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青鵬出殼
第16章 小青鵬出殼
陽極丹的藥材需要一定的時間,鐘采手頭既然有五百份護首丹藥材,就先嘗試煉制它了。
雖說平時說笑玩鬧,但真正開始煉丹時,鐘采卻非常專注。
護首丹要用的藥材分別是珍藥天黃草、白蕪,以及普通藥材蒼萍草、香荊子和牛心石,
鐘采率先開始處理天黃草,要剝下它所有葉片中的黃絲入藥……
邬少乾沉默地坐在一旁,仔細地看着鐘采處理藥材的手法。
其實他很明白,并不是鐘采懶蛋,而是鐘采想給他找點事做,讓他沒時間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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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達回到主院,拜見家主邬明钊。
邬明钊問:“怎麽樣?”
阿達恭聲說道:“鐘丹師年少氣盛,卻對少乾公子十分看重。”
然後他将自己在小院裏經歷的一切盡數說出,就連鐘采的神态都詳細描繪。
邬明钊的手指輕敲桌案,若有所思:“這才多少時日,感情就這麽深了?”
阿達知道這不是在詢問自己,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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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邬少乾天資極高,相當獨立,為了不影響父子感情,邬明钊又要專注于修煉和族內事務,自然不會時刻監視對方——畢竟強者高傲,兩人境界相差又不大,哪怕是親爹也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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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邬少乾的謹慎行事下,邬明钊也不知道他跟鐘采居然交好多年了,才會疑惑。
當然了,即使他知道,也不會想到鐘采的腦回路這麽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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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明钊思索了一會兒,到底說道:“你多看着些,鐘丹師不變心就是我兒的福氣,鐘丹師變心了,也要小心籠絡着。”
阿達應道:“是。”
邬明钊又說道:“若是鐘丹師需要什麽藥材,尋到了族裏,讓族裏多行方便。”
阿達再次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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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夫人楊境菲正在一心教養邬東嘯,聽說了邬明钊的安排後覺得妥當,并沒有多做什麽。
在她看來,鐘采以後前程究竟如何還很難說,但既然夫君有了安排,總歸是夫妻一體,也不是什麽大事,那就這樣吧。
倒是何洲管事得知以後,心裏暗暗為邬少乾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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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高興的是邬少鞍。
“情意天地可鑒?笑話!”
邬少鞍臉色陰沉,倏然想到了接親的那一天。
穿着嫁裙頂着蓋頭的鐘采,無論用什麽法子激怒他都不在意,一心只奔着嫁給邬少乾。那時他雖然被刺得不痛快,卻也還是瞧不上鐘采的,一個末品的心意有個屁用?哪知道鐘采轉眼就成了丹師,居然還對邬少乾全心全意!
邬少鞍咬牙切齒地又拍碎了一張桌子。
“堂堂一位丹師,這麽自甘下賤!”
夏江垂頭,面無表情。
雖然死衛向來沒多少心思,但他也知道自家主子的侮辱全無道理。相反,世家中人後院的男女太多了,除了享用美色就是想要資質高的子女,純粹的愛意才稀罕。
邬家足足十五房,所有成婚了的族人中,除了還來不及納妾納侍的那些,僅有十三房的當家邬水仙夫人與其招贅的夫君霍皖前輩是兩情相悅,彼此沒有外人。
現在多了少乾公子和鐘丹師,尤其少乾公子還廢了,更顯出鐘丹師的一片真心……但凡是個長了心的,現在也該是羨慕少乾公子,哪裏會看不起鐘丹師?
不過夏江也習慣了,他的主子原本就陰暗善妒,再怎麽口出惡言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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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達帶着一串美人去找鐘采時很多邬家人都瞧見了,回頭他又帶走了一串,關于鐘采拒絕美色的消息也就随之傳開。
原本等着看熱鬧的邬家族人們詫異得很,又是好一通的議論,都沒想到這位新晉丹師居然真的對邬少乾死心塌地,紛紛難以置信。
好奇之下,有些邬家子女也盤算着是不是早點過去套個近乎,也再打聽打聽。
然而一連好幾天過去,邬少乾那邊都是院門緊閉,就連仆婢們離開時也都是快去快回,很明顯的不願意被外人打擾……他們就猶豫了,別到時候好印象沒留住,反而給人增添了惡感,又各自琢磨着,要不還是先觀望着,等找個機會再說?
