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海水火焰 那不是一個合格的交易
第56章 海水火焰 那不是一個合格的交易
被人類吻住時, 神明理應感?到被冒犯。
透過低階惡魔的眼睛,神深紅色的眼神無聲地垂落在眼前狂妄大膽的人類身上。
主教?大多數時候顯得穩重克制,塔爾也并非沒有見過他瀕臨破碎的模樣。但是此前,神明從來沒有見過此時埃德溫表現出的情緒。
他深陷于矛盾之中。
既傲慢到認為自己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之中, 又在強行發起的親吻裏悄無聲息地顫抖着, 主教?灰色的眼中燃燒着黑白的火焰, 瘋狂滋長的渴望令人變得脆弱, 無法抵擋的誘惑擊潰禁欲者的所有防線。
他需要自己。塔爾驚奇地意識到。而這并非索吻,而是帶有乞求意味的詢問。
光明教?廷的大主教?需要一只沒有能力的低階惡魔,這聽起來足夠荒唐。
神明沒有反抗,盡管埃德溫只是輕微地用力引導他的方向, 而人類的力氣在親吻中一點點失落,容易掙脫。
盡管如此。
塔克修斯想:這算什麽呢, 埃德溫?
某個行将開花結果的愛情故事嗎?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的故事,所有壞結局最開始都一模一樣地展現出積極向上的基調。眼前的人類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唯一能夠陪伴他的惡魔。
因為他和主教?共享着一樣卑鄙的想法,神明對此心知肚明。
埃德溫眼中的灰色有一點兒變淺, 就像是在親吻中融化。
他看起來那?麽特殊,那?麽年輕, 親吻另一個人時,意料之內的生澀笨拙。塔爾沒資格嫌棄他, 因為他自己也一樣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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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使然?,一個由下位者主動要求的吻格外費些力氣。好在惡魔乖乖地任由他親。
這會有好結局嗎?
塔克修斯的腦海中轉過這個念頭,答案并不是積極的, 但他并沒有推開他,也沒有抽身離開。
主教?的眼中,漂亮的惡魔就像是能夠觸碰到的玫瑰,靈魂契約所構建的聯系随着他們的靠近而愈發明亮。埃德溫想, 自己是多麽愚蠢,一度将命運的禮物?當?作是糟糕的事情。
喜歡。
沒有任何其他的詞彙能概況,主教?終于意識到了從方才開始點燃自己血液的感?情究竟應該怎麽形容。
那?是将喜歡的東西終于捧在手?中時無法克制的心跳,一聲一聲清晰地敲擊着人類的胸膛。
在所有無夢的睡眠盡頭,在埋首于書冊時偶然?的擡頭背後,就算是細碎的日常,也能夠被那?雙石榴紅的瞳孔點亮。
他并不聽話,但埃德溫總忍不住覺得惡魔很?乖。
最狼狽的祈求被妥善地扣住顫抖的指尖,最無望的渴求被毫無保留的擁抱帶到現實。惡魔生活在他無法得見的世界,但僅僅聽着那?些奇異的冒險,絢爛的色彩就鋪展在埃德溫面?前。
我要留住他。埃德溫清清楚楚地對自己說,惡魔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
*
神明并不介意人類的喜歡。
灰色眼睛的主教?很?特殊,他欣賞埃德溫,幫助埃德溫,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生活,有時候,作為塔爾,他甚至能與?人類共情。人類在極端情況下展現出的奪目的光彩,足以吸引神明的視線。
正因為如此,他同樣不吝啬于回應埃德溫的喜歡。
被親吻的靈魂屬于千萬年前的小惡魔,如果是塔爾,一切都沒經歷過的塔爾,喜歡上埃德溫也是無可厚非。
作為某個孤獨死去的惡魔,他無法抗拒重新活着的感?覺。
主教?矛盾到迷人的程度,他絕對會信守諾言,強大又願意俯首,從靈魂到身體都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假如埃德溫走向成功,那?麽,塔爾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無論是庇護還是最珍貴的寶物?。這些東西埃德溫能夠輕易得到,比起非常喜歡的惡魔,它?們當?然?毫不重要。
馴養惡魔的成本聽起來完全?可以接受。
正因如此,塔克修斯清楚,那?不是一個合格的交易。
作為神明,他不應該被這樣的伎倆蒙騙。
