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正式跟團游的第一天,寧宇發現自己……在夏季的泰國感冒了。
那麽熱還會感冒?會啊,外面是挺熱,但只要是泰國室內冷氣都開得宛如不要錢,寧宇一件外套都沒帶來,大概也有些水土不服的原因,就這麽光榮患病,該有的症狀全有,流鼻涕,嗓子痛,頭暈目眩渾身乏力……
旅游車載着他們去大皇宮的時候寧宇在車上困得已經意識模糊了。六點半就起床吃早餐集合,他又困又難受,都沒心情去聽阿崇拿着個話筒在前排講些什麽,戴着耳機就開始補眠。
到了地方車停穩後人都下去了,阿崇數完後發現差一人,剛要回車上找,結果肩就被拍了下。
寧宇戴了個黑口罩,看着面前舉着個小旗子的阿崇,甕聲甕氣地道:“我不太舒服,就不去看了,在車上等你們。”
阿崇看了他兩眼,才笑起來:“我不帶他們進去,所有景點都是阿鳳姐來帶領,我不是地導哦。”
寧宇看了眼旁邊正幫團裏一個小姑娘擦防曬的地導阿鳳,聲音低了點:“哦。那我能不去嗎?”
“可以不去啊,你自己交的錢,不去的話是你自己吃虧。”阿崇聳肩,“不去的話你就只能留在車上玩手機了。”
寧宇擡頭看他:“你不是在車上嗎?”
阿崇笑着回他:“我不在車上,我要去街對面喝咖啡,等他們看完景點回來再過來。”
寧宇以為阿崇下一句會是:你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咖啡?但這句話沒有出現,阿崇轉過了身,去和司機說話。
太陽毒辣,站了沒幾分鐘寧宇就熱得滿頭大汗。他斜眼看了看旁邊的跟司機說話的阿崇,一邊看一邊在心裏想,阿崇為什麽好像都沒有出汗。
阿崇注意到寧宇在看他,就湊過來問:“怎麽了?還有事?”
寧宇一把撸下頭上的棒球帽,問他:“你不熱?不帶個帽子?”
“曬習慣了,戴着帽子在外面我覺得更熱。”阿崇說,“你不舒服就去車上休息啊。”
寧宇不講話了。他低頭用手去揩帽子上面的汗,又摸了一把額角的汗水,才憋出來一句:“這附近的咖啡,好喝嗎?”
阿崇還是老神在在的:“好喝啊,我們泰國本地的咖啡都不錯,價格也不貴。”
“喝咖啡的地方離這裏遠嗎?”
“不遠啊,就在街對面。”
“你自己去嗎?”
沒等回答,地導阿鳳走過來跟阿崇拿小旗子。對話被打斷了,寧宇只能在邊上聽阿崇和阿鳳用泰語叽裏呱啦地交談。不知道阿崇說了什麽,阿鳳被逗得一直笑,一邊笑一邊拍阿崇的肩膀。
寧宇突然就覺得這種感覺非常不好。為什麽他聽不懂他們說話?為什麽他不知道阿鳳是因為什麽笑?
阿鳳舉着小旗子把團帶走了。阿崇送了團隊一段路,但只送到停車區域外。寧宇蹲在車邊陰涼的一小塊陰涼處玩手機,阿崇走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他,但沒有叫他,徑直上了車。
寧宇心浮氣躁地劃手機。想上車,又不想上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蹲着幹什麽。
他賭着一口莫名的氣,總感覺這個叫阿崇的導游誘惑他報了團之後就對自己熱情不再。但寧宇也沒什麽立場去說阿崇什麽不是,跟也是自己跟來的,人家也沒什麽義務對自己更照顧一些啊,你算什麽。
等阿崇拿了包下車,路邊寧宇身邊時他終于記得跟他打了個招呼:“诶,不舒服你就在車上好好休息啊,要集合的時候我會給你們群發消息的。”
寧宇站起來。
他努力擠出那種很随意的語氣:“你去哪裏喝咖啡?”
“就那邊。”阿崇指了指街對面,“那我走了,再……”
寧宇連忙叫住他:“我能一起去嗎?”
阿崇腳步只頓了一下,他笑起來:“你不是不舒服嗎?”
“……一個人待在車上很無聊。”
“車上還有司機啊。”
“司機又不會說中文。”
阿崇轉過頭看他:“那請問我們去喝咖啡,我是跟團裏的客人去,還是跟一個中國朋友去啊?”
