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私
自私
“就這麽沒有耐心?”秦任龍瞥了眼自己的兒子,沒好氣地說,“難道你媽把你男朋友吃了不成?”
“這種事只有你才幹得出來,”秦牧遠反唇相譏,沉默片刻後篤定地說,“南哥肯定會問那個護心鱗的事。”
在付盈和白适南雙雙示意他離開的一瞬間,想到前幾日在妖管委和馮啓成的見面,秦牧遠頓時意識到他們接下來會談到的內容。
秦任龍默然良久,好半天才幽幽開口,像是無奈又不舍地目送着雛鷹第一次飛翔:“既然決定了的話,過幾天去拜訪燭爺爺吧。”
秦牧遠愕然擡眼。
雖然青年本也打算這麽做,但對方現在的表态,無疑是态度的委婉轉變。
像是對兒子的神情視若無睹,秦任龍只自顧自地說,“正好守山的小妖說你燭爺爺最近出了沉睡期,去的時候不要像小時候那樣橫沖直撞的。”他擡手看了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重新進入客廳,付盈神色如常,白适南的眼圈微微泛紅。秦牧遠心裏大驚:難道自己老爸在廚房裏其實是緩兵之計?目的是讓自己放松警惕,好從南哥那裏下手——這未免太不講武德了!
看見自己兒子臉上宛如調色盤般五彩斑斓,本着知子莫若母的天分,付盈失笑地站起:“咋咋呼呼的,和你爸一個德行。自己不提前打聽清楚小南他們那邊的習慣,害得我和你爸還得托你丘姨幫忙打聽,第一次上門,紅包給多少才合适。”
看清男友手上的戒指戴得好好的,掌心露出的也是個喜氣洋洋的紅包封皮,秦牧遠這才反應過來,心情猶如坐過山車般重新落定。付盈圍觀了整場川劇變臉,好氣又好笑:“臭小子。”
吃完飯,由秦牧遠領着白适南在花園閑逛。
陽光和煦,投射到人臉上時攜來微微暖意。白适南伸了個懶腰,半是打趣地說:“我現在算是對你是個富二代有更深的體會了,這麽逛一圈,忽然有種下半輩子都不想努力的沖動,就想找把躺椅坐下去曬太陽。”
“可以的,我房間就有,讓他們再搬把放陽臺上,”秦牧遠顯然心不在焉,觀察着男友欲言又止半天,忽而低聲問道,“南哥,你是不是……知道了。”
甚至不是疑問的語氣。
小路兩邊種着臘梅,盡管沒到盛開的時節,但粗疏的枝條上已經星星點點地綴着錯落的花苞。不難想象,等到深冬的時候,走在這裏該是怎樣的香氣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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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白适南低頭數了下腳邊的鵝卵石,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這有什麽難猜的,秦牧遠沒有過多思考,“應該是在想怎麽才能勸我打消用護心鱗開密咒的念頭,”他說完後篤定道,“這件事你不用勸我,明明有這個路子可以試,我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
執拗、霸道,按照付盈的說法,就是試圖僞裝但效果一般。
“而且,這件事又不是說一定會失敗,”這些話不知道被當事人盤算了多久,大概腹稿早就被修改了好多遍,“雖然我們家沒有人真的用過這個密咒,但先不說典籍裏記得挺詳細,再說燭爺爺肯定知道,我去向他老人家請教就好了。”
他再次重申:“我能做到的,南哥,你要相信我。”
态度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青年的心裏也有些發虛,開始琢磨該怎麽應付男友的反對。
“你真的對我的人格或者道德标準評價很高,”白适南客觀點評半句,屬實是沒想到小男友這沸水進油鍋的強烈反應,他輕笑着說,“這種對我百利無弊的事我為什麽要反對?遭罪的是你又不是我。”
說話的人攤了攤手:“你去翻翻我們人類的歷史書,古代當皇帝的裏面十個有八個追求長生不老。密咒生效後,我就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了這件事——我為什麽要反對?”
“你就這麽信任我,這麽相信我永遠不會變心?”
秦牧遠怔愣片刻,旋即遲疑地說:“……這個可以不說實話嗎?”
“當然不可以。”白适南果斷拒絕。
兩人之間寂然片刻,只餘下風吹過枝條發出的瑣碎聲響。
“好吧。”
秦牧遠深吸一口氣,接着眯起眼睛。
“變成妖怪之後,你就無法完全回歸人類社會了。因為你無法使用同一個的身份在人類社會裏活那麽多年,而且,所有妖族都會知道我為了你做了什麽……我不知道我說的夠不夠清楚……”
“密咒成功與否,你都會永遠記住我,”秦牧遠想了想又說,“我确實接受不了你不喜歡我,這也許就是你們人類說的道德綁架?”
不平等的付出會化為枷鎖,時時刻刻地将另一方捆縛在原地。
“哦,我懂了,”白适南點點頭,順着這個思路分析,“主打一個讓我良心不安——這不還是考驗我的良心?”
