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對方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感,聞影愣了下:“……查崗?”
晏關山立刻換個問法:“考得怎麽樣?”
聞影:“就那樣,挂不了。”
晏關山“嗯”了聲又問:“那你在哪?”
聞影:“……”
聞影:“憑什麽告訴你!”
晏關山平靜地說:“我好奇。”
聞影沒好氣道:“好奇別人去!”
“對別人沒興趣啊。”晏關山不經意瞟着暗巷中的人說,“我忙到現在還沒吃飯,你要沒事兒,一起吃個宵夜吧?”
“我有事。”聞影拒絕得很幹脆,“畫畫呢,別吵吵我。”
說挂就挂,屬實無情。
但好歹對方說了在哪裏,晏關山換上常服,開車出門。兜了一大圈買到吃的,回了玉大。
夜晚的校園也熱鬧,期末剛結束,很多學生還沒回家,這會兒忙着聚會談戀愛,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小情侶,晏關山把車開進美院停好,拎着一堆東西直奔畫室。
他沒舍得打擾眼前畫面。
聞影安安靜靜地坐在凳上,一只腿架得高些,擔着一塊調色盤,他捏着畫筆的神情随意散漫,用很慢的速度才謹慎地落下一抹色彩,想的多動得少,若是仔細聽,整個畫室空蕩得只餘他一舉一動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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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關山在他跑路那六年裏無數次肖想過對方的生活狀态,他去過很多很多工地,在一衆揮汗如雨的工友裏尋覓最帥氣的身影。
他想,那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渾身是勁的少年,認真搬磚的時候,也散發着致命吸引力。
可他始終沒找到,也沒見過這樣的畫面,直到知曉對方姓名職業全是騙人的。
晏關山又想,那搞藝術的聞影又會散發什麽氣息呢?
他的肖想在此刻具象成了心動的聲音。
一收一緊,比畫筆落在紙上的聲音吵得多。
“咚——”晏關山在窺了二十分鐘後還是敲響了玻璃門,他看到對方茫然擡頭,臉上的錯愕很顯眼,晏關山笑着問,“我可以進來嗎?帶了宵夜,一起吃吧。”
聞影愕然後很快恢複如常:“我不讓進難道你會走?”
“不走,我蹲門口看着你吃。”晏關山打趣完看聞影一臉懶得搭理,徑自走了進去。
晏關山動作輕巧地把周圍的椅子都搬了過來,宵夜一樣一樣打開放上去,食物的香氣一下子蓋過了顏料的味道。
聞影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晏關山掰開筷子遞過來:“是你最喜歡吃的那家。”
“騙鬼呢,老黃關張多少年了。”聞影放下畫筆,拿過筷子夾了顆蝦餃塞嘴裏,瞬間眼睛一亮,瞪得銅鈴那麽大。
晏關山失笑:“沒騙你,真的是老黃家的大排檔,前幾年經營困難确實關了一陣子,後來在別的地方又開張了,味道變沒變?”
聞影腮幫子鼓鼓的,邊吃邊看還有點什麽菜:“還是那味兒,一吃就知道,他現在開哪兒了?”
晏關山答:“城東新區,廣南路。”
“新大學城啊?”聞影愣了下,“那不是離這兒三十多公裏,你……”
晏關山下了班開車去一來一回一個半小時,壓着超速線,才把熱乎乎的宵夜帶回來。
但他這樣做不是想讓聞影感動,只是想說幾句話。
“老黃大排檔還在,那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人沒找到,看見老黃的店倒算個意外收獲。他還記得我,每次去吃他都問你在哪,走前老叮囑,下次去把你帶上。”
聞影低着頭,嚼東西的速度變慢了,可他只聽不說。
“大排檔生意很好,老黃長了不少白頭發,人卻比從前還精神,經歷過店鋪關張,他像是成熟了很多。”
“跟形形色色的客人周旋起來一點不費勁,整天笑得跟個彌勒佛一樣,舊店的客人一個都沒忘。”
“我跟他說,今天的宵夜特殊一些,是給景三帶的,他還記得你愛吃什麽不吃什麽。”
晏關山将吸管戳進杯子,食指點了點杯蓋:“這杯檸檬很多,沒放鹽,你的。”
聞影把筷子放下了。
蘸料裏的醋碟都換成了醬油。
魚圓沒放姜汁。
鹹檸七不鹹。
炒河粉裏豆芽和韭菜加了雙份的量。
做菜的人還記得他的口味,買宵夜的人也記得。
聞影猛喝一口飲料,半晌才問:“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雁過留影,人過留痕,晏關山是那個後知後覺但放心中太重的人。
他想把話說完,但又不知道從何處解釋起,當年犯下那個錯誤的原因。
晏關山委婉地試探:“改天和我去一次?老黃可惦記你。”
要不說學霸聰明呢,拿別人當借口,聞影聽着就沒那麽抵觸。
“嗯。”聞影答應得很爽快,吃了半盒炒河粉,蝦餃留了兩顆,一對鳳爪剩一個,他再撿起筷子敲了敲飯盒邊緣,“你不是沒吃飯麽,動筷。”
聞影冷硬的态度,被一頓宵夜融化大半,要是對方捧着鮮花或者別的禮物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多半會毫不留情地把人罵走。可偏偏他最受不了這種沾了人間煙火的小恩小惠。
老黃的大排擋原先開在玉大旁邊,實惠好吃,聞影常去,最開始都是他一個人,漸漸地他開始點很多東西打包帶走,終于有一天,他帶着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一起去見了老黃,跟對方介紹,“這我哥,以後他點菜,多給點。”
想起以前這些事,聞影不免話多起來:“老黃以前脾氣很臭,我也臭,有混混喝酒打架他能給人全部轟出去,不過不趕我走。”
晏關山咬着蝦餃問:“因為你是大客戶?”
