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放手
第58章 放手
蕭璋自诩是個好脾氣的人,平時嬉皮笑臉從來不輕易發火,但是今天他不知道怎麽了,從看到曲成溪靠在和尚懷裏的那一刻起,那種憤怒的感覺完全是從心底裏最深處爆發出來的。
就好像極其珍視的東西忽然被別人搶了一樣。
可是明明……自己和屈漾不過是炮-友關系,但那種強烈的憤怒幾乎要在胸腔裏炸裂開來似的。
——我絕對不放手!
蕭璋咬牙,發狠地把曲成溪往自己懷裏一拽,這一下力道非常大,他幾乎完全确定對面肯定會脫手,然而沒想到,那和尚的力道竟然和他持平,同樣也是豁出去了沒有半分松開的意思!
兩端同時用力的後果就是曲成溪受不了了,他本來就腹痛如絞,又哪裏經得住這樣的狠拽,登時溢出了一聲悶哼。
蕭璋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猛然驚醒,心髒就像是被電打了一樣,立刻放手。
曲成溪順着另一側持續的力道被猛地拽進了張顯懷裏。
“阿漾我帶走了。”張顯将曲成溪一把抱起,将靈力輸入他的身體,冷冷對蕭璋甩下一句話,“人只有一顆心,只能裝得下一個人,你既然已經有了一個,就不要再肖想另一個。”
蕭璋一口氣哽在胸口,想要反駁,卻只覺得嗓子被掐住了似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張顯抱着曲成溪縱身而走,幾步之後就消失在了林中。
“唔……”藥物的副作用發作得越來越厲害,曲成溪額頭上被冷汗浸濕,在張顯懷裏痛苦地輾轉着,腹中如同刀割火燒,他按住肚臍下方,指甲幾乎撕破腹部的衣服,用力的往裏面頂按進去,像是要隔着皮肉按住那痙攣作痛的髒腑。
靈力的輸入已經不管用了。
“堅持一下阿漾!”張顯腳下的速度越發加快。他認識一個隐居在江南的老郎中,早些年在江湖威名赫赫,或許他能有給曲成溪止痛的方法。
曲成溪急促地喘息着,渾身大汗淋漓,只覺得被無數漆黑的手拉進劇痛的深淵,幾乎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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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矜……”疼痛侵吞了神志,曲成溪呢喃似的用氣音叫出一個名字。
周圍的景物飛速掠過,張顯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他低下頭,在曲成溪耳邊輕聲道:“他放手了,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曲成溪不知道聽沒聽到,他臉色蒼白如紙,像是一吹就破的紙美人,汗濕的長發粘在頸側,反射着淋漓的水光,他微微成開眼,風聲卷過落葉,盤旋着倒映在他眼底,将過往的回憶翻攪起來,恍惚間微黃的秋意被白茫茫的雪海覆蓋。
幾十年前,天靈山。
幽暗的房間,床上團成一團的被子下面,隐約傳來了奇怪的聲響,那聲音很小,間斷着響起,拌着顫抖的呼吸聲,似乎在強忍着什麽極大的痛苦,低低呻-吟着。
小曲成溪在被子裏縮成一團,手指攥拳死死的抵在腹部,冷汗浸透了他薄薄的裏衣,濕漉漉地粘在身上,他的眉眼緊緊地蹙着,側臉的弧線死死的繃着,牙齒間緊咬在一起,幾乎發出了咯咯的聲響。
“阿漾,我也是不得已。”沈欽的千裏傳音猶在耳畔,似乎也很為難,“可是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依舊沒有關于星河雪梅的任何消息傳回來。父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氣得要狠狠懲罰你,是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只用蠱蟲給你點教訓……你且忍着,不過一天而已,很快就過去了,以後更努力些就是了。”
蠱蟲在腹中毫不留情地撕咬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從腹腔蔓延上來,曲成溪猛地抓住了床單,只覺得疼痛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撕裂,他的眼尾都溢出了生理眼淚,手指按着腹部,整個人劇烈的顫抖着,想要蜷縮起來抵抗疼痛,卻根本無濟于事。
一天,十二個時辰。而現在,疼痛才剛開始。
忽的,窗外響起鑼聲,緊接着是混亂的腳步聲,和嘻嘻哈哈的打鬧聲。
“快出來快出來!緊急集合!長老要訓話!”