于是,鐘采和邬少乾得以保持原有的生活步調,每天依舊一起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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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的煉丹天賦毋庸置疑——畢竟補氣丹可不是什麽容易煉制的丹藥,他能攻克補氣丹,自然也能攻克其他的丹藥。
護首丹是護顱丹藥中相對難煉的,比補氣丹的難度還要稍微大一點。
煉制過程中最大的關卡在于牛心石過于堅硬,要格外注意它磨成粉後的細膩程度,而且加入牛心石粉的分量也必須極其小心,稍微多一點少一點都會毀掉其他藥材。
其次難度的則是天黃草和白蕪這兩種珍藥的藥性沖突,它們必須用香荊子進行調和——在白蕪與天黃草混合的瞬間擠出香荊子汁液,并且得在兩種珍藥沸騰、剛好冒出三個鼓泡的時候讓汁液落在鼓泡上,才能消弭沖突,讓丹爐裏的藥液重新恢複平靜。
而藥材投入丹爐的順序是先天黃草、白蕪與香荊子,然後牛心石,最後蒼萍草。
兩個難關都順利渡過後,蒼萍草煉化時的火候必須始終保持穩定,否則溫度稍有變化就會讓草發焦,同時炸開融合完成的液團,發出“嗞嗞嗞”的聲音,并留下一團腥臭的黑灰。
盡管難度變大了,但鐘采煉出第一爐護首丹的時間反而更短。
在第五天的中午,他成丹了。
鐘采小心翼翼地從丹爐裏取出丹藥來,放進邬少乾托着的小碗裏。
“一二……”他有點遺憾,“……可惜只有四顆,還全都是下品的。”
邬少乾卻沒覺得失望,說道:“正常的,更難嘛,你多熟悉幾次就能突破。”
鐘采瞅他一眼:“老邬,你對我還挺有信心的。”
邬少乾笑道:“我現在可要靠着你吃用,當然要多讨好你。”
鐘采翻了個白眼:“這我倒是沒看出來。”
互相打趣間,鐘采把這幾顆護首丹都收進一邊的匣子,再開始處理新一輪的藥材。
邬少乾則很快幫他把丹爐清理幹淨,讓他能随時繼續。
這些天的煉丹過去,兩人不僅越來越默契,日子也越來越自在了。
對邬少乾而言,陪着鐘采能讓自己心情放松;而對鐘采來說,有邬少乾在旁邊也能保持自己的情緒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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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出丹是喜事,正在兩人各自忙活的時候,突然間——
“咔。”
鐘采和邬少乾齊齊一頓,倏地反應過來。
邬少乾擡起袖口。
鐘采小心地伸出手,托在袖口的前方。
下一瞬,圓滾滾的青色珍獸卵被輕柔地送到了鐘采的手心。
鐘采毫不猶豫地取出個柔軟的墊子,把它穩穩地放好。
卵殼的頂端,正緩緩地裂開一條縫。
鐘采和邬少乾屏住呼吸。
沒多久,尖尖的鵬喙将卵殼啄開,“嗖”地探出一支覆蓋了一層青色絨毛的短翅來。
短翅的邊緣仿佛變得有幾分銳利,舒展似的上下劃拉劃拉,裂縫就越來越大,随後整個鵬卵徹底分開,露出了一團青色的毛絨絨。
然後,毛絨絨的小腦袋歪了歪,燦金色的瞳孔晃過來,竟有些憨态可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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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輕輕呼出一口氣:“居然在這個時候破殼了。”
邬少乾幾乎同時也呼出一口氣:“堪稱雙喜臨門。”
自打抽到這顆珍獸卵,他倆睡覺都摟着它,今兒個你貼肉帶着,明兒個我貼肉帶着,只是鐘采要煉丹,到了白天往往就被邬少乾揣進袖子裏,貼着他的手腕。
現在順利破殼,兩人都很高興。
小青鵬在快速啄食卵殼,周身的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它剛出殼時還沒什麽威壓,可此刻的氣息卻已經超過了邬少乾。
邬少乾感嘆道:“果然出生即二階。”
鐘采盯着小青鵬,親眼看見它的變化。
小青鵬身上的絨毛快速變得堅硬,化為看着柔順實則防禦力很強的薄薄翎羽,其每一片羽毛的邊緣都閃爍着微寒的光,很顯然,只要它稍稍戒備,羽毛就會好似鋒利的兵刃,能輕易傷人。
只一眨眼的工夫,一團青光迎面而來,正撲在鐘采的臉上。
鐘采:“……”
邬少乾忍俊不禁,連忙過去将那小青鵬摘下來。
