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天掉馬了嗎?——直播掉馬
第21章 今天掉馬了嗎?——直播掉馬
聞末趕到校醫院的時候, 顧則正坐在臨時病房的床上,長腿散漫地交疊着,護士小姐低頭給他的右手掌纏紗布, 顧則黑眸低垂,唇角弧度漫不經心的,他說了句什麽, 護士小姐紅着臉,笑着嗔了他一眼。
聞末偷偷扒在病床窗戶外, 輕咬下唇, 松了口氣。
還有心思撩妹,說明傷得不嚴重。
他在路上走着, 突然就接到顧則手機打給他的電話, 聞末本來不想接的,可電話響了好幾遍, 聞末心軟, 咬唇接起, 但決定只聽五秒鐘就挂斷。
然後就聽見一個陌生的男聲,語氣急促又慌亂, 語無倫次的:“喂…是聞末嗎?我是校籃球隊的,顧則跟人打架,我們五六個人都拉不住他…打得渾身是血, 也不知道傷得怎麽樣, 現在送去校醫院了,你快去看看吧!”
聞末眨眨眼, 腦袋發懵。
打架, 還打進了醫院, 這些都是離他平靜普通的生活十萬八千裏遠的限制級詞藻。
聞末當下腦子裏出現的就是昏迷不醒的顧則被救護車拉走, 推進ICU,然後一步到位渾身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喪失活動能力的畫面。
哪還記得他和顧則正在冷戰這件事。
聞末手腳發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路飄進校醫院的。
他拿不定主意,在宿舍群裏通知了這件事。
蘇遲回得最快。
【醫院門口等我,我現在過來。】
二人在護士站登記完,才被允許進入病房區。
·
顧則嘗試活動了一下手指,一擡頭就看見蘇遲,他怔了怔,目光不露痕跡地望向蘇遲身後,挑眉,風輕雲淡地笑問:“你怎麽來了?”
蘇遲低頭打字,頭也不擡淡淡地說:“謝緋剛下課,他說現在過來。”
“就一個指骨骨折,還把你們倆都驚動了。”顧則挑了下眉,語氣懶懶的,聽不出什麽多餘的情緒,他笑了笑,“我面子還挺大。”
蘇遲面不改色,擡眸望着他,仿佛能看穿顧則,直接望進他眼底。
顧則的手傷并不嚴重,他以前打野球,沒什麽規則,身體對抗受的傷比這嚴重得多,顧則一聲沒吭,打車去醫院開了點藥,一瘸一拐自己就回宿舍了。
和聞末描繪得很不一樣。
聞末在宿舍群裏說這件事的時候,聲音都是軟的,聽上去快急哭了。
蘇遲想不明白顧則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如果他受傷,第一個通知誰都不會第一個通知聞末。
蘇遲靠着牆,低頭給謝緋打字,告訴他沒必要着急,打完擡眸看了眼顧則,聲調平靜,慢條斯理:“他膽子小,你沒必要吓他。下次還是先給我和謝緋打電話。”
顧則挑眉笑,被蘇遲氣笑的:“下次?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隊員怕出事拿我手機打的,我怎麽知道他會打給誰?”顧則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面不改色。
蘇遲漫不經心又意味深長地掀起眼,看了他一眼。
顧則抓起桌上的紙杯,大手骨節分明,但因為不是慣用手,動作有些遲緩,他喝水掩飾,垂下的眸底一片晦暗不清。
放狠話的時候,他是真的什麽都忘了,忘了校紀校規,忘了會有什麽後果,只想好好教訓一下那個煞筆,讓他嘴巴放幹淨點,管好腿上那二兩肉。
更衣室裏的都是體育生,身體素質都優于常人,在賽場上學會預判對手的動作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隊員雖然腦袋還是懵的,但卻下意識撲過去,死死拉住了顧則。
他們五六個人,也是真的差點拉不住,眼瞧着要拉不住顧則了,隊員只好眼神瘋狂暗示老王先跑。
老王吓得腿腳都軟了,連滾帶爬,從更衣室爬出去,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連串詭異的黃色水漬。
隊員忍着嫌棄,繼續拉住顧則,一邊叫顧則的名字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顧則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脖頸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真一拳下去,那玩意兒可能真的就爛了。
隊員無一不夾了夾腿,感覺腿間一涼。
顧則掙開束縛,衆人皆以為他冷靜下來了,然後下一秒,他就一拳砸在了更衣櫃的櫃門上。
櫃門開了,被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凹陷,然後又掉了。
顧則手背的指骨處血肉模糊,全都是血,把隊員全部吓傻了。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老王只不過是意|淫了主播幾句,開了幾句下|流的黃色笑話。
男人聚在一起哪有不說這些的,可隊長偏偏今天就發怒了。
衆人面面相觑,疑惑中又帶着許多驚恐,生怕顧則氣還沒消,自己就要下一個變成四分五裂的手機或七零八落的櫃門。
顧則只是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面無表情,拿出手機,扔給他們當中的某個人,聽起來出奇平靜。
但這種平靜更讓人心驚,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替我撥個電話。”
“…好、好。打給誰啊…?”
