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蜜色黃昏 蜂蜜、苦艾與無花果烤肉……
第59章 蜜色黃昏 蜂蜜、苦艾與無花果烤肉……
埃德溫就是那?種永遠不會?滿足的人?。站在閃爍着無?盡輝光的道路回頭望去, 漠然地看着自己踏過的骸骨,他?不會?為自己仍舊站的筆直而感到慶幸,因為那?是他?應得的。
主教從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追逐權力,不是受命運受迫, 而是他?确定他?喜歡, 野心從他?的骨頭中?時?輕時?重地燃燒着, 有時?像油脂, 有時?像瀝青。
不僅要取得至高無?上的權柄,還?要得到萬衆矚目的遵從和敬仰。
話語将會?變成雷霆,心念将化為飓風。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他?的一舉一動将被?所有人?密切關注, 只需要擡起手指,就能影響到大陸上的任何一個人?類存在的角落。
現在, 他?安靜地站在臺階之前,一切已經很近了?。
有時?候主教會?把自己比喻成蜘蛛,據守在龐大而粘稠的巨網中?, 絲線閃閃發亮,縱橫地覆蓋着所有留有人?類足跡的地方。而他?在中?心, 不能離開。周圍沒有活物,只有獵物。
結網的過程漫長, 他?費勁心力。
但他?将所有能得到的一切牢牢束縛在網中?,這使他?感到足夠滿足。
然後……
直到有一天,一只從未見過的漂亮飛蛾跌跌撞撞地沖撞在了?網的中?心。羽翼剔透如石榴紅的瑪瑙, 每一根絲線都在為他?的到來而顫動。
他?來自另一個世界。
蜘蛛的世界就是蛛網,就算它?将蛛網結的再大,也長不出翅膀。埃德溫壓制了?自己的血脈,承認了?人?類的身份, 走向“人?”能達到的最高點,也注定要承受人?類的一切詛咒。
他?感到嫉妒,就像是他?每一次不滿足。
但這一次想要的東西并不像從前那?樣清晰可見。
他?不會?放棄手中?的東西去追逐飛蛾所描繪的一整個瑰麗而不可思議的世界,但是,那?一切都那?樣好?,唯獨只有留住他?有着明亮眼睛的珍寶,才能使他?感到心髒一點點真正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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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溫從思緒中?被?打斷,惡魔修長的指節在他?淺灰色的眼前晃動。
室內點着蠟燭,流淌的燭火從他?的指縫漏出,拉扯出閃爍的意義不明的圖案。
“我覺得你沒有在聽。”
塔爾有點抱怨意味,而埃德溫沒有一點猶豫就承認錯誤,
“抱歉,我剛才……有點走神。但絕對不是因為你說的不好?,我只是在想,你所說的巨龍山脊的流星究竟會?是什?麽樣子。”
“啊,”惡魔眯了?眯眼睛,明亮的笑意晃動着,
“想象不到嗎?我也覺得很難描述。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忽如其來的暴風雪,星星就像是雪球那?樣潔白,從遙遠的天際滾落,幾乎就要挨近在你的眼前,真的,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的隕石,聽說抓在手中?是涼的,但是會?把你燙傷。我差點就抓到一個了?——”
“太危險了?。”
主教有點責怪意味地說,這不是重點,他?也知?道惡魔并不在意危險,自由而漂泊的旅者追求的僅僅是短暫的美麗。但當他?想到塔爾可能會?受傷,下意識就這麽說了?。
“不會?有事的,”
惡魔似乎有點喜歡他?的反應,所以原諒了?他?方才的走神,
“然後,隕石會?掉落在巨龍守衛的湖水裏。龍族成年禮時?要待在湖中?經歷群星洗禮,但是我覺得只不過是躲避砸到腦袋上的流星而已。唔,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被?一大堆星星劈頭蓋臉砸中?還?是很痛的。但龍肯定想不到這成為了?附近的酒館打出的招牌。”
他?的一個朋友。
埃德溫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随後為自己的敏感感到愧疚。
但是,主教有點嫉妒地想,是的,惡魔肯定認識過很多很多人?,而且他?們能夠陪他?一起走過許多旅程,但自己不可以,自己只能夠強行?将他?留住,用人?類如花期一樣短暫的生命。
塔爾會?記住他?嗎,就像是記住巨龍山脊的一場流星那?樣?
