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賣身葬父 這個女孩的眼睛不像是十幾歲……
第54章 賣身葬父 這個女孩的眼睛不像是十幾歲……
葉娘子跟牙人說了半天, 排除掉奇葩戶型還有偏遠地區,最後入選的房産主要集中在延康坊,延壽坊, 還有群賢坊。
這是以後自己長期居住的地方,徐墨陽比以前要上心不少,硬是跟着跑了一天, 把三個坊市的房子都看了個遍,甚至花了幾個簡單的地形圖。
雖然牙人一直催促着他們趕緊定下,甚至對着幾套房産言語中有着不趕緊下手就晚了的暗示,但徐墨陽依舊不為所動,堅持看完了西市的鋪面, 讓葉娘子說明天來下單,便乘着還不算太晚回了客棧,根據表格做起簡單的信息對比。
地理位置,房租水平, 房屋大小,周圍環境……別看就是一個小小的住宿問題,徐墨陽之前可沒少吃過虧, 現在還講究一個安土重遷,要是常常搬家, 先不說耗費的精力時間,連他們的名聲都會壞掉。
算來算去,合适的房子剛好是三個坊各有一套, 徐墨陽只能嘆口氣, 用出第二套排除法。
“群賢坊……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多老人,估計男子也不少,不利于招工, 排除。”
“康和壽的寓意都還不錯,但現在我還年輕,健康最重要,排除。”
三選一的困境轉眼變成一個選項,徐墨陽在心裏給自己一頓誇誇,跟葉娘子說完決定後,美滋滋的睡了個好覺,醒來以後直接坐上驢車,到了新租住的地方。
這個院子就是普通* 規模,但三人兩驢住下還是綽綽有餘,徐墨陽還有一個單獨的書房,他琢磨着回頭自己把便宜的紙張做出來,可以試着抄抄書,至于買書就算了,太貴!
因為他們的要求,院子裏有個單獨的水井,雖然租金高了些,卻也免得向別人買水,或者去街口排隊,秦娘子還琢磨着把後院開出來種些菜蔬,夠他們三人吃便可。
東西放到單獨的小廚房,葉娘子去西街那邊查看人流量,秦娘子忙裏忙外的打掃衛生,徐墨陽想要幫忙,卻被秦娘子果斷拒絕。
錢不錢的不重要,主要是自家郎君就不是幹這種活計的人!
徐墨陽坐在院子裏有些尴尬,索性帶着錢包出去轉轉,他在确定自己來到唐朝以後就開始認真學習官話,在河州衛的時候效果還不算好,等到了長安這邊,徐墨陽的語言能力就開始突飛猛進,讓葉娘子和秦娘子有些羨慕。
但他總覺得,這麽好的學習效果似乎不是天賦,而是這些話聽到耳邊,他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就連在冬眠的時候也時時響起,如果不是他想不起來具體內容,甚至會懷疑自己被人在夢裏跟別人一起學習了。
#我要偷偷努力,然後卷死所有人 .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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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陽搖搖頭沒再細想下去,有時候人生真的講究一個難得糊塗,他帶着興致勃勃的星星跟着人群亂走,從賣吃食的攤位到看着就很高大上的書肆,卻都只是短暫的停了停沒有消費,最後竟然也不知不覺到了西街,還目睹了一場好戲。
白衣的小娘子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旁邊是躺在草席上,用麻布蒙了臉的老人,小娘子的眼淚順着臉一滴滴落下,說自己跟父親來長安的時候上了捉錢人的當,被騙着欠下不少銅錢,這幾年為了還錢吃足了苦頭,好不容易在上月把欠款還完了。
誰知父親又是一場重病,耗幹了幾乎沒有的家底也沒能保住姓名,為人兒女不忍父親無棺收屍草席入土,只求好心人伸出援手。
“還真有賣身葬父的啊……”
徐墨陽睜大眼睛,只覺得藝術果然來自現實,他也沒有摻和的心思,只是在旁邊rua着星星,靜觀事态發展。
最後,沒有什麽財貌俱佳的小郎君來救場,把小娘子帶走的郎君看着三十多歲的年紀,矮矮胖胖其貌不揚,穿着倒是富貴逼人,小娘子竟也沒有多少不甘願,看着老者的屍體被放進了棺材,便平靜的上了小轎。
旁邊的人們議論紛紛,大多數都是對小娘子的唾棄,徐墨陽卻沒法參與其中,剛剛他跟小娘子對上了眼神,那雙眼實在是不像十幾歲的女郎。
他也沒心思再逛下去,打算回去瞧瞧打掃的進度,再去書肆看看有沒有農書。
***
吳家七娘顏色好,捧在手心是個寶,可惜身子病恹恹,買藥花錢知多少。
這首童謠清河村人人會唱,裏面的吳七娘說的是村東頭吳家的七娘子,吳家老四夫婦唯一的女兒,被他們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吳家不是清河村的原住民,他們是逃荒來這裏定居的,吳家老四娶了村裏長大,爹不疼娘不愛的吳母,日子說不上富裕,卻也還能将就着活。
可惜吳家男丁們上山打獵的時候,沖撞了妖邪,那妖怪饞人的精氣又不願殺生,便給了他們兩個選擇——吳家的男丁全部吸走一半的精氣,或者讓它吃上一口胎兒的先天之氣。
吳家鬥了,鬥不過;攔了,攔不住。
家中的男丁不能出事,不然女眷孩童也活不下來,吳家的奶奶跪着求懷孕的吳母,吳母只能含淚答應,那妖怪倒也守信,吃完便走了,可憐還沒出生的吳七娘差點重新投胎,出生以後也是哭聲微弱的小小一團。
