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有一瓢酒
董岩洗完手坐在飯桌前,只是夾着面前的青菜,小口吃着不說話。
“瞧我這記性,都還沒問你們倆的名字。”沈書成将一杯玫瑰茶放在董岩面前,又将金銀花茶盛給曹可凡。
“啊!”董岩有些失神,“他是曹可凡,吉林的。我叫董岩,和田玉一級的,機械專業。”
“董岩……”沈書成細細思考起這個名字,“我怎麽記得我聽過這個名字呢?”
“老師,您和沈教授還有窦教授來參加過我的升學宴您忘了?”董岩捧着杯子,得體微笑。
“啊!”沈書成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你父親是董徐?學校機械專業前兩年引進的人才?”
董岩點點頭。
田玉手中的筷子頓了頓,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原來沈書成和董岩那麽早就認識了,還是在董岩的升學宴上,也算是見證了她的金榜題名。
要是自己也能夠早一點認識沈老師是就好了,這樣自己收到錄取通知的得意事可也可以和他分享,可是這樣想來,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全是替自己四年的學費發愁,整天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搬磚,別提什麽升學宴了。那麽窘迫一段時間,不讓沈書成知道也是好事。
田玉正想着,曹可凡卻大聲吐槽起來,“你爸是學機械的,還讓你學機械?!”
“是啊”董岩抿了抿嘴接到,“見過坑爹的不少,第一次見着這麽坑女兒的。”
曹可凡撓了撓頭,“嘿嘿,我爸就不一樣,就說只要自己喜歡就行,反正讀不下去就去他公司裏上班就行。”
董岩無奈地笑了笑,“其實父母都是為了孩子好,希望以後能夠幫到我們,只不過你的父親給你安排了退路,我爸給我保護而已。”
田玉并未聽到董岩的話,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不多說話,睫毛忽閃忽閃,眼神漂移不知道落在哪個菜上。
沈書成看在眼裏,心裏卻翻攪着難受——不論是家境優越的曹可凡,還是家中父母都是高知的董岩,從小到大成長的路上都有父母保駕護航,人生如果有迷茫的時候,也有人替他們指點迷津,實在是在外面過的不如意了,永遠有一個溫暖的家可以替它遮風避雨,父母早就給他們準備好一條退路,哪怕不是大富大貴,幸福安穩卻不成問題。
可田玉呢?他什麽都沒有。
想起他貧困生檔案表上的家庭情況,沈書成就越發地為眼前這個堅強又隐忍的少年心疼,在面朝黃土背朝天,放眼望去玉米地和絕望一樣一望無際的農村裏,也許從很小很小的年紀開始,這個少年的身邊就再也沒有人能告訴他正确的道路是什麽了,一路上不過憑着一腔孤勇披荊斬棘,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血肉模糊的創傷,才走到自己身邊。
想到這裏,沈書成在心裏暗自說道,從今以後,讓自己成為田玉的盔甲吧。
“別說這些了,快吃飯吧,別把我們未來的棟梁們都餓壞了。”沈書成将一杯決明子茶遞給田玉,眼神堅定,“喝點茶吧,對眼睛好。”
又是一整個不眠不休的夜晚,三個人的比賽終于進入到了最後修改論文的階段。
得知最後一晚上三人還準備熬通宵,沈書成又在書房裏準備了三床小毛毯和枕頭,自己才去卧房睡覺。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卧房裏的鐘滴滴答答的走着時間,叫他覺得喧鬧,起身便把鐘的電池拔出來。窗外偶爾的野狗吠聲,讓他心裏恨的牙癢癢,又不能跳下樓去把狗給轟走,只得從抽屜深處翻出許久不用的耳塞才感到片刻的清淨。可是剛一躺在床上,月光又不合時宜地落在他的眼簾上,晃得他趕緊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又怪這枕頭是外婆特地給他做的荞麥枕頭,睡着是舒服卻并不透氣,不一會他就感覺到自己呼吸不暢,連忙探出腦袋,與窗外無奈的圓月,相顧無言。
從枕頭下面翻出手機,刷了一會動漫又逛了一會問答社區,看了幾個段子之後,已是淩晨三點。
不知道田玉睡沒睡。
一想到這裏,沈書成就覺得像田玉這樣不體貼自己的人,肯定不會好好蓋着被子枕着枕頭正兒八經的睡覺,天氣這麽冷,說不定又會着涼感冒,索性起身從櫃子裏翻出來另外一床小薄被,出門卻發現書房房門正開着。
