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對我真好
第30章 第 30 章 你對我真好。
夏寧懶得理他, 只回複了一個系統表情。
是那顆黑色炸彈,跳出聊天氣泡把對話框炸得亂晃。
似乎有些心氣不順。
岳慎摸了摸屏幕上的小炸彈,很懂事地停止騷擾, 關掉了手機。
和旁人一樣, 他戴上眼罩休息, 腦海中轉動的念頭卻沒有停歇。
在一起時除了吃吃喝喝,他都沒送過夏寧什麽像樣的東西。甚至連維持以往吃喝的水平很都勉強, 他只有拿到兼職費和獎學金時才能帶男朋友去吃頓好的。
可夏寧從不把那當回事,冬天落了雪,拉着他一起玩,說他親手做的雪玫瑰比真正的玫瑰更好看。還鄭重其事地拿保鮮盒裝回了家,放進冰箱珍藏。
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反饋愛意是如此自然,輕而易舉的事。
母親離開時夏寧還很小,但有個溺愛的父親,雖然在家裏經常吵架,父子兩人感情很深毋庸置疑。
被生意上的朋友做局欺騙到傾家蕩産,絕望之時, 夏寧的父親必定對兒子愧疚萬分,卻還是扛不住壓力先走。
那一年夏寧二十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在痛苦中無聲地蛻變成大人。
夏寧跟他不一樣。他出生在普通家庭, 小學甚至還拿過兩年貧困生補助, 因為起點低, 從零開始,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往上走。到今天盡管歷經辛苦,也都是尋常。
可夏寧在優渥的環境裏長大,想要什麽好東西都有, 從不為生計煩擾。起點高,卻一夕之間忽然跌到負數,從深淵裏往上爬。如此跌宕,比從零開始更為艱險。
校友會之後,他盡可能地收集信息,拼湊細節,依然無法想象出夏寧是怎樣獨自給家人料理後事,收拾殘局,磕磕絆絆地走到了今天。
以他對二十歲時的夏寧的了解,或許在最難忘的那一年裏,夏寧也有過可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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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到,都是一身冷汗。
飛機落地前稍有颠簸,打盹的乘客大半都醒了過來。夏寧在前座,忽然探身朝後看。
岳慎剛摘下眼罩,沒防備地和他對視,聽見他說,“待會兒我們一起去買羽絨服吧。”
“……好。”
這樣主動地邀請還是第一次。岳慎有些意外,但心跳誠實地加快,“我們兩個去?”
“是啊。但你要去就要幫我買單。”他又不客氣地說。
“好。”一覺睡醒,還有這種好事。
岳慎精神一振。
上學時夏寧禁止他自己買醜衣服穿,從發型到鞋子全部一手包辦,也方便兩個人穿情侶款。
明明不是什麽有錢人,卻從頭到腳都是奢牌,同學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以至于他在大學裏都沒好意思申請助學金。
他其實覺得自己審美還可以,夏寧挑的衣服他也都認為很好看。但他挑的衣服夏寧就百般嫌棄。
他知道,那只是不想讓他花錢而已。
攢這麽多年終于有機會花錢了!下了飛機,岳慎走路都帶風。人高馬大,步子也闊,大半個組都跟不上他的腳步。
眼看攝像扛着機器跟他一路小跑,夏寧趕緊伸手扯了他一把,“急什麽?”
