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院子裏晏關山的車在,所以晏母才不管不顧一直叫喊,不論在人前她維持得如何優雅得體,一面對兒子,她又變回一個歇斯底裏的女人。
只要一想到晏關山忤逆了自己的意願,那種怨恨和戾氣就會從身體裏往外冒,變成惡毒的語言持續攻擊。家裏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晏關山無語地聽着她叫罵,沒什麽情緒,像是因為習慣形成了結界将污言穢語擋在了外面。
聞影卻越聽越是心驚。
母子倆見不到面不相處還好,晏母偶爾還會反思自己身為母親,記恨兒子将人趕出家門六年不聞不問,也算是懲罰得差不多了。可現實總是迎頭痛擊,晏關山回敬的是一次又一次緊閉的家門,晏母被攔在門外,心裏翻湧的只有一個疑問,他憑什麽這樣對我?
晏母憤怒地拍着鐵門,不住地喊着晏關山的名字,終于家門打開,晏關山冷臉走出來,他沒什麽情緒地道:“媽,小姑。”
晏母住了嘴,直勾勾瞪着對方,眼底只有陰冷和怨恨。
一邊的姑媽難為情地道:“關山,有事咱們進去說,別在這和你媽媽吵,行嗎?”
“沒人想吵。”晏關山打開鐵門側身讓道,晏母提着小皮包怒氣沖沖地進了門。
一進去,晏母就和坐在廚房高腳凳上的聞影看了個對眼,她詫異地愣了下,沒想到這種時候晏關山家裏會有人。聞影只是掀起眼皮看人,并沒搭理,互相都當對方是不速之客。
在客廳坐下,晏關山和晏母都不說話,姑媽只好打破僵局:“關山,家裏有客人那就長話短說吧,你爸爸大年夜那晚上回家就病了,血壓一直降不下來,心髒也不好,你回去看看他?”
晏關山抽了張濕巾擦手,問:“住院了?”
“沒有,在家。”姑媽道,“死犟着不願意去醫院,吃藥控制着,非要等你回去。”
晏關山擦完手把東西一扔,無語道:“有病不去醫院治,等我幹什麽?我是獸醫,治不了人的病。”
聞影挑眉,以前怎麽沒發現晏關山這麽能嘴人。
姑媽面露難色,柔聲勸道:“關山,好歹是自己的爸爸,過年就想一家人團聚,你回去吃個飯,他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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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關山拍掉身上的白面粉:“我們剛包了餃子,不想出去吃了。”
“餃子放冰箱,改天再吃嘛。”姑媽耐心地勸。
“家裏有人。”晏關山說,“不方便出門。”
晏母忍無可忍地拍沙發:“你爸就是被你這種态度氣病的,二十好幾的人了一句人話聽不進去,現在還學會打架了!大過年的你鼻青臉腫地回家沒個好臉色也不給個解釋,一大家子人看着,你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姑媽拉住晏母衣袖,本意是想讓她少說幾句,但對方情緒上來只會變本加厲,根本攔不住,晏關山對上姑媽無措的眼神,只是淡淡笑了下。
晏母指着晏關山的臉說:“這就是你說的正經事業?做什麽獸醫能跟地痞流氓打架打成這樣?放任你在外鬼混幾年,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父母管你,是防微杜漸,防的就是你跟個野孩子一樣只知道惹是生非,別人爹媽沒本事落得孩子一事無成那是命,你呢,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了,明明也是個聽話優秀的好孩子,怎麽一點都不知道知恩圖報啊!”
姑媽皺着臉:“小梅,別說了。關山的朋友在呢,給孩子留點餘地。”
“給他留餘地,他給我留餘地了嗎?”晏母氣沖沖地吼,“這個家裏不要臉的又不是我!”
晏母氣得胸膛起伏,口幹舌燥,很想喝水,但這個家裏沒人歡迎他,連杯水都沒人倒。
想到還有外人,晏母審視着晏關山和聞影兩個人身上的白色面粉,又看聞影大喇喇地坐在廚房裏,料理臺一片狼藉,聞影悠悠閑閑在擺弄面坨,完全對客廳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什麽素質!
晏母冷着臉吩咐:“讓你朋友回家去,我讓司機送他走,你跟我回家看一眼你爸,陪他吃個飯就當道歉,多的我也不要求你了。”
晏關山失笑:“我為什麽要道歉?那個家是你的,誰愛回誰回,我不回。”
晏母剛壓下去的火氣騰地竄上來:“偏要跟狐朋狗友去打架惹事,你爸的死活都不管了是嗎?”
“小梅,慢慢問,關山受傷肯定是有原因的。”姑媽說。
晏母咄咄逼人:“什麽原因?怪他自己接觸的人有問題,交了什麽社會上的渣滓把人往坑裏帶,大過年還在打架的能有好人?”
“阿姨,差不多得了。”聞影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從廚房吊兒郎當走出來,單手捋了把狼尾道,“他打架是因為我,要罵沖我來。”
晏母眼睛一眯:“聞影,你——”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晏關山站起來伸手扶着聞影的一只胳膊,像是要把人帶回廚房。
聞影不樂意走,抓着晏關山的手腕一動不動,眼神很不友好的盯着晏母道:“我懶得打聽你們家事,但他好歹是你親生兒子吧,不問清楚事情起因就劈頭蓋臉罵他,有你這麽當媽的?”
晏母站起來指着聞影的腦門:“你一個外人插什麽嘴!”