“埃德溫,你又走神了?——”
惡魔拖長語調,湊過來用手碰他?的頭發,“不過我講的不夠好?。這一切只有你真正見到了?才明白,大部分旅程都是這樣。我想你應該親自去一趟。”
他?這麽輕飄飄地說出了?難以實現的理想,埃德溫将要成為地位穩固的大主教,之後是教會?的支柱,他?不能夠離開教廷,那?不是小孩子的兒戲。
主教垂下眼睛輕輕地笑了?一聲,只把塔爾的話當作是消遣,就算他?其實真的很想要看到。
塔爾最近和他?講了?很多故事,也就是惡魔在世界上行走的記憶。
瑰麗的、傳奇的、遠離于人?類,甚至遠離于文明。埃德溫分不清他?偶爾冒起的渴望究竟是對這些自由而神秘的事物,還?是對惡魔陪伴他?的微不可見但确實存在的一點期待。
如果我能親眼看見這一切就好?了?。
如果到那?時?惡魔能夠陪伴着自己就好?了?。
盡管他兩個願望都無法接近。
塔爾抽回了撫摸他頭發的手。惡魔将手交替着疊在胸前,抱着手臂看着他?。驟然失去的觸感讓埃德溫有點茫然,而塔爾看着他?,眼中?有一點譴責,還?有失望,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
他?嘴唇翕動了?一下,下意識想要道歉。
惡魔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想主教大人?不需要再聽這些無?聊的事情。”
塔爾并不是真的很生氣。但惡魔從來沒有對他?發過脾氣,就算是這樣也已經足夠讓埃德溫感到慌張。一瞬間?,玫瑰氣味的惡魔好?像離自己很遠,連同曾經親昵的一切。他?開始責怪自己,不該想得太多,分心得太明顯。
他?語言笨拙,試圖解釋,卻好?像把情況弄得更糟。
塔爾将椅子拉到另一邊,從書架随手抽下了?一本書。故事還?沒講完,但惡魔顯然不打算再和埃德溫說話,旗幟鮮明地表現出了?這樣的态度。
主教沒有哄人?的經驗。
何況他?腦中?閃爍着許多的片段,雖然稍稍走神,但其實每一句話都被?埃德溫放在內心咀嚼過,就像是身臨其境,和惡魔一起,塔爾很擅長講故事,并非他?所說的講的不好?。聽塔爾說話是埃德溫少數快樂的事情,主教給自己設定寬限,近乎是獎勵。
“我……”
埃德溫說,“我答應你一件事情,好?不好??我雖然沒辦法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但你有什?麽想要去的地方,我可以陪你。”
“真的?”惡魔從書頁中?露出兩只晶亮的紅色眼睛,就像是早就猜到主教的反應,既從容又不懷好?意,“你今天晚上沒有事情忙嗎?”
“我可以提前解決。”
說實話,埃德溫最近又開始忙的要命。那?是因為離新年一個月的時?候教廷要舉辦的慈善晚宴。晚宴基本上覆蓋了?所有群體,在外圍,平民和被?施舍的對象得到教廷發放的湯水和面餅;而在中?心,皇室成員将要來訪教廷,參與宴飲典禮。
主教全權負責這件事。
這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宴會?。他?們都心知?肚明。
在埃德溫大主教的書櫥裏,深黑色的惡魔種子橫沖直撞在容器中?,無?法沖破桎梏,衣襟上的血液同樣被?分離,作為某個法陣的索引,主教将血液塗在銀色的刀刃上,點燃破碎的衣襟,燃燒時?發出的臭氣儲存在瓶子裏,那?是最好?的誘餌。
