門,護着白清的頭頂讓他坐進去。
白清進去的瞬間,齊可人聽見他親親熱熱地說,“今天還是去我那兒吧,蟲蟲都想你了。”
郁崇低頭看了他一眼,齊可人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臉,也沒聽見他說沒說話,不知道他答應沒有。
車子駛離車庫,齊可人不由自主跟着跑了幾步,似乎想挽回什麽。
身後有車子喇叭聲,白清腳步停住,回頭去看,一輛黑色寶馬停在車道上,車燈穿過布滿灰塵的空氣,照在他身上,齊可人伸手擋住眼睛。
有人從車上下來,拉開副駕駛車門,“走吧,我送你回去。”那人身材高大,單眼皮的眼睛裏閃着了然和憐憫的光,還有隐藏其中的高傲和輕視。
齊可人一瞬間覺得自己感冒還沒好,渾身無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坐上車子,李願示意他綁好安全帶,車子離開車庫。
這人是郁崇的大學同學,也是郁崇在郁尚的助理,名為助理,工作職能卻相當于副總,全面參與郁崇的工作事務,甚至包括部分家事。
齊可人和李願見過很多次,但從來說不上熟悉,李願是個Alpha,對他一直很有分寸感,郁崇不在的時候,就算有事到家裏,也要先打電話提前告知,盡管他有別墅的鑰匙,進門前也會按門鈴等齊可人開門,取完東西後會馬上離開,一刻都不多停留。
此時的齊可人極其難堪,那次宴會上李願也在,當然什麽都明白,更何況在今天這麽個尴尬的場合,他又遇見了對方,可他現在的心思不在李願身上。
在下班密集的車流中,齊可人看到了郁崇的車子正在緩慢調頭,那是與他們的家相反的方向。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個號碼,幾秒後電話終于接通了。
電話接通的瞬間,郁崇的車子正好調完頭,隔着馬路中間的隔離帶與李願的車子對向駛過,車窗重合的那一刻,郁崇那邊問,“什麽事?”
齊可人說,“晚上回家嗎?”
郁崇回答,“不回去,公司有事。”
電話挂斷了,兩輛車交錯分開,各自駛向相反的方向。
齊可人扭頭面向車窗,一張紙巾從旁邊遞了過來,他說了聲謝謝,把紙巾攥緊在手裏,偶爾擦拭一下。
車子到達別墅車庫,李願打開副駕車門,将齊可人從車子裏攙扶出來,熟門熟路的從自己口袋裏拿出備用鑰匙開門。
齊可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李願去廚房燒了開水,坐到他對面,背靠在沙發背上,長腿交疊着,白襯衫潔淨工整,頭發一絲不茍,靜靜看着他。
齊可人已經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眼淚還是流得很兇。
李願不着急,水燒開了,他找到齊可人的杯子,給他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等着他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才開口,“郁崇遇到了些麻煩。”
齊可人擡眸看他,李願說,“早在郁世汽車創立之前,郁尚的股東就有很多反對的意見,前一陣出了些事,這些人掌握了主動權,郁達已經不再對郁尚做任何投入,與郁世合作的賀之岚一直在虎視眈眈,這麽下去,郁世很快就會被郁尚賣給有意收購的賀之岚。”
齊可人從不參與公司的事務,他知道郁崇的壓力很大,也知道郁尚的股東大多守舊,郁尚遭遇的壓力一定不小,但他不知道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他不解地問道,“爸爸怎麽說,他會幫郁崇的吧。”
李願笑了一下,那是種諷刺的笑,像是大人在聽小孩子講話,那種無奈和看輕呼之欲出,他說,“老郁總名義上雖然退出管理了,但那些老股東都還是以他為馬首是瞻,他對郁達的掌控,從來就沒放松過。”
齊可人望着他,眉頭微皺。
李願繼續道,“這件事,本身就是老郁總在背後策劃的。
齊可人心裏一緊,“他為什麽這麽做?”
李願回答,“他一開始就不同意郁崇創立郁尚汽車,松口也只是因為,他認為郁崇很快就會碰壁。”
齊可人眉頭微皺,“那該怎麽辦?郁世汽車還要繼續嗎?”
李願笑着搖了搖頭,“你還是不了解郁崇,否則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齊可人心裏不是滋味,李願手裏拿了個空着的玻璃杯把玩,“他不會放棄,這是他的夢想。”
齊可人握在杯子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你想跟我說什麽?”
李願擡頭看他,“他需要大量的資金,你幫不了他,反而會給他帶來麻煩。”
齊可人的嘴唇被自己咬到疼痛,卻還是反駁道,“我出自普通家庭,沒有背景,沒有錢,在事業上确實幫不了他什麽,可我......。”
李願打斷他,“你想說你愛他嗎?可是他并不缺愛他的人。”
齊可人注意到了他的暗示,眼圈發紅地憤怒地看着他,“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你無關。”
李願笑了,是諷刺的笑,“難道你要他親自跟你說嗎?說你幫不了他,說有人比你更愛他,并且能夠幫助他。”
齊可人的心快炸開了,他心知肚明這個“有人”是誰,他用顫抖的聲音問,“他讓你跟我說的?”
李願搖頭,“那倒是沒有。”
齊可人咬住嘴唇,強撐着不繼續流淚,“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就算有什麽,也該他親自告訴我。”
李願嘆了口氣,笑了笑,“你根本沒辦法切身體會到他都在面臨什麽,”他站起身,打量着這個房子的內部,“一座漂亮的空中樓閣,”他的目光轉向齊可人,眼神從上到下,嘴唇動了動,注意到齊可人隐忍的眼淚,沒再開口,可他的意思已經傳達得很明白了。
齊可人把他送到門口,出門時,齊可人輕聲說,“你對我有敵意,為什麽?”
李願笑道,并不在乎齊可人對他的排斥,“他應該走上最高的位置,他的路和你不同,你們不合适。”
李願離開時說,“你現在能幫他的,只有成全。他舍不得你,你得幫他下這個決心。郁尚汽車有幾百名員工,大部分都是為了夢想,放棄了穩定和高薪追随他而來,他不能讓他們寒心。”
齊可人關上房門,坐在客廳,心髒和冰涼的地面一樣冷。
作者有話說:
章節序號寫錯了,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