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東西
東西
“你這孩子又怎麽了,”男人的桌上有塊精美繁複的鏡子,支架處雕有祥雲的花紋,稍稍轉動便顯得越發流光溢彩,他氣質出塵,語調溫和,“他們破壞你和你男友的雙人世界是不太對,但你今天未免也太悶悶不樂了點。”
下一秒,他手中奇異般地出現兩張紙頁,“讓我看看啊……是誰這麽不長眼,撞到咱們牧遠的槍口上了,”饒是已經看過,說話的人還是忍不住皺起眉來,“怪了,鹿城最近這麽多朱獳?”
要不是對面的人是長輩,自己還求過他幫忙辦事,秦牧遠碰上這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行為絕對是要扭頭就走的——鹿城打請求支援的報告過來,必然是要經過對方的審批的,秦牧遠忍辱負重道:“馮叔……我會好好幹的。”
“就是這樣嘛,”男人深谙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道理,笑眯眯地說,“雖然我和你那小男友不認識,但我想他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小男友是個上進的人。”
說起這個,秦牧遠就更郁悶了,幾乎要把會客沙發上的抱枕揪出個洞來:“我在幹什麽又不能跟他講。”
關鍵是南哥說……他最讨厭撒謊騙他的人。
看來是安慰錯地方了,馮啓成暗道一聲不妙,但眼見着隔壁家的小孩如此垂頭喪氣,他斟酌了下,說:“我給你加工資?”
秦牧遠有些莫名地看了這位長輩一眼,“叔,我不缺錢,”他想了想,認真地轉變口風,“還是要吧,就當我作為會計升職了。我拿去給南哥買禮物,他肯定高興,謝謝叔。”
原本還想着從自己的藏寶庫裏找個好東西來安撫小崽子的人:……
算了,就當省錢了,還免得自己肉痛。
“哎,不對,”秦牧遠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叔,你的意思是不是……”
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些許無語,男人一臉“臭小子你才反應過來啊”,沒好氣地說:“晚了。”
人類社會待久了,差點忘了工資不一定全是“貨幣”。而且對方拿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秦牧遠哪裏能放過這個機會。青年幹不出像小時候一樣打滾撒潑的事兒,只人高馬大地一杵,盯住人瞧:“馮叔,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叔。”
“少來,剛剛還垂頭喪氣的,現在又精神上了,”馮啓成被這川劇變臉逗樂,他拿出塊圓形的晶瑩剔透的玉石,再揮手時變成普通挂墜式樣,“我前幾天才得的,你拿去的話作用小點,但你男友拿去的話,人類世界的病痛一般近不了身。”
他笑眯眯地說:“我還幫忙施了道幻術,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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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遠自己手上的好東西不少,但基礎體質不同,能直接拿給人類用的少得可憐:“謝謝叔!”
盡管糾結的事還是沒解決,但馮叔給的東西實在貼心。秦牧遠目光灼灼,接過挂墜後信手指了指電腦上鹿城那邊發來的郵件:“我保證把任務圓滿完成,不給馮叔您丢人。”
“好了,去吧,”馮啓成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動身,随口道,“朱獳其實沒什麽,主要是鹿城最近好像确實不太平,有點奇怪,你去幫忙,順便看看有沒有別的情況。我和那邊打好招呼了,到時候那邊會有人配合你。”
……
“因為你不是科班的,所以對娛樂圈最新的消息,或者說對演藝這方面的知識可能知道的不多。所以今天這堂課順便也是跟你介紹一下'演員’這個職業代表着什麽,有了基本的了解後,你再考慮是否真的要進入這個行業——畢竟咱們大多數人都做不到幹一行愛一行。”
“我已經替你請了曾老師,進去之後她會簡單看一下你的形體基礎,講關于演員的基礎知識,可能會讓你嘗試些片段,”走至教室前,白适南對周圍隐約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最開始的時候肯定會放不太開,這是很正常的。”
“我們之間還沒簽訂合同,無論是從最簡單的能不能賺到錢,還是更偏向私人情緒的‘我有沒有這個興趣’,選什麽職業還是比較重要的。無論是魅力還是難處,演員這個行業有它自己特殊的地方,所以你在聽完這門課後一定要認真想想。”
在基礎的、禮貌性的微笑也消失後,這位王牌經紀近乎漠然的神色讓人頓覺疏離和嚴肅。或許是他的表情和話語都太嚴肅,窦科拘謹地“哦”了一聲,又撓撓腦袋,不由自主地補充半句,“……白哥,你這些話聽上去好專業,真厲害。”
許竹是太機靈,知雨是太溫和,但窦科……好像是有點木?他是不是得教教對方如何申請法律援助,不然如果對方确定要進娛樂圈,卻看不懂簽約合同怎麽辦?白适南哭笑不得地擺擺手。
正值暑假,各大表演院校自然也沒上課。
