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黑面包最大的特點是什麽呢？
大概就是廉價耐儲存了，這就意味着，它的味道非常的一般。
黑面包是用最下等的，摻了雜質的小麥制成的，制作的時候加了很少的水，又特意用火爐烤的幹幹的，民間曾經流傳着一個玩笑——屋子裏進了小偷，賢惠的主婦用剛剛出爐的黑面包将他打暈，倒在了地上。
阿賽洛吃着黑面包，咬地腮幫子發疼，可是祭司卻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并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阿賽洛抱怨道，“我小時候其實特別羨慕您，可以永遠有衣服穿，能吃地飽飯，可以低頭，看着很多達官顯貴溫順地親吻着您的手指。”
祭司笑着搖了搖頭，“那你現在還羨慕嗎？”
阿賽洛搖頭道，“不羨慕了，沒什麽好羨慕的。”
祭司說，“這是好事啊！這說明你比以前過得更好了，你那時候還年輕，只知道盯着好的那方面看，阿賽洛，你可別像我一樣，你值得擁有更廣闊的天地。”
阿賽洛臉上透露出久違的迷茫。
誰也不知道阿賽洛私底下竟然和祭司有着聯系，阿賽洛很少去教堂，就算是去，那也會是在衆目睽睽下，率領着一群人向神明禱告，祭司似乎只是在完成自己分內的事情，而阿賽洛也從未看過祭司一眼。
阿賽洛和祭司就一直維持這種不冷不淡的關系，只有在非常煩惱，且痛苦的時候，阿賽洛才會去尋求她的開導。
而祭司似乎也并不在意這個，她說，“我已經老了，我最好的青春都浪費在了這座教堂中，教堂裏承載着許多人的期望，卻也是困住我的牢籠，你能來看看我，我很開心。”
阿賽洛自然不會傻到将自己的情況一一說明，她含糊着，挑了一些說，“我最近非常地迷茫，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在最艱難的處境中仍然不斷地往上爬，我以為我靠的是聰明的大腦，和足夠成熟的心智，可是我經過複盤後，才發現我什麽都沒有，我永遠都在依靠其他人，是你在依靠他人的同時，也就注定了會被他人所牽制，我因此而感到了巨大的痛苦，什麽時候我才能真正只靠我自己呢？”
阿賽洛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她拼命抓着一切能抓住的東西，不斷地向上攀緣，在此過程中，她不僅得小心随時冒出來的危險，還得哄着那些工具，繼續為她出力。
祭司似乎敏銳的察覺到了阿賽洛的難過，“可是阿賽洛，你應該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吧，你小時候曾經說過，你不想才餓着肚子了，你想要華美的衣服，想要吃不完的蛋糕和點心，阿賽洛，恭喜你實現了你小時後的願望。”
阿賽洛道，“可是我仍舊不滿足，是我太貪心了嗎？得到了這個又想要那個。”
祭司笑了，“怎麽會呢阿賽洛，這只是說明，命運覺得你配得上更好的，冥冥之中促使你去這樣做了，其實我們非常地相似，當我還是個貧窮女孩的時候，我做夢都想着吃飽飯，等我有了黑面包，我就想要更加美味的食物，還想要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
祭司很少談論到有關于自己的話題，她大部分時間都會用黑袍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教堂對所有人開放，而祭司也會一直站在所有人的眼前，一視同仁地傾聽着他們對于神明的禱告。
阿賽洛的身體微微向前靠，“接下來呢？我還想再聽一些，我似乎聽說過一個傳聞，祭司得用不斷地受苦，來鍛煉自己的心智，表達對于神明的忠誠。”
“阿賽洛，別用這種東西來試探我。”祭司臉上的笑意驟然淡了下去，“到此為止了。”
阿賽洛被迫離開，匆忙之下，她甚至沒來得及去拿桌上擺着的那些美味的食物。
阿賽洛離開後浮想聯翩——祭司該怎樣去處理那些東西？如果将它們丢進垃圾堆中，會不會被人發現并調查到祭司這裏？
阿賽洛一想到這些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心情就開始跌入谷底，她不希望看到祭司受到傷害，于是決定原路返回，阿賽洛剛剛推開門，就看到祭司正在優雅地品嘗着由阿賽洛帶來的小蛋糕。
祭司雖然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卻仍然從桌面上擺放的一堆雜物中精準的找到了叉子，她此刻，正将一小口蛋糕美滋滋地放入口中。
阿賽洛剛好和祭司空洞的雙眼對上了，阿賽洛有些尴尬，似乎是撞破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反倒是祭司，在察覺到來者是阿賽洛後，很快恢複了鎮定。
