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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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國使臣到大宋兵部侍郎家中找茬聽上去很奇怪,但是聯想到耶律夢龍昨天才得意洋洋去秦府提親今天就發現大宋不再是那個他能随意拿捏的慫蛋後會如何惱羞成怒,他跑去秦彭年家中找茬也不是說不通。
雖然下聘是他派人去下的,秦彭年也同意了把女兒嫁給他,但是這門親事還真不是他們兩個點頭就能定下來的。
蘇景殊看熱鬧看的開心,好在記着被親爹嫁給耶律夢龍的秦冰姬本人就在他身邊,笑的時候很注意沒有笑出聲。
秦彭年本來就因為這門親事焦頭爛額,結果女兒離家出走沒找到,遼國王爺又找上門。
耶律夢龍到他家下聘本就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如今糟心事一樁接一樁,早知今日會這樣,當初就……
唉!
秦彭年顧不得來開封府讨要女兒,連忙帶上家丁回府應付來者不善的耶律夢龍,人都出了府衙還能隐隐約約聽見他訓斥傳話的家丁大呼小叫沒規矩。
遼國王爺到他們府上找茬很光榮嗎?不知道先喊他出去再說事兒嗎?
大呼小叫邊跑邊喊,不知道的還以為遼國王爺和他有什麽仇。
秦府的馬車越走越遠,訓斥下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不一會兒就全部淹沒在人來人往的夜市之中。
秦冰姬放心不下,當即就要回家和父親一起面對耶律夢龍的刁難。
雖然她不知道她爹為什麽要她嫁到蠻荒之地,但那畢竟是她爹。
公孫策點了兩個衙役送她回去,免得路上出了什麽事秦彭年再來開封府鬧事。
包大人不在府衙,他只是個文弱書生,經不住秦侍郎的胡攪蠻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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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殊的好奇心已經被全部勾了起來,看着秦彭年父女二人相繼離開也想跟着過去,“先生,我們能過去看熱鬧嗎?”
遼國王爺去大宋高官家裏找茬,想想就刺激。
然而公孫先生并不同意,“秦大人剛才說過他秦家的家務事不需要外人插手,我們跟上去也進不了秦府的大門,不如等白大俠回來聽他講述。”
白五爺去跟蹤耶律夢龍,此時應該已經在秦府的屋檐或者房梁上找到最佳觀看位置了。
“轉述沒有親眼看到來的直觀,先生您真的不想去看嗎?”蘇景殊感覺自己像只上蹿下跳的猹,明知道前面有瓜但是就是過不去,“先生,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耶律夢龍去秦侍郎府上找茬不是因為他的婚事要打水漂,而是秦侍郎是他們安插在大宋的暗探,您會親自跟上去查看嗎?”
公孫策眸光一暗,該搖頭還是搖頭,“天色已晚,随便吃點東西便回去休息吧。”
如果秦彭年真的是遼國奸細,那前些年《武經總要》全稿洩露和遼人對大宋軍紀安排了如指掌就能說得通,不過現在沒有證據,即便有猜測也只能先查。
蘇景殊舍不得觸手可及的熱鬧,但是公孫先生不松口他只能遺憾放棄。
無理要求提不得,這不,晚飯都從帶他出去吃變成了在府衙随便吃點湊活。
他要再吵着想出去看熱鬧,沒準待會兒連晚飯都沒有了。
希望白吱吱講故事的水平別像展貓貓一樣一點起伏都沒有,最好能講耶律夢龍和秦彭年的反應活靈活現的演出來。
雙手合十.jpg
小小蘇帶着期待吃飯睡覺,可惜夢裏沒能靈魂出竅跑出去吃瓜看戲,不然他會更開心。
不知愁的少年郎回去睡覺,知道愁的公孫先生卻睡不着。
天已經黑了,包大人還沒有回來,難不成宮裏又發生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炸藥和炮彈的威力已經震懾住遼國使臣,不應該再有波折才對,總不能大宋有了可以碾壓遼國的強大火器後官家還想着茍且求和?
公孫策捶捶腦袋将剛才那離譜的想法捶出去,雖說官家性子軟,但也不至于軟到那個地步。
大人至今未歸,想來是被別的事情絆住了腳。
八賢王、富相公等人都在宮裏,可能王丞相和其他幾位相公也會進宮,禦前議事商量到半夜是常有的事。
什麽都別想,等大人回來便是。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額,除了小小蘇。
蘇景殊沒能得到現場吃瓜的允許,白天來回折騰也的确是累了,吃過飯後回房洗漱,趴在床上立刻睡的昏天黑地,一覺醒來天都亮了。
!!!