他?很有耐心,有條不紊地準備着一切,甚至沒有忘記在回到房間?之前徹底地洗淨身上的氣味,那?是夾雜着聖水的焚香的芬芳,對黑暗力量有壓制作用。埃德溫擔心那?會?讓塔爾不舒服。
不過,這麽多天的忙碌過後,埃德溫不吝惜抽出一些時?間?。
或許,是因為用那?些時?間?能夠做的事情,他?下意識不願意錯過。
*
每一次主教從外面回來,都會?先将視線投向門口?的三個防禦法陣。上一次的疏忽讓他?記憶猶新。因此,埃德溫完全是費盡心力加固了?法陣,使它?們能夠保護好?房間?內部的惡魔。
保護。主教當然這麽想。
不過這和把惡魔關在屋子裏沒什?麽區別。
推開門,塔爾在做的事情是不一樣的。他?通常看書,有時?候發怔,有時?候很認真地泡茶,研究茶葉包裝上的小字。埃德溫後來帶來了?很多瑣碎的小東西,他?猜測惡魔會?喜歡,有一些确實是這樣的,花了?好?幾天,塔爾一直在拼一副拼圖,拼圖的圖案是教廷的白塔。
大概是信徒做給他?們的孩子玩的。
塔爾拼完後要求埃德溫挂在牆上,主教就這麽做了?。連同他?們兩人?一起挑的玫瑰紅地毯,還?有用筆筒當作花瓶的花束,房間?內越來越多心照不宣的痕跡,就像是一個獨立而安全的世界,足夠生活,充滿了?玫瑰的芬芳。
埃德溫一直是這樣想的,或許是自己說服自己。
直到某天回到房間?,發現惡魔把裝着惡魔種子的聖器擺在桌子上觀察。
魔種沒有靈智,卻頗像什?麽有生命的東西,它?就和蟲子那?樣滾動爬行?着,試圖找到縫隙,偶爾拼命地沖撞玻璃。但它?完全被?死死地束縛在了?聖器的一隅。看着魔種在容器中?掙紮,有時?候會?覺得時?間?陷入了?循環,它?永遠不疲倦,時?時?刻刻企圖越獄。
埃德溫的腳步聲太輕了?。塔爾就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來臨,只是專注地盯着玻璃容器看,裏面純黑色的種子一次次撞到牆壁,在他?紅色的瞳孔裏留下一小枚暗影。
惡魔的眼睛比平時?要深一點。
主教不知?為何也沒有發出聲音。他?靜默而貪婪地用視線掃過惡魔,然後發現塔爾的情緒罕見地有點不太對勁。惡魔當然能察覺到他?的到來,卻并沒有主動和他?對白。他?只是半撐手臂,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瓶中?掙紮的魔種。
就在那?一刻,埃德溫才明白什?麽叫做共情。
他?看起來很寂寞。
為什?麽?主教從來沒有這麽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了?解對方的迫切欲望,他?的思緒飛速地旋轉着,五顏六色的墨水混雜在一起,試圖理清脈絡。
——就好?像他?看着的被?困在瓶中?的是自己一樣。
霎那?間?閃爍過這樣的思緒,但是,埃德溫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惡魔所告訴他?的故事中?,并沒有帶着如此深重的悲劇的色彩。
塔爾是自由的、明亮的、聰明的、不受束縛的。
主教無?法清楚地得知?那?種孤獨的來源。但想到那?些詞彙讓他?感到心驚,這些詞彙美麗如閃爍的寶石從舌尖掠過,埃德溫從未擁有那?樣生活。他?忽然猜測,雖然并不正确……
将惡魔鎖在房間?裏,是否太暴殄天物了?些?
