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chapter 23 “不許說話
第102章 chapter 23 “不許說話。”……
直到現在我仍舊想要告訴你的是:謝謝你, 阿斯塔,我的生命已經被溫柔的星輝照亮過?了,沒有留下一點遺憾;對不起,阿斯塔, 從始至終都是我在辜負一切, 連結局也被自私的我擅自寫?下。我沒有獲得原諒的資格, 只想要請你忘記, 曾認識過?我這?樣一個以友人自居的欺騙者。
……永別了,我最親愛的星星。
——絕筆信的下半部分,假如最終迎來了最糟糕的結局,就拜托世?界意識代?為轉交
*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認出當年的翠鳥。
伊西多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再次睜開,那雙總是溫柔的翠綠色眸子充斥着某種決絕的、尖銳的情緒。他的左手一點兒也沒有顫抖, 舉起手中的槍,站在一片狼藉的沙灘上:
“沒有人可以靠近它。”
他一邊說着,子彈一邊發?出上膛的清脆的響聲。僅僅只是一個人, 一把槍,一柄西洋劍。特?勤小隊的其他人手持着各式各樣新式的熱兵器, 呈現扇形包圍了伊西多:
“現在放下武裝還來的及,”為首的約翰喊道, 瞳孔中隐隐閃過?不忍之色,“……老師,為了一個怪物, 做到這?個地步真?的值得嗎?”
伊西多卻微微一笑?。
“約翰,你錯了,”
他的聲音仍舊溫和,就像是在給面前的學生講課,
“直到絕境仍舊不能放棄,我不是這?麽教?會你的嗎?所以你沒辦法?讓我放棄,除非我死。同樣,就算是最勝利的情況也總有意外,在我還沒有斷氣之前,請不要認為結局已定。”
“就算您恢複了曾經的七成實力,你面前是特?殊武裝目前最精銳的成員,”約翰頓了頓,向伊西多擡高槍口,“我真?的不想對你動手。”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伊西多,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黑褲子,布料服服帖帖地貼着皮膚,怎麽看都毫無招架之力。他輕輕咬了咬嘴唇,審視着眼前的局勢,心裏卻忍不住想到在他身後一圈圈纏繞起來的觸手中,它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虛弱地在蛻變中奄奄一息。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覺得手指微弱地發?癢。
西洋劍驟然橫過?一道雪白的光芒,擋在伊西多胸前,他整個人的氣質在舉起武器時發?生了奇異的改變,翠綠的眼睛褪去了作為人的神情,那才是在研究所隐秘資料中一遍遍記載的教?科書般的成功案例,一件天生的武器。
約翰抑制住後退兩?步的欲望,臉色難看了起來。伊西多當年作為他老師時,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導致他此時面對對方?戰意全開的狀态時下意識開始顫抖。
但是,他此時身邊有那麽多人,而老師的身邊誰也沒有,僅僅憑他一個人類的力量,是不可能——
在他身後,“朱鷺”按耐不住地扣下了扳機,子彈以恐怖的速度和驚人的熱度朝伊西多迸射而出,随即響起一聲清脆悅耳如撥弦的響聲。
西洋劍在伊西多的手中翻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而子彈居然被看似纖細的劍身擋住,完全被化去了力道,啪嗒一聲掉落在了伊西多腳邊。
“怎麽,”
他看着眼前的人震驚的表情,勾起嘴角,溫和地帶上了一點笑?意,
“真?不知道研究院現在是怎麽帶新人的——難道真?以為這?種程度就能殺掉我嗎?”
黑鷹的臉色難看,他沒有回答伊西多的問題,而是飛快地做了一個手勢。随即,所有他身後的人都一致地擡高槍口,黑洞洞的槍口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死亡味道,盡數對準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張由火藥編織成的網。
在火光迸發?的那一刻,約翰下意識閉了一下眼,但當他睜開眼時,眼前忽然失去了伊西多的蹤影。作為隊長,他的反應力同樣是超乎常人的,就在那一刻,他喊出了某個隊員的名字:
“灰鹳!”