寧宇被他笑得一愣一愣地:“朋友……吧。”
阿崇比他高小半個頭。他視線直直地對着寧宇,很明朗直接的目光。
寧宇沒有被這種直接的目光看過。
國人的、身邊人的目光常含一種拘謹和距離,是禮貌的安全線。但阿崇看他似乎不同,阿崇的看人是目光是動态的,似乎有很多變幻的情緒,此刻就是帶着攻擊性的,像一只蟄伏着打量獵物的豹子。再一晃眼,你再看,那目光又變了,你看着他,你會覺得那目光多麽人畜無害,之前的掠奪感是假象嗎?可多疑的人不确定地仔細看,又覺得不是,這人更像只狐貍,狡猾地把情緒都藏在一張笑臉後面。
你揣摩他,最後困擾的始終只是自己。
“那走吧。”阿崇說,“把你帽子戴上,我看你這皮膚……會曬傷的。”
寧宇說好。
他們并肩走。太陽曬在皮膚上,久了會有些火辣辣的疼,不太舒服。阿崇倒是步履輕松,他不擋太陽,不戴墨鏡,不戴帽子,自然地行走在烈日下,都能稱得上是閑庭信步了。
寧宇覺得氣氛尴尬,只能沒話找話說:“你現在就只做導游嗎?”
“嗯,做着玩兒嘛。”
寧宇笑了:“那你做按摩師也是做着玩?”
“嗯,做着玩。”阿崇說,“哎呀,可能在泰國,大家都比較懶,喜歡享受生活啦,節奏慢一點,跟你們中國不太一樣。我做事情都是做着玩,旅游嘛,就是每天帶着不同的人玩,我比較喜歡混在人群裏面,每天看不同的面孔啦。”
“但做旅游業挺累的吧?”寧宇有點不解,“就可能遇到比較麻煩的客人……而且你們難道沒有什麽業績指标之類的?”
“累倒是不累,看你拿什麽心态做啦,我覺得還算輕松。”阿崇說,“業績嘛,我業績還算不錯。”
停車場圍欄外站了很多皮膚黑黃的泰國面孔,舉着白色的板子對着路過的旅客吆喝:“內部票,只要80塊!美女看大皇宮嗎?”
他們路過幾個景區的保安。有個稍微胖些的男人看到阿崇跑過來,用泰語跟他簡短說了兩句,給他遞了支煙。
阿崇接了過來,但沒有抽。那個保安的女兒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又遞了兩串冰菠蘿過來,給寧宇的時候還有些害羞,等寧宇說了謝謝,她才說:“薩瓦迪卡。”
阿崇教她:“哥哥。”說完又指了指寧宇。
那小姑娘學着叫:“哥哥。”
寧宇被叫得開心,從兜裏拿了五十泰铢出來給她,讓阿崇告訴她:“讓她買吃的。”
他們走出去,過了馬路。
泰國的街道和店面給寧宇一種矛盾感。有貧窮和落後的底子,又有現代化的外殼,有東南亞的地域風情,但也能看到一些西式的影子。複古裏生長出一種緩慢的生機,似乎每個街口都很适合拍一部男主女主都穿着校服的電視劇,随意拍一張街邊的照片,前面是破舊的樓,背後又是一棟及其現代感的高樓……
這裏有種氣氛漂浮——好像随時都會發生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或許沒頭沒腦,或許離奇詭谲,但在這裏,你的大腦會接受所有的不合理。
寧宇感覺這條街的味道似乎是自由的。
“以前泰國給我的印象就是很土。”寧宇說,“這次來,感覺倒是不太一樣,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阿崇吃着菠蘿,問:“哪裏有意思?”
“很……自由?”寧宇找不到合适的詞,“就感覺很舒服,雖然很熱,但是很生活化。可能因為你們泰國人還很愛笑,走在街上也會覺得自己在被歡迎。”
阿崇笑了下:“你好容易滿足啊。要是你看到不好的地方怎麽辦,到時候你會很失望吧。”
“哪個國家都有不好的地方吧,我出來玩,肯定只想記住好的,有好的回憶。”寧宇說,“感覺這邊生活壓力似乎沒有那麽大啊,每個人看上去都很輕松。”
“差不多,大概因為是佛教國家?”阿崇還笑着,看上去有些散漫,“大家有信仰,對別人就都謙卑有禮貌一些。對生活嘛,都是享受生活啦,等你到了芭提雅感受會更深啦。”
阿崇推開咖啡店的門,寧宇在他身後跟着進屋。店裏冷氣充足,一進門就有濃濃的咖啡香和果香。
他們到前臺點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