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

第24章

第24章

九月，電影如期播出。

《我是李文》四個字出現在大屏幕上時，陳暖坐在觀衆席上，有些胸口發緊。

電影的結局，李文低頭，和女孩的目光對視。

電影院內一陣沉默，随即響起巨大的掌聲。

毫無疑問，這部電影成功了，且是史詩級的成功。它甚至比【離港】的熱度和讨論度更加激烈。

如果說【離港】是極致的浪漫主義，那麽【我是李文】就是極致的現實主義。

顧訣真正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演員，就連陳暖的爸媽都開始問她要簽名。公司高層甚至特地為他辦了見面會，聞訊而來的粉絲幾乎将場館擠得水洩不通。

電影慶功宴上，熊導喝的醉醺醺的，神色興奮，他還沒從電影大爆中回過神來：“小顧，前途無量啊。”他舉起酒杯，主動和顧訣碰了一下，也不管他喝不喝，自己一口把杯子裏的酒喝光，打了一個酒嗝：“徐老的眼光，真是沒有錯的。當時要不是他一力推薦，我就看走眼了。”

顧訣抿了一口酒，對其中的情況也知曉一二。

自從他火了之後，徐志一直在給他找合适的電影。他始終認為顧訣的題海戰術是浪費時間，因為只有一部完全契合演員的電影，且有足夠優秀資源的劇組，才能打造出一個真正的“神”。

顧訣對此很感激，但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拍了不少電視劇。

酒過半巡，顧訣也有些醉。

散場時是組裏的道具老師把他扶出去的，還很好心的給他叫了一輛車，把人送進去系好安全帶。

顧訣意識并沒有完全迷糊，車窗大開，吹進來的涼風把酒意吹散了一點。他睜開眼眸，一晃而過的瞬間，看見電影院門口到處豎着【我是李文】的海報和宣傳照片。

陳暖的消息轟炸過來，她剛帶着朋友從電影院出來。

【哥，給我簽幾個名】

顧訣頭靠在座椅上，回複的漫不經心。

【幾個？這幾天你讓我簽了多少了？拿去高價賣？】

【我怎麽會是那種人！我為了你的票房臉都不要了！】

陳暖被他一句話氣的半死，虧她為了支持自家演員的票房天天哄騙親朋好友。

【知道了，漲工資】

顧訣熟谙員工之心，一句話把陳暖哄的心花怒放。

【謝主隆恩】

陳暖回完，摟着小閨蜜的肩膀，高興的找不着北：“感謝支持，請你吃夜宵。”

晚上徐志打電話過來，顧訣正抱着小橘看電視：“老師。”

“恭喜啊，小顧。”徐志的聲音有些忽近忽遠的。

“謝謝老師，這部電影多虧了老師給我引薦。”顧訣答的很規矩，也謝的客氣。

“你看看你，這麽些日子，說話還是一板一眼的。”徐志喘了口氣，手上力氣加重：“都說了一家人，不用這麽拘謹。”

顧訣笑了一下：“老師您什麽時候有空，我請您吃個飯。”

“我啊？”徐志彎下腰，用手捂着方知的嘴，把洩出的聲音都重新堵進嗓子眼裏：“我這幾天都有空。”

顧訣想了想：“那就明天晚上吧，我還在老地方訂您喜歡的那個包間。”

徐志長出一口氣：“行。”

電話挂斷，方知瞬間軟下腰，他艱難翻了個身，目光落在徐志臉上：“為什麽要答應他？”

徐志起身，把浴袍系在腰上，伸手把方知抱起來，不緊不慢往浴室走：“小徒弟事業有成，做師傅的，總要給個面子。”

方知抱着他的脖子，沒說話，只把下巴磕到他頸窩裏。

因為顧訣的事情，他在徐志跟前兒鬧了好幾次，把他惹火了，晾了自己好長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方知不敢再同他撒潑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飯局徐志居然答應帶上他。