然而沒有用,那個隊員稍微搖晃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黑鷹一邊靠近,一邊飛快地指引着他的隊員。面對伊西多這?樣的敵人,自知生命就在搖搖欲墜的邊緣,特?殊武裝的成員臉上卻沒有半點波動,他們用最高的效率響應了隊長的號召,補全了剛才的包圍網,與此同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
約翰飛快地說,不知是對下屬解釋還是對伊西多進一步的勸告:
“老師,您已經受傷了。即使您能利用爆發力解決我這邊的人,您的弱點同樣明顯,在人數的懸殊下,繼續将傷勢視若無睹,耐久力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
鮮紅的液體确實從人類的左肩源源不斷地湧出,滲透了白色的員工外套。伊西多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他舉起手中的槍,繼續瞄準。
他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最激烈的手法?,簡直像是把生命聚攏了當成柴火劈裏啪啦地燒起來,力量一陣又一陣地爆發?出來。為了防守,約翰只能一次次暫時地命令屬下後退,以保存隊員的戰鬥能力。他們在等待一個時機,同時從未放下過?對伊西多的射擊。
研究員的身上很快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他不該穿純白色的研究服,這只會進一步暴露他的傷勢。
雖然微不可察,但伊西多的動作間隔逐漸遲緩了起來,他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痛覺,何況現在他身上的傷放在普通人身上,已經不知道死了幾?次。約翰被逼退了一段距離,總算找到了喘息的間隙。
特殊武裝在約翰的眼神示意下開始了反擊。
和伊西多比起來,約翰一方?最明顯的優勢就是人數,這?不僅僅是數量上的差距,同樣是戰術上的懸殊。即使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比得上翠鳥,還是只有七成力量的翠鳥,合而攻之,拖延時間,伊西多終究不可能迎來最後的勝利。
比如現在,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終于一滞,約翰看見他左邊的胸口處洇出了血痕,這?個位置幾?乎致命,就算是早就超越人類的伊西多也不可能輕易忽略。
他利用這?個機會瞄準,那雙灰色的眼睛中滿是警惕和小心,連續開出兩?槍。
伊西多擋住了一枚子彈,但是另外一枚又結結實實地鑽進了他的血肉。現在他身上的順着腳踝淌到地上,但他仍舊站立着,只是臉色已經蒼白到不像樣。這?是最好的機會了,約翰飛身向前,警惕着他的武器。然而伊西多只是微微地擡了擡西洋劍。
那劍尖朝向地面。
就好像連揮劍的力氣也沒有了。黑鷹清晰地知道,只需要再朝他擊打出一枚直入心口的子彈,一切就結束了,即使是他也無力回天。他在老師虛弱的抵抗中舉起槍,手指搭在板機上,鐵鏽般的血腥味漫上喉嚨。
翠鳥第一次呈現出如此脆弱的情态。
不……不是第一次。約翰忽然想到在七年前的那一次,翠鳥拽住他的手腕将他硬生生從屍骸中拉出來,發?現他還有呼吸時,那雙翠綠的眼睛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映照着他。在那個時候,他看起來很現在差不多糟糕,但還是将自己活着帶了出去。
老師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或許并不需要殺死他。這?樣想着,約翰扣下板機的手微微一頓,黑洞洞的槍口向下移了移。
也就是電閃雷鳴的一瞬間,伊西多忽然擡起眼睛,西洋劍就像是鬼魅般在他的手中閃動了一下,接着以完全無法?抵擋的力度刺進了約翰的胸口:
“在戰場上,因為同情而遲疑是大?忌。”
這?句很早以前聽到過?的話随着伊西多的動作浮現在約翰腦中,翠鳥虛弱地笑?着,搖搖晃晃地重新站直,約翰則按住差點從心髒貫穿而過?的刀傷,再次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時隔七年以來的親自教?導。
簡直像是回光返照一樣,伊西多就着當下的形勢再次連續向前逼近。這?次,即使他身上的血已經要把自己染成一個血人,對面的人仍舊謹慎地觀望着,不敢貿然上前攻擊。
直到他忽然勾起了嘴角。
伊西多的笑?意溫柔,連翠綠色的眼中都像是閃爍着明亮的光點。
約翰忽然感到了強烈的不妙預感,他的瞳孔略略收緊,終于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此時,伊西多站在钛白色的金屬門邊,而特?殊武裝的所有人也留在了α的門外。這?笑?容就像是一個信號,接着,金屬門忽然飛快地滑動着,嚴絲合縫地将門內的一切死死地鎖了起來。
……不可能。
就在門閉合的那一剎那,伊西多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他背靠着金屬門,冰冷的金屬貼着他的皮膚,他身上的血似乎還在向下淌,沾染在門上。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盡呢?伊西多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此時已經無法?堅持下去。
黑鷹此時已經完全無暇在意失去力量的翠鳥了,他焦急地沖到門邊,試圖用最高權限的ID卡刷開這?扇已經關閉的門,但是沒有用,大?門紋絲不動。
約翰皺了皺眉,他的腳步又重重地踏在伊西多身邊,從無力抵抗的他身上取出了員工ID卡。同樣刷不開。任何一張卡都刷不開這?扇門。
“還記得那場爆炸嗎?”伊西多輕輕地說,“那時候,這?個房間的管理系統就完全被破壞了。”
“不可能,”約翰下意識反駁,“研究所的任何一個系統都在最高程序有備案,只需要調用那些?數據就可以……”
“啊,”伊西多似乎因為體力不支喘息了一下,又像是覺得有點好笑?,“不過?,你們的程序有個漏洞,雖然是因為高層死亡産生的漏洞,但是沒有及時彌補也是會出問題的。”
“是老師你做的嗎?”