親吻結束了,埃德溫微微喘息着,他灰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此充滿希冀地望向其他的存在,塔爾溫柔地應和了主教?的親吻,縱容他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在他貪婪地索求所有情緒安慰的時候,做他灰蒙蒙的人生中唯一一個絕對不會離開的存在,甚至不收取酬勞。
而且,期限是永遠。
這樣好,怎麽會有人不心動。
為了交換惡魔,主教?說,想要什麽都可以給?你,要你永遠留下來。
毫無預兆地,人類的願望庸俗到令黑暗神覺得無聊和失望。
神的靈魂在方才的親吻中終于輕微地顫動着,似乎要裂開縫隙,但此時比燃燒後的灰燼還要冷。就在塔克修斯意識到自己有所期待的那?一刻。
你也是那?樣的人類,他漠然?地想,用自己并不在乎的東西和別人交換,這根本就毫無意義?。
埃德溫所說的什麽都可以給?他,不過就是他未來勢在必得的權勢、名利、地位中的一部分。根本算不上失去什麽,這不過是犧牲些細碎東西作為聊以取樂的籌碼。
神忽然?好奇在此時此刻他如果就這樣決絕地抽身而去,一切會朝着什麽方向發展。
惡意的,扭曲的,純粹塔克修斯式的想法。
別這樣,他心中的某個部分叫嚣着,他需要你,他喜歡你,只不過是陪他幾十年而已,他答應了什麽都給?你。他和你這樣相似,又找到了契約書,這不是過分的要求。
塔克修斯垂下眼睛。
他不過也是用對自己微不足道的東西和對方交換。
比如,埃德溫給?他有趣的感?覺,這對神來說很?重要,而幾十年一晃而過,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所以,這個交易穩賺不賠。
正是因為太熟悉這樣的想法了,所以才……
無法克制地感?到失望。
為自己在親吻時的意亂情迷,還有在相處時産生的不切實際的期待。這個夢做的太久了,久到神明有那?麽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找到。
這一切并不是美?好的童話故事,
他也該醒了。
*
明明剛剛交換了第一個親吻,一切都美?好到像是一個夢境。
埃德溫伸出手?指想要再碰一碰惡魔的頭發,他有點困惑塔爾為什麽忽然?不再說話,惡魔深色的頭發垂落在他的胸口,這個念頭使他覺得有種親密接觸的滿足感?。
喜歡。埃德溫第一次理解了這種情緒。向來成熟穩重的主教?頗有些孩子氣地想,塔爾就是有這樣好,哪裏都讓他不想要放手?。
而眼前的惡魔忽然?甜膩地笑?了,他身上的玫瑰香氣愈發濃重起來,
“好啊,”
塔爾說,“只是喜歡而已嗎?埃德溫,這樣的話我無所謂啦,如果你想要,我陪你做到就好。但是要記住付給?我報酬。”
一邊說,他一邊再次湊近,輕柔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它?感?受起來和此前的擁抱一模一樣,伸出手?的惡魔親昵地摟住主教?的腰,他的呼吸似有若無地敲打着主教?的脖頸,埃德溫有點難耐地去夠他的手?,方才的話語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就被惡魔親近的動作所覆蓋。
“我也喜歡你,親愛的主教?。”
而這句話簡直能讓埃德溫暈頭轉向。果然?,提出交易是正确的,惡魔願意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而塔爾說喜歡,這是超乎要求的意外之喜。
我擁有他了。埃德溫想。
他本來有機會發現那?些不對勁的表現。
但他最後依舊沒有看到惡魔眼中潛藏的冷意,還有他驟然?失去亮色的雙眸,就像是凝固的鮮血。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帶情緒的審視。
神從來不會被擁有,不會作為交易的一端,這是埃德溫犯下的錯誤。他為不索要報酬的東西心動,卻急于支付籌碼,而他此前所想要的東西都寫好了價格,以至于他盲目地開始估價。
埃德溫心滿意足地喟嘆着,小聲而喜悅地一句句叫着這個名字:
“塔爾,塔爾,塔爾……”
*
千年以前,塔爾早就聽過這樣的話。
他一瞬間的動搖是因為埃德溫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想要的是塔爾”,但是,這句話帶來的效果只夠飲鸠止渴。神明為了這樣的話語稍稍晃神,于是有了親吻,有了浮于口頭的承諾。埃德溫預料不到,這句話同樣有其致命的副作用。
關乎惡魔沒有告訴他的那?些事情。
在他漂泊的旅途背後始終壓抑的陰影,逃亡、抓捕、背叛、刑場。教?廷重新修築了白塔和廣場,在歷史上的所有時候廣場都被用來燒死惡魔,邪惡的生物?在那?裏接受審判,比如逃亡之路走向盡頭的塔爾。
