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之岚的電話
第6章 賀之岚的電話
“可人,可人!”分不清男女偏中性的細嗓子叫道,還伸出一手揮了揮。
齊可人一下子醒過神來,漆黑的眼珠顫了顫,看向對面的好友。
柳果的手比一般男孩子小,身材和五官也是,都是小小的,第一次見面的都會以為他不過十七八歲,而實際上他已經二十八了。
他家是原露再婚搬家前老齊家的鄰居,算是和齊可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小時候齊可人還叫他果子哥哥,長大後,柳果臉還是那麽嫩,齊可人就只管他叫果了。
柳果皺着小鼻子,臉頰和鼻梁上分布的雀斑也是小小的,他隔着桌子湊近了觀察自己的Omega好友,“可人,你怎麽了?在郁家受委屈了?”
齊可人搖搖頭,柳果跟他約時間時說了有事要和他商量,他不想拿自己的事讓柳果憂心,他壓住心裏的難受,沖着柳果笑了笑,“發財了嗎,今天請我吃這麽好的。”
他們現在是在一家高檔西餐廳,寬大的玻璃牆在水晶燈的照射下流光溢彩,餐桌被分散得開開的,分布在一個噴水池周圍,有樂手在噴泉對應位置的另一側彈奏着優美的旋律,服務員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托着精致閃亮的托盤徜徉在餐位間。
齊可人收回目光,看向桌面上的牛排,“這一頓得兩三千吧,真發財了?”
柳果家境和齊可人家差不多,在全市收入平均線以下,他媽身體不好,爸爸當老師收入不高,柳果學習成績不行,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一天最多能打六分工,睡覺時間都壓縮得很少,飯都沒時間吃,所以突然請他在這種地方吃飯,齊可人覺得挺詫異的。
柳果露出喜悅的笑容,一張臉算不上很好看,但質樸可愛,笑起來有點甜,他搖頭晃腦道,“我在這裏打工呢,前幾天老板搞員工福利抽獎,我中了一等獎,就是一頓免費雙人大餐,我就把你叫過來一起享受呗。”
齊可人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真有你的!”
柳果嘿嘿笑,眼睛直瞟對面好友,欲言又止的樣子。
齊可人太了解他了,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碰到不好做決定的事了,就放下叉子拄着下巴看他,等他開口。
柳果的小手在餐巾上蹭來蹭去,猶豫了一會兒,咳嗽了一聲道,“我要結婚了。”
齊可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睛慢慢瞪大,“和誰結婚?你不是沒有對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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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果點頭,嘆了口氣,“前幾天我爸同事給我介紹了個Beta,是男性,我們見了一面,覺得合适,就準備結婚。”
齊可人眉頭微皺,“果,你現在是清醒的嗎?才見一面就決定了終身大事?你可想好了,那是要過一輩子的人,湊合不得。”
柳果頭壓得低低的,嘴角不翹了,眼淚珠子噼裏啪啦往桌面上掉,浸濕了白色的桌布,“可人,我也沒辦法,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只是個Beta,還是個完全讓人産生不了安全感的Beta,我也想娶個漂亮的Omega或者女性Beta進家門,可就算人家願意我也沒能力養活她,每天不停工作,賺的錢也只夠家裏開銷和我媽的藥錢,眼看着我就要三十了,再不成家就徹底沒人要了,我也不是非要逮個人結婚不行,只是爸媽年紀都大了,我一個人真的支撐不住,我想找個知冷知熱的人跟我一起,不用給我出錢,只要在晚上特別孤獨的時候能抱抱我......。”
柳果哭得不能自已,後面的話說得斷斷續續,齊可人站起身坐到他身邊,讓他趴在自己肩膀上,拿紙巾給他擦臉。
柳果只靠了幾秒鐘就坐直身體,推齊可人回自己座位,哽咽着說,“別,你坐回去,這裏說不定有郁家的熟人過來吃飯,別讓人看了誤會。”
齊可人不聽他的,攬着他的脖子給他擦眼淚,柳果哭得更兇了,抱着他的腰哽咽了好半天。
傍晚,齊可人陪着情緒稍微好些的柳果去地鐵站坐車,柳果眼睛還是腫的。
齊可人跟他說,“那人什麽樣?好相處嗎?”
柳果搖頭,“不知道。”
齊可人詫異,“不是見過一次嗎?”
柳果苦澀一笑,“見面時除了說了句“你好”,他都一直在看書,沒說過話。”
齊可人問,“看什麽書?”
柳果:“高等有機化學。”
齊可人愣了愣,柳果又笑,這回笑得揶揄又自嘲,“等他跟我說上五句話了,我就帶他來給你看看!”