吳家對吳七娘有愧,把人捧在掌心裏當眼珠子看着,吳七娘又結合了家裏人的優秀五官,長得白白嫩嫩跟畫中仙童一般,為人也極聰慧,吳奶奶見孫女生的如此出色,偏偏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沒少在暗中嘆息。
吳七娘五歲的時候,吳家分家了,吳老爺子下了強制性命令,吳家不只有一個孩子,不能因為愧疚耽擱了其他孩子的嫁娶,吳家淨身出戶,家中的房屋田地全都留給吳家老四,對吳七娘的債也就算還完了,以後生死各安天命。
吳家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沉默的接受了,吳老四和吳母更加沉默的努力幹活,可能真的是報應,他們再也沒有第二個孩子。
賺錢就像針挑土,花錢好似水推沙。
吳家其他人的日子被跌跌撞撞的咬着牙過了起來,可吳七娘經常生病,掙來的銀錢根本趕不上花出去的藥費,偏偏吳七娘生來便聽話又懂事,就算還沒走路便學會吃藥,也時常是唇角帶笑,吳家父母實在是舍不得放手。
養大就好了,只要及笄就能嫁人,到時候找個和善的富戶,以後也能平安到老。
吳家父母抱着這樣的希望,疲憊又艱難的活着,吳七娘長得杏眼桃腮楚楚動人,年紀尚小便展現出驚人的容貌,這是她跨越階層的保證,也是吳家父母的信心。
如果事情真的就這麽發展下去,那就好了。
吳七娘十歲的時候,家中的房子已經因為治病被抵押出去,吳母打聽到鎮上有個好大夫,連飯也沒吃便匆匆的走了,長久的勞累在這一刻爆發,吳母直直的栽倒下去,沒多久便停止了呼吸。
她是被累死的。
吳母的葬禮冷清又簡陋,吳父也被挂上了無心無情的名頭,但吳七娘之前親耳聽到,吳母跟吳父相互約好,如果他們誰死在了對方前面,葬禮能多簡單就多簡單。
“人都死了,陽間的東西再怎麽好也享受不到,我寧可你拿這個錢多去找幾個大夫,給七娘多開幾貼藥回來。”
“好好的,說這些不吉利的事情幹什麽……”
“老頭子,你應該也有感覺的。”
“行,到時候我們去底下一起種地。”
“哪有鬼種地的……”
……
吳七娘沒有哭,她的身體最忌大悲大喜,阿娘死的時候都在念着自己,那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連着阿娘的那一份一起。
十四歲的時候,吳七娘來了天葵,吳父看着女兒越發動人的容顏,決定帶女兒出去買兩件便宜的首飾,日後議親的時候也能打扮一下。
吳父興沖沖的去了長安的西市,摸着懷中的幾個銅板左挑右撿,最後看中了一件木簪子,跟賣家讨價還價買下,讓後面同樣看中木簪的小娘子急的跺腳,跟旁邊定了婚約的郎君抱怨了幾句,也沒太放在心上。
然後吳父就被打了,木簪子也斷成兩截,本來吳父的身體也同樣虧空的差不多了,這次挨了打,跌跌撞撞回去就病了,這一病就再也沒好過,有同情吳父的人幫着打探消息,才知道打人的小郎君是候補的衙役,便也沒人敢去讨回公道了。
縱使只是不入流的衙役,縱使只是最底層的權利所有者,也不是老百姓能得罪的起的,就連吳父在知道自己挨打的原因後,也只嘆息自己倒黴。
吳父咽氣後,家中已經沒了任何值錢的東西,吳七娘做不得重活,也沒有手藝,還時常要藥材進補,就算生的一副好容貌,人牙子也不敢收,吳家不管在分家前還是分家後,都對吳七娘稱得上一句仁至義盡,吳七娘也不願意給他們平添負擔。
所以,吳七娘僞裝吳父還活着,求着人把他們帶到西市,打算給自己找一個富裕的主家。
容貌不要緊,年紀不要緊,只要有錢,不會随意糟踐人,吳七娘都認。
她要給吳父買一口好棺木,她要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然後,她等到了呂家的郎君,家財萬貫,妻妾衆多。
搭上手的時候,吳七娘不是沒有看到周圍諷刺的眼神,但比起吳父的葬禮,比起長久的活下去,這些并不重要。
吳七娘被一頂小轎擡進呂家,在呂家主母面前坦白了一切,主動吃下絕嗣藥的舉動讨了主母的歡心,她被當成一只小貓小狗在後院養着,那個少年也失去了候補衙役的地位,因為吳父的事情被曝光,她還得了個孝順的美名。
吳七娘被寵了一段時間,便被呂郎君厭棄,但呂家後院做主的還是呂家主母,吳七娘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改變,時不時便會有那少年的消息傳來。
少年成婚,生子,死亡。
吳七娘還活着,她耐心的等到少年的葬禮結束,向呂家主母要了一封放妾書,沒有管身後女人的複雜眼神,挺直脊背走出吳家,她先天不足,能熬到現在全靠藥材吊着命,但也已經時日不多,好在少年終究是走在她前面。
她雇了人,去把少年的墳挖開,又買了柴,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連灰燼都被收集起來倒進河中,才叫了一輛驢車把自己送回吳家村,循着記憶中偏僻的小路找到了爹娘的墓,墓被打理的很幹淨,明顯每年都有人祭拜。
吳七娘對着墓碑磕了幾個頭,便蜷縮着躺在碑前,冷意不斷從地面傳到身體裏,她恍惚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爹娘,唇角露出甜笑。
驢車車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找了吳家村的村長,等到吳家老大他們趕到墓地的時候,吳七娘已經睡着了。
永遠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