曲成溪聽到自己的屋頂猛地一響,像是被人砸了一塊石頭,不懷好意的笑聲從外面遠遠傳進來:“曲漾!快出來!羅長老有事叫大家都過去,你可別遲到!”
笑聲嘻嘻哈哈地跑遠了,曲成溪聽出那聲音是他前幾天剛教訓過的一個小混混,那小混混手下一直跟着幾個跟班,之前總找他麻煩,前兩天他們把他圍起來想要欺負他,結果反被他揍了一頓。
聽他們這得意的語氣,不知道又搞出了什麽幺蛾子……
曲成溪閉上眼,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蕭璋火急火燎的從澡堂沖到了集合地,寒冬臘月的他頭發上的濕漉漉沒擦幹淨的水不一會兒就凍成了冰,凍得他直哆嗦,他站到隊伍裏怼了一下旁邊的二虎:“虎子,怎麽回事?我這正洗着澡呢,出什麽大事了羅長老要緊急敲鑼?”
羅長老是他們天靈山學堂裏脾氣最大的也最狠的長老,就連最頑劣的小混混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否則說不準會遭到什麽懲罰,上次一個學生被罰赤着身子圍着山跑了十圈!
虎子搖頭:“我也不知道。”
蕭璋困惑的用毛巾擦着頭上的冰碴兒,一擡眼就看到曲成溪從山坡上姍姍來遲地跑下來,最後一個站到了隊伍的邊緣。
“阿漾!”蕭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把手攏道嘴邊低聲叫他,“到這來!”
然而曲成溪可能是沒聽見,沒有回頭,蕭璋的眉頭微微一皺,側頭緊緊盯着曲漾,他覺得曲漾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對。
那臉色是不是太白了些,動作也有些僵硬似的……
蕭璋略微有些疑惑,然而還沒等他多想,羅長老已經面如羅剎地站到了最前面,大喝一聲:“你們這些兔崽子!”
這一下子已經把蕭璋喊精神了,羅長老像一只憤怒的牛,怒目圓睜,那是他氣急了時候才有的表情,蕭璋心說不知道今天有誰要倒黴了,不過比起關心那個倒黴蛋,蕭璋更關心曲漾,于是他悄悄的從人群後一點點往旁邊挪,向着曲漾靠近。
“天靈山收留你們這些兔崽子,是你們的福分!你們應該兢兢業業!敏而好學!而不是每天渾渾噩噩,淨動些歪心思!”羅長老面色森冷,舉起一條床單,“就在剛剛,我發現我的床單上有些潮濕。也多虧了我猶豫了那麽一剎,用力掃了一下,你們猜發我發現了什麽!”
臺下一片竊竊私語,大家交頭接耳,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蕭璋充耳不聞,一路擠到了曲成溪旁,笑眯眯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曲漾:“喂阿漾,你怎麽回事,我叫你你怎麽不答應?”
他根本沒用力,然而曲成溪竟然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喂!”蕭璋臉色一變,壓低聲音一把扶住他,“你怎麽了!”
曲成溪搖了搖頭,蕭璋只覺得他的身子都是顫的,聲音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虛弱地道:“別煩我。”
蕭璋的視線移到曲成溪的唇上,驚訝的發現那唇正在輕微的顫抖着,曲漾後槽牙緊咬,側臉的輪廓幾乎緊繃成了一道鋒利的線,再往下,寬大的袖子下,那手似乎按在小腹上。
他不舒服?蕭璋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是毒草汁!只要沾上一點就會渾身潰爛!”臺上,羅長老忽然咆哮着把床單扔在了地上,那一瞬間的暴怒讓所有學生都噤了聲,就連蕭璋都擡了一下頭。
羅長老面黑如碳:“在我的管教下,你們小打小鬧可以,但是此等品行不端,害人的惡毒事,我絕不允許!是誰幹的!有誰看到了,立刻舉報!”