這個念頭讓埃德溫感到一點口?幹舌燥。他?看着房間?裏的惡魔,忽然覺得房間?太過于狹窄。當然,現在只是暫時?的安置,他?未來馴養惡魔的計劃要更大,當他?成為教皇,當他?緊握權柄,他?甚至可以給塔爾修建一座宮殿,到處都點綴着光滑的紅寶石。
可那?也不夠。
再大的容器也是容器。不該是這樣的,塔爾不應該遭受任何束縛,雖然這和他?的願望相悖,但主教無?法壓制這樣的念頭。至少,不應該永遠把他?關在房間?裏。
埃德溫眼神晦暗不明,深灰和淺灰的風暴時?起時?停。
直到惡魔像是忽然發現那?樣轉過頭來,剔透的石榴紅眼睛是壓制一切的暴風眼,将所有混亂的思緒定格在一個眼神中?,
“你回來了?。”
塔爾若無?其事地将裝着魔種的容器扔到一邊。他?就是這個樣子,其實并不關心魔種的遭遇,更不在意毫不留情地将它?碾碎。只是,這副掙紮的模樣,多多少少讓神明想到了?曾經。
埃德溫說:“或許……”
*
在王城最邊緣的地方有着整個大陸最棒的小酒館,每到深夜,烤肉混雜着啤酒的味道就會?從蜂蜜色的燈光下飄出。這裏彙聚着所有奇怪的、無?家可歸的、興致勃勃的人?士,情報和暧昧在油膩膩的桌子上傳遞着,有時?人?們來到這裏,帶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帶回去滿腹牢騷。
或許會?有一個時?候,也就是現在。
光明神教的大主教有點不習慣地扯了?一下領子。塔爾要求他?穿常服,然後惡魔就發現埃德溫衣櫃裏所有的衣服都是遮得嚴嚴實實的禁欲風格,還?都很正經。這顯然不适合這個場所。
也就是現在,他?和年輕的惡魔來到了?“蒼藍之語”的門前。
埃德溫感到不知?所措,他?盡可能顯得不那?麽僵硬。惡魔提出想要出行?的地方,然後他?答應,一切開始的就是這麽簡單。然後,現在,塔爾拉着他?的手,眼睛閃亮,游刃有餘,看上去興致勃勃。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答應。”
塔爾勾起嘴角,這讓主教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惡魔已經不再對他?生氣。
“這是……一場約會?嗎?”
惡魔就是故意的,約會?這兩個字眼被?他?咬的又輕又軟,主教從來都擅長克制情緒,但或許是這裏的溫度太高,或者燈光太過于搖曳,他?的心也變得容易動搖,從跳動的地方開始發熱,埃德溫希望自己的耳朵不要變紅。
這麽說,确實很像——
就是一場約會?。
埃德溫分不清自己是怎麽走進酒館的,塔爾熟練地上前和酒館老?板攀談,他?不用太擔心,因為埃德溫用光明魔法為他?做了?僞裝,包括自己。不會?有人?察覺到他?們的足跡。
只不過,惡魔短暫地放開了?主教的手。
主教站在原地,周圍是他?完全不認識的世界。有些人?在攀談,還?有人?喝的醉醺醺的。一個吟游詩人?撥了?兩下琴弦,見到有人?留意自己,朝他?笑了?笑。埃德溫假裝自己沒有太過于吃驚,而詩人?也對他?看見的那?雙冷淡的灰色眼睛感到猶豫。
有人?在講故事,埃德溫稍微聽了?兩句,發現故事裏充滿了?對光明神大逆不道的忤逆發言,大家都在笑,後來又開始聊安其羅親王的八卦故事。
也有人?一心一意在吃東西。比如坐在顯眼的地方的那?個黑色衣服的青年。他?啃着無?花果烤肉,腮幫子已經鼓鼓囊囊,仍舊專心致志與案板上的肉筋做鬥争。就算周圍立刻爆發一場戰争,他?看起來也不會?關心。
埃德溫垂下眼睛。他?還?是不太适應,更做不到融入這裏。
塔爾聊完價錢回來找他?,發現主教就這樣乖乖站在原地等他?,而周圍一小圈自發地清空了?——埃德溫看起來可不像什?麽善茬,他?表現出來的不是局促而是冷淡,就像是随時?都會?用致命的刀刃解決所有阻礙那?樣,客人?們看得出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人?來招惹他?。
但是這樣也很好?。
塔爾輕快地拉起埃德溫的手,将他?帶到一個比較幹淨的位置坐下,幾乎是酒館裏最角落的位置,遠離了?那?些攀談和拼酒。
“我給你點了?苦艾酒,然後還?有無?花果烤肉。”
惡魔一邊說一邊看着他?笑,紅色的眼睛閃爍在酒館通明的燭光下。他?在這裏如魚得水,那?些谙熟的旅人?們會?彼此交談,而塔爾看上去正是他?們問清門路的對象。
“不是蜂蜜酒嗎……?”