小青鵬在邬少乾掌心打了個滾,又搖搖晃晃地拍動翅膀飛起來。
這一次,它貼着鐘采的側臉蹭了一蹭。
鐘采和邬少乾對視一眼,都覺得小青鵬甚是可愛。
之後,到底還是邬少乾将小青鵬捧住,叫它不能再鬧騰鐘采了。
鐘采撓了撓臉,心情很輕快。
“我繼續煉丹了。”
邬少乾手指揉了揉小青鵬的腦袋,笑道:“我和這家夥都瞧着。”
鐘采忽然想起來什麽,趕緊提醒:“別忘了給它取個名字。”
邬少乾答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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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很放松地繼續煉制,手法有條不紊。
這第二爐果然也很順利,還是四顆下品護首丹。
下一爐依舊成功,依舊四顆下品。
第四、五爐都失敗了,第六爐成功,第七爐成功……
就這樣,鐘采一連煉制了十幾爐,成丹率居然直接達到了七成!而且技術相當穩定,每一爐都是四顆下品。
鐘采轉頭盯着邬少乾。
邬少乾了然地豎起了拇指,誇贊道:“最厲害的就是你了。”
鐘采滿意地收回視線,謙虛道:“丹藥的品級和數目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邬少乾繼續誇道:“你的進步也一定是最快的。”
鐘采就神采飛揚起來。
邬少乾忍笑,繼續收拾丹爐。
小青鵬團在他袖子裏,每當這時就啾啾個不停。
鐘采則先清點丹藥、收好丹藥,再整理藥材……還忍不住在邬少乾袖子的那一團上捏了捏。
兩人還在互相商量。
“一共三十六顆護首丹,要不要先賣給丹藥堂?”
“你不過五日就能出丹,相當出衆的水準了,賣是不賣,看你想暴露多少。”
“那算了,再等一旬時間。還得給便宜爹留個兩……五顆吧,鐘家四房還有幾個庶出的弟弟妹妹也能用上。
“随你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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惬意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又是十天。
鐘采每天都要開爐二十次左右,每天都能成功十四爐到十五爐之間,前面幾天是雷打不動的出四顆下品護首丹,然後不知哪天突然開了竅,不僅直接躍升為一爐八顆,而且每爐都有三到五顆的中品。
這天鐘采清點所有的護首丹,前後相加竟然足有六百一十二顆下品,二百四十顆中品。
鐘采有點興奮:“老邬你快算算,咱們這可以賣多少錢!”
邬少乾很配合地回答:“七千七百七十六金。”
鐘采持續興奮:“你再算算我這回能撈到多少丹韻?”
邬少乾依舊很配合:“一千零九十二縷丹韻。”
鐘采看着滿滿當當的兩匣子丹藥,覺得自己簡直氣吞山河。
“老邬你看!這就是我給你打下的江山!”
邬少乾不懂這跟江山有什麽關系,但是相處多年,也能意會到其中的含義,面帶微笑地配合道:“江山如畫,非常壯觀!”
鐘采樂了,分別在匣子上貼上簽條,又收進芥子袋裏。
“這次難度高點,就說我花了十幾天才順利出丹,一共成功了四爐,成丹率一成……合計是成丹十五顆。除去給便宜爹的那些,還剩十顆,讓鐘大賣給丹藥堂。”
邬少乾點點頭,合理,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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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出修煉室。
內院的大樹上,撲棱棱地飛下來一只巴掌大的青色雛鳥,扇動着才剛覆上一層薄羽的小翅膀,嗖嗖地落到了邬少乾的右肩上。
——邬少乾已經給它取好了名字,就叫“青羽”。
鐘采側過身,手指在雛鳥腦袋上揉了兩把。
青色雛鳥搖頭晃腦的,卻沒有反抗。
除了小青鵬剛破殼那天,之後每逢鐘采煉丹,邬少乾都會把它留在院子裏。
大概是小青鵬血脈不俗的緣故,才出生沒幾天就已經飛得很好了,快速蹿動的時候猶如一道小巧的青色閃電,來去幾乎只餘下一道殘影。
小青鵬對邬少乾和鐘采都很親近,每天除了飛來飛去外,只要看到兩人,都會挑一個踩肩膀,貼來貼去可謂是非常熱情了。
鐘采很喜歡它,沒事還會捏在手裏揉搓揉搓,相當的解壓。
因為鐘采的拳拳心意,邬少乾很是珍惜小青鵬,伸手輕輕摸了摸它後,就揚聲喚來周林,問道:“今日的血食可準備好了?”