聞影翻了個白眼:“聽你一句人話不說,實在憋不住。”
晏母還沒被誰這麽嗆過,何況是小輩,她震驚得眼睛都瞪圓:“對着長輩說話,一點禮貌都沒有!父母怎麽教的你這麽沒教養!”
聞影嘴一咧,笑道:“沒父母,哪來教養,不過看看你我還挺慶幸自己是個孤兒,要我天天在這聽你羅裏吧嗦,老子門都不讓你進。”
姑媽也被聞影震得半天說不出話,結巴着道:“家裏的矛盾很複雜,你不懂,不要這樣說。”
“能有多大矛盾?!”晏母被一冷一熱的言語刺激,罵不過,坐下就抹眼淚,聲淚俱下地控訴起來,“不就是他撿的狗死了嗎,這也能怪到父母頭上?不讓他養是怕影響學習,本來就是流浪狗,在外面自生自滅那是它們的命,犯得着因為條死狗跟我們怄氣一輩子?”
晏關山沉下臉:“它們本來能好好活着,這事我不想再說了。”
“那又怎麽樣呢!活着還是死了,都只是寵物!寵物而已!”晏母不理解,“有什麽東西能有你前程重要,有這個家重要?”
聞影一愣,有些他想不明白的事現下突然明朗了,晏關山那種對小動物的固執和偏愛,原來是有根源的。
選擇獸醫專業,并不是單純喜歡那麽簡單。
雖然不清楚事情原貌,聞影聽了這些話還是非常生氣,他攥緊拳頭後槽牙磨得生響,像條龇牙的小獸。他氣的是埋汰指責晏關山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而這些話居然是從父母嘴裏吐出來的。
原來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神聖無私,有生了孩子就扔的,也有生了孩子瞎比養的。
晏母話匣子開了各種難聽話往外倒,聞影理智上知道不能動手打人,但行動上身體已經先一步竄出去,不能打,拎起來推出門總可以吧。
他實在是受不了了。
“不生氣。”晏關山拉住他,在耳邊說,“不值得。”
聞影憋了半天卸了勁,轉頭走前只道:“我認識他時,他餓着肚子給人打工,值夜班一值一個通宵,第二天還要上課,就舍得買個包子對付,就這樣還門門課系裏第一。”
“寵物醫院的宿舍裏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後來租個老破小将就,冬天熱水器是壞的,夏天沒空調,他申請到的獎學金和打工賺的錢,全拿來付學費、房租和生活費,吃飯全靠打發,比現在瘦一圈。”
“他現在靠自己開了那麽多寵物醫院,你瞧不起的專業是他學到手的本事,能養活自己。還說他鬼混,那他過得不好的時候,你們這當爹當媽的在哪?”
不知是哪些字眼刺到晏母神經,她沒再喋喋不休地指責,只低着頭流眼淚,姑媽扶着她,兩個人都啞口無言。
晏母看着二人背影,話語和舉止都有些親密,回護彼此的言行十分明顯,竟讓她這個當媽的更像個外人。
晏母有氣無力地道:“是不是得等我們死了,你才肯回家看一眼?”
姑媽一臉愁容:“關山,姑媽保證不強留你,一會兒吃了飯就讓你走,可以嗎?”
晏關山沉默了很久,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
轉過臉想說什麽,聞影搶在他前面開口:“餃子什麽時候都能吃,你去吧,我回家了。”
“聞影。”晏關山拉住他。
“不消說,我知道。”聞影清楚晏關山今天不回去一趟,晏母要麽賴着不走,要麽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反反複複地找麻煩。
聞影低着頭,只用一個倔強的發旋對着晏關山:“你要實在待不下去就走,我帶你去吃宵夜。”
晏關山逐漸低落下去的情緒在這一瞬煙消雲散,他毫不掩飾地笑起來,膽肥地揉了把聞影的頭說:“知道了。”
宵夜沒有吃成,聞影回家就蒙頭大睡,在熟悉的地方聞着熟悉的味道,始終要松弛很多。
等他醒過來時天早就黑透了,本來想問晏關山回家的情況,可幾句話寫了删删了寫,也沒發出去。
別人的家事,一個外人瞎操什麽心。
沖了個澡,聞影頂着一頭濕發煮了碗泡面,盤腿坐在沙發上吸溜,電視依舊在重播春晚,每一個大年初一,他過得都這般索然無味。
“滴嚕!”
收到一條微信,聞影趕緊把泡面盒往茶幾上一扔,拿過來看。
[Y]:我到家了,你晚飯吃的什麽?
[Y]:我沒吃飽,煮了點餃子。
[Y]:[圖片]
照片上只有一口鍋,裏面的餃子十個破八個,本來應該清清爽爽的餃子湯現在俨然成了一鍋漂着玉米粒和肉沫的肉湯。
聞影看那餃子的造型,是自己包的醜餃子沒錯,他沒忍住笑出聲。
[Y]:包得很好,下次別包了。
[景三]:嫌棄就倒了,話那麽多!
[Y]:吃完了。下回什麽時候還能吃到您的手藝?
[景三]:看心情!
[Y]:那今天心情好嗎?
聞影在發怒小紅人和翻白眼小黃人的表情裏猶豫了幾秒,手一抖,發了個小企鵝轉圈圈。
[Y]:我也
[Y]:[小企鵝轉圈圈]
[景三]:。
聞影彎着嘴角“啧”了聲。
其實今年的大年初一,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