“通訊錄第一個。”
“說、說什麽?”
顧則挑眉,看着自己的手,眉釘不知道在哪兒蹭到了血,染了血的劍眉,又狠又野。
“懂、懂了!”隊員突然福至心靈。
電話響了幾次,可每次都是沒響幾秒就被對方挂斷了。
隊員鼓起勇氣,悄咪咪偷瞄一眼,顧則的唇線越繃越直,指骨骨折都沒有他現在撥不通電話的臉色難看。
再一次傳來挂斷聲的時候,隊員咽了咽口水,尬笑着試圖調節氣氛。
“則哥,等會兒我怎麽稱呼嫂子啊?”
顧則女友換得勤,隊員記不住每個人的名字,還以為這個「末末」就是顧則新女朋友。
顧則拿毛巾簡單在手掌上繞了一圈,頓了頓,懶得糾正。
“聞末。”
好不容易,對面終于接電話了,隊員一鼓作氣,把醞釀好的臺詞一股腦全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演得很好,簡直就是他這輩子幫人編瞎話的演技巅峰。
回憶結束。
顧則喉結滾了滾,面不改色,但咬緊了後槽牙。
紙杯在他的大掌裏像一小張紙片,輕易被捏扁,再擡頭時,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起:“聞末呢?”
顧則勾了勾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不會真被吓跑了吧?”
他繞這麽大一圈,找人編瞎話,屁颠屁颠跑到校醫院跟猴子似地遭人圍觀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借這個傷,讓聞末心疼心疼他。
他倒好,挂他電話,還不止一次。
他都“渾身是血”“打進醫院”了也不來看他一眼。
小小一個人,特麽心還挺狠。
·
聞末在病房門口看到顧則沒什麽大事,就轉身去找醫生和護士。
“醫生,我朋友他傷得怎麽樣啊,嚴重嗎?”聞末小聲問。
“指骨骨折,現在看不是很嚴重,保守治療,夾板外固定一段時間,注意休息,養一養就好了。”
聞末聽到醫生親口說,才徹底放心,小聲松了口氣,又想到什麽,突然變得緊張兮兮:“那和他一起打架的人怎麽樣了?”
打架打進醫院,是違反校紀校規的,輕則記過,重則開除,顧則人高馬大的,下手又狠,他沒什麽事,萬一把人家打出好歹,人家家長告他、索賠…怎麽辦?!
聞末咬了咬唇,眼底一片緊張。
醫生疑惑地皺了皺眉,反問:“什麽打架?我們沒收到打架受傷的病人啊。”
聞末愣了愣。
“…那真是麻煩您了。對了我還想請問,這個骨折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項?”
