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燈一盞,舉目無親
沈書成到窦恩澤家中的時候,并沒有看到窦恩澤,只有他外婆秀雲在,沈書成脫下外套,問道:“外婆,我外公呢?”
秀雲接過沈書成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塵土,挂在衣架上,“在書房呢,你在外面等一會?”
沈書成擺擺手,“我直接進去吧。”
窦恩澤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師椅上,滿頭銀發,正帶着眼鏡拿着毛筆聚精會神的寫着字。
“今天來的有點晚啊,最近工作很忙?”窦恩澤雖然上了年紀,但精神矍铄,聲音渾厚低沉。
“嘿嘿…”沈書成有點想把自己達成的新成就告訴窦恩澤,低頭掩着嘴笑,瞥見了窦恩澤桌子上寫的字,笑容淡了下去。
“孤燈一盞,舉目無親,兩手空拳,寸心欲碎,綿綿此恨,曷有其極。”
窦恩澤緩緩起身,把桌上的紙張收起鎖進櫃子裏。撫了撫眼鏡,“人老啦,就總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沈書成皺起眉頭,他不知道窦恩澤想起的是以前的誰,才會寫下孤燈一盞舉目無親的句子。他默默的在心裏給自己的姥爺補上了一段風流往事,可能姥爺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去哪個舞廳蹦迪遇到了風流的天涯歌女,兩人兩情相悅但卻遭到家人的極力阻擋,最終有緣無分,紅玫瑰就這樣消失在了人海茫茫,成了這個小青年直至耄耋仍然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想到這,沈書成不禁嘆了口氣,心想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男人總是陷入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糾結中,哪怕像外公這種一輩子通透的人也不能免俗。“啧啧啧……”沈書成靠在桌邊,端起一只毛筆,用手指撚轉着筆尖,臉上露着不懷好意的笑。
“啪!”他的手被窦恩澤打掉,即刻就紅了。
“龜孫子诶,你沒事薅毛筆作甚?人家得罪你了?!”
“疼疼疼!”沈書成甩了甩手從牙縫裏發出嘶嘶的響,“我特…我真是您親孫子嗎?!您就這麽對我?!”
“你還知道自己是我孫子?你以為你想什麽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你屁……” 他本想說你屁股一翹我就知道你拉的屎是什麽顏色的,可是窦恩澤覺得這樣說有辱斯文,又憋了回去,“哼,你看看你剛才那樣子,我還不知道你在猜什麽?”窦潤澤抖抖袖子,又開始收拾桌上的筆墨。
“外公,既然你知道我在想什麽——”窦恩澤拿手托着下巴撐在書桌上,勾起嘴角壞笑着,“那你就告訴我呗。”
“哼……我怕你知道你外公當年多厲害,吓成了傻子。”窦恩澤側過身子瞅了沈書成一眼。
“……”
當年很厲害?有多厲害?整條街上最靓的仔?泡遍所有迪廳當家花旦?最後為紅顏金盆洗手卻被棒打鴛鴦?
沈書成越發覺得這個故事精彩,心裏癢癢的,又知道窦恩澤既然不打算說就不會輕易告訴他,哼了兩句,“你不說,我就去告訴外婆……看你怎麽解釋…”
沈書成話音剛落,窦恩澤的銳利的目光就鎖住了他的眼睛,叫他不敢繼續說下。
“你小子膽子肥了,敢要挾我了?”窦恩澤被氣笑了,“要去就去,我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告訴你姥姥的?”
沈書成一想外公說的确實沒錯,至少自己從小到大外公外婆就相敬如賓,坦誠以對,是鄰裏眼中的模範夫妻,這麽驚天地泣鬼神的風流史外婆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測的一樣,那外婆可真是有氣量,這頭頂的綠都快趕上呼倫貝爾大草原了。
小算盤一下子落了空,沈書成有點失落,想着非得找着點法子讓自己外公說說過去的風流韻事。
蔣雲秀推開門,對着房裏劍拔弩張的爺孫倆無奈地笑了笑,“你們倆爺孫真是的,別鬧啦,快出來洗手吃飯。”
蔣秀雲很疼這個寶貝外孫,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都是沈書成喜歡吃的,平時吃的并不多的沈書成甚至多添了半碗飯,吃完了才發現撐的有點暈,半躺在沙發上眯着眼睛休息。
他很喜歡窦恩澤的家,比起自己的家,這個家裏充滿了柴米油鹽的煙火氣,教他睡起來都踏實不少。比起自己十天半個月都見不着面的父母,他也更親近窦恩澤這個外公,他感覺在這個老頭面前,自己從來沒有被束縛,不用去扮演任何角色,一個懂事有出息的兒子,或者一個不在乎風言風語的纨绔子弟,或者一個負責任的老師。
蔣秀雲向來不讓窦恩澤進廚房,一個人鍋碗瓢盆的忙碌着,窦恩澤靠另一張藤椅上喝着茶看電視。
窦恩澤看電視有一個習慣——不管什麽節目都喜歡點評一番,這讓飯後想睡覺的沈書成有一點惱火,又苦于飯暈懶得動嘴說。
偶像劇——“除了談情說愛就是自殺堕胎,三觀不正。”
婆媳劇——“她馬上就要發現她婆婆背後說自己壞話了,你看你看,都一個套路,沒意思。”
偶像綜藝——“現在明星的錢真好賺,玩玩游戲就有了,比我這輩子的都多,算了,不看,氣。”
女團節目——“這小姑娘挺好看的,可惜了,唱歌怎麽還跑調呢?”