聞影平靜道:“老子念初中就在街面上打架了,老黃認識我,也是那片兒,他看我小,訓過我一次,訓完打了碗魚丸湯給我吃。帶你去的時候我都高二了,老黃看着我長大的,不過在他眼裏我還是小孩兒吧。”
晏關山客觀評價:“還是能看出來你跟混混不一樣。”
“看個屁。”聞影挑眉,“你不就信了?”
晏關山反駁:“我信的是你,沒想過你會騙我。”
“有勁沒勁,又提這茬!”聞影兇他。
晏關山聳聳肩:“我好單純的。”
聞影愣了半天,噗嗤一聲笑出來,笑晏關山沒臉沒皮,兩個人幾句話就把這些梗在彼此心裏時間很長的心結輕輕揭過了。
他曾經覺得對方一定會記恨自己的不誠實,當坦白的那一刻,或許晏關山會很生氣,時過境遷,翻舊賬也只是玩笑幾句,讓聞影覺得輕松了不少。
晏關山從包裏拿出濕紙巾遞給他:“擦擦手繼續畫你的,盡顧着說話了,我還沒吃飽,邊吃邊看你畫可以嗎?”
聞影接過濕紙巾好好擦手:“你能不能少問幾句廢話啊。”
晏關山端着飯盒,把椅子挪了下角度,直觀地欣賞畫架上的半成品。
很抽象,用色大膽,形狀……看不出形狀,和尋常認知完全不同,大塊大塊的色塊明豔動人,給人實打實的沖擊力。
聞影瞥他一眼:“看得出來是什麽嗎?”
“海上日出?”晏關山也不太确定,他眨着眼睛,“我沒什麽藝術細胞,看着像。”
“嗯。”聞影又落下一筆,指了指架在一旁的手機,“這是我寫生拍的照片,在G市,閉月灣碼頭。”
晏關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你還去外地寫生?”
聞影看傻子一樣看他:“哪個學畫畫的不寫生啊。”
晏關山:“一個人去?”
“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聞影頓了頓道,“和蘇淳也去過一兩次。”
一兩次。
晏關山把嘴裏的蝦餃當蘇淳嚼。
難得兩個人有這樣安安靜靜敞開心扉的時候,晏關山不想被蘇淳這個名字破壞,又問別的:“考完試了還不回家?”
聞影:“畫完再回。”
“我不是說租的房,過年你不回家嗎?”晏關山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以前都沒問過,你是玉城人?”
聞影動作一滞,很快漫不經心地笑着道:“我沒家。”
晏關山:“什麽意思?”
聞影神色如常:“字面意思。”
見晏關山欲言又止和逐漸皺起的眉頭,聞影拿起畫筆指他:“打住!那什麽表情!再苦哈哈地看着我,把你頭打掉!”
晏關山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問多了惹人煩,畢竟是家事,不問他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心疼都無從下手。
聞影還沒有徹底接受他,也沒有邁過曾經那道坎,他不急着問到底。
晏關山默默吃完宵夜,把東西都收拾幹淨,凳子歸到原位,然後挑了個聞影視線之外的地方坐下,看他畫畫。
畫的人認真,看的人更認真,半個多小時過去了聞影才想起來還有個人,聞影揉了下有些酸疼的脖子:“你怎麽還不走?”
“畫完了嗎?”晏關山問。
聞影:“今天的差不多了,明天還要來,畫廊的人要得急。”
“嗯,那一起走吧,我開車來的,順路送你回家。”晏關山道。
聞影收拾着畫具:“不順路,你走你的。”
晏關山立馬改口:“開車來特意為了送你的,謝謝你那天喝醉了送我回家。”
聞影無語地看着他。
晏關山裝可憐:“就這一個小小的請求。”
聞影當然知道是借口:“是不是我拒絕,下回你還得想別的理由往上蹭?”
晏關山理直氣壯:“對的。”
對你個豬頭。
聞影懶得拉扯,揮揮手叫他閉嘴,算是同意了。
鎖了畫室,兩個人去停車場拿車,上了車聞影不得不再次感慨晏關山日子過得好了,不過很難想象他會開這麽大一輛SUV。
聞影系好安全帶,忍不住問:“你以前是不是也騙我了?”
“什麽事騙你?”晏關山發動車子,開出校園。
聞影看向窗外道:“就……攢錢開醫院那事兒。”
一個窮學生,吃飯住宿都過得緊巴巴的,聞影當時可是立下毒誓,也要攢錢,幫心上人圓夢開一家屬于他自己的寵物醫院。
現在看來聞影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一個純情的傻逼。
晏關山笑了下:“沒騙你,遇見你那會兒是我最難的時候,說的也是真的。”
“對了。”晏關山想起那幾個鬼鬼祟祟的混混,問道,“你和羅虎的事兒怎麽樣了?”
聞影:“解決了。”
“怎麽解決的?”晏關山追問。
“反正解決了。”聞影明顯不想多講,“跟你無關,少打聽。”
幾分鐘就開到了小區門口,聞影一句話沒說就下車走人,晏關山沒急着走,停在小區門口看着對方進了樓道才安心,正打算走,樓道裏突然沖出來兩個提着桶的人,他們跑得很快,手上衣服上都是一片血紅,邊跑邊不住回頭看,就是從聞影那棟樓裏跑出來的。
晏關山頭皮一炸,下了車徑直往聞影家趕。