淡黃色的燈光在黑暗中擠出門縫,掙紮着奔向站在門口逡巡的沈書成,像是門的那邊有什麽吸引力一般,他挪動着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到書房門口,透過那道窄窄的門縫,恰好可以看見田玉趴在桌上的側臉,空調的風太熱,将他的臉吹的通紅,纖長濃密的睫毛搭在眼睛上,偶爾輕微的顫動。
就連睡覺的時候,這個少年的眉頭都是皺在一起的,咬着下嘴唇,不知道夢裏有什麽。
沈書成往他背上一看,果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蓋,又得意地理了理手中的被子,正準備推門進去,一雙如蔥玉手忽然拎着一床杯子輕輕地蓋在了田玉的身上。順着那雙玉手往上看去,是搭在臉上細碎的短發和柳黛眉下明亮卻有一些疲憊的杏核眼,這雙眼裏沒有了白日的淩厲甚至機敏,剩下的是眷眷柔情。少女那點不可與外人傾訴的情愫,只能在在無人知曉的深夜,用一點溫暖來笨拙的表達。
愣在門口的沈書成不知道自己該進該退,轉過身去望着客廳裏無盡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氣。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是要高興的,高興在這偌大的校園裏,田玉不再是孤零零的了,至少除了自己以外,還有這樣一個人,願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他添上一點溫暖,或許以後,也會像田玉希望的那樣,在燈火闌珊的城市中,給他亮一盞燈,給他平凡幸福的生活。
更何況,這個女生,舉止得體,才思敏捷,家境優越。
如果是自己,也會心動吧。
可心裏卻說不明道不白的低落。
這樣想着,書房的門忽然開了,“呀!”董岩看着門口的黑影,雖然立刻認出來了是沈書成,仍舊忍不住輕叫了一聲。
“抱歉,我起來喝個水。”沈書成連忙退了幾步輕聲道歉。
董岩看着沈書成手中的被子,臉上有些尴尬,沈書成也察覺出了自己的異樣,連忙解釋,“怕被子不夠,順便給你們又拿了一床。”
“那就謝謝老師了。”董岩将落在臉上的一縷頭發撩開,接過被子放在書房門口的櫃子邊,搓了搓手一笑,“我也來接一杯水。”
“怎麽樣,還順利嗎,明天早上就交論文了。”沈書成靠在牆邊,問正在喝着涼水冷靜的董岩。
“嗯,基本上沒什麽問題了,就是我在寫論文了,所以讓他倆睡會。”董岩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借着冷水稀釋掉困意,“這三天真是太感謝老師了。”
“呵,沒事。”沈書成輕笑道,“我還沒問,你們做的是什麽問題,很難嗎?”
董岩皺了皺眉,“也不算很難。”随即又把這三天做的東西翻譯成通俗易懂的話給沈書成解釋了一遍。
“關于LGBT群體的接受程度……”沈書成喃喃自語,“那……那你們得出了什麽結論嗎?”
董岩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根本不關心。”
沈書成歪了歪腦袋,“我前兩天看新聞還說這事來着。”
董岩嘆了一口氣,“雖然感覺大張旗鼓的宣傳開放思想,但實際上LGBT群體的生存壓力真的非常大,其實最大的壓力不是來源于新聞或者媒體,而是父母朋友和身邊的人的,而且……”
沈書成問道,“而且什麽?”
“而且根據我們的模拟,這種情況對于東亞這種傳統思想占主流的地區更為嚴重,我們嘗試提出了一些比較寬泛的意見,但是能起到的作用,非常小。”
沈書成搖了搖頭,又給董岩接了一杯水,“慢慢來吧,這也不是我們的力量能夠改變的事情。”
董岩灌下涼水,認同似的點了點頭,“沈老師趕緊去休息吧,您再不睡覺我該愧疚了。”
可回到房間,想起董岩說的話,沈書成卻更加睡不着了。
他睜着眼,看着窗外的天,從深黑色變成深藍色,又從深藍色被稀釋成淡藍色,最後露出魚肚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沈.毒雞湯.工:
懶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不然還真的以為自己勤奮起來就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