“會感冒的。”其他人取了行李都在開箱拿衣服穿,他們倆直奔機場商店。岳慎自己也帶了衣服,卻都一起重新買過,充斥着暴發戶的大手筆。
他覺得商店裏所有東西都很适合夏寧,從頭到腳,看到什麽都想買。
夏寧剛選完羽絨服,購物車裏莫名其妙多了兩套保暖內衣褲,厚厚的手套,毛襪,護膝和超級大棉靴,還有保暖口罩和護目鏡。
看起來誇張,但在冬天零下幾十度的北方戶外活動确實需要。
他小時候跟着爸爸來滑雪,自己溜進城裏亂逛,半個多小時人都要凍硬了。吸取教訓,買了超長的過膝羽絨服,幾乎蓋到腳踝,穿上像裹了床厚棉被。
身邊的貨架上擺着還有各種造型的毛絨帽子,連同耳朵也可以蓋住。岳慎拿起一頂小綿羊造型的帽子,往他腦袋上比劃,“這個好看。”
夏寧拒絕了。他又拿起另一頂兔子造型的,兩只耳朵垂得老長,“這個也很好看。”
“你就不能把我往人類的方向打扮嗎?”夏寧道,“再說那都是小女孩才會戴的。”
“是嗎?”他聞言嚴謹地閱讀吊牌,“标簽上沒有分男女。可以戴。”
“……”
最後還是選了兩頂純色的厚毛線帽,一藍一綠,沒什麽花哨造型。
迅速地買齊了,他們拖着新行李去找大家會合。陳慕羽看見他就笑,“怎麽買一綠帽子啊。”
“好看呗。”夏寧不管那麽多。他談戀愛時也喜歡戴綠的,反正男朋友沒在身邊,很多認識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談戀愛。大家看了也只會說很潮,沒人調侃什麽。
忽然抓出了異地戀的一丢丢好處呢。
節目組約好的小巴車很快就來了。快到半夜,他們先在城裏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去雪鄉旅游村。
集體出游大家都很興奮,七嘴八舌地讨論能不能看到極光。夏寧笑着說好像游學旅行。
岳慎也笑,很放松,依然坐在他身後一排。歪着頭趴在他的椅背上,伸手摸他帽沿邊亂顫的絨毛。
沒有參加過游學旅行的孩子也觸到了些許快樂。
酒店訂的都是标間,兩個人一間,住得還和在別墅時一樣。大家放下行李就先去吃宵夜。去酒店對面的餐館吃鐵鍋炖。
過馬路就到了。就這麽幾步路,陳慕羽已經感受到北方冬天的威力,後悔剛才在機場沒跟他們一起買更厚的衣服穿。
“沒事啊,吃完飯再去買。”夏寧說着回頭望了一眼,自然地伸手,“綠燈了,快點。”
岳慎落在他身後半步,看見那只瑩白的手掌停頓在空中,朝向自己,簡直如墜夢端。
“走啊。”他催促道。
他沒有戴手套。在室外零下的天氣裏,壓根不敢多露一點皮膚,岳慎立刻握住他的手,帶進自己捂熱的口袋裏,上前半步跟他并排走。
短短幾秒。陳慕羽現場近距離地看了個全程,簡直壓不住嘴角。
好嘛。這才叫開竅。
來北方第一頓,落地必吃熱乎乎的鐵鍋炖。排骨和大鵝打底,加上雞爪茄子豆角地三鮮,萬物皆可炖。十個人圍着一口咕嘟冒熱氣的大鐵鍋,香得頭都擡不起來。
太香了。夏寧還在控制飲食,恨不得一根粉條嗦五分鐘,看着油汪汪的鍋包肉,眼饞得不行。
自己不能吃,就只好禍害一下別人。
入座時他特意坐到了岳慎旁邊。桌子底下超絕不經意地腿碰着腿,手上筷子也沒聽,一會兒一夾菜,還給倒酒。
二十來度的清酒,勁兒不算大,但扛不住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倒。岳慎酒量很一般,飯還沒吃到一半就被動地喝了個微醺。臉頰透出血色,倒顯得唇紅齒白,整個人神情都松泛了許多。
堪稱多少年來最幸福的一天。
夏寧倒他就喝。喝多了大不了去洗手間吐一下,騰騰地方回來還能再喝。
“為什麽一直給我倒酒啊。”他也忍不住問。
餐館裏人聲鼎沸。夏寧便主動貼近他耳邊,低聲說,“你感冒了還來這邊,需要多喝點驅寒。熱熱的好睡覺。”
柔軟的嘴唇擦過耳畔,吐露着關切的話語,呵出氣流也是熱熱的。
他很聽話地點頭說好,拿穩酒杯的手指關節都更粉了點。
陳慕羽又在對面看現場直播,猛吃兩碗。
感覺很下飯。
逮到他去洗手間的空檔,趕緊坐到夏寧身邊來八卦,臉都快笑出幹紋了,“開釣開釣了?”