天都亮了!!!
為什麽沒人來喊他起床?!!
蘇景殊伸懶腰的動作僵住,連忙穿上衣服踩上鞋子往外跑,生怕錯過太多劇情導致最後和他說他也聽不懂。
怕什麽來什麽,前幾天再忙也能在府衙裏找到鐵三角和四大護衛的身影,今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個人都找不着。
蘇景殊:???
什麽情況???
“小郎起了?”路過的衙役樂呵呵走過來,“公孫先生和展護衛出去辦案了,臨走之前說你睡醒自己玩,要去太學也行,記得不要亂跑。”
蘇景殊滄桑的揉揉臉,“公孫先生和展護衛出去辦什麽案子了?昨夜臨時出來的案子嗎?”
提起這個衙役就樂的想拍大腿,“可不就是昨天夜裏發生的事兒。”
遼國王爺不和朝廷打招呼直接去兵部秦侍郎家下聘,不知道秦侍郎怎麽想的,大宋和遼國水深火熱那麽多年,敵國王爺下聘他還真敢答應。
本來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他藏着掖着悄悄把閨女嫁到遼國不讓別人發現別人也說不了什麽,可昨晚不知怎的那遼國王爺忽然大鬧秦府,不光親事吹了,連秦侍郎也被他打了個半死。
要不是秦府的家丁硬是憑着人多把人攔了下來,公孫先生和展護衛今天要辦的就不是遼使傷人案而是遼使殺人案。
啧啧啧,都說契丹人脾氣暴烈嚣張跋扈,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當街驅趕百姓算什麽?人家心情不好敢直接闖入官宅暴打當朝大員。
蘇景殊:啊?
要不要那麽離譜?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耶律夢龍更像惱羞成怒了。
就是那種,他們遼國花了大筆銀錢許下高官厚祿好不容易在大宋的中樞插個釘子,釘子該收錢收錢該要官要官,好處大餅齊齊吃下,關鍵時刻卻什麽消息都不給他們說,只傳回去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來裝樣子。
這不,大宋的火器突飛猛進,細作卻什麽消息都沒和他們說,害得他們依舊以為火藥拿到戰場上只能看呲花,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跌下高臺讓敵國君臣看笑話。
這能忍?
忍不了!
必須打上門!
他要是耶律夢龍他就照死了打,反正他是遼國使臣,在大宋犯了事兒也頂多被抓起來送回遼國處置。
把犯錯的遼國使臣送回遼國交給他的皇帝叔叔管教,尤其他們叔侄倆關系比父子都親,這和三聖母犯天條後被二郎神關在華山家裏反思完全沒有區別。
打都打了,開封府去拿人的時候再順便把釘子這些年給遼國送了什麽消息都透露出來,反正兩國沒準備打仗,過期的消息對遼國完全沒有壞處,對某個不守信用光拿錢不幹活的釘子而言卻是大難臨頭。
忍個屁!全抖露出來!
反正說不說人已經揍了,揍了就肯定會被開封府抓走,比起他自己灰頭土臉回遼國,臨走之前幹掉個宋室高官穩賺不賠。
小小蘇頭腦風暴迅速完善整個故事,最後總結道:只有秦侍郎受傷的達成了。
公孫先生說那耶律夢龍只是看上驕橫跋扈,實際卻城府頗深,這種內心精明表面暴躁的最适合完成他剛才安排的戲份,換成遼國副使效果都得大打折扣。
畢竟副使不姓耶律也不姓蕭,出使大宋的資格是靠本事掙來的,耶律夢龍是遼帝的親侄子,靠出身成為使團正使很正常,就算他嚣張跋扈沒腦子所有人也都會覺得理所當然。
他是王爺,是遼帝的親侄子,萬事有遼帝給他兜底,沒腦子就沒腦子呗,有腦子才壞事兒好吧。
路過的衙役把今天早上聽到的事情說出來就準備忙別的事情,蘇景殊連忙停止頭腦風暴問道,“展護衛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包大人回來過嗎?”