醫生擡了擡眼鏡:“嗯…注意休息,不要劇烈運動,少用手,多吃一些有營養的東西,有利于骨頭恢複。你是患者朋友是吧?他這段時間生活上可能有些不便,需要你們多費心幫助他。”
聞末乖乖點頭:“好的,謝謝醫生,我記住了。”
聞末跟護士去拿了一管外用的藥膏還有一包棉簽棒,走回病房。
原本靠坐在床上,翹着二郎腿懶洋洋的顧則餘光看到窗戶外,好像突然扯到了傷口,瞬間緊皺着眉,躺下去。
他裹着紗布的手露在被子外,嘴裏還哼哼唧唧的。
聞末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聞末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在顧則身上用到這個詞語。
特別…柔弱。
聞末扭頭看看自己的腰,後腰的指痕過了好幾天才消下去,那樣的瘀傷他都覺得疼,更何況指骨骨折,聽上去就很痛。
聞末心最軟了,他低着頭,吶吶小聲地把藥膏放在床頭櫃上。
“藥拿回來了,醫生說每天早晚擦一次。”
聞末抿抿唇,想關心室友兩句,可他臉皮薄,現在又記起了他和顧則還在吵架,其實是他單方面生氣不想理他,顧則給他道歉了好幾次,哄了好久都不管用。
聞末擰着指根,站到蘇遲身邊。
顧則看到聞末,心裏那口怎麽都不順的氣頓時就消了,無影無蹤的。
尤其聞末還去幫他拿了藥,眼圈紅紅的,說不定還因為擔心他偷偷哭過,聲音軟軟的,也不像之前怎麽哄都把他當空氣了不理人了。
顧則勾了勾唇,隐晦的笑意在深沉的黑眸裏像糖塊一點點化開。
其實他的傷沒必要住院,但他為了讓聞末心疼他,故意誇大說得那麽嚴重,做戲要做全套,校醫院的病房并不緊張,顧則願意自費在這裏住一天。
顧則一開始就沒打算叫蘇遲和謝緋兩個人來,高大沉默的身影往沙發上一杵,比他頭頂的燈還亮。
顧則舔了下唇,直勾勾盯着聞末,突然撒嬌:“我餓了,我想吃水果。”
聞末怔了下,想到醫生說的那句“補充營養,有利于骨頭恢複”,忙乖乖點頭:“好,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蘋果吧,梨,葡萄,還有西瓜,要無籽的,有籽的懶得吃……”
蘇遲面無表情。
怎麽沒把他撐死。
顧則又信口謅了幾個:“…還有車厘子哈密瓜也都來一點。”
學校裏有好幾個水果超市,但只有離校醫院最遠的那一間有車厘子賣。
顧則現在是病人,病人有特權。
聞末的聲音比平時更軟,脾氣好的像宿舍樓下怎麽撸都不會生氣的小貓,他默默把顧則的要求記在備忘錄裏:“好,你等一下,我去買,還有別的嗎?你想喝湯嗎?我去食堂買一份骨頭湯?”
以形補形。
今天有近三十度,在烈日下奔波那麽遠,又熱又累。
“我去吧。”,顧則毫不意外地聽低頭打游戲的蘇遲站起來,收起手機淡聲道,“順便接謝緋過來。”
聞末感激地看了蘇遲一眼。
蘇遲走了,病房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顧則舔了下唇。
他那麽作本來就是為了把蘇遲支開。
聞末緊張地小手握拳,結巴地說:“…你要不要…喝水,我幫你倒!”
顧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聞末的背影。
他弓着腰,去壓飲水機的開關,打了半杯冷的,又打了半杯熱的,特別貼心,溫度剛剛好。
衣服因這個動作被勒出衣褶,從背後看,腰格外細,背薄薄的一片。
聞末端着水,小心翼翼遞給顧則:“給你。”
“我不渴。”顧則的大手把水杯從聞末手中抽出來,放在桌上,他拍拍床邊的位置,對聞末說,“坐。”
聞末咬咬唇,顧則是病人,病人就應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聞末搖搖腦袋,小聲說:“這樣不好。”
顧則勾了勾唇,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想什麽呢?我想玩手機,你幫我拿着當手機支架,你坐那麽遠我脖子酸,怎麽看?”
聞末輕輕揉揉腦袋,乖順地“哦”了一聲,坐在床邊,舉着顧則的手機,當一個認真負責的手機支架。
顧則喉結滾了滾,感覺手又癢了,特別想捏捏他。
怎麽這麽乖呢?
骨折還有這種好處呢?
早知道他早把櫃門拆了。
聞末第一次看顧則的手機,劉浩說沒有人能活着從男人的手機裏走出來,聞末特別怕自己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他睫毛乖乖垂着,不會随意亂看,小聲問他:“你想玩什麽?”