“前天你跟我說的時候我還特驚訝,還以為你要歇一陣兒才帶人呢。”
公司裏的醜事沒必要宣揚得天下皆知,因此白适南選擇打個哈哈過去:“這不假放完了,回到公司總要給自己找些事做。您知道的,我總不好去打擾知雨他們一家三口。”
被稱為曾老師的人看上去約莫五十出頭,微微泛白的頭發利落地紮成丸子,看上去精神勁兒十足,是國內知名表演院校的教授。銳利的眼神上下掃視着窦科:“儀态和身高還行,上稱我看看體脂率。”
“那窦科就麻煩您了。”白适南笑眯眯地說,退出活動室時不忘把門關上,本想看看手機有沒有什麽新消息,扭頭卻看見個熟人走過來。
“王姐。”
“哎,”說話的人下意識地朝活動室看了眼,不過隔着牆壁和門自然是無用功,她指尖夾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沒有點燃,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白适南豎了個大拇指,小聲說,“只可惜我前兒個陪手底下的兔崽子跑行程,沒在公司。”
“這種熱鬧就別湊了吧,”說話的人笑着,也壓低了聲音,“別到時候說我存心鼓動大家一起造反可就不好了,”他頓了頓又道,“他沒說你吧?”畢竟最開始介紹林豪和白适南認識的是她。
“還行,再說這不是某個‘不懂規矩’的在前頭麽?”王姐聳了聳肩,她一想起同事形容的,“李禿頂的臉被氣得那叫一個五彩斑斓的黑”這句就想笑,“怪不得那些兔崽子管你叫‘白魔王’呢,還是你膽子大。唉,是得叫你一聲‘哥’了。”
“少來,我看你今天就是存心臊我,”白适南擺擺手,忍無可忍地吐槽,“再說我本來也不想……還不是他倆一唱一和的,急得不得了。我不攔着點,許竹的演唱會都能換個人開了。”
前天天下午的“白總監叫板李總”一事已經在整個公司裏人盡皆知,消息靈通的王姐對其間過程“如數家珍”,眼下這麽一聽自然也能猜到大半,故思考片刻後點點頭表示贊同:“是得攔着點。”
“就是你小子未免運氣太好,點個外賣都還能挑着苗子,”王姐雖然還沒見過窦科,但對自己同事的毒辣眼光頗為信任,“怎麽我出門就碰不到。”
遇見窦科的經歷确實神奇,白适南也沒打算搶功,笑着說:“外賣是我男友點的,可能是他運氣比較好。”
“哎喲,原來是你那小男友,怪不得你笑這麽開心,”王姐咬住香煙,聲音含混,“我想起你第一次戴戒指到公司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在猜是何方神聖……好像也有一年多了?”
“你這記性未免太好了。”白适南對“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有了更深的體會,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指間的戒指——這是他和秦牧遠在一起百天時對方送的紀念禮物,為此還攢了好幾個月的工資,叮囑他千萬弄丢了。
白适南對此很感動,于是走哪兒都不離身。
見他眉眼帶笑,王姐頓感牙酸,“啧啧,事業愛情雙豐收,還是咱們白總監快人一步,”她開玩笑道,“別跟我說你這手機挂墜也是你那小男友送的,我記得你以前不挂這些。”
“嗯,”對于自己的感情狀況,白适南向來落落大方,“他這兩天出差給我寄的,說是在鹿城那邊的廟裏求的,比較靈。”雖然他覺得自家男友有疑似被騙的可能,但樂于配合,“我就拿來挂手機上了。”
老是自己被八卦可不行,白适南揶揄道:“王姐可不能說我,也不知道是誰前兩天發的朋友圈——我記得你不會做飯。”
兩人閑聊一陣,王姐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為手底下的兔崽子操心,白适南坐在練習室外的椅子上和秦牧遠有一搭沒一搭地發微信。
約莫又過了大半小時,練習室的門慢悠悠地打開。聽到聲響,白适南趕緊站起身走上前去。他探頭張望一下,窦科坐在裏面的椅子上,像是正思考人生。
“曾老師,實在是辛苦您了,”白适南遞上提前訂好的咖啡,打量起對方的神色,“窦科沒跟您添太多麻煩吧?”
“他是真的對娛樂圈什麽的都不了解,你真要帶他,怕是得費不少功夫,”曾老師接過紙袋,又說,“倒不完全算朽木,而且他說是自己小時候學過些功夫,武打戲應該比科班的還容易上手。”
已經是不錯的評價,白适南心中有了數,又仔細問了幾句。
“你來接我的時候我就說不用,我家離你們公司比離學校近,現在更不用送,”曾老師爽朗地擺擺手與兩人告別,“就到門口吧,我還要去接我孫女放學呢。”
身為晚輩的白适南和窦科拗不過她,乖巧地送人到門口。
“不用倒水,我先回去了,”把窦科送回對方租的屋子,白适南擡手看了眼腕表,囑咐道,“這兩天不用你幹什麽,就想想到底要不要幹這一行。我的聯系方式你也有,想好了跟我說就行。”
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窦科本就容量不大的腦子現在裝滿了曾老師講的各種東西,聽話地點點頭,拎着水壺呆呆地送人到小區口。
他目送着那輛汽車消失在視野裏,正要轉身回屋琢磨曾老師說的“幹一行愛一行”,耳邊突然傳來遙遙的一聲巨響。
“砰——”
不消多久,道路開始變得擁堵,有不明真相的司機從車窗處探出腦袋;又過了一會兒,刺耳的警笛聲和救護車急促的車笛此起彼伏地響起——
前面發生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