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黃泥換米 火炕青菜羽絨服
第83章 黃泥換米 火炕青菜羽絨服
最近, 長安悄悄流行起了一款衣物,看上去頗有幾分蓬松,穿到身上卻并不覺得沉重, 那家中上了年紀的老爺子老太太穿了就不願意脫,說什麽連骨頭縫都被捂暖和了,跟今年出現的火炕和肥皂一樣, 成為了最流行的過冬神器。
在大雪紛飛的冬日,穿着小棉襖,再燒個小柴火,往炕上那麽一歪,喝一口鮮靈靈的小綠葉雞蛋湯, 真是神仙都不換的好日子……就是代價有點大。
徐家的羽絨服不好買,徐家教出的建火炕的匠人不好請,徐家種出來的冬日小菠菜更不好得,想要将三樣在短時間內同時備齊, 除了需要銅錢還需要運氣,不是沒人想靠着關系和財權讓徐家優先給他們供應,但因為這種人家太多, 反倒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徐家借着火炕一事廣收幫手,也硬氣了一回——管你什麽皇親國戚王侯将相, 統統按照下訂單的順序來!這樣的硬氣倒是讓不少人高看一眼,想想自己如果動真格,那就是用美玉碰石, 便也不好來硬的, 于是徐家這生意竟也安安穩穩的做了下去。
當然,長安其實不乏纨绔子弟,奈何徐家名聲極好, 在這個時代名聲便是護身符,有那實在不甘心的繼續打聽,才發現徐家也隐隐約約有那滿相靠山,原本打的一些念頭也只能随風而去。
不過這徐七郎是怎麽得那滿狐貍的另眼相待的?
“一擔黃泥能換小半升米?”
徐墨陽有些驚訝,一升為兩斤,按照四分之一的分量來算,再換算一下唐朝和現代的計量單位,也就是一擔子黃泥能換上六兩米,雖然是摻雜着米糠石子沙塵的,但對春夏便遭了天災的百姓,這個價錢已經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差事了!
一斤米能煮出兩斤飯或者五斤粥,一擔子黃泥能換來三斤粥,省着點吃便是一家老小的口糧,有些人口少的人家甚至還能存上一些糧食。
在這個時代,糧食就是命。
“火炕那邊不是要做泥磚嗎,大家都急着,前些日子的價錢還有高有低,最高的時候一擔黃泥能換出一升米,我說的價錢是這些日子慢慢定下的。”
敢在天災時候還花錢的,至少都是家中有些底子的,用糧布抵錢也并不為難,但火炕實在是太受歡迎,那些學藝的匠人算了賬,發現讓人做一部分事情,自己空出時間幹技術活要比獨自做全套掙得更多,這市場可不就漸漸起來了。
這黃泥換米的風聲一放出去,長安城可是有不少人都動了心思,在第一個人帶着糧食回家以後,大街小巷能走的都空了。
“先吃飯吧,特意炒了個空心菜。”
徐家這段時間就像是緊繃的弦一樣,除了星星沒有一個是放松的,水培土養的冬季葉子菜長了一茬又一茬,他們卻硬是沒吃上一口,今天難得清閑下來,秦娘子做了好幾個菜,想讓徐墨陽多吃上一些,把掉下去的肉都補回來。
Advertisement
“嘎吱嘎吱……”
剛剛從水裏摘出來的空心菜,用潔白的豬油炒了,除了鹽不需要任何調味料,在冬天便是爽口的佳肴,專門撿出來的細菜梗跟牙齒接觸,便發出好聽的連綿不斷的脆爽聲音。
“這個羊肉好吃,我專門動大鍋裏面撿出來的。”
蘿蔔炖羊肉這種大菜,就是要大鍋大柴大爐竈,大鍋炖出來的才是最正宗的滋味,做工的那些人隔一段時間便要吃上一口葷食,秦娘子想了想,索性直接讓人扛了頭羊回來炖着,等到做熟了便先撿出一碗放過來。
“不夠辣。”
徐墨陽的辣椒還在反複培育中,所以炖羊肉的時候只放了花椒老姜陳皮鹽,對別人來說可能已經是美味,但對出身在江西一帶的徐七郎,還是少了點滋味,不過兩人一猴依舊吃的額頭冒汗臉頰發紅,讓大聖半夜被迫看了一場舌尖上的羊肉。
吃完飯,徐墨陽帶着星星去睡了個午覺 ,醒來以後還有些遲鈍,索性也不急着去工作了,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秦娘子聊起了天。
“那趙家應該還圓滿。”
徐墨陽刻意讓自己不去關注世間苦楚,只是有些事情,是避也避不過去的。
“有了糧食,便能養得起家了。”
秦娘子沒有說直白的說什麽賣兒賣女,她家的郎君聽不得這種話,她雖然有些不解,卻也會在想得起來的時候避諱一二。
“那就好,回頭再讓人送些柴火來。”
徐墨陽沒有得到壞消息,便把這件事情放下,繼續跟秦娘子研究起蔬菜的産量問題,別看只是小小一把菜,換回來的糧食跟羽絨服比起來可是一點不少,畢竟買一件羽絨服就能過一個冬天,可蔬菜吃完了就是吃完了。
“知道了。”
秦娘子沒有多說什麽,徐家的柴火用量向來很大,煮豆漿,煮野菜,賣煎餅,蘑菇培養升溫,日常用,現在還加了火炕和蔬菜,每次草木灰都是一桶桶的往外擡,大部分被用來漚肥,小部分給女郎們帶回家,有好幾個能幹的女郎就是為了這個草木灰福利才過來的。