顧則舌頭抵着腮,狀似思索,唇角勾了勾:“嗯…刷會兒視頻吧。把酷音打開。”
聽見「酷音」兩個字,聞末指尖一軟,睫毛心虛地顫了顫。
“…好。”聞末咬了咬唇,不動聲色地打開熟悉的app圖标。
酷音有數億個短視頻,哪就這麽湊巧,正好就能刷到他。
就算刷到也沒事,他帶着口罩,還穿着女裝,戴着假發,顧則也認不出來。
聞末默默安慰自己,小聲給自己打氣。
顧則漫不經心地用餘光觀察着小室友,不舍得錯過一絲一毫的反應。
顧則其實不怎麽刷酷音,他更喜歡現充的生活。
偶爾刷短視頻,看的也大都是體育賽事方面的。
大數據能精準地記住人的喜好。
聞末本以為會在顧則的酷音首頁裏看見很多漂亮姐姐的視頻,沒想到刷到一個賽車,刷到一個籃球,又刷到一個籃球……
聞末有點心虛。
他是不是太以貌取人了。
聞末在心裏小聲批評自己,偷偷反省。
顧則抿了抿唇,抱着手臂,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聞末的視頻很火,越火的視頻大數據就會投放給更多用戶形成流量的良性循環,可這個前提是大數據知道用戶并不讨厭這類标簽下的視頻。
顧則沉吟不語。
聞末又刷出一個賽車的視頻。
騰空漂移太帥了,連聞末這個完全不懂車的人都覺得好酷,他眼睛亮亮的,然後聽到顧則對他發號施令,音色倦怠慵懶:“長按一下,不想看了。”
長按代表不喜歡該視頻,雙擊代表點贊喜歡,簡明的手勢語言,能讓大數據能加精準地了解用戶喜好,再精準投放推薦。
顧則一連讓聞末長按了好幾個短視頻,全都是他以前愛看的類型。
聞末疑惑地咬唇,大概是連大數據都被用戶突然的口味轉變弄懵了,只好用最原始的推薦方式,就像第一次使用app一樣,把各個不同類型的高贊視頻随機推薦一遍,嘗試弄清用戶的喜好。
搞笑類。
“不想看。”
萌寵類。
“ww這個小兔子好可愛!”
“不感興趣。”
“…哦。”
動漫番劇。
“過。”
……
如此往複許多次後,聞末累了,他覺得自己好像顧則專屬的智能Siri,而且功能還更加多樣,他揉揉酸痛的胳膊。
大數據終于推了顧則想要看的。
“這個不錯,幫我點個贊。”顧則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聞末探頭,看了看屏幕。
是穿着Lolita跳宅舞的漂亮姐姐。
聞末:“…”
果然。
聞末悄悄松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果然如此的感覺。
顧則一連讓聞末點贊了好幾個跳舞/美女的視頻。
大數據覺得自己又行了。
聞末看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孔。
【送你一杯啵啵奶妍。】
顧則刷到了《Crush》舞蹈挑戰。
聞末的心瞬間提起來。
“你、你玩太久了…”聞末結巴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把顧則的手機收起來,大熱天的,甚至幫他掖了掖被子,一臉認真,“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快睡覺!”
顧則咬了咬牙。
要被可愛瘋了。
顧則躺在床上,趁聞末轉身不注意,偷偷去拿手機,他單手握着手機,在搜索欄輸入關鍵詞,往下滑,沒找多久就找到了聞末。
在別人手機裏只是驀然一瞥,顧則黑眸低沉,緊緊地盯着屏幕,短短二十秒的視頻被他反複拉進度條看了一分半。
顧則突然就想起來,當時他在操場抓住聞末看美女,他還生氣。
現在想來,他可能真的就是在學跳舞而已。
顧則唇角的弧度一點點翹上去。
這個解釋更令人滿意。
顧則斂下眼,忍不住對比那兩個視頻。
播放量最高的《Crush》舞蹈挑戰,漲幅一騎絕塵,聞末完全不能比。
但顧則卻不怎麽有印象了。
可他現在閉上眼,都是小室友跳舞的視頻。
明明他哪兒都沒露,舞跳得也很生澀,一看就是新手。
但顧則就是覺得特別燒。
他那麽膽小害羞的小室友,對視都會臉紅的小室友,竟然有兩幅天差地別的面孔,在網上,是會穿着JK裙,生澀扭腰跳女團舞,粉絲十幾萬的網紅。
聞末用被子把他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一把火從下而上,燒得厲害。
顧則關上手機,垂眸看着聞末的腿。
他今天穿的是短褲,但沒視頻裏的裙子那麽短,紅痣若隐若現。
聞末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奇怪地回頭,正好撞進顧則幽深的眼底,他吓了一跳。
聞末耳朵一熱,緊緊抱着書包,放到腿上,小聲吶吶:“…你看什麽?”