祭司以主人翁的姿态招待她，“阿賽洛，你來了？要不要來吃點小蛋糕啊？但是不許吃太多哦，因為我一個老太婆，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現在就想吃點兒好的。”
阿賽洛毫不猶豫的戳破了祭司的小心思，“難不成你刻意想辦法将我趕走，就是為了獨自占有這些東西吧！”
祭司嘿嘿笑了兩下，“你也知道的，我大半個身子都快要入土的老太婆，多吃點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
阿賽洛坐在石桌旁，看着祭司一個人吃掉了兩塊蛋糕，連呼出的氣體中，也有一股蛋糕甜蜜的味道，祭司甚至還想喝點酒，沒有專用的酒杯，她又拿出了陶瓷碗。
還是阿賽洛攔着她，酒精的味道太嗆鼻了，如果将一瓶葡萄酒喝完，酒精的味道必然會被前來禱告的人聞出來。
阿賽洛一番苦心勸告，卻還是沒能攔住祭司，她還沒喝，雙頰卻已經是酡紅了的，“我一個老太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被發現就被發現吧，死了也好。”
祭司在此刻卻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她搶過阿賽洛手中的酒瓶，一飲而盡，她顯然是有些醉了，原本空洞的眼睛越發迷離，“哎呀，我活了那麽長時間，竟然沒喝過這樣好的東西，教堂真是害慘我了。”
阿賽洛頭開始一陣一陣地疼痛——她太清楚祭司這是怎麽了。
她這是喝醉了酒，頭腦已經開始不清醒了。
阿賽洛碎碎念，“你也說你自己是老太婆了，怎麽還會喝成這幅模樣。”
祭司喝醉了酒還是沒有失去自己的理智，“你懂什麽？我雖然侍奉着神明沒錯，但我也是人，也無法全然地放棄自己的欲.望，阿賽洛，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嗎？”
阿賽洛一頓，“為什麽？”
這個問題她從未細想過，她只知道麻木地去接受祭司的好，接受她從屋子裏端出來的各種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祭司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了，她說，“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種的可能性。”
祭司睡着了，阿賽洛看到她的顴骨處帶着大片的酡紅，她睡得極香，可是阿賽洛是親眼見證着她喝酒的人，阿賽洛發誓，祭司只喝了兩口，身體就開始不受控制地往旁邊傾斜，眼中泛着睡意。
阿賽洛安頓好她以後，徑直選擇了離開。
祭司是一位非常溫和而偉大的女性，她雖然一輩子都被困在了教堂之中，可是她也依然借助了神明的眼睛，查閱到了人間的種種辛苦磨難。
她總能以最溫和的語氣，替阿賽洛解決內心的各種疑惑。
可是今天不行，阿賽洛依稀能夠察覺到，祭司似乎是被戳中了內心的傷口，變得像一頭被觸怒了的動物，具體原因其實阿賽洛也隐隐有了覺察，阿賽洛覺得可憐，又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部分自己的影子。
阿賽洛嘆氣，向衆人宣布，祭司今天要誠心地為神明禱告，因此無法出來待客。
祭司躺在床上難耐地翻了個身體。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境，在夢裏她還是個剛成年的小女孩，她雖然瞎了眼，無法看到自己的模樣，但是從別人依稀幾句話的贊美中，祭司知道，自己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她愛打扮，也愛品嘗裹着蜂蜜的堅果……就和所有平凡的女孩都一樣。
她雖然生活貧困，無法填飽肚子，但是祭司無比期待着未來，她怎麽可能過不好呢？
雖然祭司無法看清周圍的事情，但她的聽覺和嗅覺都十分靈敏，她可以憑借着絲線上的味道，來判斷出用來染色的染料是什麽，然後再進一步分析出線的顏色。
她靠着嗅覺，還有她那一雙靈巧的手，成為了當地遠近聞名的裁縫。
她可以從細微的聲音中，分清楚來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男人的步子會更重一些，而女人的腳步身子更加靈巧。
祭司雖然瞎了眼睛，可是，她樂觀的想到，她也擁有很多東西，一門傍身的技術，還有一顆樂關向上的心。
祭司美好的生活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祭司通過敏銳的聽覺，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他們趕來的步伐比其他人都要重，祭司不慌不忙地推測到——那應該是一群男人，身上大概率帶着武器，還不止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