都快給人釣成翹嘴了。
夏寧意味深長地微笑。
“先打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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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磨練了這麽些年專業技能。
他其實演技不差的,畢業大戲還拿了獎,哪怕沒演上男一號,也一度被老師看好。只可惜後來成名未半而中道崩殂,實屬運道不太行。
吃個差不多,大家都喝起酒來。他忽然接到導演的電話,說了聲稍等,拿着手機去找僻靜的地方聽。
玻璃門上哈着層霧氣,被他推門的胳膊蹭掉一片。着急接電話,他沒來得及把羽絨服穿好,披着就出來了,迎面被冷風砸得一哆嗦。
“嗯嗯,你說。”他側頭夾着手機,一邊聽電話一邊手忙腳亂地找袖子穿。
只聽幾句,他穿衣服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好。當然了,我能理解。”
即将開拍的網劇臨時又有了新的演員試鏡,跟他都很符合雪男這個角色。
夏寧心沉了下去,不想低頭找拉鏈,就抓着前門襟手動閉合,“但我這幾天在外面錄節目,确實是走不開。”
導演說,“那麽讓你的經紀人來幫你談?最好是明天,畢竟馬上就要開機了,咱們都得趕一趕緊。”
“嗯……”他為難地停頓,“能不能再等我兩天?等這邊錄完我立刻就回京市,咱們面對面地談。”
交涉很不成功。通話結束時,導演甚至已經暗暗地向他表示遺憾。
夏寧把手機揣進口袋,沉默地看着積雪的路面,用凍僵的手拉上了拉鏈。
街道上車和人都沒多少,燈牌照着細小的雪粒打着旋亂飛,心比手還涼。
岳慎去完洗手間回席發現沒人了,找他找到門外,“怎麽了?”
“沒怎麽……”他失落道,“我的角色可能被人截胡了。”
劇組空降演員不是稀奇的事,即便已經開拍,也有可能會被換掉。
可他的角色戲份并不算重,戲也不是大制作,沒想到臨開機會被搶走。真是卷得沒邊。
聽導演的語氣,那邊八成已經招人談攏。這種情況下就算叫經紀人去幫他争取,挽救的可能性也不大。
岳慎聽完就拿出手機發微信,“聯系人發我。叫向瑜去幫你說。”
夏寧一愣,“可我都沒說是哪個組……”
“沒關系,讓他去問。”
“……”
朋友有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有朋友。繞一圈總能找着說話好使的人。
夏寧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麻煩,”岳慎說,“反正周六,他閑着也是閑着。”
聽起來是個非常熟的朋友。
夏寧也是有點不服的,就把導演的微信推給他,臉上憂心忡忡的表情還沒褪去。
“放心。”岳慎發完微信,捏了一下他的臉,“向瑜吵架很厲害的。我們公司法務部就歸他管。”
手很熱,他的臉卻被風吹得冰涼。岳慎捏完,忍不住又用手掌蓋住捂了捂。他都沒有躲開,縱得人越發大膽起來。
趁着點酒意,岳慎用兩只手捧住他的臉頰,完全包裹進熱騰騰的掌心。
他被擠得仰起下巴,嘴唇微嘟,竟然還沒有反抗,“向瑜?這個名幾好餓熟。”
“對,是我的師兄。”岳慎柔聲道,“你以前也加過他的微信。是不是分手時拉黑了?”
“……”确實是。
分手時但凡跟岳慎有關的,就算是只蚊子他都要一巴掌扇死。
難為師兄被連累拉黑,還要為他跑腿。
“謝謝你。”輕軟的聲線盡顯臺詞功力。
夏寧調整了一下語氣,說,“可是這樣的話,算不算我靠你作弊呢?”
“不算。怎麽會是作弊呢?”岳慎耐心道,“本來就是你靠自己争取到的東西。我們只是保護它,不要被別人搶走而已。”
“嗯。”夏寧聽得很滿意,甚至還朝他笑了一笑,“你對我真好。”
心神蕩漾。
某一瞬,岳慎腦海中閃過現實的念頭。
夏寧怎麽會對他這樣溫柔?
會不會是被人控制了。難道是節目組交給他的任務?
可僅僅是一瞬。理智一閃而過,被他輕易地抛到腦後。
誰在意呢。
無論是為了什麽,他原本就打算全然配合。
只要是夏寧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