顧則收起手機,伸了個懶腰,語氣散漫不羁:“看你好看,不行?”
聞末抿抿唇,并沒有把顧則的話放在心上,他總是愛口嗨,聞末都習慣了。
“你別說,我剛刷到個視頻…”顧則似不經意地提起,笑了笑,露出虎牙,尖尖的,像某種危險的大型犬,“裏面那個女生長得跟你還蠻像的。”
聞末倏得睜大眼睛,緊張地直咽口水,明明緊張得快要死掉了,卻只能假裝很淡定的樣子,他低頭,視線閃躲,輕聲細語地說:“怎麽會…酷音那麽多漂亮姐姐,比我好看多了。”
顧則漫不經心點點頭,前半句話倒不假。他突然湊近,細細看着聞末的五官,在心底吹了聲口哨。
聞末的眉眼都長得特別精致小巧,如果是個女孩子,的确比現在還要好看。
“是比你漂亮。”顧則勾勾唇角,态度一如往常地吊兒郎當,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真心的,“好看得我都想追了。”
聞末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悄悄松了口氣,他還有膽子跟顧則開玩笑。
他們都說顧則花心,對同一目标的興趣超不過七天,偏偏從來沒在情場失過意,聞末私心裏,還是挺想見識一下顧則吃癟的。
聞末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小聲說:“人家那麽漂亮,又不是你想追就能追到的。”
顧則喉結滾了滾,黑眸明亮,又低又沉的笑意從喉頭共鳴。
顧則真的低頭打開手機,好像在翻那個視頻給他看。
聞末好奇地轉頭,無意識湊近。
聞末沒有任何準備,颀長壓迫感十足的黑影就欺過來,顧則完好無損的左手撐在他腰後的床上。
“那我試試?”顧則垂眸,聲音又低又啞,不是試探,顧則很确定,就是這麽可愛的網名“momo醬。”
·
聞末倏得睜大眼睛,像是被人點住了一樣,過了好久好久才找回他的聲音。
他屏住呼吸,僵硬地輕笑:“…什麽momo…你說的是那個防搜索的網名嘛?”
用【momo】做網名的人不要太多,憑什麽就是他!
聞末沒想到簽約一星期不到就掉馬,還是在最熟悉最常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室友面前,他還想再搶救一下自己的小馬甲,直到顧則當着他的面,點開了【momo醬】的首頁,露出N市的IP,還有那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就算戴了口罩,也一樣吸引人目光的眼睛,又清純又幹淨,就算不露臉,看眼睛就知道是“美女”。
嘤。
聞末緊緊捂住臉,把自己埋進被子裏。
“你怎麽…怎麽會…知道?”