周林連忙趕來,恭敬回答:“已經喂食過了。”
邬少乾微微點頭。
鐘采見他這麽在意,很高興地笑了。
但是看着親熱一會兒就又到處亂飛的小青鵬,他似乎回憶起什麽,神情又有點惆悵。
過不了多久,小青鵬就能載人了吧……
現在想想,即使沒有報仇的事兒,他也還是想把它送給他哥們兒的。
沒別的,就是太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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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藏修者在達到辟宮境九重巅峰時,就可以飛行。
那時候道宮開辟到極限,玄力充盈于其中,且因為修者早已經脈貫通,故而內外循環,身輕如燕,可以飛至空中。
邬少乾曾經達到開光境,自然是可以飛的,而且他剛學會上天就找了個機會約出鐘采,把這本事展示給他看。
鐘家的辟宮境修者也不少,鐘采見過很多修者淩空飛行,但沒有任何一個能比得上邬少乾那樣神采飛揚,潇灑自如,氣勢懾人。
鐘采在羨慕之餘,悠然神往。
……所以他就念叨得邬少乾不得不妥協,帶他一起飛。
在一個隐蔽的山谷之底,邬少乾背着鐘采在高空亂竄,靈活到好像魚兒在水裏似的。
兩人玩得暢快極了,大笑不斷,無比歡樂,每每都要等邬少乾玄力用盡才肯停止。
不止一次兩次,是很多次,但凡鐘采想去天上玩的時候,邬少乾從沒推脫過。
鐘采至今記得邬少乾在空中的意氣風發,可現在……境界跌落的邬少乾不能飛了。
邬少乾豁達得仿佛從不介意,鐘采卻是很介意的,他想讓他哥們兒重新飛起來,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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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臉上又露出笑意。
游天青鵬速度快還靈活,能配合主人在空中随意翺翔,這樣就可以最大限度地縮小他哥們兒和從前的差別了。
而且,能駕馭這樣神駿的珍禽,他哥們兒甚至會比很多開光境的修者更加潇灑。
想到這裏,鐘采擡起胳膊勾住邬少乾的脖頸,用了和以往相似的語氣,樂颠颠地開口:“過幾個月帶我一起去飛?”
邬少乾一怔,恍然明白了鐘采的心思,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答應道:“好啊。”
兩個人傻樂傻樂的,都很期待那一天。
突然間,鐘采一拍腦袋。
邬少乾被吓了一跳:“怎麽了?”
鐘采哭喪着臉:“完蛋,咱倆好像要被小青羽吃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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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鵬剛破殼就達到了二階五段,比兩人預想的還要出衆,雖然暫時胃口不算很大,但每三天都要吃掉一頭二階蠻獸才能滿足它的基本成長,花費最少也在五百金左右——幸好邬少乾原本就存了些蠻獸肉,暫時還能維持幾個月。
随着小青鵬成長到大鵬體态,每天都得有一頭二階蠻獸投喂才行,花費說不定會達到每月兩萬金,一年就是二十多萬。
就算鐘采只煉制單價昂貴的護首丹,一天下來能賺的錢也就剛好夠小青鵬的夥食費而已。
別看現在兩人的積蓄有三百多萬金,但是哪怕其中三百萬金都用來養小青鵬,也僅僅只能維持十二三年,何況這些年裏小青鵬難道就不突破?以它的資質,幾年後到三階總沒問題,到時再每天喂一頭三階,日花費就都會在五萬金以上!
