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随宴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冷靜下來,因為随子堂說的一番話。
他沒心沒肺道:“大姐,随師要是真來騙咱家錢的,那不應該去找二姐嗎?再說了,她就拿走幾百兩,也不算多啊,興許是遇上事急用呢?”
聽聽這語氣裏的豪橫,真是把窮日子忘光了,随宴擡起手就暴揍了随子堂一頓。
打完了,氣消了,随宴點點頭,“你說得有理,我出去找人沿路問問。”
随子堂渾身發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大姐這般欺我辱我……”
随宴猛地回頭,“如何?”
随子堂又打一寒噤,語速飛快說道:“想必爹娘也不會怪罪大姐管教我的。”
随宴扔個眼神給他,讓他小心說話。
出門問了相識的車夫、船夫,終于問到,随宴口中那個樣貌極美神情卻冷淡的女孩,跟着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坐馬車往佘州方向去了。
随宴滿肚子疑惑,先不說随師去去佘州作甚,那個男人和少年又是誰?
随師不是說朋友都死絕了嗎?
也是,當初說仇家都死絕了,還是冒出兩個人來暗殺她們。
随宴覺得自己真是越老越大意了,竟然就這麽輕信了一個滿嘴胡話脾氣還臭的小丫頭。
正好随海要來佘州處理一些商行的事,随宴将丹楓堂托付給随清,将随文禮和随子堂托付給惜閻羅和顧八荒,跟着随海便一道來了。
兩個人找到一家下榻的客棧,随海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随宴有什麽事她也方便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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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随宴第一次來佘州,她從前東跑西跑,卻真沒到過佘州。這裏和瑞城不同,明顯百姓們的生活水平更高,有權有勢的人也更多。
随宴用過午飯後便上了樓,随海把她送進房裏,将一切都打點好了。
随宴坐在窗邊,看随海無微不至照顧自己的模樣,搖頭發笑:“小海,我還沒到七老八十的時候呢。”
“就是想多照顧大姐一些。”随海走過去,在随宴面前站定,柔柔一笑,“從前大姐照顧我們,現在也該我照顧大姐了。”
“是你争氣,其實我也沒有照顧你們什麽。”随宴注意到随海腰間的荷包,繡工十分慘烈,她好奇問道:“小海,你這荷包自己做的嗎?你這繡東西的手法,簡直和我有的一拼啊。”
随海低頭,看見自己腰間挂着的荷包,“這個是河兒繡給我的,說什麽感謝我照顧她之類的胡話,硬塞給我的。”
随宴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太上來。
她擺擺手,“等回去,我還是要帶着小河多練練繡工,她這樣大大咧咧,以後可怎麽嫁人。”
随海想起随河耍賴硬要自己收下荷包的模樣,笑話道:“大姐,你還是收手吧,河兒真和大姐一同學繡工,那才嫁不出去了。”
随宴晃晃腦袋,想了想,“我也沒有那麽差吧……”
随海挑眉,“這可難說。”
兩個人又玩笑幾句,終于都累了,随海回了房間,說好晚飯時再下樓。
剛吃完,腹中飽飽,就算困倦,也睡不着。
随宴輾轉幾下,又從床上坐起身,重新坐回窗邊,靠在窗戶上看着樓下來往的行人。
她有些放空。
這幾天滿江南地找随師,随宴說不清楚自己心裏這股焦灼是從何而起的。
随師不在,沒人日日跟在自己身後,有時候乍一回頭,都覺得寂寥了許多。
随師不在,也沒人需要她摟着哄着才能睡覺,夜裏從噩夢驚醒,只覺床帳冰冷。
随師不在……
随師不在,随宴簡直通身不自在。
樓上人思念,樓下人流連。
江新添跟着他師父,也就是二幫主白三九,路過匆匆的人流,乍一下擡頭無意看了一眼,便被那個靠在窗邊思索着什麽的女人牽引走了視線。
他腳步一頓,“嘶……”
白三九察覺到江新添停下了,回過身,“嘶什麽嘶,怎麽不走了?”
“師父……”江新添眼都不眨地盯着随宴,他眼下應當是不懂何為一見鐘情,或許這也不是什麽一見鐘情,可他就是覺得窗邊的那個姐姐甚是動人,哪怕人家只是在發呆。
那似水的眼眸,那緊致的脖頸線條,還有抱臂時周身渾然天生的悠閑放松,組合在一起,簡直讓他無法錯開眼。
白三九跟着望過去,看了一眼後臉就黑了,一掌蓋在江新添腦門上,“才多大年紀就敢看姑娘了!”
“師父你打我做什麽!”江新添抱住自己的頭逃竄,險些抓不住手裏的劍,“那位姐姐好看,我只看了一眼!”
白三九被氣得不輕,“那你還想看幾眼!”