幻想了一下那個場面,齊可人也笑,柳果和他勾肩搭背,兩人一起笑得直咳嗽。
目送柳果上車後,齊可人一個人往回走,唇角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眸子裏暗淡沉重,他站在地鐵站口仰頭看天,天色灰蒙蒙一片,遍布烏雲,冷空氣打着旋兒直往衣領裏鑽。
一對情侶在旁邊吵架,女的扇了男的一巴掌,男的立刻回手打回去,女孩子的哭聲和男人的咒罵聲混雜一團。
“到處都是不幸福。”齊可人嘆息着低語。
晚上,齊可人回到家裏,這是一個二層的小別墅,面積三百多平,不算太大,但院子很大,當初選婚房兩人都看上了這一點,才迅速定了下來。
剛結婚時,他們計劃着好好把院子弄一弄,只是那會兩人初嘗愛果,貪戀那個滋味兒,只要在一起就膩膩歪歪,總是沒空,再後來郁崇就忙得不行,這事就徹底放下了。直到最近,齊可人實在無事可做,才找人弄了個陽光暖房,大概五六平米,不算太大,他進去給花草都澆了水才回屋。
玄關亮着燈,是齊可人給自己留的,他有點怕黑,晚上自己一個人睡的時候,都會開個小夜燈。
去廚房随便煮了碗面,齊可人吃到一半時,擡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一樓客廳,裏面空蕩蕩的,幹淨整潔得像售樓處的樣板屋。
剛結婚那會兒,郁崇和齊可人經常會坐到客廳那張沙發上一起看電影,茶幾上擺着亂七八糟的水果和零食,邊吃邊看,看着看着,兩人就能擠到一起,把沙發大部分都空着,再過一會兒,電影幹放着沒人看了,兩人已經疊到了一起。
那時候,齊可人天天腰酸腿疼,尤其是大腿內側的筋都拉疼了,幸虧他柔韌性極好。
Omega的骨架總是精致纖細的,郁崇非常喜歡他的腳踝,每次都要握着讓他蜷到胸前,又親又啃好半天。
齊可人雙腳蜷縮在餐椅上,雙手環抱膝蓋,趴在上面側頭看自己的腳踝,郁崇身邊都是出色的人,齊可人長相沒有那麽驚豔,但身體柔軟四肢修長皮膚極好,他的腳踝很好看,精致得像藝術品,現在也是老樣子,可是他的丈夫卻在容易□□爆發的易感期把他抛下了。
“沒變醜啊,”他苦澀地笑了笑,喃喃自語,“才沒到一年,就膩了嗎?”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齊可人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齊可人花了兩秒鐘控制了一下情緒,接起電話,“喂,您好。”
電話那邊的人一時間沒說話,只能聽見清淺的呼吸聲。
齊可人眉頭微蹙,“您好,哪位?”
一個不大熟悉的聲音終于給了回應,“你好,齊可人,我是賀之岚。”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妥帖。
齊可人眉頭皺得更緊了,賀之岚這個人他見過一回,有一次他去郁達大廈找郁崇,正碰見這位賀先生從郁崇辦公室離開,郁崇給他們做了簡單的介紹。他印象裏,賀之岚那天穿着黑色西裝,沒系領帶,白襯衫領口随意敞開着,身形修長,眼睛很漂亮,是難得一見的桃花眼。那天見面時,賀之岚似乎對他很好奇,過程裏一直在上下打量他。
齊可人其實在這之前也聽過這人的名字,因為最近半年裏,他經常和郁崇一起上財經新聞,他也是做智能電動汽車的,和郁崇單獨創立的郁尚有些合作。
他不奇怪賀之岚會有他的聯系方式,郁家交際關系複雜,他嫁進郁家後,電話簿裏多了上百人的聯系方式,随便一打聽就能要到他號碼,只是實在很意外他會給自己打電話。
“賀先生好,您找我有事嗎?”齊可人問。
賀之岚在電話裏輕笑了一聲,好像心情不錯,“我還以為你會不記得我了。”
這話說得有點過界的意味,齊可人沒接他的話茬,只說,“我從不參與郁崇的公事,您有事可以和他直接聯系。”
說完他就想挂電話,賀之岚應該是意識到了這點,匆匆道,“關于電池廠底價的事,我很抱歉。”
齊可人按紅鍵的動作一頓,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底價?”
賀之岚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試探道,“我們見面說好嗎,電話裏說不清楚。”
齊可人只猶豫了一秒鐘,“既然電話裏說不清楚,那見面的意義也不大,您想說我就聽,不想說就算了。”
他又要挂電話,賀之岚卻笑了,笑得出了聲,他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是淩厲的,但笑起來又摻雜着些年輕的恣意和爽朗,笑完了他說,“行了,齊可人,我輸了,我向你投降。”
他的語氣很軟,帶着求饒的意思,過于暧昧了。
這話說得單純可愛,可這人年紀雖輕,卻已經是行業大佬,掌控着一家數百人的公司,傻白甜走不到今天。
齊可人這邊安靜無聲,賀之岚又笑,之後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嗎?”話語停頓了一下,他才接着說,“既然如此,那算了,我不來充當這個壞人。”
齊可人不想和他多說,有什麽問題,他可以去問郁崇。
挂斷電話前,賀之岚說,“總之,這次是我不對,我給叔叔安排了一份工作,放心,不是在我公司,郁崇不會發現是我做的。”
齊可人呼吸一滞,在對方說完“晚安,祝好夢”挂斷電話後,他才反應過來所謂的“叔叔”是什麽人。
睡覺前,齊可人拿着手機猶豫了好半晌,才編輯了一條微信,“賀之岚今天給我打過電話,他說電池廠底價什麽的,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等了五分鐘,郁崇那邊沒回複,齊可人手指顫了顫,又發送了一條:“他給我繼父安排了工作,明天我會跟媽談,讓他辭職。”
又等了半小時,微信還是如一潭死水。
直到第二天早上,齊可人起床看手機時,才看見後半夜郁崇回複的信息,只有短短兩個字,“不用。”
齊可人理解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兩個字針對的是他讓繼父辭職的事。
不用和母親糾纏,照理說應該松一口氣,可齊可人心裏卻沒着沒落的,總覺得很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