可怕,可怕。
鐘采原本還想努力抽一顆高級珍獸卵給自己的,但現在他是沒這念頭了——再多來一只,真的要養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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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自然不會隐瞞家裏的經濟狀況,繼續發愁道:“高級珍獸可真難養。”
邬少乾忍不住笑出聲,清了清嗓子,才說:“誰說小青鵬的血食得去買?”
鐘采一愣。
邬少乾指了指他自己,先說道:“雖然我能動用的只有天引巅峰,但經驗還在,有你給的補氣丹協助,殺幾頭二階初段的蠻獸還是可行的。就算我不成了,向霖也可以去獵,小青鵬本性兇悍,還可以自己去覓食。”
鐘采恍然,好像是這麽回事,用不着都買啊。
邬少乾繼續說道:“咱們好好培養向霖,十多年時間他大有可能突破到開光境,到時候也能去獵三階蠻獸。即使向霖獨自做不到,可以跟小青鵬配合,咱們多給他們弄點防禦手段就行。除此以外,你抽牌時能攢玄珠、玄石,用不上的資源我也有渠道出售,同樣夠咱們花銷。”
鐘采的眉頭舒展開來。
邬少乾的眼底帶上了笑意。
要不是現在鐘采還不放心他,他其實很想去林子裏狩獵的——每服用一顆上品補氣丹,補足的玄力都夠他至少獵殺一兩頭二階初段的蠻獸了,可以賺回千金以上。
他不可能真讓鐘采沒日沒夜地煉丹養他的,所以等鐘采多學會幾種丹藥、小青鵬脫離雛鳥體型後,他就會跟以前一樣,時不時地帶鐘采出去“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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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大聽從鐘采的命令,把五顆護首丹送到了鐘家——最近藥材夠用,鐘采懶得出門,也就直接給便宜爹成果,不去薅他的羊毛了。
鐘冠林把玩着其中一顆,神情間還有尚未褪去的震撼。
這時候門被推開,一位衣着華麗的美婦端着一個小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着一碗湯羹,她素手輕動,把湯羹放在鐘冠林的面前。
“夫君,這是哪裏來的護首丹?”美婦笑吟吟,眸光流轉間頗為動人。
鐘冠林從不辜負美人深情,擡手舀了一勺子羹吃下,調笑道:“你猜?”
美婦嫣然一笑,溫柔地靠在鐘冠林的身旁,軟聲道:“我猜不出來,還請夫君指教。”
鐘冠林在她香腮上親了一口,不再賣關子,告訴了她答案。
“是咱們兒子,小六兒親手煉制的。”
美婦不由一怔:“小六兒?他竟然成了丹師?”她忽而明悟,又有些懊惱地說,“小六兒回來過幾次,原來是給夫君送丹藥的。早知道這孩子有如此本事,就不該把他嫁過去。那三房的女兒資質雖好,卻未必比得上咱們小六兒出息……夫君,咱們四房這一次可虧大了。”
鐘冠林嘆道:“可不是麽?真是虧大了。”說到這,他取出兩顆護首丹,遞給美婦,“這兩顆你拿着,在合适的時候分給小八和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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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美婦正是鐘冠林的第三任妻子羅鳳娴,黃品頂尖資質,今年不過三十多,比鐘冠林的嫡長子鐘瀚還小一歲。
她嫁過來的時候鐘采才剛出生不久,自然也是照看過的。不過沒兩年她就有了親生兒子鐘雲,隔年又生下女兒鐘藍兒,對鐘采也就逐漸淡漠。再加上鐘采的資質不行,她不用刻意籠絡,對鐘采也只是面子情罷了。
羅鳳娴既然是四房的當家主母,前段時間鐘采回來過兩次的事就瞞不過她的眼睛,只是她并不會跟鐘冠林作對——畢竟原配是玄品下等資質,當年納回來的妾室也就有黃品頂尖的,她不能完全壓住她們,自然要多對玄品中等的夫君用心。
更何況比起其他的兒子來,羅鳳娴養過鐘采幾年,鐘采出嫁給四房帶來了好處,鐘冠林願意給他多點體面,她本心是并不反對的。
當然了,羅鳳娴也了解鐘冠林,他能頻繁招待鐘采,肯定是鐘采又有了其他價值,于是她得知這次鐘采派人回娘家,就準備好湯羹來跟鐘冠林聯絡感情,也打探一下緣由。
羅鳳娴萬萬想不到,被判斷為末品的鐘采突然成了丹師!