直到坐下來後埃德溫才終于稍微放松了?一點,他?還?念念不忘惡魔曾經和他?描述過的聽起來就很甜的飲料,盡管他?其實并不是那?麽喜歡甜味,但他?很想要嘗試塔爾喜歡的東西。
“啊,”塔爾像是明白了?什?麽,他?們兩人?坐在僅僅容許兩人?坐下的位置上,隔着一張薄薄的桌板,撐着胳膊對着對方微笑時?,距離很近,
“我只是覺得苦艾更适合你。你想要喝蜜酒,和我喝同一杯就好?了?。”
環境是昏暗的,但這種昏暗也是明亮的昏暗,蜜色的燈光下,酒精蒸發在酒館之中?,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帶着點兒暧昧朦胧的味道。在很短暫的時?間?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打量着對方,在陌生的地方,埃德溫從來沒有想過來到的地方。
然後,塔爾要的東西上來了?。這種酒館就是不會?讓客人?等太久,效率第一。
蜂蜜酒和苦艾酒都被?塔爾往埃德溫那?邊推,惡魔看着用大號玻璃杯端上來的滋滋冒泡的酒液,不由得覺得滑稽。埃德溫有點為難地看着它?們,他?是喝教會?的葡萄酒長大的那?種人?。
“你先選。”
琥珀色的燈光在惡魔的眼中?搖晃,主教伸出手拿了?琥珀色的酒液。是蜂蜜酒。
——果然很甜。
他?忍住沒有喝太多,酒液冰冷辛辣,帶着蜜糖般的甘甜,和對面的惡魔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埃德溫将杯子還?給塔爾,這是他?的酒。惡魔就着他?遞過來的手也喝了?一口?。
是故意的嗎,還?是他?太過于自作多情,塔爾喝酒的位置是他?嘗過的杯子的邊緣,惡魔舔舐了?一下順着杯壁淌下的酒液。
他?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而塔爾卻出乎意料地将那?杯蜂蜜酒又推了?回來,從他?的面前将苦艾酒的杯子搶過來,
“蜜酒就留給你了?,主教,我覺得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這完全就是看出他?喜歡。埃德溫知?道,但他?覺得心髒的某個部位也跟着柔軟起來。柔軟,還?泛着甜味,他?看着面前的惡魔,發覺自己實在是喜歡得要命。
然後,烤肉也端了?上來。
和教廷與王室那?種精致的料理不同,烤肉熱氣騰騰,香氣肆無?忌憚地酒館的一隅散發開來,油脂亮晶晶地散布在肥瘦均勻的牛肉上,香料和黃油均勻地撒落,作為點睛之筆。
惡魔咽了?一大口?苦艾酒,開始用刀叉分割牛肉,第一塊被?切開的肉有着完美的粉紅色斷面,汁水只需要輕輕按壓就滿溢而出。埃德溫專注地盯着惡魔的動作,随後怔愣了?一瞬,因為這塊肉出乎意料地被?遞到他?的眼前。
“你肯定沒吃過這個。”
主教猶豫地張開嘴,喂食毫無?疑問是親密動作,不過他?當然不舍得拒絕。
烤肉意料之中?地好?吃。
酒杯裏的冰塊碰壁,當哐作響,溫度逐漸升高,埃德溫從來沒有允許自己喝醉過,眼下也沒有,他?确定自己的情緒清醒,蜂蜜酒的度數也算不上高。
但是,一切都被?鍍上了?讓人?着迷的漂亮的色彩。
在他?再一次端起酒杯,而冰塊已經化掉一半的時?候,對面的惡魔忽然伸手攔住了?主教将酒杯擡起的手勢,塔爾看上去剛剛想到新鮮東西,眼眸狡黠而晶亮,他?不用開口?,埃德溫就知?道自己拒絕不了?惡魔的任何請求。
“喂,埃德溫,”
惡魔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游戲——叫真心話?”
真心話。這個游戲的名字赤.裸裸地昭示了?內容,主教只覺得臉頰有點發燙,他?掩飾般地搖了?搖頭,假裝自己還?需要一個解釋。
“一個問題,半杯酒。”
塔爾晃動着酒杯,杯中?深綠色的酒液旋轉着,他?的酒度數更烈,“怎麽樣?”
埃德溫開始覺得有點緊張,他?的嘴唇發幹。這根本稱不上是一個游戲,但這樣的場合,似乎就适合做這樣的事情。
他?答應了?。
塔爾要了?新的酒,于是賭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