被子縮成一小團,小小的一團悶悶地說。
顧則唇角弧度稍斂,差點就想說出自己進醫院的前因。
你以後不許穿這麽短的裙子了。
顧則喉結滾了滾,霸道地希望永遠沒人看見這雙腿。
但他轉念一想,躲在屏幕背後是人是鬼誰都說不準,哪怕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想意|淫的人還是可以。
做錯的人又不是聞末。
“…你喜歡穿裙子?”顧則耳朵微熱,幸好他是小麥色的皮膚,就算臉紅也看不出什麽。
“被子”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顧則舔舔唇,還想再問點什麽,口頭欺負聞末幾句,突然聽見病房外走廊傳來熟悉的交談聲。
蘇遲和謝緋回來了。
聞末“蹭”地掀開被子,跳下去,理理頭發,一臉心虛地跑到沙發上坐好,恨不得離顧則這個危險的不定時炸|彈八百米遠。
蘇遲推門而入,敏銳的直覺讓他覺得病房裏的氛圍格外詭異。
謝緋都覺察出來了。
顧則慢悠悠地靠回椅背上坐着,嘴角帶笑,心情顯然很不錯。
聞末深深低着頭,瑩白的耳垂紅透了,看起來很心虛,就像剛剛做了什麽壞事。
就…很怪。
蘇遲抿了抿唇,面無表情走到床頭,把水果拿出來,又拿出一把刀。
“老板送的。”
老板見他們買了幾百塊的水果,二話不說就送了一把水果刀。
“辛苦你了。”顧則心情好,很有禮貌地朝蘇遲微微一笑。
“我想吃蘋果。”顧則不知道是對他們當中誰說的。
謝緋挽起袖口,拿了兩個蘋果,去病房裏的洗手間洗幹淨,擦幹:“給。”
顧則“柔弱”地擡起右手:“我想吃切好的。”
謝緋:“…你又不是殘廢了,左手還可以用。”
顧則直勾勾看着聞末。
聞末心虛地挪過來,低頭吶吶的,小聲說:“我……”
蘇遲長腿一勾,勾着凳子坐下來。
修長的腿岔開,兩腿間放着垃圾桶,他低着頭,薄白的指尖抵着刀鋒,看起來特別危險。
危險地開始削蘋果。
聞末咽了咽口水,為可憐的蘋果默哀。
蘇遲沒給別人削過蘋果,好好的蘋果,一刀一刀被砍,削掉的肉比最後剩下的多。
老板沒送叉子,蘇遲就用刀尖戳了一塊,遞到顧則嘴邊,閃着寒光的刀刃從聞末的角度看就像抵着顧則的脖子。
顧則沉默兩秒,乖巧又能屈能伸地張開嘴吃了。
“謝謝遲哥,這蘋果真不錯。”
蘇遲皺了皺眉,一會兒覺得顧則傷了手的同時大腦也被二次傷害了,一會兒又覺得:“…這家蘋果有點小。”
沒多少肉。
下次不去了。
聞末偷偷擡眼看了看謝緋,又偷偷擡眼看了看顧則,很想偷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聞末抱着包,不動聲色地往門口挪挪。
這裏不缺人照顧顧則,他明天還有微積分課,作業也還沒寫完呢……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聞末鞠躬小聲說,一邊偷偷打量着顧則的神色。
顧則懶懶地點頭,低頭玩手機:“去吧。”
聞末走出門,松了一大口氣。
他還以為顧則會拿他掉馬這件事“威脅”他。
是他又小人之心了。
聞末心事重重,自我反省。
他還沒走出病房區的走廊,顧則的微信就發過來。
【回來。】
【我不想吃蘇遲削的蘋果了…】
真瘠薄養胃。
【快點。】
聞末咬了咬唇,他還在舉棋不定的時候,顧則又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發過來一條。
好像已經确信自己拿捏住了他。
聞末甚至都能透過文字聽見顧則說這句話時,漫不經心又低低沉沉的語氣。
【momo醬。】
【你也不想這個視頻被謝緋和蘇遲看到的對吧?】
【[emoji]】
明目張膽地威脅。
聞末哭唧唧地看着那個微笑的emoji,轉身,背影瘦弱但沉重,他推開門。
顧則吃着蘋果,挑眉,很是意外:“你怎麽回來了?”
聞末:“…qaq”
聞末咬了咬唇,目光呆滞,毫無靈魂:“…我覺得抛棄受傷朋友于不顧的我真是太自私了。”
“我來吧!”聞末走到蘇遲身邊,堅定地說。
聞末接過刀。
薄而不斷的蘋果皮從他細白的指縫間鑽出來,蘇遲插着口袋,唇線微抿。
确實比他削得好。
聞末耐心地把蘋果切成小塊兒。
謝緋看了眼腕表:“我晚上還有選修,應該過不來,你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還有想吃的,發給我,我回寝室收拾一下,上課前給你帶過來。”
謝緋知道顧則傷得不重,關心了幾句就走了。
“蘇遲你回去打游戲吧,這兒有聞末陪着我就行。”顧則抓住了小室友的尾巴,享受着任勞任怨的殷勤。
蘇遲抿了抿唇,推門出去前聽見顧則吊兒郎當地調侃:“你晚上在這兒陪我睡啊。”
聞末削蘋果的指尖微微一頓,細絨絨的眉毛輕輕擰着,想了半分鐘才想出來又哪裏不對。
他一本正經,小聲糾正顧則的用詞:“那叫陪床,是方便病人家屬照顧患者的。”
“意思差不多。”
聞末削完蘋果,看見顧則一直在低頭刷着什麽,邊刷邊笑。
顧則把看中的都加進購物車,胳膊肘頂了頂他:“這個好不好看?”