甚至天氣預報都能評價幾句——“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躲過雨,全靠不相信天氣預報。”
也不知道是調到了哪個臺,窦恩澤的有聲有色的評語斷了聲,反而讓沈書成清醒了,沈書成打了個哈欠,用手撐着沙發把自己的位置移了移,發現新聞裏面正在報道着英國的一個教堂挂起了彩虹旗支持同性戀人群。
“腐國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就是高。”沈書成感慨。
“這有什麽不能接受的。”窦恩澤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送入口中,閉着眼睛緩緩品着。
“事情不在自己身上當然可以這麽政治正确咯。”沈書成彎起身子,手扶在膝蓋上,側過頭好奇地問,“外公,那有一天我要是告訴你,你孫子喜歡的是男的,你怎麽想?”
窦恩澤睜開眼,仔細打量着沈書成,像是要透過他的身子去讀出他這句話的真假,好一會兒說,“只要你們相愛,我不覺得性別是個重要的事情。”
“只不過,”窦恩澤沉了沉聲音,頓了頓,“不說了,反正現在估計男的女的都看不上你……”
“……”
此刻,沈書成幾乎确定自己是從垃圾桶裏面撿出來的孩子了。
周六等田玉給琴姐的女兒補完課,沈書成往琴姐給的一百三十塊錢上面又添了點湊成兩百給田玉,送他到小區門口,又問他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得到肯定的答複以後,看到天要黑,還再三叮囑他晚上回去注意安全。
田玉撓了撓頭笑道:“沈老師,我又不是一個孩子了”。
沈書成拍拍他的頭,躬了躬身子,拍了拍田玉的頭,目光對上田玉一雙烏黑的眸子,眼波蕩漾,含笑說:“在我心裏你就是一個孩子。”
田玉的耳尖又紅了,張望了一下周圍,慶幸周圍沒有人,他有點不好意思,把手背到身後,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
他已經被當成大人太久,久到差點忘了自己才将滿十八。
“趕緊回去吧。”沈書成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樣子,想笑,卻又有一些心疼。
田玉聽見沈書成的話,發出一聲幾近不可聞的嗯聲,挪了挪右腳腳要走,待身子已經轉過去一半,又回過頭,“沈老師……你有喜歡吃的水果嗎?”
沈書成歪頭仔細想了想,咧開嘴笑,“蘋果就很喜歡,櫻桃也不錯。”
田玉的眉頭輕微地蹙起來,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轉過身,颀長的背影淹沒在血紅色的餘晖中,步子卻比前兩天卻輕快了不少。
又一天,已經是下班的點,最近又沒有重要的工作,辦公室裏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唐冬被秋日的陽光照的有點困,他打了個哈欠,瞄到沈書成正聚精會神地托着下巴盯着電腦屏幕,還若有所思,嘴角浮着似有似無的微笑。
唐冬笑了笑,他相信,每個少年都會或早或晚從某一天開始,在自己的硬盤裏新建一個隐藏文件夾,存滿關于另一個嶄新世界的啓蒙視頻,盡管內容和人物會随着時間流逝而更疊,但其中的奧義如姿勢動作乃至聲音,都在少年此後一生中被反複實踐,直至成為本能的一部分。
雖然唐冬覺得這種資料只能在夜半三更周遭無人時獨自享用,但此刻他看沈書成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理解,心道單身的年輕人火氣旺盛精力充沛,我懂。
他貓着身子放輕腳步走到沈書成的身後,驀地的舉起手啪的一聲重重的落在沈書成肩上,正專注的打着自己小算盤的沈書成像只正在睡覺卻被撓了一爪炸了毛的貓,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回頭一看是唐冬一臉我都懂的表情,即刻邊明白唐冬的那點邪笑背後的心思。
憑白被人用龌龊的想法揣度,沈書成肺都要炸了,拍着胸脯喘着氣帶着一串髒話地破口大罵:“唐冬你腦子裏長了根瘤菌吧?!傻×吧你是?!……”
作者有話要說:窦恩澤是一個有故事的老爺子。
後面會說到,對沈書成的劇情有作用噠,可能有小可愛們不太喜歡,這一部分可以跳過哦,不影響主線。
後面有小甜餅,麽麽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