一時間,她也有些後悔起來。
以前她再多照顧鐘采幾年就好了,他也就能真的看重她這嫡母,如今豈不是對她的一雙兒女大有好處?可惜現在已經難以跟鐘采接觸,是沒法把人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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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鳳娴接過丹藥,仔細端詳,只覺得比她曾經用過的更加飽滿圓潤,雖然還沒能成就中品,卻也不是那等勉強達到下品的劣丹。
正很适合她的雲兒和藍兒。
羅鳳娴笑意盈盈,感激道:“我便替小六兒的弟弟妹妹謝過了。”她又聲音柔緩地說,“小六兒還是親近咱家的,他嫁到邬家不容易,夫君也要多多幫襯才是。”
鐘冠林向來滿意這個夫人的知情識趣,聞言笑道:“這是自然,早先我給他送了不少藥材,他也不曾辜負了我的期望,這麽快就煉出兩種丹藥來。”
羅鳳娴當然是順着誇贊:“小六兒想必兩種丹藥都送了夫君,可是個孝順孩子呢。”
鐘冠林更滿意了。
雖然他自己知道父子倆的感情有限,可誰不願意聽好話呢?而且有正妻配合他,也更容易加緊培養父子感情——後院裏妾室裏總有幾個不懂事的,她們要是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都可以交給妻子去處理。
羅鳳娴又嫣然而笑:“小六兒也是個有心人,這丹藥的數目正是剛好夠幾個孩子用的。瞧瞧,就連才兩歲的晚兒都有份。他一片心意,夫君別忘了告訴孩子們,也叫他們記得兄長的情誼。兄弟姐妹,都該要和睦的。”
鐘冠林深覺有理,不過他可沒工夫搭理幾個小崽子,就幹脆把剩下三顆一并交給了羅鳳娴,說道:“你是他們嫡母,這事兒也交給你辦吧。”
羅鳳娴自然不會辜負鐘冠林的看重,柔聲說道:“夫君放心,之後為妻便将它們交給幾個孩子。西華的那一顆,讓唐妹妹來為他保管。”
鐘冠林點點頭,也哄了羅鳳娴一句:“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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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鳳娴是正室,住在相距主院最近的林楓院。
院子之大僅次于主院,是主母和她的子女居住之地,裏面有一小片楓林,景致很美麗。
在楓林前,一對少年少女正在切磋,拳腳轟擊間,是少年占了上風。
兩人資質差不多,不過少年年歲大些,實力更高,現在更多的是在給妹妹喂招。
察覺羅鳳娴來了,兩兄妹迅速交錯,都是一個閃動,站穩了身子。
“娘!”他們歡快地跑過來。
羅鳳娴眼裏帶着慈愛,笑着将兒女擁着,一起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鐘雲十五歲,鐘藍兒十三歲,都繼承了母親的美貌,長得很出挑,性子也都很活潑。
兄妹倆感情很好。
羅鳳娴取出兩只小玉瓶,分別交給了兩人。
鐘雲和鐘藍兒各自接過,打開一看,都是吃了一驚,脫口而出:“護首丹!”
羅鳳娴笑着點頭,給他們說出了丹藥的來歷。
兄妹倆聽着聽着,眼睛瞪得老大。
真的假的啊?他們那個不起眼的六哥鐘采,一出嫁反倒脫胎換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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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鳳娴的主要目的,是叮囑兩人以後有機會跟鐘采見面時,得試着培養一下感情。
“你們以往沒生過什麽嫌隙,為娘的也曾經看顧過他,雖不算十分親厚,到底也沒虧待。如今你們有意與他來往固然是因為他的本事,但世人本就逐利,他出嫁在外,你們與他好歹同父出身,并無利益沖突,比起尋常人來更可信任。”
說到這裏,羅鳳娴眸光微動:“你們父親已經在拉攏他了,你們緊随他的腳步沒差錯。從前為娘的沒怎麽留意小六兒的性子,但如今來看,他是個聰明人,多半不會拒絕你二人示好。”
鐘雲若有所思,随即露出幾分疑慮的神色。
“可是娘,父親對六哥示好必然有好處給他,咱們能給六哥什麽?倘若不能對他有助力,他憑什麽顧念咱們?”
