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七年後。
瑞城。
近日來城裏多了許多流民,随海和随河通知了海河商行下的所有商鋪,全部開倉放糧,救濟流民。
兩人大清早就一起去了商行,幫着分分粥,發發大餅,順便給生病了的孩子送些藥物過去。
北境和都京這幾年打得不可開交,江南難以獨善其身,平陽侯也早就下了令,各地不許排斥外來流民,能夠出力的商戶們最好是都出些錢出些力。
随海自從抓住了外地貨品這個口子,大刀闊斧地先是開了一家專門賣外來貨物的鋪子,後來做大了,她又開始分門別類,擴展成了數十家商鋪。
江南自産貨物的渠道她做不了,但是另辟蹊徑做外來貨物的渠道,随海确實是江南第一人。
直到後來開了海河商行,随海富得幾乎遠近聞名,整個随家也在她的發達下逐漸過上了好日子。
兩個人忙活一上午,随河累得直接坐在了一旁的牆角。
随海抹了把汗,發現人不見了,回頭才看到随河。她拿過一個碗,舀了些粥水,端着走過去,遞給她,“喝一點。”
随河擡眼看着她,抿了抿唇,接過來,仰頭喝盡。
“下午顧班主就要出殡了,大姐讓我們去一趟。”随海在随河面前蹲下,看她累得臉色都白了一些,伸手将她臉上被汗打濕的發撥到一邊去了,“你去嗎?”
随河盯着她那只手,心都顫了幾顫。
“去,去啊……”随河慌亂別開臉,“顧班主幫了我們那麽多,怎麽能不去?”
“嗯,我還以為你又要偷懶。”随海溫柔笑了笑,接過碗,起身又回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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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河的眼睛追着随海,嘴裏剛咽下去的粥水慢慢開始泛起甜味。
随海現在的打扮依舊清爽,長發未散,像如今的公子哥那般束起。但随河知道,商行事多,随海打交道的也都是些男性富商,她這樣打扮,不僅方便,也能增些氣勢。
那麽多年,除了夜裏入睡,随河很少看到随海散發。
但她可真想看随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着自己巧笑嫣嫣。
也不對。
随河幾根手指纏在一起,搖搖頭作罷。
還是別笑了,笑多了,她怕自己根本扛不住。
随海長大了,更好看了,笑起來簡直能讓她像個失智的傻子。
随河揣着這些胡亂心思,一直坐在旁邊等。
今日的糧食終于發完了,沒有落下任何一個前來排隊的流民。随海放了心,稍稍收拾過後,帶着随河往顧雲木的宅子那邊走。
随河出商行的時候抓了幾塊棗糕,這會兒拿了出來給随海,“吃點吧。什麽都沒吃,別餓着了。”
“嗯。”随海拿了一半,用眼神示意随河也吃,“你也別餓着了。”
随河抿抿嘴,掩起笑意,“哦。”
從商行去顧雲木老宅的路不近,但随海和随河這麽些年沒有養成那些個富商的惡習,出門還是不習慣用轎。
無事就用腳走,有事就自己趕輛馬車。
“那個,随海……”随河悄悄吞了“二姐”兩個字,喊出口的兩個字又故意似的含糊不清,“大姐說前幾日在丹楓堂門口撿了個小女孩回來,你見着了嗎?”
“沒有。”随海想起随宴,心中有些愧疚,“我日日忙着商行的事,上次見大姐還是顧班主剛出事的時候……”
随河也不太好意思,只說,“哎呀,大姐會理解啦……”
随海點點頭,“嗯,大姐別怪我們就好。”
顧雲木賣藝多年,積了一身的傷病。這幾年來,街邊賣藝的人也不多了,生意慘淡,他日日煩憂,一個沒注意就昏了過去。
随宴叫了好幾個大夫來看,個個都是失望搖頭,答複都是,“沒得救了,早日準備後事吧。”
自從惜閻羅和顧八荒拿着錢離開了瑞城,說出去四處游歷之後,随宴在瑞城就只剩下了顧雲木這麽一個朋友。
她不是很信邪,總覺得顧雲木會再醒過來,板着臉孔繼續對她說教。
可她甚至連回光返照都沒等到,顧雲木就這麽在睡夢中西去了。
一輩子沒娶的顧雲木,救了那麽多孩子,養大了那麽多孩子,臨了卻走得那麽平淡。
後事是随宴一手操辦的,顧家班那些個孩子,有的大了之後就沒良心地走了,剩下些都是年紀不大的,管不了事,只能日日哭着,跟在随宴身後。
随宴凄條條一個人,獨自扛過了那最悲恸的一段時間。
随海和随河到的時候,顧雲木的宅子裏滿是人,都是平日和顧雲木交好的一些鄰裏,前來悼念。
哭聲遍野,她們尋不見自己的大姐。
随海和随河只好先去靈堂拜了拜,又跪下磕了三個頭,上了香。
顧雲木對随家有恩,随海和随河都記得,在心裏默默祈禱顧雲木一路好走。
然後,她們起了身,終于見到了掩在捧捧白色花圈後的随宴,一片青色的衣角露了出來。
角落無人,随宴在這裏坐了好久。
她前幾日已經哭夠了,現在流不出淚,只是覺得滿心的空悲。