聞末謹慎地探頭,才看了一眼,耳朵就紅了。
“你買這些做什麽?!”
聞末小聲低吼,無能狂怒。
顧則笑了:“送你啊,你不說喜歡小裙子嗎?”
聞末抿唇偏頭,不想理他了:“我不要,你删掉。”
“…真生氣了?”顧則打量着聞末的神色,是有點不高興,“行行行,删掉,删掉,不買了。”
顧則買空空如也的購物車給聞末看,證明真的删光了,聞末才轉過來。
他低着頭,垂着腦袋,看上去可憐兮兮的,甕聲甕氣:“…你、你要怎麽樣才能幫我保守秘密,不告訴緋哥和蘇遲他們。”
顧則挑了挑眉,像經驗豐富的獵人早挖好了坑就等着笨蛋獵物往裏跳。
顧則拿出一張紙,紙上手寫着幾行字,第一行居中的位置還用大一號的字體寫着四個大字。
——《聽話協議》。
聞末眨眨眼睛,被震驚到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你…剛才找護士要紙筆就是為了寫這個?!”聞末結結巴巴地問。
顧則大方點頭:“是啊,看看。”
聞末擰着微紅的指尖,一目十行地飛快看完了。
“大概就是你要聽我的話,我說什麽就要做什麽,就比如今天削蘋果這件事,你應該搶在蘇遲前面做!再比如,我去打球你得來看,給我送水,幫我抱衣服。我約你出去看電影打桌球你也不許拒絕,不許不接我的電話,要随時待命…如果宿舍出去吃飯,四個位置,兩兩坐一起,你應該坐我旁邊…知道的吧。差不多就這些吧,等我想到別的再補充。”顧則淡淡地說。
紙都被他掐皺了,聞末咬唇,小聲問:“…那這個協議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顧則看了眼自己右手,又挖了一個坑:“嗯,持續到我手好了吧。”
聞末輕輕松了一口氣,好像,也不是很過分。
畢竟顧則手好之前,很多事一個人做的确不方便。
聞末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在紙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樣可以了嘛?”
顧則慢條斯理地看了三遍,滿意地折疊起來收好:“嗯。”
過了會兒,謝緋送了換洗衣服和外賣過來,吃完飯,聞末給顧則的手擦了藥,顧則點開了個番劇,自己看了會兒,并沒有提什麽太過分的要求。
或許是藥膏的成分有助眠的副作用,不到九點,顧則就困了,一會兒就睡着了。
聞末輕手輕腳地抱着書包,坐在沙發上,把作業拿出來寫。
上節微積分II課後留的習題明天上課前要交給課代表。
聞末還沒做完。
寫完一道,聞末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一小時過去了。
聞末揉了揉眼睛,有點困,但想堅持寫完。
可最後兩道題他不會寫,聞末堅強地睜着眼睛,和數學字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果就是,越看越困,特別催眠。
催眠到有人來抱他,他都差點感覺不到。
聞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睫毛輕顫。
蘇遲的胳膊橫在他腿彎,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以為你睡着了,抱你去床上睡。”
“你怎麽來了?”聞末揉揉眼睛,剛睡醒的聲音有點黏軟。
“沒睡就回宿舍睡吧。”蘇遲在沙發一側坐下,長腿包裹在黑色長褲中,散漫地疊着,他打開王者,掀起眼,看了看病床上睡得死沉的顧則。“我在哪兒打都一樣,晚上換我。”
聞末咬了咬唇,有一點心動。
沙發畢竟沒有自己的小床舒服。
他明天早點起來,過來和蘇遲換,只要顧則沒發現,也是一樣的。
“好,我寫完這兩道題就回去。”聞末揉揉眼睛,打起精神,他知道自己一回宿舍就不想寫了。
蘇遲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低頭打游戲。
打完一局,二十分鐘過去。
聞末撐着腮,腦袋暈乎乎,眼皮好沉、好重。
一個字也沒動。
“啪”。
聞末撞到腦袋,皺着小臉揉揉頭,一睜眼又是數學。
數學!
