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邸店選人 只要兩斤粟米
第103章 邸店選人 只要兩斤粟米
邸店的生意很不錯, 在第一天的造勢宣傳後,便有稀稀落落的人進來吃飯,天氣炎熱, 徐家在用冰上并不吝啬,一大盆最劣質的冰放到角落,旁邊雇個小孩在那扇扇子, 風自然會将涼意吹到整個屋子。
徐家雖然說了用的不是好冰,卻也在冰盆上蓋了點東西作為遮掩,畢竟親眼看到和自己想象還是不一樣的,如果不是空間有限,他甚至想在冰盆這邊弄個屏風。
邸店跟徐家鋪子賣的是一樣的東西, 價格卻要稍微貴上一點,徐家說的也直白——冰很貴,要涼快就便宜不了,大多數人對此表示理解, 少數理解不了的,看着拿着菜刀剁骨頭的女郎也表示自己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只是徐家鋪子的吃食不合胃口。
“我就不信, 有人就真的這麽不要命。”
徐墨陽裝作客人坐在邸店的角落裏,看着兩位受雇的女郎砰砰砰的剁骨頭, 咬了一口鹵雞腿,露出滿意的笑容。
為了提高利潤,邸店是會賣酒的, 徐家不做酒, 他們只是酒的搬運工。
雖然這個時代的酒大多度數不高,但借酒裝瘋和乘酒亂事從來都不分時間和地點,徐墨陽當然知道真正喝醉的人是無法起立的, 可他從不高估人性。
為了防範某些人可能借着一時沖動做出某些事,徐家在邸店工作的女郎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徐墨陽最開始的标準其實是《十冷》裏面的哪吒,甜美臉蛋壯實肌肉,屬于三次元中的芭比金剛,奈何實在是找不到符合條件的,這才勉勉強強的降低了标準。
首先是身高,身高一米六五以下的不要,原本徐墨陽的标準是一米八,但在這個人營養不良的時代,他挑遍了來應聘的女郎也只找到寥寥幾個剛過一米七的,只能繼續降低标準。
“矮一些有什麽要緊呢?”
秦娘子對這個硬要求有些不解,不都是做事嗎,高一些矮一些又有什麽區別?
對此,徐墨陽的回複是用一把銅錢從街上拉來幾個男子,都是跟徐墨陽差不多的身形,區別就是穿着和身高呈現階梯式差距。
徐墨陽讓人挨個從秦娘子身邊走了一遍,秦娘子便沉默了。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看着秦娘子一個個勾去身高不足的女郎,徐墨陽也有些想嘆氣,但要求是不能改變的,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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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弱小的時候,連憤怒都顯得可愛。”
在這個時代不看身份的話,能最為直觀的顯現一個人強大的就是體型,在同等條件下男人比女人強的認知下,個子高的比個子矮的強,有肌肉的比沒有肌肉的強,面容兇狠的比面容和善的強……雖然有些以貌取人,但這的确是大部分人的潛意識。
當然了,那種楊家有女初長成,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算是特例。
看完身高再挑身形容貌,看上去越彪悍的分數越高,徐家的邸店只做正經的吃食生意,女子長得越兇,安全性越高,反正人們是過來吃食喝酒,除非是起了壞心思,不然誰會刻意注意服務員的容貌呢?
沙縣小吃的生意想要五星級的服務,是喝醉了還是喝醉了還是喝醉了?
最後一關,也是最為重要的環節——實戰!
入選的女子面前都擺着熬湯剩下的大骨頭,幾刀下來能剁斷的上崗,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剁進去多少的淘汰,這一關卡住了好些女子,最後留下的兩人,一個一米七,一個剛過一米六,一米六的那位還有一張看着就毫無威懾力的小圓臉,卻是個能一刀斷骨的狠角色。
#真·靠實力上崗#
為了給衆人(尤其是男性)一個深刻的威懾,開業當天徐家邸店出了一個送肉骨頭的保留節目,只要領上一碗奶白色的濃湯,就可以從去旁邊的小箱子裏抽一片樹葉,抽到被剪成正方形的樹葉,湯裏就可以加一根肉骨頭。
骨頭上沒什麽肉,但都是完整的,只要劈開就能吃到裏面的骨髓,大部分人都會讓徐家邸店這邊幫着劈開,于是衆人就看着兩位女郎手起刀落,随着一聲或者幾聲清脆的聲音響起,不少人都感覺手臂/腿腳一疼。
這個活動在上午和下午分別來了一次,大多數男人進邸店以後便極為正經了,便是有人看到一米六想說些什麽,也會有好心人告訴他們,于是這邊耍酒瘋也都文雅許多,絕不殃及服務人員。
徐墨陽對此情況表示十分滿意,并決定把砍骨頭加入徐家邸店的定時節目中。
邸店的生意大獲成功,徐墨陽還是沒有找到滿金鱗或者修煉界的消息,于是開心也減少了許多,開始琢磨從哪裏能找到突破口。
他就不信,偌大的長安就滿金鱗一個中介!
徐墨陽坐在驢車上出神,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沒什麽太陽的時候随便找個有棚子的車,讓車夫帶着自己東游西逛,然後卡着宵禁的點回家吃飯。
“阿然……阿然……”
一陣低低的哭泣聲驚醒了徐墨陽,他沖着聲源處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長安城邊上,長安城的門口處,有個婦人抱着一具小身體,帶着哭腔聲音嘶啞的試圖求助。
“只要一口就好,我家阿然只要一口就能活下來……”
徐墨陽看着婦人試圖向旁邊的男子要些吃食,卻被男子狠狠推開,那張跟大多數人同樣瘦削的臉上,是理所當然的兇狠。
“你個%……&,養着你已經是好心了,那個沒用的還想吃糧食?滾滾滾滾滾!”