惡魔石榴紅的瞳孔失去光澤,就像是不再明亮的玻璃珠,他擡起有點渾濁的眼睛看向白塔之上。在那?裏,教?廷的大人物?幾乎全?站立着,手?執法杖,對着他竊竊私語。
在人群的中央,教?廷的聖女頭戴着白銀的王冠,未曾缺席這個場面?。
就像是再早些時候,托人捎話“想要秘密地見你一面?”的那?個女士不是她。
或者更早,惡魔此時只能亂糟糟地想些事情。他鴉黑色的長發垂落在肩頭,就和高貴無雙的聖女一模一樣,可以說這是來自血脈的傳承,他同樣繼承了父親家?族紅色的眼睛。
塔爾覺得自己大概要死了,想到這個他倒是覺得輕松了不少。
他擡起眼睛望向白塔之上,他的母親高高在上,顯然?,将惡魔抓捕回教?廷的計劃多虧了聖女的配合,這多少彌補了聖女年輕時損失的名譽。此刻,她從上往下俯瞰着自己的孩子,一個錯誤的種子,但他身上的力量卻是非同凡響的。
就在這樣的場合,惡魔莫名其妙地覺得滑稽。他低下眼睛,因為身邊的聖騎士不允許他直視那?些大人物?,只是做好一件等待被處理的貨物?。
他低下眼睛,想起一切還沒有分崩離析時,母親也曾溫柔又親切,那?時候,她的愛情還沒有變成一地亂麻,塔爾幾乎是被期待和愛着出生的。那?時候,無論是高貴的母親,還是強大的父親,都對年幼的惡魔說過這樣的話:
“我們都很?愛你,親愛的孩子,你會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對我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珍寶,我們會保護你不受傷害。”
塔爾覺得滑稽,所以最終還是勾起嘴角,在教?廷純白色的廣場笑?了出來。
這些記憶模糊到幾乎像是上輩子的。而他的父親和母親承包了世界上最标準的愛情故事,分屬兩個對立的陣營,卻最終因為自由戀情走到了一起。教?會的聖女是純白的鴿子,七柱魔神之首的魔王則是來自深淵的烏鴉。
他們相愛,彼此承諾“為了對方獻上一切”。
随後愛情就這樣徹徹底底地傾塌。兩個人都在彼此質問,歇斯底裏,魔王認為聖女應該抛棄教?會的大好前程做他王座邊的伴侶,聖女要求魔王放棄所有的力量,心甘情願地到教?廷,成為她改邪歸正的戀人。
誰都很?自私,誰也不願意放棄手?中的東西。
決裂後是雙方置對方于死地的嘗試,不過他們沒有忘記,這段不堪的戀情還催生了一個不該存在在世界上的孩子。
在他們回到當?初布置的愛巢,試圖殺死這個不理智的證據時,塔爾已經提前開始了逃亡。
被魔族的力量追殺,被母親所在的教?廷通緝追捕。
他居然?能活下去,居然?一直逃亡了幾十年,這簡直是個奇跡。直到聖女寫了一封語調柔和的信,托人讓惡魔看見,私下裏相約會面?,以使他自投羅網。
塔爾覺得自己愚蠢到相信這種拙劣虛僞的信件,死了也說不上冤枉。
但他确确實實地試圖追逐在他的人生中短暫地存在過一瞬的溫柔的幻影。
聖殿騎士試圖遏制住惡魔的笑?聲,利用刀刃刺入皮膚的鈍痛,但是惡魔依舊無法停止對自己的嘲笑?,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幾乎要笑?出眼淚。而高臺之上,他的母親皺着眉頭看着惡魔,伸手?拿起早已被準備好的金瓶,側頭吩咐道:
“就按之前說的做,動手?吧。”
她的孩子……當?然?,她早就不這樣認為了,這只是一個純粹的錯誤。而她很?高興能為教?廷彌補這樣的錯誤。她當?然?知道手?中的瓶子是怎樣不得了的東西,比死亡要糟糕得多。
金瓶的原材料并不是金子,而是被教?會獵殺的時空巨龍身上取下的骸骨,有着扭曲時間、困囿所有生命的作用。
想到這裏,聖女才對塔爾心懷一點憐憫。不比對一個陌生的魔物?多,純粹是因為她知道對方将永遠痛苦,無法解脫,溺死在無窮無盡的時間盡頭。
塔爾的逃亡并不是偶然?,他有着極為特殊的能力。
惡魔紅色的眼睛是那?樣鮮豔。就像是她深深恨着的那?個人。
塔爾看懂了聖女的目光,他渾身上下都感?到疼痛,最後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不會有人來救他的。
他的雙親不會,沿途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不會,連他自己也不會。
惡魔漫無目的地将目光繞過所有的人,投向遠方,那?些他涉足過或者未曾涉足過的地方。塔爾這個名字曾被他的父母吐露過看似永恒的愛意,正如他的雙親在情到濃時曾經承諾可以為對方做任何事情。但他們實際上做不到。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主教?更是自私的,只需要看看他的願望就能知道,他追逐的權勢和名利将他的個人無限地托升到最高的地方,就算他此時此刻真心實意地喜歡一只惡魔,又能算得上什麽?