“報告!”人群中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正是剛才往曲成溪房頂砸石頭的那個混子,“我看見了,是曲漾幹的!”
蕭璋一怔。
混子往人群中一指,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了曲成溪身上。他旁邊的幾個混子也跟着接話:“對!我也看見了!”“曲漾今早從羅長老房中溜出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沒幹好事!”
這是借機潑髒水呢!蕭璋暴跳如雷:“你們別放屁!空口無憑,你憑什麽說是曲漾,我還說是你們呢!”
混子頭冷笑一聲,叉着腰走過來:“喲,你是他誰啊。不信?那就去曲漾房間裏搜搜,一搜就知道了!”
曲成溪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想起來今天早些時候,他離開過房間去外面打過水,如果那時候有人往他房間裏放了東西……
唔!腹中一陣劇烈的翻攪,曲成溪顫抖的彎下腰,疼得幾乎要倒下去,而那搖搖欲墜的動作在別人看來只會覺得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羅長老陰沉着臉一聲令下:“搜!”
蕭璋急了:“喂!”
他的制止根本不管用,一夥門生立刻沖上山坡曲漾和蕭璋的小院,不一會只聽裏面一聲:“找到了!”
門生拿着一小瓶藥沖了出來:“聞過了!就是毒草汁!”
一時間,驚訝的聲音如潮水般散開:“什麽!”“曲漾竟然幹這種事!”
“有什麽奇怪的,你看他平日裏那陰森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指不定每天在想什麽陰暗的東西呢!”“你同情他,小心下一瓶毒草汁就潑到你床上!”
羅長老冷冷地從臺上走下來,人群自覺的讓出一條道,羅長老徑直走到曲成溪面前,蕭璋立刻上前擋在曲成溪面前:“羅長老,曲漾他……”
羅長老一把将他推開:“我沒問你!”
沒了蕭璋的支撐,曲成溪猛地晃動了一下,但是他依舊強撐着站住了,沒有倒下,他擡起蒼白的臉,和羅長老對視,烏黑的瞳孔倔強又冰冷,像一只不服訓誡的野狼。
羅長老問:“人證物證俱在,你可有什麽要解釋的?”
有什麽要解釋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一張嘴,如何說的過那一群準備充足的混子。曲成溪面色蒼白如紙,一語不發。
“沒有?好!”羅長老一揚手,“丢到冰窟洞裏,明日午時再放出來!”
冰窟洞!冰窟洞裏全是冰水,足足有好幾米深,必須要一直在冰冷刺骨的水裏踩水才能浮在上面不沉下去,就算是健康人都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凍僵,更可況曲漾!
蕭璋的心髒都停了,撲過去攔住沖着曲成溪來的門生:“不是他!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門生冷笑一聲:“不是他難道是你嗎?讓開!”
蕭璋:“是我!”
一瞬間,全場寂靜無聲,羅長老緩緩回過頭來盯住他。
蕭璋上前一步把曲成溪擋在身後,少年稚嫩的臉上已經初具了英俊的影子,篤定地對着全場衆人大聲道:“是我對羅長老上次罰我抄書記恨在心,所以我偷偷托人下山買了毒草汁,就是為了報複!”
羅長老眯起眼睛,臉上陰雲密布。
然而就在這時,人群中的二虎傻愣愣的摸了摸腦袋:“可是羅長老說床單是濕的,今早才被倒上毒草汁,今早你不是一直在幫我補習功課嗎?補完就去洗澡了,也沒去過別的地方啊?”
蕭璋:“……”
羅長老溢出了一聲冷笑,再次轉向曲成溪:“帶走!”
幾個門生七手八腳地撲過來抓住曲成溪,蕭璋急瘋了,撲過來想要阻止,但是一個少年又怎麽打得過幾個身強力壯的門生,蕭璋被他們甩倒在地又被其他人按住,眼睜睜看着曲成溪被拖進了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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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