連小猴搜題都搜不到的數學!
聞末揉揉臉頰,打起精神,準備再戰,然後就聽見一聲清冽的男聲在頸後響起,帶着薄荷糖的味道。
蘇遲伸出手:“筆給我。”
聞末清醒過來,小幅度搖搖頭,不好意思地壓住作業本:“不、不麻煩你了。我很笨的…”
就連謝緋,也會有露出沉默不知如何是好表情的時候。
蘇遲看上去很冷淡。
也沒什麽耐心。
起碼對顧則是這樣的。
蘇遲望了他一會兒,淡聲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試試。”
蘇遲提筆頓了頓,他看題能直接腦補到最後一步得出答案,問題在于如何把中間的步驟反推讓聞末也能聽懂。
蘇遲在空白草稿上另起一行。
聞末咬了咬唇。
他沒看過蘇遲寫字。
其實謝緋的字也很好看,行楷,偏楷書一點。
蘇遲握筆并不用力,說不清是什麽體,但就是很好看。
蘇遲面不改色,用筆端敲了下聞末的腦袋。
“專心。”
桌子大小有限,蘇遲被迫湊過來壓着課本,和他靠得很近。
他應該是回去洗過澡了,身上有聞末熟悉的薄荷味。
怕吵醒顧則,蘇遲聲音壓低了,輕而沙啞。
就…很難專心。
聞末揉揉耳朵。
蘇遲用這種令人難以專心的聲音斷斷續續講了三分鐘。
他的解體步驟不算繁雜,也不算過分簡明,沒有一步是多餘的,蘇遲話很少,但簡明扼要,講得很清晰。
謝緋跟他講題的時候,或許是顧慮着他的感受,聞末總覺得,他把他當小朋友,有時候簡單的事反而被弄得更複雜了。
蘇遲把他當同齡人,不會刻意照顧他,也沒有廢話。
他講兩步,就停下來看聞末一眼,看一眼就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跟上。
“哪裏不懂?”蘇遲轉着筆問。
聞末抿抿唇,直接指了指:“這一步,為什麽就可以直接推出下一步?”
這種溝通方式很高效。
聞末在草稿紙上,一筆一畫地運算,最後得出來“1”,他小心地在“1”下面畫了一道短線,緊張地擡眸看蘇遲。
蘇遲好像一直在看着他算,聞末一擡頭,就撞進一雙漆黑如霧的眼睛。
蘇遲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唇。
“對了。”
聞末眼尾彎了彎。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真的懂了,不是懂了這一道題,而是這一類題都懂了。
蘇遲的教學方法非常清晰普适。
聞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無比感激,開心地想為蘇遲做點什麽!
聞末的視線在桌子上搜索了一圈。
他抓起水果刀。
“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蘇遲買了好多。
蘇遲淡淡地看了聞末一眼,低頭繼續看下一道題的題幹:“除了能削皮不斷你還會不會削別的?”
蘇遲突然問了他一句很奇怪的話。
“啊?”聞末愣了愣,答,“我還會削小兔子!”
“下午削過?”
“啊…”聞末鬼使神差地看了眼病床上的顧則,搖搖頭,“沒有。”
蘇遲一走,顧則就不想吃蘋果了。
都沒有給他表現的機會。
蘇遲淡淡地“嗯”了聲,開始寫步驟。
把蘋果切成小兔子很簡單,對半切再對半,挖掉中間…最後再把蘋果皮那一面切成兔子耳朵的形狀。
聞末沒有蘇遲膽子那麽大,他不敢用刀尖戳着蘋果喂人,而且用刀戳小兔子太殘忍了。
“好啦!”
聞末笑着舉起一塊蘋果遞給蘇遲,蘇遲微微偏頭,眼睛都沒擡,直接叼走了蘋果。
聞末指尖一軟,還殘留着溫熱。
剛剛…好像…親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