鐘藍兒也點點頭,顯然跟鐘雲有同樣的想法。
羅鳳娴宛然笑道:“不錯,示好不是用嘴來說的,而是要落在實處。小六兒不在鐘家,的确跟你們沒什麽沖突了,但他不需要鐘家的權力,也同樣不需要兄弟姐妹對他的支持。”
她頓了頓,續道:“四房資質最好的是瀚兒,為娘原本的打算是讓你們好好修煉,回頭在瀚兒的手下為他辦事,将整個四房的地位都經營起來,你們也自然能有更多資源來突破境界,走得更遠。但現在不同了,你們六哥成了丹師,要是能給他辦事,當然比幫你們大哥更有前途。”
“為娘所在的羅家雖小,開光強者也有幾位。你們六哥現在沒什麽高手使喚,邬家固然也會待他不錯,但他也總該有些自己的人。不過你們外公雖是家主,卻不只有為娘一個女兒。你們那些姨媽要為自己孩子算計,也要仰仗娘家的力量。無論是對小六兒示好,還是争取你們外公的助力,都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鐘雲和鐘藍兒懂了,都是肅聲應道:“我們明白了。”
羅鳳娴稍作思忖,又說:“你們注意着,即便小六兒接了你們的好意,也不可得寸進尺。丹師手頭的丹藥雖多,可他若是不主動給你們,你們也別仗了親戚的情分去要。”
鐘雲和鐘藍兒再次答應下來。
鐘藍兒還嬌笑道:“娘你當我和哥哥傻啊!”
羅鳳娴也不由笑了,意味深長地說:“你們不傻,但總是有傻子的。”
兄妹倆想想,還真是見到過不少傻子。
鐘藍兒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說道:“說起來,六哥出嫁前找那三房要點金子傍身,芊堂姐和琳堂姐都樂得買個心安理得,就只有巧堂姐眼皮子淺,來回地刺他,生怕六哥太願意了似的。現在六哥出息了,芊堂姐和琳堂姐因為那事兒反倒跟六哥搭上了關系,以後想要什麽丹藥也更方便開口了,可巧堂姐呢?”
鐘雲附和道:“巧堂姐的确有點小家子氣了。都是自家親戚,面子上何必做的太難看呢?”他皺皺眉,又說,“不過咱們做得也不妥當,六哥出嫁的時候,應當給些添妝的。哪怕數目不多,也是個心意嘛。”
鐘藍兒也有點後悔:“這麽看,也不該說巧堂姐眼皮子淺了,我這也沒高見到哪去。”
兄妹倆一通商量、反省,羅鳳娴看着很欣慰,心裏暗暗想着,也不能都指着兒女,她也該找個時間,回娘家走一趟。
羅鳳娴又指點子女們,說道:“既然不妥當,該補上的就要補上。回頭你們兩個湊一湊,送個兩千金。理由怎麽說,你們想好了嗎?”
鐘藍兒脆生生地說:“事情發生太急了,來不及準備。”
鐘雲也說道:“湊了這些時日,終于湊足數目了。”
兩人又齊聲說道:“要請六哥別嫌棄咱們耽擱太久!”
聽完以後,羅鳳娴滿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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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鳳娴辦事向來利落,轉身去給庶子庶女們分配護首丹了。
鐘冠林的後院裏,單單是誕下子女、有了妾室名分的女子就足有八個,其他沒有名分的莺莺燕燕那就更多了。
除了鐘藍兒和鐘雲以外,另外三個能得到丹藥的分別是許卿兒所出的鐘金川、秋珂所出的鐘子鳴、唐小藝所出的鐘晚兒。
羅鳳娴先到了許卿兒的院子,叩了叩門。
有婢子來開了門,羅鳳娴走進去,迎面就見到對坐喝茶的母子倆。
許卿兒連忙過來行禮,笑道:“夫人今兒個怎麽有空過來?也不先提一句,我也好讓金川去弄些好吃食來,咱們姐妹邊吃邊聊不是?”
鐘金川也趕緊起身,同樣行禮,拜見夫人。
羅鳳娴朝鐘金川笑了笑,又朝許卿兒晃了晃手掌,捏着的小瓶子就丢過去。
“正該讓金川去買的,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麽過來?”