神明不是塔爾,不足以被打動。
不徹底的拯救就是沒有拯救,無法竭盡一切的愛意不如從頭就不存在。塔克修斯說過,他無意和世上的任何存在建立親密的聯系。
惡魔任由埃德溫抱住他,輕輕順着他的脊背撫摸着,捕捉指節下皮膚細微的顫動。就算自顧自想了這麽多,披着僞裝的神明的行動仍舊不變,幾乎能做到令人毫無覺察。
黑暗神不會那?麽快離開,他還有留在教?廷裏的理由。
埃德溫認為惡魔永遠也不會離開,他因為放心而柔軟,對他毫不設防。人類就是這樣容易被美?好的預期所迷惑,主教?深灰色的眼神垂落,溫柔如冬天剛剛落下的大雪,落在惡魔身上。
他從來沒有這樣覺得生活充滿希望。
而塔爾勾起嘴角,甜的像是漬了蜜糖,思考着那?些關于抽身而去的事情。
*
意識到有人在試圖窺探,對于惡魔來說毫不費力。
被監視對于埃德溫來說是習以為常,在安其羅親王暫時得勢的那?段時間裏,每天都有許多眼睛試圖盯緊他的一舉一動。因此,他沒有那?麽快反應過來,實在是理所應當?。
監視的人有其目标,不是主教?,是主教?背後的惡魔。
塔爾并不容易被找到,埃德溫認為自己能讓惡魔乖乖待在房間裏,就算有人闖入也能輕易解決。但實際上惡魔時常在教?會中閑逛。教?廷花壇的玫瑰總是莫名其妙失竊,但那?麽多花朵,少上一束也就無人在意。
這又是塔爾随口撒的一個謊。
惡魔的魔法和埃德溫完全?不是一個體系,身為低階惡魔,塔爾顯然?更擅長些旁門?左道,比如哄睡的咒語,易容和隐藏自己的方式……他其實經常更換房間裏的玫瑰花,但很?大膽地騙埃德溫這只不過是魔鬼擅長的術法,玫瑰一直是最初的那?朵,只不過被永遠保存了鮮活。
總而言之,塔爾意識到有人在窺探他,或者說,窺探那?個主教?背後的存在。
一場針對埃德溫的平常的鬥争。
惡魔原本這樣想,他的僞裝技術讓他可以完全?不被看到。但是,當?他發現那?些跟蹤者總能找到他的方向,雖然?他們只是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空無一人的陰影,但這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根本不需要多少思考,塔爾就猜到了這種嘗試的幕後主使。
聖子諾亞。
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确定他的位置的人類。
很?可惜,他找到的幫手?多少有點不夠看。聖騎士們完全?是自願幫聖子殿下的忙,年輕而強大的小夥子們臉紅着,信誓旦旦要解決諾亞的憂慮,卻一個個在黃昏哭喪着臉沮喪而歸。
“我發誓我按照您的話去做了,”他們會大喊,“但真的沒有,什麽也沒有。”
諾亞簡直要把牙咬碎。雖然?他有系統所給?的關于黑暗神的資料,但光看資料,他完全?想象不出當?年的低階惡魔究竟有多麽聰明狡猾,以至于能躲過當?前教?會最精銳的一批聖騎士的眼睛。
這關系到他攻略計劃的實施,氣運之子知道,他必須慎之又慎。
而塔爾再次輕巧地走過騎士眼前黑色的陰影,他的身影甚至沒在對方的眼中映出任何值得留意的痕跡。現在并不是合适的時候。
惡魔轉身關上埃德溫的房門?,将舊的玫瑰在手?中粉碎,又插上新的那?枝玫瑰。
他如今很?清楚時辰,埃德溫會在大概十五分鐘後回來。
埃德溫回來時帶着疲憊、愛意和禮物?。主教?從外面?踏進?房間,而他喜歡的惡魔轉了轉椅子,偏過頭來看他,室內玫瑰的香氣近乎于溫馨。來不及解下披在外面?有着銀色紐扣的風衣,塔爾毫不介意地張開雙臂,埃德溫屏住呼吸,輕柔而迅速地擁抱了他一下。
擁抱結束得很?快,埃德溫擔心外面?的冷意讓塔爾不适應。
“我給?你帶了東西。”