約翰連敬稱都不用了。
“嗯。”伊西多覺得自己的身體又冰冷了一分,他擡起手,“這?扇門就是為了防禦它而創造出來的,你們自己應該清楚有多麽不可能強行破壞。”
“只是需要時間。”
“是啊,”伊西多說,“那就祝你們還有時間。”
約翰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站在伊西多身邊,俯瞰着昔日的老師。此時此刻,他的情況糟糕得要命,繼續放任下去将會奪走他的性命。但他審視着這?個渾身是血的人,竟不知道是否要緊接着殺死他,抑或是救下他的性命。
就算這?樣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
他皺着眉頭走遠了幾?步,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也痛的厲害。今天的一切都是無功而返,畢竟是研究所籌劃已久的計劃,鬧到這?樣的境地,所有人都難逃其咎,只有最大?的始作俑者仍舊睜着翠綠色的眼睛無聲地微笑?着。
他要死了,然而還是那樣笑?着。
約翰難得感受到無力,他仍舊想要救下伊西多,但在現在這?個場合,做這?種事情似乎格外荒謬。他的屬下已經取走了翠鳥的槍和西洋劍,現在他沒有任何還手的力量。
他讓人去通知研究所的高層,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會得到怎樣的結果。
伊西多就像是有點冷般用雙手環抱住了自己,他背對着钛白色的安全門,門的背後則是他自始自終想要保護的珍寶。現在它是否已經差不多陷入了沉睡呢?他這?樣想着,只覺得愉快的情緒一點點湧上來,讓他忍不住微笑?。
機械的大?門緊緊閉着,內部的世?界就像和所有的騷動都沒有關系。
他仿佛被抛棄一樣倒在原地,約翰在幾?米遠的地方?,眉頭緊鎖,等待着研究所的指令。一個他尚且不知道,但伊西多早就有所預料的指令,就是這?個指令——
有人走到約翰面前,是那個無時不刻都帶着雨傘的男人。他開口說:
“高層那邊對計劃走向這?樣的結果感到很意外,不過?,責任并不完全在你們。我帶來了高層如何處理‘翠鳥’的指令,高層還說,無論如何,要您必須服從命令。”
“嗯。”約翰回頭看了一眼伊西多,他也聽得到。
“就是……”
傳達消息的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聲音,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怪誕離奇,不可思議的事情那樣。随即而來的是巨大?的摩擦聲。在場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往背後的金屬門望去,就算是反應再快的人,也沒有料到眼前的這?一幕。
一只猙獰而巨大?的觸手硬生生地将伊西多靠着的金屬門掰開,而另一只細一點的觸手則纏住了人類的腳踝,迅捷地将傷痕累累的人類拖了進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
約翰下意識往金屬門沖去,然而腕足飛快地松開,被拉住的門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重新歸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陣足以讓地面震動的力量,約翰的手也硬生生懸在半空中。
留在原地的只是一灘血跡。
*
阿斯塔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就像要把自己撕碎的情緒。
它打碎了已經轉化到一半的繭,那些?硬化了的腕足斷裂在海水中,而它已經無暇顧及。這?片海域現在出乎意料地安靜,只剩下因為爆炸毀掉的破破爛爛的殘骸,破裂般的天空,人類的血跡斑斑駁駁地出現在沙灘上,海水仍舊安靜地沖刷着一切。
钛白色的金屬門死死地封着,沒有任何事物能夠越過?這?條防線。