衙役撓撓頭,“包大人昨晚沒回來,展護衛什麽時候回來的倒不清楚,反正肯定早不了,估摸着得是深夜三更之後。”
展護衛身手了得,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來誰也不知道,不過要是回來的早肯定會和門房那邊打招呼,昨夜誰都沒注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可見當時早不了。
蘇景殊啧了一聲,不再耽誤衙役的時間,只遺憾起晚了沒趕上好戲上演。
展貓貓回來的晚,白吱吱應該是一整夜都沒有回,還有包大人,包大人和幾位相公一同進宮議事,難不成他們到皇宮就直接開始商量怎麽和遼國開戰了?
感覺不像他們官家能幹出來的事情。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真乃至理名言,也是他這幾天養傷太安逸了,竟然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吃到教訓了,明天一定早起。
小小蘇搖頭嘆氣,索性回房間學習去。
他上輩子只背過老爹的《六國論》,對兩個哥哥的《六國論》沒有了解,公孫先生說這幾天三篇文章都傳播甚廣,回頭同窗們聊天唠嗑他插不上話就尴尬了。
然而他還沒回到房間,府衙門口就傳來了嘈雜的吵鬧聲。
衙役們來來往往準備升堂,秦彭年被擡到公堂,耶律夢龍走上公堂,後面還有流淚不止的秦冰姬和幾個看不出身份的黑衣人。
秦冰姬放心不下老父親可以理解,那幾個黑衣人是怎麽回事?
上元節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現在也不是戴面具的時候啊。
白玉堂神情恍惚的飄到邊兒上,感覺一晚上的經歷比他這輩子加起來都多。
蘇景殊跑過去,擡手在白五爺眼前晃晃,“五爺,你是一晚上沒睡累着了嗎?”
“不是累的,是……”白玉堂揉揉眉心,不打算在公堂上看他們審案,索性先帶這滿眼寫着好奇的臭小子去院子裏坐着,“包大人不在府衙,公孫先生已經差人去請包大人,這事兒實在有點複雜,待會兒估計得是三堂會審。”
蘇景殊端茶倒水準備小點心,安排好之後拉着白吱吱坐下,“五爺但說無妨。”
他倒要聽聽事情有多複雜。
總不能真讓他給猜準了吧?
事實證明,有時候腦洞大真的能派上用場,只要腦洞夠大,就算不親臨現場靠編也能編的七七八八。
白玉堂喝口熱茶潤潤嗓子,拿茶杯當驚堂木一拍,開始講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和展昭分工明确,展昭去城外盯那些江湖人,他在驿館盯耶律夢龍。
人在暴怒的情況下的确容易失去理智,耶律夢龍也不例外,他回到驿館後指天指地罵了一通,罵完之後換了身衣服就離開了驿館。
走的路很隐蔽,要不是他跟的緊,七拐八拐就找不到人去哪兒了。
前些日子官府剿滅無憂洞,整座汴京城的地下水渠都被梳理了一遍,但是梳理的時候着重針對外城和皇城底下那些可以藏人住人的水渠,內城是達官貴人住的地方,沒有皇城要緊也不像外城那麽危險,所以梳理的時候就放到了最後面。
沒想到耶律夢龍竟是跳進地下水渠去見他要見的人。
白玉堂記性好耳朵也好使,一路跟到目的地,發現耶律夢龍去的不是別處,正是他之前以為是後宅鬥争才迫不及待把女兒嫁到遼國的秦彭年秦侍郎府上。
耶律夢龍去的不巧,秦彭年當時不在家,但是耶律夢龍不信,非要秦府的人把秦彭年交出來才肯罷休。
一來二去就打了起來。
蘇景殊:……
這場面有點眼熟。
秦侍郎氣勢洶洶來開封府找女兒,公孫先生和他說了秦小姐不在開封府,他在那裏拍桌大叫他不信。
耶律夢龍氣勢洶洶去秦府找秦侍郎,秦府的下人和他說了秦侍郎不在,耶律夢龍也拍桌大叫他不信。
什麽緣分?