許卿兒連忙打開看,頓時滿臉驚喜:“護首丹!我的好夫人,竟然是這丹藥,真是多謝了。這些天咱們想辦法去買,可都說賣完了,後頭好幾個月的都被定了出去,還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碰上呢!”
在鐘金川之前,許卿兒早年就生了個孩子,但他剛長到十幾歲,就在出去歷練時跟人争鬥死了。許卿兒傷心不已,後來好不容易又有了鐘金川,她才緩過勁兒來,把鐘金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怕他都十七歲、是天引四層了,也不肯放他出去。
鐘金川同樣大喜,立刻又向羅鳳娴行禮。
羅鳳娴笑道:“我擔了這個跑腿的差事,承你們一聲謝也算應當,不過還要叫你們知道,這丹藥實則是他們六哥的一片心意。”
許卿兒一愣:“采兒?”
羅鳳娴立刻說道:“可不就是小六兒?他嫁過去以後,召喚出一口丹爐,天賦又好,跟少乾公子感情也好,現在已經是一級丹師了。他啊,孝順又愛護親人,知道咱們家有幾個弟弟妹妹缺這個,特意送回來的!”
這可真是沒想到。許卿兒心裏湧出許多雜念,一時間想不出個什麽好話來,只能讷讷地說:“原來是采兒的心意,可真是太謝謝他了。”
鐘金川同樣只能愣愣地附和:“正是,謝謝六哥。”
羅鳳娴知道他們母子倆還有話商量,利落地擺擺手:“我那雙兒女也承了這份情,看我,現在不還得再去秋珂和小藝那兒嗎?齊齊整整的,他每個弟妹都有。”
許卿兒和鐘金川動作幹巴巴的,聞言趕緊把人送了一程。
等羅鳳娴走後,母子倆面面相觑。
鐘金川納悶道:“六哥跟嫡母關系這麽好嗎,還把丹藥送她手裏?”
許卿兒現在回過勁兒來,就跟鐘金川說道:“恐怕不是送到夫人手裏,是送到你父親那了。不過你父親向來信任夫人,夫人辦事也公道,她來分派丹藥也合适。”
鐘金川又說:“六哥真是厲害,才比我大一歲而已,就是丹師了。現在想想,難怪他實力突破快,根本不像是尋常末品呢。”
許卿兒笑了笑:“原本以為只能讓你再壓着實力了,現在有了這護首丹,你近來就好好調整身體,準備突破吧。”說到這,她提醒道,“你先給你六哥去個信,表達一下你的感激之情。順便跟他說,等你突破成功了,就親自去獵一頭蠻獸來,給他打打牙祭。”
鐘金川老老實實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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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羅鳳娴把丹藥又分別送到秋珂、唐小藝那裏。
鐘子鳴才十三歲,距離能用上丹藥還差得遠,可這不妨礙秋珂高興。
秋珂的長子鐘霍杉已經娶妻納妾,孩子也好幾個了,早就遷出了園子。因為只是個末品,他幾年前才試圖突破到天引五層,将秋珂籌謀多年才得到的珍藥用了,現在小兒子還是個末品,而秋珂是院子裏的老人了,平時也沒了多少寵愛,自然也就沒法從夫君那裏得到更多賞賜。光靠她的月例只夠修煉,壓根存不出再買珍藥的錢來,更別說丹藥了。
可現在,天降喜事了!
送羅鳳娴離開後,秋珂摟着鐘子鳴高興不已,将這丹藥壓在箱底。
同時,她當然也要告誡鐘子鳴,一定要記住鐘采的這個情分,也要趕緊去信,送點她親手做的吃食,聊表謝意。
至于唐小藝,才二十出頭,嫁過來沒幾年,生出的女兒僅僅兩歲,連什麽資質都還不知道呢。
不過哪怕鐘晚兒資質絕佳,能有丹藥輔助也極好不是?她同樣是個有心人,趕緊留着羅鳳娴多待一會兒,當着羅鳳娴的面寫了感謝信,還讓鐘晚兒給摁了個掌印。
羅鳳娴嗔她一眼,說她多心。
接着,施施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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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悅和園裏的事情不算高調,可鐘家上下一共八房的人,都有人盯着各方動向呢。
這消息沒過多久,其他各房也就都知道了。
所以,為什麽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鐘采,出嫁以後,突然就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