強行終止休眠所帶來的疲憊一陣又一陣地席卷而來,身上的傷口重新開始疼痛,但阿斯塔簡直毫無所覺,它踩在沙灘上,維持不了完整的人形,幾?乎是被觸手拖着走,站在了門的這?一頭。
它聽見了伊西多的呼吸聲。
沉重的,夾雜着血腥味的呼吸聲,就像是血嗆進了人類的喉嚨,他斷斷續續地咳嗽着,聽起來卻很高興。伊西多不知道它就站在門的這?一頭,伸手貼着門,他們這?麽多天來第一次這?麽接近。
就像是在資料室的書架兩?頭,彼此見不到對方?,而且永遠見不到對方?。
只有憤怒才能概括怪物的心情,它第一次感到如此生氣,在它被困在那枚為了保護它而束縛它的繭裏時,在看見伊西多卻無法?和他交談時,在意識到人類明明已經受了重傷卻固執地一步步緊逼時,在門關閉的那一剎那。
他怎麽還能笑?出來?
阿斯塔想,它簡直恨不得用腕足把人類緊緊地掐住,用幾?乎要把他扯碎的力道,反正他已經不愛惜自己到這?種地步,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
它寧願将他釘在某個地方?,這?樣他就不能再和一個瘋子一樣到處亂跑,自欺欺人地保護它。
他甚至還寫?了遺書。
那叫什麽遺書?完全是一廂情願的自我奉獻。要是自己根本就不記得他呢,那句“請你忘記”,人類認為自己還需要他的提醒嗎?要是伊西多死了,自己立刻就要把他忘記,它獨自活了這?麽多年,七年只是它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阿斯塔只覺得不理智的火焰在它的心髒中熊熊燃燒,它同樣虛弱地被自己操控的腕足托起,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扇門,就好像能透過?門看到什麽東西那樣。但它确實地聽到了那些?對話。
他憑什麽想到了一切?
他憑什麽提前做過?了準備?
他憑什麽在這?個時候仍舊笑?着?
就像是跳躍的火星最終連彙成一片火海,阿斯塔就是這?樣打破了困住它的繭,同樣也是這?樣拉開了這?扇不可能打開的門。門外究竟有什麽,怪物已經無暇顧及,它只是死死地盯着伊西多,沒有錯過?他一瞬間終于變得倉惶而驚詫的眼睛。
——他也是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在它眼裏是什麽樣的。
它頗有點報複意味地想,在一瞬間把人拉了進來。
這?次的腕足一點也不溫柔地纏住了伊西多的腳踝,粗糙而尖銳的觸手牢牢地将人類束縛住,在他的皮膚上磨出紅腫的血痕。不過?他已經這?副樣子了,多一點血痕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差別。他就這?樣被直接拖拽到了阿斯塔面前,好在海灘上的沙子質地細膩,沒有再對他造成什麽傷害。
但是伊西多還是因為疼痛而咬住發?白的嘴唇。
他現在屬于最高等級的傷患,渾身上下沒有什麽地方?仍舊是完好無缺的,被拖拽時傷口又開裂了,沿途留下蜿蜒的鮮血。
阿斯塔站在他面前,不如說被一大?堆觸手簇擁着立在他的面前。
它對眼前的人生氣得要命,但伊西多只是睜着眼睛懵然而不安地盯着它看,仿佛還在夢境之中,根本分不清眼前是現實還是虛幻。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種渴望,仿佛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忽然間看見了綠洲,明知道大?概率是幻覺,但仍舊不顧一切地将希望全部押上。
他不說話。
它也不說,但那是因為生氣。
生氣也就算了,偏偏現在無法?對眼前的人做任何事情,他就像是一個只能被小心翼翼捧起的破布娃娃,一旦用力就會分崩離析。阿斯塔只能換上柔軟的觸手,謹慎妥帖地挑開他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服,同時避免又苦又鹹的海水進一步觸及他。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海水沖刷沙灘時發?出的沙沙聲。
人類忽然小小聲地問了一句:
“阿斯塔?”
