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山茶
第15章 第 15 章 白山茶。
明思堂。
周玉煙在諸人的注視下慢慢走了進來。
此時堂內的氣氛緊張到幾乎要凝為實質,所有人連呼吸都謹小慎微,生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犯錯。
周玉煙面無波瀾地走到正中,朝元淩行禮喊了句師尊,再看着右邊板着臉的中年男人,規規矩矩地喊着:“司正長老。”
司正長老是楊意情的師尊章衛,與李滿元的暴脾氣相比,是出了名的沉穩冷靜和鐵面無私。把他請過來的人,是打定主意要治她重罪了。
章衛人到中年,可面上卻絲毫未有疲态,一雙眼睛精神奕奕,帶着洞察一切的淩厲。見周玉煙來,他沉聲問道:“你可認錯?”
面對如此威壓,周玉煙脊背挺得筆直,宛若青松,她毫不畏懼地迎上章衛問罪的視線,坦言道:“弟子連錯在何處都不知道,為何要認?”
章衛冷嗤一聲,命身後的弟子捧上一個托盤,指着裏頭的東西:“你好好看看,這裝的是什麽?”
周玉煙掃了一眼,便說:“是玉晶手镯的碎片。”
章衛:“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認錯?”
元淩在一旁,看他語氣咄咄逼人得厲害,怕這架勢吓到周玉煙,忙在後頭溫聲補了一句:“玉煙不要怕,你老實說便好。”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他卻小幅度地朝她搖頭,用眼神暗示着。
章衛和他性子不同,總愛往重了罰。在宗主昏迷之際弄壞玉晶手镯這種罪,即便真是周玉煙做的,也絕不能章衛在場的時候認下。
周玉煙的答案依舊跟方才一樣:“弟子不認。”
“好,好,”章衛似乎被她這拒不認錯的态度給激到,胡子顫了兩下,“你既還不知悔改,那你再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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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裏拿出一枚留影珠,将留影珠記下的內容複現。
畫面一開始是法器所的樓梯,随着一道器物破碎的聲音響起,畫面便劇烈動蕩起來。
最後,一抹纖細的人影抱着鎖靈鏈慌張跑開,珠子的主人緊随其後,正看見庫房門大開,露出裏頭地面上,玉晶手镯的碎片。
畫面在這裏結束。
章衛威嚴地命令着身後的弟子:“将周玉煙拿下!”
“慢着!”
章衛凝眸望着周玉煙,輕嗤一聲:“你還有什麽可狡辯?”
“這女子的衣服雖然和我相同,但畫面裏并未留下正臉,如何證明是我?”周玉煙說,“還請長老明鑒,不要冤枉好人。”
元淩也在旁邊說:“是啊,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這麽快下定論。”
“我知周玉煙是你門下弟子,你有心偏袒,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她是抵賴不得了,”章衛看着人群中的鄧空名,“你過來,将今日看到的事再複述一遍。”
鄧空名咽了咽口水,走上前道:“上官師兄巡邏完便托我将留影珠送去法器所,我送去的時候突然聽到響,趕上樓就看到弄壞手镯的周師姐倉皇而逃了。”
他為了加深證詞的可信度,又道:“不信的話,長老您可以問問周師姐,她今日有無去庫房,有無抱着鎖靈鏈出門。”
章衛斜睨周玉煙一眼,“你有沒有?”
周玉煙并沒有回答,只是默然半晌,唇邊突然揚起一抹笑來。
章衛見她不怕反笑,問:“你為何發笑?”
“笑鄧師弟愚蠢,”周玉煙眯眼,“陷害同門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得出,而且還做得錯漏百出。”
鄧空名連忙拿手指着身後的人,“張珏,秦陽他們也都看見了,不光是我一個人。”
那兩個被他點到的弟子,忙應聲稱是。
“看來是想不出辯詞,故意拖延時間罷了。”章衛拿出鎖靈鏈,準備将周玉煙束起。
她卻笑吟吟地開口:“不錯,弟子今日是去了庫房,也确實抱着鎖靈鏈出門了,他們沒有說謊。”
“現在才知道認罪?”章衛搖頭,“只可惜,晚了。”
鎖靈鏈若靈蛇一般,正要從他的手裏飛出,可周玉煙卻在衆目睽睽下,拿出了一個——
全新的、完整無損的,玉晶手镯。
此镯一出,滿堂皆驚,誰也沒料到已經損壞的镯子會重新出現。
鄧空名離得最近,看得最清,當即反駁道:“不可能,這不可能,這镯子一定是假的!!”