男人罵人的時候十分兇狠,卻頗有些中氣不足,倒不是有什麽不忍心,純粹是餓的。
“這也是你的女兒啊……”
女人的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徐墨陽發誓,他在女人的眼裏看到了三分傷心,三分絕望,兩分不甘和兩分後悔,是相當鮮明的扇形統計圖。
“要不是我一路讨飯,阿然一路求藥,你生病的時候怎麽活的下來?”
女人試圖喚起男人的良心,可惜她錯估了男子的本性,他并不因為女子的付出而感動,反倒認為這是不願意想起的恥辱。
【靠女人活下來什麽的,實在是太羞恥了!】
徐墨陽看着男人逐漸沉下去的臉色,情不自禁的來了個日式配音,這一家子真的有點上演虐戀情深偶像劇的感覺,果然藝術來源于現實。
白眼狼的渣男,說是心如死灰結果一哄就好的女方,再加一個倒黴的孝順孩子……好像這孩子拿的不是這個劇本啊。
徐墨陽看着男人先是甩了女人一巴掌,把女兒拖出母親的懷抱丢到一邊,又沖着女人拳打腳踢一陣,累得氣喘籲籲以後又抱着女人好聲好氣的安慰,什麽“這是她的命”,什麽“以後我們會有其他的孩子”,什麽“我也是氣急了”,語氣倒是拿捏得不錯,可惜臉上一點水跡都沒有。
而女人除了開始試圖朝女兒的方向爬,然後就蜷起身子默默忍受拳打腳踢,被男人抱起來安慰的時候就開始滿臉感動的回應,好像完全忘了她還有個女兒,不過話也說的挺好聽的,什麽“可她是我的女兒”,什麽“另一個孩子不是阿然”,什麽“我知道你辛苦”……
徐墨陽不理解,徐墨陽大受震撼。
然後他的面前就蛄蛹過來一個人影。
???
徐墨陽低下頭,發現是哪個成為導火索的女兒,她好像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又不敢動,嘴巴張開想說什麽,徐墨陽卻一個字都沒聽清。
“你想說什麽?”
徐墨陽蹲下來把耳朵側過去,聽到了一個嘶啞的童音。
“郎君,求您買了我,我什麽都會做。”
徐墨陽看着她沒有說話,阿然安靜的等了一會兒,也知道了答案,有些吃力的擡頭看看四周,将目标定在了一位穿着還算整齊,剛剛從城門口出來的中年男子身上。
“對不住。”
阿然很輕的說了一句,便沖着那個男子的方向使勁,地上很快多了一道痕跡,跟之前女孩身後的痕跡一模一樣。
徐墨陽看着阿然沖男子的方向爬。
跟阿然剛剛沖自己爬來的姿勢別無二致。
“跟我走,你能舍下你的父母嗎?”
看着阿然被踹了中年男子身邊的仆從兇狠的踹了出去,徐墨陽閉了閉眼,走到女孩身邊問道。
女孩,有極品父母,年紀小,阿然的每一處都是徐墨陽的避諱,以上的任何标簽帶來的都是無盡的麻煩,而徐墨陽現在最怕的就是麻煩。
但那是一條命。
一條在這個世道的人眼中卑微如塵土,卻依舊掙紮着想要活下去的命。
“請您買下我。”
奴隸者,主人私産也。
饑餓和疼痛并未磨滅阿然的理智,在那個穿着月白色衣物的郎君低頭詢問的時候,阿然抓住了唯一的機會。
“我阿耶說了,我賣出去只要兩斤粟米。”
雖然當時的場景是她娘讨了飯喂飽了阿耶,又自己吃了個半飽,然後男人吃飽喝足摟着懷裏的女人随口說的。
“你看看東家的大妮都能換五斤粟米,你生的女兒恁是沒用,連兩斤粟米都換不到。”
現在外面一個帶回去直接能當媳婦的黃花閨女,也就是兩斤粟米的價錢,之前有人想買了她當童養媳,願意出一斤粟米,她看着那四十多歲的男人只覺得害怕,好在阿耶也想把她賣高價,沒同意。
然後就再也沒人問她價錢了。
“好。”
看着徐墨陽給出一斤半粟米,她名義上的阿耶就迫不及待的抓着她按了手印,阿然已經什麽情緒都沒有了,那小小一個竹籃只裝了小半,便買斷了她的後半生。
“你要不要改名?”
徐墨陽帶着阿然上了驢車,四處翻了翻,找出大半竹筒的米粥,塞進阿然懷裏讓她先填填肚子,等到阿然又兇又急的将米粥喝完,還想要舔竹筒的時候才問道。
“我不太希望你跟那兩個人還有牽扯。”
想到剛剛哭着說舍不得孩子,卻硬是沒拿一粒粟米出來的女人,和那個幾乎是把竹籃搶過去的男人,徐墨陽皺了皺眉,歹竹難得出好筍,要是他辛辛苦苦把人給養大了,那對夫妻又過來靠着阿然享福,徐墨陽光是想想就覺得難以接受。
“要改的,郎君您能幫我取一個嗎?”
阿然很清醒,她已經被賣了一次,算是還了這段父母情,她以前聽村裏的讀書人念叨着什麽“出嫁從親,再嫁從己”,想來這賣人也是一樣。
初賣從親,再賣從己。
“你自己起一個喜歡的就好。”
阿然聽到買下她的郎君這麽說道。
“那我以後叫阿夜。”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芒已經消失,她在這個夜晚失去了自由,又得到了自由。
阿夜想,這是值得記住的。
盡管她還不知道自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