秦牧遠琢磨了下,“确實,”他聳了聳肩,伸手比劃了下,“其實他們螣蛇一組擅長巫蠱,我聽說他們那邊有種情蠱,但是現在明文規定不讓用,不然也不是沒有其它的法子。”
原來還有這種物理手段,白适南輕輕咋舌:“妖怪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叔叔阿姨之間感情很好,都是特別專一的人,”秦牧遠若有其事地提出新思路,像是專心致志地替對方分析利弊,“南哥你看,如果到時候你真的變心了,叔叔阿姨肯定會先替我收拾你。”
白适南佯裝驚訝:“怎麽密咒還沒開始就在這兒威脅我了。”
秦牧遠再度抛出誘惑條件:“初期轉變為妖怪後,肯定會不适應,這時候如果用的天材地寶更多,肯定是對你更好的。叔叔阿姨肯定會替你打算,但我可以薅我爸的羊毛,表演一下鈔能力。”
“你這是雙管齊下,主打威逼利誘。”
“這樣聽上去,我們的戀愛關系好像沒有很健康,咱倆都很‘詭計多端’,”白适南斟酌片刻,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問,“如果密咒徹底生效後你覺得不劃算呢?阿姨和我說這件事一旦成了就不能反悔。”
“這個啊,”秦牧遠只笑,輕描淡寫地說,“而且等密咒生效了,你肯定會想着親自看,然後你絕對會心疼,我會抓住這個機會很努力地賣慘。”
青年早早地領悟:要想戀愛談得久,心機策略必須有。
“其實按照你這些想法,我覺得我不變成妖怪更好,”白适南揉了下自己的額角,溫和地提醒,“因為只要等我自然老死,你也會永遠忘不了我——就跟電視劇裏死掉的反派會因為下線被自動美化一樣。”
有誰能輕易勝過死掉的白月光?
“但這樣太殘忍了,你不能這樣,”秦牧遠挑了下眉,“而且變成妖怪,你可以停留在你最滿意的顏值階段好長一段時間,沖着照鏡子高興也行啊。”
他的愛人沒有馬上開口,于是他們又雙雙陷入沉默。
花園裏的自動噴灌機器按照程序開始澆水,被潤濕的土壤上積蓄着點點露珠,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埋在地下的種子酣然沉睡,冬天沒有那麽暖和,所以它們在等待來年春風的喚醒。
他們并肩走過鵝卵石的小路。
“其實阿姨在和我說密咒的事情的時候,我頭一反應是妖族居然還有這種路子,實在神奇,”白适南面上笑意盈盈,搖搖頭道,“然後我在心裏特別……虛榮?這個詞比較接近,我心想,秦牧遠居然這麽喜歡我。”
“接着我就問阿姨,問這個事情開始沒有,能不能停止。我一邊和阿姨聊一邊琢磨,就覺得你爸爸脾氣真的還挺不錯的,要換作我的,肯定上去就指着我兒子的對象罵他狐貍精。”
秦牧遠摸了下鼻子,心想自己老爸最開始的時候還真是這麽罵的,還瘋狂懷疑南哥你是九尾狐那邊僞裝成人類特意騙妖怪的——主要是覺得狐族特別容易見一個愛一個,沒準兒變成人類比較方便他們“死遁”。
“我一邊覺得不能讓你這麽幹,多傷叔叔阿姨的心,”白适南娓娓道來,無比仔細地剖析自己,“一邊又覺得,其實如果真的能變成妖怪的話,我就不用擔心等我死了以後,你會另外找人談戀愛這件事了。”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我夢到這種情況了嗎?”白适南頓了頓,攤手時顯得無奈,“我發現我完全接受不了,光是想象就覺得嫉妒得不得了。”
他幽幽地感慨:“怎麽說都顯得我特別自私。”
秦牧遠寬慰道,“自私點好,自私也正常。”他牽住對方的手,提出建議,“我覺得要不這樣,你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對着鏡子念三遍,就念……這個世界是圍着我轉的。”
白适南反問:“但如果咱們兩個身份互換,你會同意我這樣做嗎?”
秦牧遠被問住,認真地說:“所以我一直瞞着你,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相信你也會這樣,而且肯定會瞞得比我好——我在觀察力這方面不如你。”
“我不想瞞着你,因為我知道你很讨厭有人騙你,違背你的意願做這個事,沒準兒還會讓你恨我;但是如果讓你提前知道,你就會像現在這樣糾結,不願意接受我用這個密咒。”
付盈自知勸阻不了兒子,只能狠下心當了這個惡人,希望白适南能更清楚秦牧遠的付出,希望後者的犧牲不會變成為他人做嫁衣。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牽挂,白适南認為自己若是處在同樣的位置,只會做得更徹底。
因為世界上沒有人性檢測儀。
“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于我們兩個來說,更痛苦的會是你,”秦牧遠條理清晰地說,“因為你要問我,我只會覺得高興,我有這個法子,成功了可以讓我的男朋友和我多在一起這麽久,失敗了我又來不及傷心。”
青年篤定又鄭重。
“所以沒辦法,南哥,我接受不了看着你死去,只能讓你心懷愧疚地愛我一輩子,”秦牧遠打了個響指,意氣風發地說,“我很會道德綁架,而且你要相信我一定會成功。”
究竟怎樣談戀愛才能變得長久?是賭真心換真心,是賭人言可畏,是賭利益置換,還是賭對方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年輕的妖族翹楚顧不上那麽多,他同樣自私,所以把它們都作為籌碼,換他的愛人永遠愛他。
白适南笑着落淚,心底滿是酸楚:“……你好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