從看到寶石的那?一刻,埃德溫就覺得它?意外地适合塔爾。寶石是某位商人進?獻給?教?廷的供奉,換句話說,完全?是主教?的個人財産。瑪瑙紅色的寶石散發着明亮潤澤的光芒,和惡魔的眼睛一模一樣。主教?花費了些時間找到了一條合适的綢帶,所以現在它?是一件禮物?。
塔爾勾起嘴角:“你記得我喜歡紅色。”
“還有玫瑰。”埃德溫在心裏補充着,他的惡魔任由他動作,所以他站在塔爾的後面?,右手?捧起了他流淌而下的柔軟的頭發,那?麽輕,被攏起來用這根昂貴的發帶系住。
寶石精心雕琢成了玫瑰的形狀,點綴在鴉黑的發絲上,合适到驚人。
“很?……好看。”
惡魔紮起頭發後有種幹脆利落的漂亮,使人聯想到靈巧敏捷的小動物?。埃德溫完全?已經開始盡馴養惡魔的義?務,看到任何好東西都想要留下來送給?他。
“你要照照鏡子嗎?”
“不用。我猜它?看起來很?不錯。”
塔爾從主教?的眼神裏就知道這條發帶很?适合他。主教?很?享受送他合适的東西的過程,愛意不受任何桎梏增長,埃德溫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毫無保留。可憐的神官受到了惡魔的引誘,而這份引誘使他越陷越深,他微笑?着向前走去,并不想回頭。
愛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有時候,神明會想,他是否對人類過于苛責。
這世上的愛侶很?少能比埃德溫做的更好,而神明确确實實在埃德溫的靈魂中看到了值得心動的東西,和一個人類談一場無所顧忌的戀愛,最多只要幾十年而已。他其實可以不必糾結于真正的相愛和永不背叛,反正這只是他漫長人生的插曲。
有時候,神明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樣寬容。
他無數次想要抽身而去。塔克修斯清楚自己還沒有動心,或許此時離開算是來得及。但是,教?會裏的惡魔在折下那?支玫瑰後,又莫名其妙想要回到埃德溫的房間,就這樣再次耽誤日子。
神明開始對自己感?到困惑。
這都是埃德溫的錯誤。舍不得他的靈魂是塔爾,抗拒接受一切的靈魂是塔爾,而惡魔由埃德溫的堅持從塵封的記憶中複蘇,他要為此負全?責。
或許今天走——
塔爾這樣想到,而埃德溫的房門?卻莫名其妙地被敲響。很?少有人在埃德溫的休息時間來訪問,因為主教?會提前把每一件事情做的井井有條。
惡魔藏在房間的角落裏,而主教?打開了房門?。門?前站着教?會的某個神官,名字不重要,他只是來這裏傳一句話,但看起來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主、主教?大人,”他斷斷續續地說,“情況特殊……安其羅親王來了,還有其他人,教?皇大人尚未允許他們進?入教?廷,但他們在門?口開始說、說些無藥可救的流言。請您快、快趕過去吧,還來的及,只要您盡快。”
埃德溫的眼神瞬間冷下去,瞳孔全?然?像是沒有情緒的漩渦。他一瞬間将自己打磨得鋒利又危險,低聲輕柔地詢問:
“還有其他人?”
主教?明白怎麽找到話語中的重點。
那?個神官近乎驚恐地哽咽了一聲,似乎對自己要說的話感?到惶恐,但他還是遵照着埃德溫的意思:
“那?個人……”他一邊說一邊打哆嗦,“他聲稱是您的父親。這當?然?不可能,可是,可是……他還說他能夠證明他口中荒誕的毀謗……”
“我現在過去。”
埃德溫冷靜地說,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慌亂。至少在別人面?前需要這樣。
塔爾坐在背後,将所有的一切都聽的很?清楚。
埃德溫需要他。
神明無奈地喟嘆着,無意識為自己再次找到了一個留下來的理由,假裝一次次選擇留下并非全?然?出自莫名其妙的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