就好像過?了這?麽久仍舊不确定真?的是它一樣。阿斯塔用細小的觸手将傷口中的子彈清理出來,乍一聽到伊西多開口,情緒不穩,力度也微微一偏,就聽見他發?出一聲壓抑的喘息。
就連喘息也明顯壓着聲音,仿佛在害怕一旦大?聲,眼前的幻境就會煙消雲散般。
“不許說話。”
怪物極力控制住自己話語中的情緒,聽起來冷漠又僵硬,比面對陌生人的态度還要差得多。伊西多果然乖乖閉上了嘴,只是那雙翠綠色的眼睛還是一直盯着它,直到幹澀的眼淚溢滿了眼眶也堅持着不眨眼。
“你……”阿斯塔受不了他的眼神,想了想又硬邦邦地對他說,“閉眼。”
伊西多的傷勢不是簡單處理就可以解決的,不過?它在真?正治愈傷口之前必須先簡單地把該處理的地方?都處理一遍。怪物極力維持着清醒,但逆轉休眠狀态帶來的副作用沒有一絲一毫要停歇的意思。察覺到它臉上閃過?的不适,伊西多這?才真?正慌張起來。
他似乎想要開口,但是又想起它的要求,只是顫抖着用力擡起手,試圖觸碰它。
“別看我。”
阿斯塔重複了一遍,打掉他的手,不過?用的力道很輕。
簡單的處理單純就是把子彈取出來,阿斯塔這?裏也沒有其他的東西,總不能把觸手當成紗布給眼前的人類裹上。不過?,怪物畢竟是超出于人類理解的存在,它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覺得差不多滿意了,就調動出新的觸手一圈圈把伊西多纏上。
人類不被允許說話,連眼睛也聽話地閉上了,眼睑卻微弱地顫動着,像是被按住羽翼的蝴蝶。
從頭到腳,觸手将蝴蝶牢牢地釘在了展示板上。
阿斯塔不僅有淬滿致命毒液的腕足,同樣有像這?樣能發?揮治愈作用的觸手,它緊緊地纏繞着伊西多,按了按手指,就從身體中分出了一部分力量,順着與裸露的皮膚接觸的部分傳輸進人類的身體裏,将破碎的部分一絲不茍地拼好。
伊西多察覺到注入體內的力量,又一次不安起來,他擅自違背了怪物的意願,無聲地睜開眼睛,用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懇求般地看着它。
“不需要這?樣……”他斷斷續續地說,“我,就這?樣放着我不管也不會有事,我接下來就能自己恢複了。”
阿斯塔根本不想理他,就像沒有聽到那樣,只是又分出觸手捂住了伊西多的嘴巴。
他一下子呆住了,怪物将注意力分在這?根觸手上,細微的神經能察覺到他唇齒之間微弱而溫熱的吐氣。他的身體現在不像之前那樣冰冷,在腕足的纏繞下幾?乎恢複了正常人的溫度。不過?他的臉不知為何不正常地微微發?燙,耳朵也帶着薄薄的紅。
幫助伊西多恢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少?有人類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他簡直破碎成了一塊一塊,只是靠着強大?的愈合能力死死地撐着。
不過?他說的倒也沒錯。
這?套愈合系統仍舊運行着,簡直像個奇跡,也不知是耗費了人類哪裏來的力量。
阿斯塔稍微想了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性解決這?件事。
沉重的困意将它扯向睡夢的深淵,它知道自己現在情況也說不上好,但還是拼着一股氣一定要把伊西多的問題處理掉。怪物頗有些?不虞地看向伊西多,與此同時纏繞着他的腕足自發?地靠近了它,自從上次分別,人類第一次離自己這?麽近。
“我要睡了,”
它冷冰冰地說,“你別想着跑走,離開,或者做亂七八糟的事情。”
它根本沒有松開觸手,給伊西多回答的機會,便自顧自倒向了他,腕足将它撐起,這?樣他就不會壓到伊西多。人類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挨得很近的阿斯塔。
它就這?樣在他身邊閉上眼睛,中斷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