章衛和元淩紛紛靠近周玉煙,對着她手裏拿着的镯子上下檢查兩番,才一起肯定道:“的确是玉晶手镯不假。”
鄧空名往後連退兩步,眼睛睜大,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師弟借着這段僞造的影像,先入為主讓長老以為我是在弄碎手镯後才出門的,可事實并非如此。”
周玉煙一步一步靠近鄧空名,明明個子矮他一頭,氣勢卻不曾輸掉半分:“真相是我出了法器所後,你們才進庫房将镯子打碎,故意陷害。”
她去庫房是真的,弟子們看到她抱着鎖靈鏈出門也是真的,唯獨打碎玉晶手镯的時間是錯的,但他們借着告狀,提前把她打碎镯子的印象留在那些弟子的腦海裏,他們就會下意識認為她是弄碎镯子後出門的。
這蒙太奇式的陷害,可以說是一擊必殺。
宗主重傷昏迷的情況下,玉晶手镯一旦損毀,宗內必然人心震蕩,章衛需要及時逮捕真兇安撫,而這個時候,她嫌疑又大,又有人證物證。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即便留影珠的影像存在漏洞,那些看到她抱鎖靈鏈出門的弟子,他們的證詞足以壓垮她。
章衛就算知道,也只能選擇性忽略漏洞,因為現在比起真相,及時抓住她這個罪大惡極的兇手,安撫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做局的人不光心思敏捷,下手也足夠狠毒。
而鄧空名,他還不夠格。
周玉煙走到鄧空名面前,眉眼彎彎笑得很溫柔,可嘴裏說出的話卻全不是那回事:“陷害同門的罪責可不小呢,師弟做好被逐出宗門的準備沒有?”
鄧空名不知道情況怎麽會突然反轉,只能努力讓腦子轉動起來,指着新手镯,聲嘶力竭地吼道:“那是假的,那是假的,真的已經被你打碎了!我親眼看到了!”
這個局最重要的就是打碎玉晶手镯,只要手镯碎了,宗主危在旦夕,章衛為安撫人心必須得交出個兇手,屆時即便元淩要保周玉煙也定然保不住。可現在,怎麽會又憑空多出一個手镯來?
章衛凝聚靈力,手镯周身便立馬如降雪般溢出圈圈冷氣。這手镯絕不是贗品,可托盤裏的手镯碎片也不是假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周玉煙說:“玉晶手镯關系宗主安危,我師尊怎麽可能那麽愚蠢,就那樣将它放在無人值守的庫房?”
她清清嗓子,甜甜地喊了聲師尊,元淩呆怔一下,立馬說:“對,是,沒錯。”
周玉煙這才繼續說下去,“庫房裏放着的,不過是幻術做出來的贗品,可惜鄧師弟看不明白,還借此陷害我。試問真正的手镯就在我身上放着,我何必大費周章弄壞一個贗品?就算真的弄壞,我至于如師弟口中那樣,倉皇而逃嗎?”
原本用來壓倒周玉煙的話,卻反過來将鄧空名最後一絲希冀打破,他再也無法強撐着鎮定,忙跪下向着章衛求饒:“長老,弟子是一時鬼迷心竅了,所以才不小心誤會師姐的。”
“誤會?師弟未免将自己的罪責算得太輕了。”周玉煙臉上浮現出笑意來。
“欺蒙師長,誣陷同門,甚至是——”
“謀害宗主。”
“師弟覺得這些罪,是誤會兩字能擔下的嗎?”
她每說一句話,鄧空名的臉色便白一分。
可周玉煙似乎還嫌說得不夠多,躬身抱拳朝章衛道:“被誣陷玉煙可以不計較,可鄧空名毀壞玉晶手镯,意圖謀害宗主之事,卻萬不可輕易揭過。如若不然,只怕他下次害的便不僅僅是宗主,宗內的長老、弟子,一個也躲不過他的毒手,屆時我天辰宗千年來積累的名聲、基業,都要毀于一旦了!”
她望着章衛言辭懇切:“鄧師弟一個人顯然無法實施這樣龐大的計劃,定是與魔界勾結了,想要以毀滅天辰宗做投名狀,繼而毀掉整個修真界呢。"
說着說着她便開始落淚,悲痛欲絕到氣息都不穩,而一旁聽着的鄧空名,也快要喘不過氣了。
周玉煙是把謀害同門的罪名給他去掉不假,可後面加上的,随便哪一條都夠修真人士殺穿他祖宗十八代啊!
偏偏章衛還就信了周玉煙的話,他皺眉質問着鄧空名:“你有沒有?”
鄧空名急急忙忙否認:“弟子沒有,絕對沒有!”
“也許......師弟是受了惡人威脅,才逼不得已做出此等滅絕人倫之事的,”周玉煙哭哭啼啼地開口:“師弟你告訴師姐,師姐定然替你做主。”
她挺翹的鼻尖哭得發紅,流淚的面龐湛湛發光,宛若夜雨裏倔強的白山茶,惹人憐愛得緊。
元淩見她哭得這樣“傷心”,護崽的情緒立馬上來,冷聲問着鄧空名:“若你現在供出幕後主使,或許還能減免點罪責。”
鄧空名的冷汗不停地順着額頭流。
而這個時候,有人緩步走進了明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