見秦娘子放到心上,徐墨陽也沒有多說什麽,冬日的蘑菇長勢不算很好,他琢磨着回頭還得找找原因,現在先試試增溫。
***
在平康坊的邊角處,住着一戶趙姓人家,前些年也是吃穿不愁的,奈何這麽多年的兵荒馬亂下來,趙家也漸漸敗落了,一大家子擠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裏,勉勉強強的過日子。
貞觀元年的幹旱是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本就不多的糧食被一省再省,家中的男人出去的時候偶走路都打晃,有人試探着提出将兒女送到人牙子那邊換糧食,誰都沒有同意,可也誰都沒有拒絕,擠擠挨挨的屋子裏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趙家的鄰居聽着院子裏低低的哭聲,也只有一句嘆息。
又過了一些時日,趙家依舊是一個沒少,只是出門的人臉色越發難看了,而且有消息傳出來,說趙家打算将這個院子出手,有人驚訝,有人上門勸說。
“這院子可不能賣啊,賣了根就沒了!”
“房子賣了你們住哪裏啊,外面的日子不好過。”
“你們真的舍得離開長安城?以後可能就一輩子都見不上面了。”
有那七老八十的長輩找上門,語重心長;有那親近的鄰居,情真意切;也有那定下婚約的人家,小兒女淚眼盈盈。
“大郎他們才是根。”
他們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摩擦是難免的,可若是看着妯娌的孩子被插上草标,都是在懷裏撒過嬌的娃娃,又有哪個真的舍得送出去呢。
若是賣了這房子,好歹還能多撐上一段時日,若是光景一直不見好……趙家的老大不願意去想那種可能性,只是沖着勸說的人搖頭。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徐家那邊可以學做火炕的手藝的消息傳過來,只要兩個冬日的一成報酬不說,十天之內還能墊着吃飯的糧食,只是那邊也有要求,名聲不好的一律不要,願意來的還得先被挑選一遍。
趙家沒多想,便給全家報上了名,最後通過的只有平時最為健壯的趙二郎,還有腦瓜子最靈活的趙六郎,但好歹省出了兩個人的口糧,徐家小郞君心善,還願意讓他們帶一半的吃食回來,這些吃食加了水煮成一大鍋,趙家好歹能混個水飽。
這麽熬了幾天,趙五郎便帶回了黃泥換米的消息,于是趙家便強撐着走出們,老弱挖土,年輕的男女一步一挪将其拖回,勉強弄了一擔子回來,交給趙五郎後,晚上兩兄弟歸家的時候,手上的籃子裏便放了五兩的糧食,雖然都是碎米陳糧,但趙家已經欣喜若狂。
挖了幾天土以後,最聰明的五郎再次帶來一個消息:做羽絨服那邊要手腳利落的女工,經過一番激烈的選拔淘汰,趙三郎的妻子周四娘成功入選,以臨時工的身份吃到了正式工的福利,過上了一日三餐能吃到七成飽的美好生活。
是的,徐墨陽這邊采取的是同工同酬制,女工這邊創造的價值跟男性等同時,分到的吃食分量也會相同,底線都是至少當場吃一半,若是吃不完可以帶回家。
羽絨服的制作過程并不算難,但是內容很瑣碎,羽絨要被反複清洗挑揀,縫合的時候也要密密麻麻的弄上好幾層,徐墨陽好多次聞着家禽毛發的味道都想甩手不幹,最後還是木着臉繼續堅持,等得到制作出成品後,他已經相當的生無可戀了。
好在成果是喜人的,成功以後每一個步驟都可以單獨拆分請人做,然後根據花費的時間進行工作的量化,基本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可以外包給手腳靈巧的娘子,而這個環節,就剛好被周四娘趕上了。
趙家兩兄弟出去做工,周四娘出去上班,剩下的人都去外面挖黃土換泥,靠着一股子不甘心的狠勁兒,一大家子硬是熬過了最黑暗的冬天,甚至還存了少許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日,趙家的幾個妯娌相約着去地裏挖野菜,挎着籃子經過護城河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水面上悄悄浮起一個金色的魚腦袋,看着她們頭上的黑氣終于消失,又目送她們過了護城河後,才消失在水中。
它是一條金鯉魚。
曾經被趙稍打撈上來,送給那位算命先生,又被那袁道士給了趙家阿婆,被這位三世善人放歸河中,欠了一份因果。
它沒有太多的本事,只能給趙家一點點運氣,但就是靠着這點滴饋贈,趙家掙紮着過了死劫,往後的日子,必定是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