一切一切,都慢慢離去了。
花圈被人撥開,随宴一驚,擡頭看到了滿臉擔憂的随海和随河。
随河一看見随宴的神情就忍不住鼻頭一酸,“大姐,我們來了……”
随宴伸手,将随宴拉了起來,也是愧疚不已,“對不起大姐,最近商行在忙着救濟流民……”
“我知道。”随宴打斷她們,抹了把臉,還好沒摸到淚。她笑笑,“你們忙就是了。我這幾日情緒不太好,只是因為班主的死讓我覺得措不及防而已。”
随海和随河都點點頭,沒再說其他,扶着随宴出了靈堂,去了一邊的長廊裏坐着透氣。
“大姐,四弟會過來嗎?”随海挨着随宴坐下,眼睛不離随宴半分,“文禮和子堂去趕考,也不傳個消息回來,怕是趕不上顧班主出殡了。”
“清兒今日排了戲,走不開,晚間就來接我了。”随宴長嘆一口氣,不多說,閉上眼靠在了柱子上,“你們幫我看着些,要走了再叫我。”
說完,她就不出聲了,安靜地合着眸,像是睡着了。
随海和随河看着随宴眼底的淺青,又發現随宴現在身上這件青色的衣裳似乎也已經穿了許久,看來這陣子是完全沒有照顧好自己。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是愧疚不已。
現在随海在瑞城買了棟新宅子,就在雀安街,又大又豪華的很。
但是随宴一直不肯搬過去,只讓随海将原來他們住的破宅子好好修葺一番,自己還住在北屋。
随清因為想陪着随宴,也沒搬走。
一家人似乎就這麽散了。
随海守在随宴身邊,想着自己往後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把這個家修複得像大姐當家的時候那樣。
她不願彼此離了心,可自己和随河确實忙于生意,難以一心兩用。
随河看着随海滿眼的愁緒,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就算是發愁商行棘手的生意,随海都不曾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但一碰上家裏的事,隋海就總是這個模樣。
随河也想出點力,想個什麽辦法,但奈何腦子就是沒那麽靈光,只能發愁地看着随海發愁了。
午時一過,掌靈的人過來叫醒随宴,說要出殡了。
随宴吸了幾口氣,起了身,“好,走吧。”
顧雲木沒有子女,走在前面的是随宴、随海、随河,還有顧家班的那些孩子。
走之前,随宴叮囑那些孩子,“出了門之後,千萬不要回頭。”
孩子們不懂,問她為什麽。
随宴摸了摸他們的頭,說:“因為,如果你們回頭的話,他會不舍得走的。”
所以一路上,所有孩子都乖乖的,沒有大聲哭鬧,更沒有回頭。
他們要好好地送走顧班主。
棺木入土的時候,随海看着站在随宴身後的那群孩子,問道:“大姐,你要帶他們去丹楓堂嗎?”
随宴眼睛望着棺木,點了點頭,“孩子們都小,也只會些賣藝的東西,就帶去丹楓堂吧,看能不能轉去學戲,不能的話就留下跑堂。”
丹楓堂是随宴兩年前開的戲園子。
随清那時候已經在江南唱開了名頭,但是一直沒有離開小館兒,每日慕名去江邊聽戲的人絡繹不絕。
後來不知是因為什麽,随清終于松動了。
他清楚随宴一直在籌謀開一家像随家園一樣的戲園子,于是辭了小館兒,進了大姐的丹楓堂。
随宴滿江南地找會唱戲的人,随清來了之後引來了不少人,丹楓堂慢慢也就做了起來。
這些孩子帶回去,總歸能有條活路。
天漸漸暗下來了,一切終于塵歸塵,土歸土。
随宴帶着孩子們拜別顧雲木,随海和随河說送她回宅子,随宴搖頭拒絕,“你看你們都累成什麽樣了,趕緊回去洗漱歇息吧。往後得空了就來丹楓堂看看我和清兒,但終歸是要先把生意做好,眼下也要先把流民給安頓好。”
随海和随河無法,許諾了過幾日會來看他們,轉身換了條大道走了。
随宴領着一群孩子,慢慢往丹楓堂走。
一路寂靜,孩子們大抵也是難過,都沒怎麽出聲。
随宴想出口哄哄他們,但話還沒說出來,突然聽見一個孩子喊了起來,“是小清哥哥!”
其他孩子擡起頭,看見遠處跑來的随清,都高興起來,“小清哥哥!”
随宴失笑,清兒戲好,這麽些個小孩子竟都是他的戲迷。
随清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臉上染了點點紅暈,眉眼俊逸,看着越發好看起來。
随宴伸手一把攬住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這麽急?”
“大姐……”随清連忙換了一口氣,眼睛亮晶晶的,“你撿回來的那個小姑娘醒了,快回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算了還是老時間更新吧……熬夜大戶有時候趕不上十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