就是耶律夢龍的脾氣比秦彭年更暴躁,秦彭年在開封府只敢撂狠話,耶律夢龍在秦府是真的打。
“他走地下水渠去的秦府,這麽一鬧騰秦府的下人出去找人,結果還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上門找茬。”白玉堂對當時的場面簡直一言難盡,“秦府的下人咋咋呼呼出去找秦彭年,耶律夢龍想攔沒攔住,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于是鬧的更加猖狂,直接把秦彭年這麽些年一直在給遼國輸送軍機秘聞的事情抖摟了出來。”
那秦彭年自己不幹淨,身為宋人卻為遼國辦事,如今被遼人找上門一點都不虧。
幸好他們景哥兒前幾天拿出炸藥時包大人讓所有知情人都保密,要是事情傳出去,耶律夢龍知道炸藥不是大宋遮掩已久的大殺器,而是廣備攻城作這幾天倉促趕制出來的玩意兒,也不會惱羞成怒直接把秦彭年抖摟出來。
秦彭年沒在檢閱火器的行列之內,對廣備攻城作新造出來的火器裝備一無所知,回府之後面對耶律夢龍的刁難各種解釋,但是解釋也沒用,他越解釋耶律夢龍也覺得他是在拿遼國當猴子耍,一怒之下就把秦彭年是遼國細作的事情抖摟了出來。
秦府的下人都被吓傻了,聽見那麽多秘密都戰戰兢兢以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為了活命慌不擇路往外跑,生怕耶律夢龍和秦彭年殺他們滅口。
秦府下人多,那麽多人亂起來完全控制不住,不多時整條街都知道了秦彭年秦侍郎是遼國細作的事情。
兵部侍郎是兵部的二把手,鄰居也都是朝中要員,這句話喊出來場面可想而知。
要是秦彭年是別的部門的侍郎也就算了,偏偏他是兵部侍郎,當時就有幾個高官去帶着家丁護院去秦府門口質問。
離譜的是竟然有人覺得那是耶律夢龍和秦彭年私底下鬧了矛盾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遼國和大宋幾十年未曾開戰,完全沒必要在朝中安插奸細。
就算有奸細也是幾十年前的兵部侍郎,人家早就老死了,追究也追究不過來。
遼國王爺和秦侍郎有什麽恩怨他們不清楚,還是不要摻和進人家的私仇裏了。
一群人說完不光不欲追究,竟然還派人把秦府跑出去的下人全都抓了回去。
把那些下人抓回秦府的時候還不忘讓秦彭年注意身份不要得罪遼國使臣影響兩國邦交,還非常友好的勸耶律夢龍說小王爺有什麽恩怨盡量私底下解決,動靜太大容易讓人誤會。
這不,他們是清醒的,門口還有一群不清醒的呢。
差點把那些帶着家丁上前質問的官員給氣死。
也差點把耶律夢龍給氣死。
大概耶律夢龍也從來沒想過某些宋室大臣人慫骨頭軟還能導致這種場面。
宋人不是天天把“忠君報國”之類的話挂在嘴上嗎?
遼國王爺親自認定的宋室奸細,宋臣不追究真的合适嗎?
有病吧?!
秦府的大門關上,院子裏的耶律夢龍和秦彭年反目成仇,街上兩撥立場不同的官員也是大吵特吵,比天剛亮時的菜市口都熱鬧。
蘇景殊捂着胸口無法呼吸,“那些覺得耶律夢龍只是口不擇言的人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白玉堂聳聳肩,“估計耶律夢龍本人也是這麽想的。”
秦府內外亂成了一鍋粥,因為有那些在遼人面前卑躬屈膝的大臣在,耶律夢龍将秦彭年打了個半死然後揚長而去,晚上還在驿館美美的睡了一覺。
他那邊的大戲一出接一出,展昭那邊也沒好哪兒去。
笨貓帶上面具混進那些江湖人裏面,打聽出他們接下來要幹什麽之後也傻眼了。
那些人竟是要刺殺遼帝。
沒聽錯,不是刺殺宋帝,是刺殺遼帝。
遼國來使耶律夢龍,遼帝的親侄子,出使大宋後在大宋京城的城外召集了一群武功高強的江湖人,每天給他們講宋遼之間的血仇,講了幾天後從中挑了十幾個情緒最激憤的出來訓練,再以金銀珠寶誘之,然後讓他們等待時機北上刺殺遼帝來為大宋建立不世之功。
這可還行?
蘇景殊也聽傻了,“我以為耶律夢龍出使大宋就是單純的出使,沒想到他還想篡位。利用大宋的江湖人刺殺遼帝,一能回國争奪帝位,二能将遼帝之死歸咎于大宋以此來要挾大宋談條件,三還能把他的作案嫌疑洗的幹幹淨淨。看他的打算,是不是那邊遼帝一死這邊他就能立刻登基?”
包大人說的不錯,耶律夢龍果然心機深沉,心機不深沉也想不出這麽個主意。
離大譜啊!!
作者有話要說:
白吱吱(驚嘆):長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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