“我……”江新添還真想再看一眼,卻發現窗邊已經沒了人,他極大地失望了,收回心神,恹恹地說:“算了,人家都走了,師父咱們也走吧,幫主還等着我們回去呢。”
“知道就好!”白三九為人寬厚,見不得這種登徒子,頗為失望地搖搖頭,擡步走了。
江新添抓緊了手中的劍,又摸了摸心口,小小少年的心髒頭回跳成這樣。
“師父等等我啊!”
他跟着白三九,等到拐過一個街口時,突覺一股氣息迫近,江新添若有所感地又回了頭,立馬瞪大了眼,這回心髒差點沒直接跳出來。
只見那位穿着水藍長衫的姐姐正朝着他跑來,衣服上的色彩像是有了生命,霎時流動起來,宛如一幅古典的山水畫一般。
對方臉上的神情似乎很是焦急,江新添愣愣停在了原地,又愣愣地看着對方奔自己而來。
周圍的場景像是都凝固住了。
随宴在樓上認出了那把冷霜劍,想也沒想地追了出來。
這世上如果沒有第二把冷霜劍,那麽自己看到的這個肯定就是被小師拿走的那把冷霜劍。
可是拿劍的為什麽不是小師?小師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想到這裏,随宴跑得更快了。
自從不跑貨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跑成這樣,全部的氣都短促起來,呼吸艱難。
随宴終于在江新添面前停下了,她撐着膝蓋順氣,好久才抹一把額上的汗,看向眼前的少年,“這位少俠,你手中的劍可是喚作冷霜?”
眼前佳人香汗淋漓,江新添的嘴微微張開,像是合不上了,更別說耳朵還能用。
白三九折返回來,看見自己沒出息的小徒弟,頓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他客氣走近,“姑娘,你認識這把冷霜劍?”
随宴盯着江新添手裏的那把劍,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把劍是我徒弟在用的劍,不知道你們從哪裏得來的?”
白三九疑惑了,“你……徒弟?”
那他們家幫主算什麽?
随宴渾然不覺,“是。我徒弟前幾日離了家,聽說往佘州方向來了,剛巧在樓上看見這位少俠,想必我的徒弟和你們應當是相識的。”
白三九沉了沉眉。
程青雲和他們原本要去佘州,但耐不住江新添一直吵鬧,順便轉去見了随師一面。
沒成想找到随師的時候,這丫頭看上去情緒極不好,白三九還想問問她最近經歷了什麽,卻聽程青雲淡然問道:“佘州,去不去?”
随師立馬點了頭,“去。”
然後就這麽到佘州了。
随師一路上什麽都沒說,還把冷霜劍送給了江新添,自己抱一把不知道哪兒來的品相不如何的劍,不肯松手。
冷霜劍是程青雲找四幫主讨來的,看見随師将其轉手送給江新添,也毫不在意似的。
只有江新添高興得像個孩子,舞了幾下後發現自己駕馭不了這把劍,但還是寶貝一樣收着了。
白三九在旁邊看着,真是無語極了。
今天也是,程青雲帶着随師去見人了,命他們出來查看佘州是否來過一些裝扮不似大梁人的奇怪的人。
找遍了大街,只碰上随宴這麽一位奇怪的人。
“姑娘應當是認錯了罷。”白三九溫厚地笑笑,“這把劍也是我徒弟一直在使的,但并不叫冷霜劍,想來……大概是鑄劍的師傅做了兩把一樣的罷。”
白三九不清楚對方底細,自然不會說實話。
随宴精明慣了,自然也不信他。
她轉眼看向江新添,擡手扶住對方的下颌助其合上嘴,笑笑問道:“小公子,你認識随師嗎?”
若他們見過小師,應當是知道這個名字的。
江新添聽見随師的名字,終于回過神了,有些臉紅的往後退了退,“姐姐說随失嗎?我……”
白三九及時拉住他往自己身邊一拽,“姑娘,我們還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抱歉了。”
江新添來不及說話,被白三九扯着腕子走遠了,連頭都不準回。
随宴停在原地,看着二人拐過街口,心裏疑心更重了。
對方不像是窮兇極惡之輩,身上殺氣也不濃重,或許不是小師的仇家。
那麽應該就是教小師功夫的人,還有小師從前的師兄或者師弟了。
随宴邊想着,邊往客棧走回去。
“那小師便不是孤身一人了。”随宴突然想到什麽,神情凝重了些,“這回走了……是不是就不想再回來了?”
她關心則亂,突然又想到,既然随師還有能夠照顧她的人在這世上,當初又為何纏着她,硬要留在随家?
随宴煩躁地回了房間,一下躺倒在床上,整個人的精神都松下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此刻竟然很想見那個小騙子。
騙着自己給了她名字,騙着自己做了她的師父,還騙着自己過了一陣有“妹妹”的日子,最後還騙走了她送的劍和幾百兩銀票……
随宴把臉埋進枕頭裏,兩只手揪緊了被角,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說明的、複雜的感情。
她既厭她,她又想她。
還想,聽到一句實話。
作者有話說:
随宴:想聽實話。
随師:想*你
随宴:……那還是,不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