出于某種情緒，方知把這場飯局看的很重，隔天花了大半天收拾自己，甚至還噴了點香水。

再看見顧訣時，這些情緒都變成了徒勞的惱怒。

因為他根本沒有認真打扮的意思，整個人都散發着松弛感，似乎對這場飯局并不怎麽重視。倒顯得自己沒有格局了。

方知故意坐在兩個人中間，時不時打岔幾句。徐志和顧訣都了解他的小心思，不約而同的沒有戳破。

因為方知的原因，一頓飯吃的不尴不尬。臨走時顧訣把自己買的月餅和禮品拿出來，遞給徐志：“給您和師母買的中秋禮物。”

徐志笑着接下了。

結完賬，三人在門口告別。

方知還有些生氣，順手要把徐志手裏的禮物丢到垃圾桶。徐志躲過他的手指，神色有點嚴肅：“小知。”

方知就委屈起來：“憑什麽他送你的東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帶回家，我就不可以。”

徐志嘆口氣，握住他的手：“他叫陳詩一聲師母，你想叫嗎？”

方知沉默下來。

他當然不可能叫，他是徐志和陳詩之間的第三者，別說是叫她師母，就連面對她都心虛的很。

叫的車很快到了，徐志摟着他坐進後座。

顧訣到家後收到熊導的信息，說是應廣大觀衆要求，打算辦個電影發布會。

【我是李文】的票房越來越高，觀衆們對這部電影的讨論度也越來越大。

大部分人同情李文，心疼他遭遇的同時對電影裏的上司以及同事的行為表現出極大的憤怒。

他人的不公，總是能引起人的感同身受，更何況這些年來各個地方發生的霸淩事情層出不窮，原本就容易引人關注。

顧訣作為主角，其身價和含金量仍在不斷上升。與此同時，各個營銷號不僅找出了他演過的電視劇，更甚者想要挖出他的家庭信息來制造話題博取流量。

但好在公司都事先做好了保密工作。

電影【我是李文】的發布會日期定在這周六。作為主演，顧訣是出席的重要對象，也是記者會采訪的重要對象。

接下來的日子，顧訣就宅在家裏，看熊導給他的流程和記者大概率會問的問題。

發布會如期舉行。

熊導帶着主演出來時，掌聲雷動。

顧訣有些恍惚，上次他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作為次演，且身上還背着賭博事件的壓力。而這次，他作為主演，身上只有成功和榮耀。

記者們依舊一哄而上，顧訣有了熊導開後門，回答的很順利，也很有深度。

采訪結束，按照順序，記者對幾個重要角色依次進行采訪，最後是導演總結。

發布會現場的燈光很亮，底下的觀衆席上坐滿了人。閃光燈和相機按下快門的聲音同時響起，顧訣循聲望去，依稀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也只是一瞬間，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收回目光，在心內自嘲一番。

整個流程至此全部結束。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顧老師。”

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觀衆席響起，顧訣擡眼，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李隼緩緩站起身，走到臺前。他摘下了那只眼罩，右眼窩沒有眼珠，往下凹陷，在這樣的燈光下有些恐怖。

記者們嗅到頭條的氣味，紛紛讓路。

李隼就這麽一路走到顧訣對面，伸手拿走他的話筒，語調很慢，咬字無比清晰：“顧老師在劇裏，演的是被霸淩的角色，那六年前，顧老師縱容你弟弟打殘我的時候，你又是什麽角色？”

臺下一片嘩然。

記者們紛紛對準相機，把聚焦點凝在李隼的眼睛和顧訣的神色上。

顧訣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隼用僅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像多年之前，他第一次見到顧訣的時候，眼神也是這樣瘋狂且激烈。

熊導的聲音響在顧訣耳邊，他看見熊導伸手，想要把人趕走。

但李隼力氣很大，幾乎紋絲不動。

臺下突然有人沖上來，一拳打在李隼臉上：“你的眼睛是我打瞎的，不關他的事，你有種沖我來！”

顧訣看見消失已久的向陽。

李隼眸子裏都是痛快的恨意，他轉身和向陽扭打起來。

顧訣已經顧不上向陽的這番話會不會使情況更糟了，他努力的睜着眼睛，好像所有的神思都已經飄散到了另一個地方，而不是這個發布會。

觀衆的尖叫，記者的質疑，熊導的勸阻，這些好像都成了雜亂的電流，渾噩的流過他的腦海。

所有的記憶翻湧上來，顧訣回到了出生那一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